郑嬷嬷是燕王的乳母,她原是燕王生母闵后的宫女,丈夫姓云,也是宫中侍卫,只云侍卫一次跟随身为太子的庆源帝出宫办差,半路遭刺客刺杀为保护庆源帝而被杀身亡,遗下了一长女一幼子,而她的幼子少时一次入宫,穆元祯随手将宫人给他的糕点赏给了他吃,却不想那糕点有毒,虽太医尽力救治,但那孩子拖了些时日还是不治身亡了。
因着这些旧事,穆元祯对郑嬷嬷很是内疚,也对她十分的宽容和信重。
但郑嬷嬷虽得穆元祯信重,却极有分寸也很忠心,她性格一板一眼,极少自持身份就狂妄自大,为自己或自己亲戚谋私利,更不曾因其夫和其子的死而心中有所怨恨,反是把燕王看得大过天。
而此时说话的小姑娘郑绮则是郑嬷嬷的兄长之女,郑嬷嬷的长女云书月早些年出嫁之后,他兄长怜郑嬷嬷身下无子女陪伴,便将郑绮送了过来给郑嬷嬷当女儿般养着,也算是聊解膝下寂寞,郑嬷嬷得了燕王同意,便将她接到王府一直跟自己一起住着。
郑绮生得不算十分标青,但粉面桃腮,大大的杏眼水汪汪的也十分娇俏可人,性格也活泼玲珑,在王府里很得嬷嬷侍卫们的喜欢,就是王府长史那严肃老头,因也算是看着郑绮长大的,对她多了几分喜爱。
只是此次燕王回京之后,郑嬷嬷却渐渐发现侄女对燕王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虽然她劝也劝过,奈何郑绮却是嘴上应着,那心却怎么也收不住。
郑嬷嬷想过送郑绮出府,只是郑绮苦苦哀求,道定是会收了心,不会做什么逾矩行为,郑嬷嬷想这王府爱慕王爷的侍女也不知凡几,她到底也不舍得侄女,便也就罢了。
郑绮抱了郑嬷嬷的胳膊道:“姑母,我知道,我,我只是有些好奇。我听说那夏三姑娘容貌倾城,无怪得王爷对她这般好,连于嬷嬷和千苓姑姑都先送过去给她使。”虽然极力掩饰,语气中到底带了些酸意。
郑嬷嬷伸手拍了拍她,道:“她是未来的燕王妃,以后内要服侍好王爷,打理这王府中馈,外还要和外面各府夫人交际往来,王爷提前把于嬷嬷和千苓送过去让她先熟悉熟悉王府的内务,也好过将来一无所知。”
郑绮嘟了嘟嘴,低低道:“也不知道她性子如何,好不好相处。”
郑嬷嬷手一顿,低头看了看侄女,叹了口气,道:“绮儿,王妃娘娘她是主子,我们只需要听王爷的吩咐好好服侍她即可,哪里可以说什么她性子如何,好不好相处这种话。且前些日子我已经跟你父亲说了,让他给你相看些好人家,待你定了亲事,就接你出府,王妃娘娘如何,再不和你相干的。”
郑绮咬唇,见过燕王那样的人,这世上,还有哪个男人让她甘心去嫁?哪怕不能嫁给他,只要能留在他身边,时时能看上他一眼,听他说说话,她也甘之如饴了。
且她自认品貌不差,又自幼在王府长大,见识非一般人等可比,以她们郑家的门第,又说不上特别好的人家,她哪里能看得上那样的门第?就是她父亲,也是乐于见到她留在王府的,只是姑母却死心眼不肯帮自己,不然以姑母在王爷心中的地位,只要她肯出声,王爷定然肯收下自己的。
第47章
燕王府很大,但内院的人却不是很多。
燕王在藩地的时候京城燕王府没有主人,内院不过就是郑嬷嬷,千苓,以及一干洒扫,花园里的花匠等二十来人,什么大厨房,绣房等都只是负责下人的饭菜衣裳,也都是就那么几个人。
及至燕王回京,他也并未住到内院,而是一直住在外院,身边起居也都是一直跟着他去藩地又回京的于嬷嬷以及贴身內监在打理,内院跟之前也没有什么变化,最大的变化可能就是原先的内院是一潭死水,燕王回京了,不少人的心思也活络了,就是有些侍女们的打扮也精心了许多。
千苓是王府内院的管事,年纪约莫二十好几,生得清秀干练,是燕王自在宫中就管着他宫殿内务的女官,后来燕王开府她就跟着出了宫进了燕王府,到了年纪嫁的夫君也是燕王府的外院侍卫,王府内院说是郑嬷嬷管着,但具体事务其实多是千苓在打理。
千苓将燕王府这么些年王府收支的账本,由京中王府出入的人情往来记录等等的一份手抄本交给了以宓,除了这些,王府明面上的产业是由王府的外院大管事林总管打理的,燕王也让林总管将所有产业账本以及相关的一些资料等等都交了一份给以宓。
以宓看着这么厚厚的一摞账簿和资料很有些无语,她还只当他是让于嬷嬷和千苓过来跟她说说王府内院的情况,却没想到他竟是让人把内院外院自开府以来所有的账簿以及各种资料都拿来了。
以宓翻看着这些簿子,扫了燕王一眼,就笑道:“通常不是都等嫁过去才管这些的吗?现在怎么就都给我拿过来了?”
现在她不是该忙着备嫁吗?想着二舅母看她这般忙碌又替她欣慰又有些无奈的模样,还有依玥摇着头说“这还没嫁呢,就要整个儿把你的时间都占用了,将来是不是连我找你说个话都难”,她就觉得有些好笑。
穆元祯笑道:“不过是给你看看,心中有数就好,也是让他们现在就做好准备,以后这些就都是要由你管着的。内院那边,原先没有主子,不免都有些疏懒,很多地方人手也不是很齐全,你看看,哪里需要什么人手,你是自己带人过去,还是跟内务府说一声,让他们安排都行。还有王府花园,后院的布置摆设,你想怎么改动的,也可以先看看,将来吩咐了人照着你的心意改动就是。”
以宓点头,这倒是,这一两年她自己这边的人都清理整顿的差不多了,反正她从温梅庄搬到王府,除了留下一些维护温梅庄的,大部分人手都可以直接带去王府,看着王府情况分配下去就是了。
穆元祯说完也伸手取了本账簿翻了两下,扯了扯嘴角若有似无的笑了笑,突道:“林总管是我出宫开府时皇兄派过来的人,那时后宫已经是由薛太后执掌,王府中很多侍女內监都是薛太后派过来的人,因为那时我很快就要就藩,对京中燕王府并不太在意,所以并未作什么清理。此次回京,虽然王府外院那边的人手我全部清理过,但内院那边怕仍是有不干净的,还有王府这些公中产业的管事也都没有换过,你看看这些账簿,看会不会发现些什么问题。”
其实他是他皇兄唯一的嫡亲弟弟,他少时薛太后对他还是极友善的,那时开府派人过来也并没有钉子的意思。
以宓挑眉,然后嗔道:“你这是考我呢?”明知道有问题,他却放着没清理,必是有些原因的,总不会是专门来为难自己的吧……
穆元祯伸手按了按她的鼻子,笑道:“跟你说过我的王妃其实不易做,这些只是给你练练手,我私下的产业还有很多,将来即使不用你亲自打理,也总得过问,你也好好培养下自己的人手。”
现在朝堂上的事情几乎占用了他大半时间,他并不希望她将来只在后院等着他回府即可,她能做到哪步,他都会慢慢培养她走到哪里,如此两人才能更加贴近,更加心意相通。
穆元祯陪着以宓看着账册,而此时王府产业的各大小管事,甚至包括林总管,以及王府左右两位长史都对此事各有看法或各怀心思。
郑绮的父亲也就是郑嬷嬷的兄长郑安福亦是王府一个田庄的管事,其实相较田庄,铺子更能来钱,只是钱财动人心,郑嬷嬷知道自己兄长和嫂子刘氏有些贪财又喜欢动些小心思,因着自己的缘故众人又都会高看他几分,所以郑嬷嬷担心他们在京中受不住诱惑或被人下了套而犯了大错回不了头,所以便打发了他们在京郊管着田庄。
郑安福将庄子的账簿送了上去,说是去送给未来的燕王妃查看,其妻刘氏就有些不安,道:“当家的,你说这夏氏她能发现问题不?看这势头,王爷他很喜欢这个夏氏啊。”
郑安福阴阴的笑了下,道:“放心,我还就怕她发现不了问题呢。”
那账簿他的确做了手脚,却不是他真正贪的部分。
田庄他是贪了不少,但只要那夏氏不亲自抓了庄子上的人盘问,光看账簿是看不出多少问题来的,她如何会知道庄子上哪年种了什么瓜果,养了多少鱼,就是那些庄稼产量和价格上的浮动,她怕也看不出什么问题来的。
账簿上亏空的部分,其实是他孝敬王府大总管林总管,还有送去了给郑嬷嬷还有内院其他人食用,以及王府拿去送礼作人情往来的,可他却故意没把这些去向标出来,只拿来小试一下这夏氏的反应和性子,看她好不好糊弄和拿捏。
若是她发难,闹出来,届时难看的可不是他,而是她了,说不得她还会得罪自己妹子郑嬷嬷和林大总管等一众人等。就算她颜色好,王爷贪新鲜喜欢她,可得罪了自己妹子和林总管,她在后院将来怕也会不好过。
若是她得罪妹子,说不定妹子就改了主意,愿意把绮儿说给王爷了,那就是意外之喜了。妹子竟然想让自己把绮儿说给别人家,简直就是傻了。
燕王爷,那可是辅政王,难得女儿生得好又是妹子亲自教养大的,礼仪品格都拿得出去,这将来只要嫁给了王爷,生了孩子那就是小郡主小郡王,若是那夏氏再没有孩子……且女儿嫁给燕王爷,那也不是普通的妾侍,亲王侧妃可也是有品级的,就是普通的诰命夫人见了,也得行礼问安……郑安福想着这些,整个人都仿佛喜得有些漂浮了。
林总管是当年庆源帝特意挑出来给弟弟打理王府的,自是个能干的,所有下面送上来的账簿都是经了他的手送到以宓手上的,郑安福做的手脚他自然看见了,只不过他只是笑了笑,这个时候,他是巴不得有人冲上前去先试一试这水深水浅呢。
且说回以宓,燕王府的这些事情还有内院的人手安排都不是一日两日就能理清楚然后敲定的,以宓忙着这些自然就有些疏忽了新嫁娘该做的准备。
其实这些日子她备嫁,嫁妆啊婚礼安排啊什么的都是她两个舅母韩大夫人曾氏和韩二夫人连氏带着她身边的两个嬷嬷和几个大丫鬟帮忙准备着,她倒是不特别忙,只是曾氏请了一个嬷嬷,每日里教她些护肤体态秘方什么的,折腾着她浸泡各种药草,让她做些奇怪的训练。
嬷嬷还道:“姑娘,您虽然天生丽质,但这些养护却也忽略不得,不然待您嫁过去有了小郡主小王爷,或者过些年年华逝去,这身形体态都会有变,肌肤容颜也会失了颜色,虽说各个时候,各有各的美,但精心爱护些,也是对自己的尊重,就是自己瞧着,也赏心悦目。不为悦人,也为悦己。”
不为悦人,也为悦己。这句话以宓倒是喜欢得紧,学起来也更用心了些,依玥的婚期是来年五月,不过也就大半年的时间了,所以以宓就干脆拉了她一起学着,两人讨论起来也有意思了很多。
以宓出嫁并没有回夏家主宅,而就是在温梅庄出嫁的,请来的亲眷也多是较为亲近的姻亲之家,例如魏国公府那边大姑娘韩依瑶和他的夫家,韩二舅家两位表姐和他们的夫家,南阳侯府等等,京中大多数的勋贵世家还是多去了燕王府参加喜宴。
夏家那边也请了些人,例如夏以菡的夫家,夏老太爷的昔日同僚和旧友,夏大老爷的同僚,大房的一些姻亲等等,这些都是夏老太爷亲自寻了魏国公韩誉商量了定下的名单,对这些,以宓也不过是一笑置之,并未在此事上给夏老太爷难堪。
说来夏家姑娘出嫁公中是五百两银子,夏老太爷命夏老夫人送来了两千两银子,只是以宓也不知如何“劝了劝”,夏老夫人把那银子又拿回去了,这事又把夏老太爷给气了倒仰。
此时闽中海运码头已经在兴建之中,周家是主承建商之一,另外一个主承建商却不是闽中的商家,而是来自岭南的庄家。周家能成为主承建商,众人皆是认为是周家昌娶了燕王妃的妹妹的缘故,而周家昌也特意等到以宓和燕王大婚之后,这才带着妻子夏以琪回的闽地。海运和新建码头一事,周家将主要由周家昌负责,他这之后便多数时间都在闽中了。
第48章
九月十八,是燕王穆元祯和以宓的大婚之日。
前一日以宓的嫁妆就抬到了燕王府,夏家家世平平,先时出嫁的两个女儿夏二姑娘和夏五姑娘的嫁妆也都只有三十二抬,但以宓的情况特殊又是嫁给燕王为燕王妃,燕王的聘礼丰厚还有不少的添妆,众人都猜到她的嫁妆应该不会太少,只是当满满一百六十八抬的嫁妆抬出来还是让不少人瞠目结舌。
大周的公主出嫁,一般也就是一百二十八或一百三十二抬而已,以宓虽然是魏国公府的外孙女,但他们记忆中前几年魏国公府的嫡长孙女出嫁,也不过只有一百零八抬的嫁妆,尤其是以宓那些嫁妆还并非都是大件的家私摆设,还有很多价值不菲的田庄铺子等产业,珠宝首饰古籍名画更是不少,就是夏老太爷夏老夫人等人,他们知道以宓有钱,却也不知道她竟然会这么有钱,看着那一抬抬的嫁妆抬出去,那滋味真是难言到了极点。
大婚之日,燕王亲自到了温梅庄迎亲,一来因为他的身份特殊,二来因为以宓和夏家的人不亲近,虽然夏家子弟读书都还不错,也不乏舞文弄墨的才子,但都被家里人警告过,并没人敢上前卖弄才学去故意拦亲刁难燕王。
韩慎远倒是有心想为难为难,但他一早就被他父亲魏国公韩誉严厉警告过,在那些嬉闹的人群里只觉得愈发难受,只离了人群远远观望着,黯然神伤。
于礼来说,这日以宓出嫁是当跪别父母的,但这日夏二老爷和诚郡王妃却都不约而同的未曾出现在以宓的婚礼上,最后还是韩老夫人亲自将以宓送到了燕王的手上。虽于礼有些不合,但到温梅庄参加喜宴的都是韩夏两家姻亲,对夏家的情况再清楚不过,对这事大家皆是视若无睹,欢欢喜喜的送了以宓出门,上了花轿。
花轿从西郊的温梅庄到东城燕王府,近乎绕了半个京城,足足行了差不多一个半个时辰才到,好在轿夫们走的平稳,轿内也布置得十分舒适,以宓昨晚睡得还好,今日上妆前又喝了嬷嬷特别熬制的汤药,并不怎么难受。
花轿抬入燕王府,喜娘扶了以宓落轿,再由燕王牵着入了燕王府正厅,两人先是拜了天地,无高堂可拜,拜的是燕王的父皇高宗皇帝的画像,然后两人对拜之后便由喜娘领着入了新房。
新房中,当燕王用一柄寓意百年好合称心如意的百合玉如意挑开以宓的盖头时,饶是围观众人都早有心理准备,也都被新娘子的容貌给惊得呆滞了片刻,新房里好一阵的寂静。
所谓红颜祸水,美色误人,说的人多是正义凛然,但只有真正面对美色时,你才会明白杀伤力有多大。
以宓并未怎么施妆,肌肤凝透得似乎能滴出水来,而此时此刻,因着燕王的目光,她的脸颊上透出层层的绯色,不说燕王,就是旁边的人都有那么一点失魂。
燕王只觉心潮涌动,忘记了周边的人,下意识就伸手去抚她的脸颊,那温软的触感更让他有一种不真实感,以宓的脸色更红,垂下头去,周围先前的寂静过后便传来一阵的笑声,不知是谁先开口说了句“新娘子真美”,引来此起彼伏的称赞声和调笑声,以宓有些羞窘,她不好说什么,只好越发的低下了头去,燕王看着以宓娇羞的模样,这才反应过来,笑着收回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