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东西,还是她尚未入宫之时,和闽王世子身边一个药师有些渊源,她送给她的,道那是闽地夷人之物。那时闽王世子还尚未成亲,他的未婚妻是京中贵女,先帝的父亲高宗皇帝赐下的婚事,他当时便是到京中来迎亲的。
一晃已经十六七年。
薛太后想着自己年轻时的时光,慢慢就拧开了水晶瓶,瓶口传来一阵旖旎的香味,虽不浓烈,但却似能钻进人的心里,不一会儿她就有一些恍惚,然后用瓶盖自带的小勺子舀出了些药膏,点在了手指上,然后伸手抹在了身上,很快她全身都似烧了起来,身体里传过一阵阵的热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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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宓也觉得薛太后怪怪的,不过她听说深宫中的女人很多都会怪怪的,便也不以为意了,只以后对着她小心些就是了。
燕王带着以宓离开薛太后所居的慈寿宫后便去了乾心宫去见小皇帝穆熙。
两人到乾心宫时穆熙正在正殿中一边和淮宁公主说话,一边等着他们二人,显然是已经预着他们会过来。
两人一进来,淮宁公主就先笑吟吟的起了身亲昵又不显唐突的唤了声“皇叔,皇婶”,燕王冲她温和的点了点头,就带着以宓行到殿中间先对穆熙行了君臣之礼。
穆熙带了些虚弱的笑容对二人平和道:“皇叔皇婶免礼吧,今日皇叔皇婶大喜,该当是侄子行家礼才是。”一面又唤了人赐坐。
以宓上次见小皇帝穆熙已经是两年多前,那次还是她初到京城不久,淮宁公主生辰宴她入宫之时见到的,那时穆熙正在习武场练箭,虽也有些瘦弱,但看起来精神却还是不错的,可此时她再见到穆熙,很有些惊疑,因为此时的穆熙,面目苍白,神色恹恹,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却是穆熙自从旧年年初时病了几场,身体就犹如破碎了的瓷器再重新粘合起来一般,虽还是齐齐整整的,却再没有了原先的精气神,整日里蔫蔫的,还动不动就病上一场,也变得对大多数事情不再感兴趣,政事犹甚,但凡薛太后又到他耳朵边念经他都会大病小病来上那么一场,这让薛太后真真恨铁不成钢,但却也消停了许多。
淮宁公主很疼爱弟弟,她又就快出嫁,所以这些个月来都会常常到乾心宫里陪着小皇帝说话。
两人坐下,先是穆熙又赐了些贺礼给两人,接着便是以宓作为长辈送见面礼,以宓送给穆熙的是一艘小巧的象牙雕帆船,不过只有手掌大小,却有两层高,船板上有十数人,各自在做着自己的事情,神态动作都惟妙惟肖。
穆熙拿到手上,眼睛就亮了亮,因着他先前面色太过苍白无神,突如其来的神采很是醒目,他一只手捧着,另一只手伸出来掂了掂上面的小人儿,小心翼翼的,那模样让以宓突然就有点心酸。
以宓出声道:“这象牙雕是邻近海国的东西,因着陛下和王爷准备放宽海运,臣妾便搜集了些海外不同地方的一些小玩意,见这个很是玲珑可爱,就特意拿了过来送给陛下,还望陛下不要嫌弃。”
穆熙笑道:“多谢皇婶,朕很喜欢,不过……”说到这里他眼中面上的神采都慢慢褪了去,道,“其实朕也看了一些关于海船的画册,看到海运码头那般热闹,朕也很感兴趣,可惜……”
声音越说越低。
大家都知道他可惜什么,以宓看着他,心里一时就有些堵得慌,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她并不是会随口安慰人的性子,尤其那个人还是大周皇帝,只在第二次见面的情况下。
燕王握住了她的手,就对着穆熙道:“陛下,您好好养着身子,待过上几年身体好些,海运码头更加繁荣之时可以亲自去闽中或岭南视察一番。”
穆熙抬头看燕王,有些迟疑道:“朕可以吗?”
燕王笑道:“当然可以,其实微臣也很有兴趣,届时便陪同陛下一齐前去。”
穆熙的眼神又亮了起来,随即却又慢慢黯淡下来,似想到了什么,慢慢蔫了下去,甚至对手中的帆船都不感兴趣了,只递给了身边内监,让他好生收着。
淮宁公主见气氛有些不对,忙笑着对以宓道:“皇婶,有我的见面礼吗?我今日特意在陛下这里等着,可就是等着皇婶的礼物呢。”
穆熙蔫蔫的看了一眼自己姐姐,随口帮了她一下,就道:“嗯,先前皇姐还一直念叨来着。”
以宓便道:“自然是有的。”说着就让身后的缃素端上了一个金丝楠木雕花首饰盒,取了过来亲自拿给了淮宁公主,待以宓走回自己位置,淮宁公主已经打开首饰盒,里面却是一套小指头大小的珍珠头面,珍珠颗颗圆润,散发出清润的光芒。
以宓笑道:“这些珠子也不是我们大周的珠子,都是海外运过来的海珠,不知是不是深海的缘故,这些珠子的光泽都要好些,手感也沉些,原本是打算待你出嫁时添妆用的,你急着要,就先送你了。”
淮宁公主和南阳侯世子赵睿的婚期就在十一月底,两个多月后,这些日子宗室府和礼部也是忙得团团转。
淮宁公主脸一红,啐道:“什么原本,你今儿个都拿到宫里来了,难道我不急着要,你还准备拿回去不成?”
以宓笑道:“还真有这么个打算。”
淮宁公主就对燕王娇嗔道:“皇叔,我觉得她原先是夏姑娘的时候也没这么刁钻的,现在成了皇婶,不说要宽和慈爱些,反是更会刻薄人了。”
燕王向来对长兄的这一对子女就很好,不过他此时笑着看了一眼以宓,却是对淮宁公主道:“你既然知道她现在是皇婶了,还要说什么刁钻,刻薄,送你礼物还不得好了。”
淮宁公主听了这话就立即转头佯装伤心的对穆熙道:“听听,我们竟然是有了皇婶就没有了皇叔了,陛下,待他日您迎娶了皇后有了贵妃贵人什么的,可千万别这么对皇姐。”
穆熙恹恹的神色这才去了些,也笑了出来。宫中毕竟只有他们姐弟两人,他不喜和自己的母亲薛太后说话,和淮宁却是感情极其深厚的,也可能是因着淮宁不时在他身边提点,他也没有因为薛太后的唠叨而对燕王心生戒备或者生疏了去。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穆元祯见穆熙面上已经有了些倦色,便起身带着以宓告退了。
婚后第三日是以宓的归宁之日,燕王陪着以宓回了温梅庄,但却没有去夏家主宅,这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看,真实目的却是去温泉庄子上度假罢了。夏家那边得了消息之后夏老太爷和夏大老爷还是腆着老脸亲自上了温梅庄拜访,以宓没有出来见他们,燕王就出来敲打了他们一番打发他们去了。
两人在庄子上一直住了三日才回的燕王府。
回到燕王府,燕王的新婚假期也算是告了一段落,开始回归朝政,而以宓则是终于开始正式打理燕王府。
第七日一早,燕王去了早朝,以宓便去了燕王府正厅,吩咐千苓将内院将所有人都唤了过来,一来是要让大家见见自己,二来也是重新安排各人的差事,以宓自己从温梅庄带了三十多个人过来,各房各处的都有,比原本王府内院的人还要多些,这些人这些时日也只是在各处先看着了解了解情况,并未正式开始当差。
而外院的大小管事则是安排在午后再见,因涉及到外院之事,燕王也怕外院管事不知分寸,冲撞了以宓,那时他已下朝,便会陪着以宓一同见他们。
以宓让各处的管事上前回话,待他们一个个介绍了自己的职责,来王府的时间,以及简单的家庭成员关系,便点了点头,也未说什么,便又让自己从温梅庄带来的人也都自己介绍了一番,然后才缓缓看了众人一圈,道:“这几日她们已经在各房各处待了一段时间,想必大家也都熟悉了,稍后我就让千女官宣布她们的职责安排以及你们所需要作的调动。待千女官宣布之后,你们对新的安排,对自己的职责若有不解或者疑虑的,尽可以提出来,只是一旦开始办差,就好好的做事,别在犯事之后推脱说,以往是如何如何的。”
说完便对千苓略一颔首,道:“千女官,现在你就过来跟大家宣布一下,以后内院各房各处人手的安排吧。”
以宓说完下面不少的人面色都有些变化,其实新王妃带了这么多人来,又分插到各处,不少人已经预料这管事之位会有所变动,只不知这位王妃到底想如何变动而已。
第51章
千苓宣布完,大家的面色更是从原先的忐忑化为各种表情,有的喜,有的放松,但更多的却是勉强压着却还是明显能看出来的不悦和不满。
厨房历来都是油水最多的,厨房原先的管事嬷嬷李嬷嬷听完这新的人事安排后脸色也是最黑的。
王府内院原先并没有主人,只是管内院二十几个下人的伙食,还多是粗使洒扫的多,但厨房的开支却一点也不少,每个月至少都要五十两的银子,都赶得上一个六品官员的年俸了,而厨房采买那是李嬷嬷的亲侄子,可想而知这中间李嬷嬷拿了多少。
以宓看了过往的账本,明面上看也看不出什么问题,她没去管这些细节,更是没将李嬷嬷和原本的两位厨娘给撤了,只是重新给厨房设了一个大管事,就是自己带过来的常嬷嬷,而原先厨房的两位厨娘继续做厨娘,仍是负责内院下人一部分的伙食,李嬷嬷将会继续管着这两人的工作。
而以宓从温梅庄带过来的三位厨娘,一个只专门负责她自己的饮食,另两个就负责下人和管事的伙食,和原先那两位厨娘各有分工。至于粗使丫头和采买,千苓没有提起,意思便是这部分安排就全部交给常嬷嬷去处理了。
各房各处都有做类似的调整,关键处大部分都换成了以宓的人,唯有针线房和洒扫处的管事人没有变,只下面作了一些调整,这便也罢了,但像厨房那种,对原管事来说,就等于是直接剥权了,上面多了个顶头上司,想再捞油水,怕是不能够了。
这些调整,如何能不让人色变。且千苓说了,过往几年各处的账册采买簿子回去都要拎给新管事过目,好一一交代。
这些安排不说别人,就连坐在一旁的郑嬷嬷眉头都皱了起来,此次以宓的人手变动以宓只在前几日跟她提过一下,但具体是怎么安排的却并未跟她细说。
她没想到变动会这么大,且那意思连过往的账目都要重新查过,简直是要将王府翻个底朝天。
郑嬷嬷心中有些不悦,只觉这位新王妃太过鲁莽,且她才刚刚嫁过来,就想将整个王府内院都掌控在自己手心,未免也太难看和操之过急了些,这样急躁的性子,如何能够成为王爷的贤内助?
而且王府的人手尤其是管事的位置都是内务府安排的,在内务府有记录的,她如何能说调整就全部给调整了?
以宓却似全不在意众人的面色变化,千苓说完,她就带着些浅浅的笑意慢慢道:“都清楚了吧?还有什么不清楚的,现在就可以提出来,让千女官再和你们说说。若是没什么不清楚的或疑虑的,待会儿回去后,就要听了各处大管事的安排认真做事了。”
又转头对千苓道:“千女官,稍后你就召集各位大管事再仔细议一议以后行事的章程,定下后明日再回报于我。另外,你也把王府管事和下人犯错的惩治规矩默一份下来给我,让我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更正的,以后,内院的所有事情都要按规矩行事了。”
千苓躬身应诺。
厨房李嬷嬷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她能到王府来做厨房管事,自然不是什么背景也没有,她兄长便是在内务府当差的。
但她也不是个蠢的,她的目光在郑嬷嬷,千苓还有以宓的身上溜了两圈,心念急转。
以前千苓虽是内院的女总管,但郑嬷嬷才是真正拍板的,千苓事事都要回报郑嬷嬷,王爷和王妃大婚前,千苓被送去王妃那边,现在,王妃竟似完全绕过了郑嬷嬷,将所有事情都交给了千苓,看郑嬷嬷那面色,可是不大好看。
王妃千娇百媚,此时正是王爷的心头好,李嬷嬷纵使心中再不快,也不会此时傻得和王妃对抗,她只把目光无奈又求助的看向了郑嬷嬷,希望她能记得自己先时在她耳边嘀咕的话。
王妃把她的人带了来,然后分插到各房各处,李嬷嬷早就已经跟郑嬷嬷嘀咕过,不知王妃将来是想如何安排这些人手,希望不要坏了内务府的规矩,让外人笑话王妃不懂皇家规矩。
郑嬷嬷察觉到李嬷嬷的目光,眉头更加皱了起来,她觉得以宓行事不妥,但她对燕王忠心耿耿,把他看得重于一切,此时也不愿扫了燕王妃的面子,给王爷蒙羞或增添不快。
思及此,她更加不满以宓行事之前竟然半点不和自己商量。
这倒不是郑嬷嬷托大,而是燕王两岁就丧母,他开府前殿中的事,开府后王府内院的事,都是郑嬷嬷管着的。
郑嬷嬷看了一眼千苓,目光严厉,可是千苓眼观鼻,鼻观心,竟是半点不理睬她,郑嬷嬷愈加不悦,她没想到千苓在府中这些年,竟有这样的野心,王妃初嫁进皇家,不懂事,她是府中管事,难道也一点不懂得规矩?王妃鲁莽,她不想着规劝,竟就挑唆着她这般急进。
郑嬷嬷板着脸,终于在以宓拍板让众人退下之前委婉道:“娘娘,常嬷嬷,于嬷嬷还有花嬷嬷她们还不熟悉王府内务,依老奴看,不若大厨房,库务处,训仪处这些地方也如同针线房洒扫处那般,仍由原来的管事做大管事,过上一段时间待她们熟悉了王府的情况,王妃娘娘也熟悉了众人的性情,届时再跟内务府招呼了,作调整如何?”
以宓看她,目光温和,道:“嬷嬷可是觉得现如今这样的安排有何不妥?”
不等郑嬷嬷接话,就接着道,“那不若我就让我的丫鬟问问李嬷嬷和常嬷嬷两人,嬷嬷您看着,她们两人何人更适合做大管事可好?”
郑嬷嬷皱眉,但还是点了点头。
以宓便对缃素示意了一下。
缃素便唤了李嬷嬷上前,问她若她是大管事,她会如何管理这大厨房,李嬷嬷便答道:“这些日子老奴都打听过了,王妃娘娘的饮食向来是常嬷嬷和刘厨娘料理,那常嬷嬷和刘厨娘就依旧负责王妃娘娘的日常饮食……”
李嬷嬷侃侃而谈,以宓和缃素中间都没有打断她,待她说完,以宓看了一眼郑嬷嬷,见她面上并未觉得有半点不妥的模样。
缃素又唤了常嬷嬷问过话。问完之后,缃素就转头问李嬷嬷道:“你觉得这大厨房哪一部分是最重要,不可出丝毫差错的?”
李嬷嬷面色瞬变,她看了一眼郑嬷嬷,有些不情愿道:“自然是王爷和王妃娘娘。”
缃素道:“你从未负责过王爷和王妃娘娘的日常饮食,对她们的口味和喜好半点不知,亦不知道王爷和王妃娘娘平日里所用食材的出处,食材要如何处理才能迎合她们的口味,更重要的是,你对王妃娘娘的身体,食材禁忌亦是半点不知。你知道的,只是王府原先那些个下人的日常伙食,她们的食材出处。你觉得,你适合做这王府内院厨房的大管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