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民国俏厨娘——安静的九乔
时间:2018-04-29 12:53:12

  姜曼容立即插嘴:“那……”
  只是静观却没容她打断,而是平和地续道:“只不过,我所做的只是些腌渍小菜,实在当不起姑娘雕的凤凰!”
  “这……”姜曼容被静观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而旁人也终于明白了静观选阿俏的情由:
  姜曼容是在酒楼长大的,在酒楼学厨学惯了,她对菜式之“美”的感知,早已经麻木,或是已经局限在那仅有的小框架之内了。旁人对她说:做个拼盘,她就马上去雕个凤凰出来,而完全不会去想,配菜是什么,整个菜的意境是什么,甚至上席以后,这个菜将怎样辅佐搭配其余的大菜。
  “而阿俏这只拼盘,朴素而平常,不过摆的是我西林馆院里的小路,也正与我西林馆里自行腌渍的小菜相称,不会显得太过浮华张扬。”静观望着阿俏,唇边带着微笑,柔和地说,“而且这简简单单的意趣,与倪云林天真幽淡的画风颇为相近。”
  阿俏被静观夸的有点儿不好意思,只能老老实实地说:“大师过奖了,若不是……若不是被西林馆院中清幽的景致所打动,我恐怕也想不出来用这样的法子拼盘。”
  静观慈爱地望着她,也说:“也和你底子好有些关系。我实在是运气不错,有生之年能够遇上你这样的孩子……孩子,我这副重担,要交给你了,你可愿意替我将这个担子再扛个几十年去?”
  阿俏望着静观,也感激地点了点头。
  话说人的缘分也就是这么奇怪,上辈子她输在了冷淘素面上,可没想到这辈子竟然因为一道拼盘,就此入了静观的眼,得她收入门下,成为关门弟子,云林菜的唯一传人……
  “静观大师,”这时候姜曼容突然发话了,只见她将垂在胸前的两条长辫子往背后一甩,然后径自趋前,朝静观面前“啪”地一跪。
  寇珍等人都是惊呆了。
  “静观大师,这场考核,有失公平!”只见姜曼容直挺挺地跪在静观面前,抗声说。
  姜曼容给人的印象,一向是柔美婉约,她极少在人前这样硬气过。可就是这样一个姜曼容,此刻正不屈不服地跪在静观面前,大声说:“大师,这道拼盘曼容做得不如阮姑娘乃是实情,曼容不想诡辩。可是您想过没有,每个人的出身与际遇不同,眼界自然也不同。曼容……曼容是个穷人家长大的孩子,从会走路开始起就在灶下帮忙,曼容从来没有任何机会,去看到那什么元四家、吴门的、青藤的、四僧的画儿啊!”
  眼见着姜曼容作妖,阿俏在一旁轻轻地扯着嘴角,她心里甚至有点儿佩服姜曼容:这的确是个聪明女孩儿,从来没听说过的那些古代画派的名号,她竟然只听一遍,就全记下来了,一个字不错。
  只见姜曼容说到这里,两行清泪就顺着面颊流了下来,颤声续道:“可是大师,您想过没有,若是曼容也出身优渥,也像阮姑娘那样,是高门大户里走出来的小姐,曼容也一样,也一样能做出这样的拼盘啊!”
  旁边阿俏没说话,寇珍却烦了,她忍不住开口说:“姜姑娘,你难不成这是在说,你输了你还有道理是不是?”
  姜曼容却一口咬死,说:“刚才的拼盘,大师至少也夸赞了曼容的手艺,曼容的雕工,足以证明,曼容的厨艺尚有少少的可取之处……曼容不敢求大师什么,只是想让大师知道曼容心中的想法,曼容出身如此,无可更改,可曼容……曼容随着大师,也一样可以去学啊!”
  静观听到这里,心中恻然,对姜曼容柔声说:“说来选弟子这件事,并非是对各位的厨艺高低有个定论,其实只是缘分,我自觉与阮姑娘投缘而已,没有任何看不起姜姑娘的意思。”
  这个时候姜曼容突然朝前膝行两步,拉着静观的衣角,哀声求恳,说:“那请大师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只求大师再给一次考验曼容的机会,能和阮姑娘比拼一回真实厨艺的机会……”
  静观听了,老老实实地回应说:“其实真实厨艺我也考校过了,阿俏那道冷淘面,确实做得比你好……我只是想再看看各位在美学上的造诣,才选了你们四个一起来做这道拼盘的。”
  静观是个老实人,也不会委婉曲折地说话,这话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连寇珍和吴晓梅都忍不住涨红了脸。
  阿俏却心想,果然,上辈子果然是因为冷淘面的关系,静观才选中了姜曼容。
  “可是……可是大师又怎么知道阮姑娘以前没有做过这道冷淘面呢?我这是第一次做,凡事都在摸索,可阮姑娘始终胸有成竹,又大着胆子改变大师所教的方法,焉知她是不是也头一次做这冷淘素面呢?”
  阿俏面上,始终镇定如桓,甚至没有半点表情,可她心里却赞了一句姜曼容:很好,又猜对了!说得没错,这道冷淘素面,她上辈子就做过几十遍了。
  “所以,曼容斗胆求大师再给一个机会,给一个公平的机会,”姜曼容眼里闪着泪花,胸口一起一伏,极为激动。她将身体完全伏在了地上,哀声恳求,哭着道:“我自知与阮姑娘无法比较,可是,可是……大师这里,是足以撑着我活下去的唯一机会。”
  她说到这里,静观不禁动容,看着她鬓边戴着的小小白花,静观惊问道:“怎么会?”
  可是姜曼容却自此不再说话了,只是伏在地上哭个不停。
  寇珍被她哭得心烦意乱,忍不住说:“怎么又是这话……感情静观大师就非得挑中你,挑中旁人就不行似的?”
  姜曼容不接寇珍的话茬,只是突然抬起身体,眼光中流露着幽怨,望着静观:“大师……”
  “好!”静观突然发话了,阿俏与姜曼容一起望着她。
  “那我就再考校一回,这一次,我不出题了,你们两人,尽管放手去做,做你们最熟悉,做拿手的菜式,不拘什么,我以这最后一道菜式来决定究竟谁有资格做我静观的弟子。”说到这里,一向平和淡然的静观大师仿佛突然多了几分豪气,“记住,去做一道菜,能让品尝的人,看到真正的你!做一道让人看清楚你们为人的菜式,去吧!”
  说毕,静观就转过身,似乎不再想与她们几个人说话。
  唯独阿俏这时候开了口:“大师,做这样一道菜,我需要花点时间准备,明天傍晚,请您下山到山下的宅院品评,可以吗?”她的声音非常镇定,听不出半丝愠怒,半分沮丧,似乎完全不为所动。
  静观依旧背对着几个女孩子,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
  经历了西林馆里的事儿,寇珍陪着阿俏一起下山。因为规矩所限,寇珍必须要离开惠山脚下的宅院,她郑重向阿俏告别:
  “阿俏,争口气,一定要让我听到你大获全胜的消息。”寇珍说着,将手臂搭在阿俏肩上,“可千万别让我再见到那人了,那个恶心劲儿哟!”
  寇珍说这话的时候,姜曼容正从两人身边路过。寇珍的话对她完全没有任何影响,姜曼容依旧轻摆着腰肢,大喇喇地从两人身边走过去了。
  “不过阿俏,你到底打算做什么菜?”寇珍见状,马上故意大声问道。
  果然,姜曼容脚步就慢了下来,似乎在留神细听。
  寇珍马上就接着大声说:“好了好了,我不问了,免得旁人听了去,又依样画葫芦地学你!”
  远处的姜曼容气结,当即翻了一个大白眼儿走人了。
  这时阿俏也伸出手,握了握寇珍的手臂,柔声说:“谢谢你,寇珍姐,有你陪我这几天,我真是太开心了。你放心吧,咱们以后有的是相聚的日子。”
  说着她压低了声音道:“我……一定不会输的。”
  送别了寇珍,吴晓梅也走了,偌大的宅院从头天的热闹,成了只有姜曼容和阿俏两个人。
  头天晚上,阿俏就去执事那里领食材。领的时候姜曼容也在,两人所领的食材,是瞒不过彼此的。
  见到阿俏所领的东西,姜曼容惊讶地问:“你……你真的要做这个?”
  阿俏扁扁嘴,说:“大师说了,做最拿手,最能代表自己的菜,我就做这个最拿手啊!”
  只见她取来的食材里,有两只新鲜的三黄鸡、上等的好火腿、现采的新鲜蘑菇。执事望着阿俏,为难地说:“姑娘,您要的最后一样,太贵气了,我们这里实在没有。”
  阿俏冲他友好地笑笑,说:“没关系,没有就没有,我自己来想办法。”说毕她瞟了一眼姜曼容,转身就走了。
  姜曼容则吃惊地望着阿俏的背影,再一次生出个念头:这个姑娘,莫不是个傻的?
  她想,这种关键的比试,别说什么菜拿手了,再怎么,也得做素菜啊!否则,明天静观大师该怎么品尝?人家可是个出家人啊!饮馔之道,甭提什么美食美器色相,味道好,那是头一等的。如果静观大师连尝都不尝,就判阿俏赢,那岂不是又给她机会,让她以“不公”为由翻盘么?
  眼看着阿俏竟然打算弄一道大荤的菜式,姜曼容吃惊不已:她自己是打定了主意,要做一道素菜出来的,既要是全素的菜式,又要味道好……嗯,最好还要色味形俱佳,还要有寓意,能代表自己……
  姜曼容就跟执事说了,她要的主食材是豆腐。执事听了,“哦哦”两声,就去帮姜曼容准备去了。
  而阿俏却将领来的食材全部锁在了自己的寝室里,熬过了一晚上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再也不容有失了。
  她从自己随身带的行李里,翻啊翻,翻出了一个小纸包,里面包着二两上等血燕。那是她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放在行李里带来的好材料,就是生怕这样品相的燕窝难得,又怕突然会用上,所以宁淑给她包了点儿,塞在她的竹箱子里。
  “最能代表自己的菜式,”阿俏望着手中的血燕,默默地出神。
  早先姜曼容惊讶的神色她都看在眼里,她也知道姜曼容在惊讶什么,然而她却知道一个姜曼容不知道的秘密:静观大师,在非初一十五,重大节庆的时候,是会吃“肉边菜”的。她装束行事与寻常女尼完全一样,佛学修为也精湛高深,唯有这一点习惯不同,可能是真正有佛性的人才能将世间一切世俗规矩看破吧。
  《六祖坛经》里曾记着,六祖慧能,当初也曾吃过“肉边菜”,就是指和荤菜炖煮在一起的素菜。静观大师也保有这个习惯,如果完全茹素,静观又怎么能作为“云林菜”的传人,将这一菜系传承下去呢?
  所以阿俏相信,无论她明天做什么,静观大师都会品尝,这不是个问题。
  关键在于,什么菜式,能够透过这菜式,看到她自己这才是静观大师最后那几句言语里强调的内容。
  她将小小的一盘血燕托在手心里,看了又看。弟弟浩宇临别时赠给她的话又在阿俏耳边响起:“你就是你,别紧张。”
  阿俏失笑,心想她当初赠给这小屁孩的话又被原封不动地转赠了回来,可到底能给她提点,让她清醒。
  什么样的,才是真的自己?
  阿俏想到这里,心里已经有了底。她低头望望手里托着的一小片血燕,心想:她要用的材料,比起姜曼容的,贵重了不知多少倍可难道就因为这材料金贵,她就不用了么?
 
 
第60章 
  第二天天还未亮,阿俏就已经起身,先是去惠泉打了满满一桶山泉水,拎回宅院的大厨房,将泉水煮开,泡发血燕。待燕窝泡开,则用银针一点点地挑去黑丝和其他杂质。
  与此同时,阿俏还借了好几个灶眼,一起准备嫩鸡汤、火腿汤和蘑菇汁。
  上午时分姜曼容进来,见阿俏正忙着,忍不住开口揶揄,笑着道:“阮三小姐,原来你这回张罗的,就还是在阮家做的那一套啊!”
  阿俏无所谓地应了一句是。姜曼容再一次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撇了撇嘴,到底还是一扭头走开了。
  阿俏不去理会姜曼容,待到鸡汤、火腿汤、蘑菇汁全部熬好,便将三样混在一起,放了清理干净的血燕进去,用文火慢慢地滚,待到燕窝白色的部分完全变成玉色,就将血燕捞出来盛在盏内,再将剩下的高汤熬成茶色的清汤,待最后呈上之前,浇在血燕上。除了血燕与清汤,盏内没有任何粗物俗物,可以算是至清至贵,不挟带半分杂质的一道菜式。
  姜曼容做的,则是一道豆腐菜。
  她也事先熬了浓浓的素高汤,再将嫩豆腐片得粉碎,加入香蕈屑、蘑菇屑、松子仁屑、瓜子仁屑和鞭笋屑,一起炒滚起锅,盛在一个海碗里,上面稍许撒些烤紫菜和芝麻做点缀。
  姜曼容做好之后,自己尝了尝,总觉得缺了点鲜味,仔细一想,这才恍然她以前在酒楼做这道豆腐菜的时候,一向用的是浓鸡汁打底,今天突然换成了素高汤,总觉得有那么点儿不对味。
  可是再一想,她总归要照顾到静观师太是位出家人,不用鸡汁就不用鸡汁吧!
  最后为了让这道豆腐好看,姜曼容特意去寻了一个小葫芦瓢,搁在海碗旁边,作为品尝这道豆腐的盛器。海碗之外,她还特意准备了一副黑色漆器的碗勺,专门供静观师太使用。姜曼容自己已经试过,黑色的碗勺,用来盛舀白嫩的豆腐,格外显眼好看。
  到了傍晚,太阳往西天沉落下去,静观师太依约来到了山下的宅院里。附近的乡邻百姓听说静观师太今日就会选出一名唯一的弟子,纷纷过来围观。
  阿俏与姜曼容,各自托着准备好的菜式,来到了静观师太面前。
  静观师太与往常一样,先是双手合什,向阿俏与姜曼容两人行礼,再次感谢她们二人尽心地准备了这两道菜式。接着,静观便说:“你们两人请上来,说一说,为什么你们擅长这道菜,品尝这菜式的人,又该如何看待你们。姜姑娘、阿俏,你们两人,谁先来?”
  姜曼容事先准备了一番说辞,心想,若是教阿俏抢了先,回头她再说,教人觉得没新意,该有多不好。于是姜曼容就抢着说:“我来吧!”
  说着,她就将手中的托盘端上了桌。姜曼容手脚麻利,马上用那葫芦瓢从海碗里舀了一瓢豆腐,倒在黑色的漆碗中,双手托着,递给静观师太,柔声说:“大师请慢用。”
  接着她清了清嗓子,开口陈述:“大师想必已经得知,我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出身,又自幼就失去了母亲,一向随父亲漂泊在外。这豆腐本是贱物,小时候最常吃的就是它,反反复复,做得多了,才发觉,原来这豆腐做好了,也能做出非同一般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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