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民国俏厨娘——安静的九乔
时间:2018-04-29 12:53:12

  范惠红出月之后,抱着儿子到学校里来过。满学校都是粗枝大叶的大男生,范惠红就只和阿俏一起说说话。阿俏偶尔觉得范惠红情绪并不太高,说话也日渐少了,除了照顾儿子之外,就总是盯着哪里怔怔出神。
  阿俏便问起她什么时候与孟景良一起回代州。范惠红这才惊起,转头看向阿俏,脸上似乎多了些笑模样,说:“快了,快了,就这一两天了。”
  与此同时,孟景良则在飞行跑道一侧向学校里几个要好的兄弟告辞:“各位,我们这次回去,总要两个多月才能回来。祝各位一切顺利,老周,”他说着看向周牧云,与他握了握手,说:“新机型的试飞,有信心么?”
  周牧云斜睨他一眼,笑了一声:“你以为全校就只有你一个会试飞么?你就瞧好了吧,等你回来的时候,没准咱们的新机型已经能编队一起飞了。回头那领航可得是我哈!”
  孟景良欣喜地拍拍周牧云的肩膀,又说:“我怎么可能跟你抢领航的位置?”他又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兄弟,加把劲儿,不要错过机会,等我回来的时候,最好能吃上你的喜酒哈!”
  周牧云脸上微微一红,哼了一声,说:“什么错过不错过机会的,我周牧云是什么人,我一出马,难道还有人会拒绝我?”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免打着小鼓,暗自琢磨:到底什么才是最好的机会?
  孟景良见他这副神情,险些笑出声,却没说破,只继续勉励了一句,然后转身往食堂那边过去,去寻他的妻儿去了。
  三天之后,孟景良已经带着范惠红来到了浦口火车站。
  天气已经很暖和,火车站不时能见到时髦靓丽的女郎,穿着剪裁合身的旗袍,一迈步就露出最近风靡的玻璃袜子。
  孟景良瞅瞅身边的妻子。
  范惠红依旧穿着厚实立领长袍,袖子长长的,遮着连手腕都不露。孟景良知道她总说刚出月子没多久,需要保养。再看看,范惠红婚前那条垂在后腰的长辫子如今在脑后盘成了个圆髻,则令范惠红整个人显得更加老气横秋,仿佛三十余岁的妇人,站在孟景良这样高大英武的年轻人身边,总好像有些不搭。
  孟景良在心里叹了口气,不动声色地将怀里抱着的儿子交到范惠红手里。
  “你在这里站着不要动,我去买几个香瓜去,带在车上剖着吃。”孟景良嘱咐妻子,找个由头走开。
  范惠红点点头。孟景良左右看看,见铁轨上无车,便手脚敏捷地翻下月台,快步奔到对面,去那贩卖水果的摊贩跟前问价。
  范惠红怀里的婴孩登时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范惠红低头去哄,心里有些发急,不知这孩子到底是饿了还是尿了,她一抬头,便想要唤丈夫,一望对面月台,却猛然发现孟景良的身影消失不见。
  范惠红大惊,而她怀里的孩子则哭得越发响亮。
  “景良!”范惠红站在月台上大喊一声,无人应答,偌大的车站内依旧无比喧嚣,可是范惠红却孤独无比,惊惶无比,她若没了丈夫,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范惠红抬脚就朝月台奔去,想要学刚才丈夫的模样跳下月台,奔到对面去。可就在这时,一驾列车缓缓而来,汽笛长鸣一声,挡住了范惠红的去路。
  “景良”
  范惠红又喊了一声,却被汽笛声彻底掩住。
  不知何时,原本在范惠红身边闲逛溜达的几名候车乘客,一起聚到范惠红身边,三面围着她,有人低声开口:“还想见到你的丈夫么?若是想,就跟我们来!”
  范惠红喂饱襁褓中的婴儿,又将他好生哄睡了,才来到门边,怯生生地说了一句:“可以了。”
  早先发生的事很奇怪,孟景良消失之后,有人将范惠红押到这里的一间静室,却给她提供了热水和食物,让她一个人待着先将孩子照顾好。范惠红问带她来的人孟景良在哪里,旁人只说她不久就会见到的,要她耐心等待。
  可是范惠红怎么坐得住。
  她本是个旧式女子,平生所做最勇敢的事,就是偷偷南下,将自己的终身交给了孟景良。将那条锦带系在孟景良腕上的时候,范惠红曾告诉自己,她绝对不会后悔,毕竟是她从小就喜欢了很久的孟家哥哥啊。
  可是两人成亲成了一阵之后,范惠红却慢慢觉出自己到底是配不上孟景良。她始终是个怯懦的无能的女子,没读过什么书,丈夫平时学的东西,关心的东西,她都不懂,她唯一能做的只是照料丈夫的日常起居,为他洗衣做饭。
  如今丈夫失踪,她被人莫名奇妙地带到这里来,可是范惠红却抖着嘴唇,慌乱不知所以,她没有任何应变的能力,没了丈夫,她就一筹莫展了。
  所幸将她带到这里的人没有做出什么侵犯她和儿子的事,相反,过了一会儿,一名面相英俊,穿着长衫,戴着礼帽的年轻人走进了这间屋子,摘下礼帽,微微点头,算是打招呼。
  “方便坐下,问你几句话么?”那名年轻人笑得十分和蔼,彬彬有礼地询问,令范惠红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你是孟太太吧!我姓沈,以前是孟景良的朋友。”
  他这话说得有些奇怪,“以前是孟景良的朋友”,现在不是了。
  “我想问的是,你和景良一起出来到这里,景良有没有交给你保管什么东西?”这位沈先生声音温和,可声音里有种叫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范惠红想也没想,摇了摇头,果断地答道:“没有!”
  那沈先生立即便笑了,范惠红实在是没想到这世上还有笑起来这么好看的人,她原本以为她的孟景良已经是世上最英俊的男人,可不知不觉地,心头这种执念,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景良教你这么答的吧,”沈先生柔和地问,“一听就听出来了。”
  “其实我,”这位沈先生语速放缓,似乎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提起下面要说的这件事,“其实我……本来不愿意将这些给你看的,毕竟人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可是我看着你这样,多少也替你感到不值。我想这些……你至少有权力知道。”
  说着他一伸手,将几张黑白相片摊在桌面上。
  范惠红犹豫着拿起桌面上的相片,在里面她看见了孟景良……和一名陌生的女子。那女子烫着一头时髦的大卷发,露出长长的一截藕臂,和孟景良……靠得很近。
  “这是上次孟景良被学校派来省城公干的时候的事,那时候你应该……”
  范惠红知道对方想说什么,孟景良去省城那次,她正身怀六甲,大腹便便。
  她双手颤抖,翻至下一张。
  “这一张是孟景良在惠山之外的镇子上,那一间,是暗地里做皮肉生意的那种。”
  “这一张则是……”
  对方这一字一句说得轻描淡写,可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利刃一般扎在范惠红心上。
  她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将面前的照片往前一推,将头埋在双臂之间,放声大哭起来。
  “不是每一次坚持都一定会有好结果。”沈先生眼含怜悯,望着范惠红,“可是你若仔细去想,这不过是你人生的第一个赌局押错了注,赌输了而已。你又何须如此悲观,而不去尝试努力翻盘呢?”
  范惠红听了这话,终于不再痛哭出声,可也免不了泪如雨下。半晌,她止了泪,将身边婴儿抱了起来,微微点头说:“您……说得对。孟景良是交了些东西给我。”
 
 
第90章 
  孟景良在静室里浑浑噩噩地坐了很久,听到开门的声音,抬起头,见是沈谦进来。
  “士安,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见到你。”
  孟景良眯着双眼,冲沈谦微笑着打招呼,却见沈谦将一叠用油纸裹着的图纸和一小包现洋堆在桌面上。这些东西都是他早先交给范惠红,看着妻子小心地裹在儿子的襁褓里的。
  孟景良见到这些,脸上没什么表情,心底却升起一阵凉意。
  “景良,这些……你想要怎么解释?”沈谦为人一向和气,此刻语气里却多出一分沉重,与一丝痛心。
  “既然先生都已经知道了,我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孟景良在椅子上舒服地撑开身体,将一双手臂枕在脑后。
  “你刚进校时那副风发的意气去了哪里?”沈谦的声音越来越冷,“还有你的良心呢?向小刚坠机的时候,你的良心难道不会痛么?”
  沈谦一提向小刚,孟景良的四肢猛然一缩,像是被人用针扎了一下,缩了回来,他整个人也坐正了,双眼盯着沈谦,随后立即挪开眼神。
  “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沈谦厌恶地扭过脸。
  “是”
  孟景良坐在椅上,突然嘶吼出这一声,“向小刚是我看着他死的,是我做了手脚害他坠机的,为此我在那之后就再也没有靠近太湖水边……”
  “为什么?”沈谦陡然一把抓住孟景良的衣领,将他从椅上轻而易举地提了起来,盯着他的双眼,喝问道:“景良,为什么?”
  “你其实早已暗中泄露了学校实验室研究出的成果,在对方向你提出制造坠机事故的请求之后,就故意在该自己试飞的那天,与向小刚换班。你在本来自己要飞的飞机上做手脚,旁人自然不会怀疑到你,而你,就眼睁睁地看着同窗好友向小刚坠机身亡。”
  “此后你故意装作对向小刚万分抱憾,视死如归,主动请缨进行第二次试飞,这次的飞行器没被动过手脚,你自然平安归来。旁人视你为英雄,再也无人记起向小刚坠机可能另有隐情。”
  孟景良听到这里,再也无法面对沈谦,索性死死地闭上了眼。
  沈谦说到这里,脸色很是难看。面对孟景良,他的眼神冷固然冷,其中亦有无限惋惜,无限惆怅。
  “我自认平生从不会看错人,却不想错看了你!”沈谦见孟景良闭上了眼,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随手将他一抛,抛回椅上,厌恶地说:“只怕迄今为止,学校里所有的人,都还像当初的我一样,将你当成是有胆有识的有为青年,学校里最优秀的试飞员没想到你却是个暗地里谋害同窗的杀人犯,是个将机密图纸泄露给外国列强的叛徒!”
  “是”
  孟景良突然睁开了眼,大声又应了一遍。
  “向小刚、周牧云、赵小龙、杨博超……”孟景良将这些向来要好的同窗,每个人的名字都依次念了一遍,然后抬起头,仰天叹息了一声,“他们每个人都不如我,可是他们却照样什么都有,无忧无虑生活得快快活活。”
  “你想那向小刚,平时不务正业,只晓得弹弹琴、跳跳舞,可是他的出身摆在那里,根本不用努力,轻轻松松地就能和我一样。而我呢?我付出了这么多,挣到了现在的身份,够光鲜了吧!我却发现在旁人眼里我依旧是那个小地方出身的,上不了台面的乡下人,要配,也只配得上和我同乡一起出来的土包子女人!”
  “沈先生您想想,若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是拿了钱回乡光宗耀祖,还是继续这样籍籍无名、不计付出地玩命活着?”孟景良扭过头望着沈谦,沈谦陡然发觉他眼中已经早没了“廉耻”二字,一切丑恶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撕开之后,渐渐地这孟景良,已不再愿意伪装。
  好好一个年轻人,为声色名利所诱,终究被腐蚀成了这副样子。
  若目光可以杀人,这孟景良被沈谦注视着,只怕早已死了一百遍一千遍了。
  “你的人生只是你自己的,与旁人何干?”沈谦伸手一拍桌子,送他一句话,在沈谦眼里,这个孟景良实在已经与行尸走肉无异。
  这时候范惠红出现在房门口,她双眼早已哭得又红又肿,看了孟景良一眼,随即抱起怀中婴孩,坚决地转身走了,显然是听见了“土包子女人”那一句。孟景良心中对范惠红从未有过多少的真正的尊敬与认可,当日决定与她成婚也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范惠红到此地步,也实在无法再骗自己骗下去。
  然而这样卑鄙而无良的丈夫,就连她这样一个,从乡下出来的“土包子女人”,也不屑于与他为伍。
  孟景良在她身后,本想开口唤住范惠红,到底是没能唤出声。
  范惠红离开以后,沈谦见孟景良慢慢坐下,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抓紧时机,缓缓地开口。
  “你老实说一句,这一次,你除了将最新机型的图纸带出来之外,你还接到了什么样的指令?”
  “没有了”孟景良破罐破摔,随意敷衍的态度一望而知。
  “不可能没有,图纸你还没有来得及交出去,他们不可能为此先付你这么多现洋!”沈谦厉喝一声,孟景良的身体立即往后一缩。
  “这是你作为一个中国人,最后的机会,”沈谦压低了声音,靠近了孟景良,谆谆地劝着,“如果你将知道的全说出来,也许能将你的过失稍许弥补一二,让你不致在余生里被悔恨折磨……你想想,想想你当初求学的初衷……孟景良!”
  “新……新机型的试飞……会出问题。”听见沈谦的劝说,孟景良像是梦呓一样,说出了这一句。
  沈谦陡然一惊,“你是说,督军沈厚将要到场观摩的新机型试飞?”
  孟景良缓缓地点了点头。
  沈谦立即起身,要去通知飞行学校。
  “没有用的,”孟景良目光呆滞地望着墙上挂钟的钟面,“已经……已经来不及了!”
  两天之前。
  飞行学校里,上上下下都在积极准备即将要到来的新机型试飞。因为孟景良请假回乡的缘故,这试飞的任务就交到了周牧云身上。
  连阿俏都知道,这是一次非常紧要的试飞。食堂里小范师傅已经念叨了好多遍,说是本省督军沈厚将军要莅临观摩,试飞成功之后,这新机型将有望配备刚刚组建的空军特别行动队。
  “小伙子们终于要熬出头啦!”范盛光搓着手,满心替年轻人们感到高兴。
  而阿俏却始终觉得哪里不对,“按理说该是孟大哥试飞的,他怎么就偏偏回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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