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绣珍起身,微微一福:“妾身并非有意针对王妃的客人,只是那赵姑娘与妾身命格不合,妾身曾因她落入了险境,所以冷不丁地见着她一时不忿,有些失态了。”
“险境?”
“是一些不太好的回忆,妾身不愿再提及,请王妃见谅。今日失礼确实是妾身的错,任凭王妃责罚。”陈侧妃规规矩矩地站在王妃的面前,一副任她发落的样子。
康王妃在心里冷笑了起来,这女人,当真以为生了三个儿子就可以在她面前耀武扬威了?她请的客人,她这样上蹿下跳的为难人家,说出去丢的还是他们康王府的面子。
“既然如此,那就罚你禁足五日,去佛堂思过吧。”康王妃嘴角扬起,毫不留情。
“是,妾身遵命。”
无论是康王府还是别院,都有辟有一处安静的佛堂,以供犯错的女眷思过。这是老王妃立下的规矩,虽然她老人家已经作古多年,但这规矩倒是一直保留了下来。
陈侧妃前脚离开,后脚余侧妃便也告退了。
“平常她二人争来斗去,今日这样的场合倒是一致对外了。”康王妃冷冷的说道。
“幸好那位赵姑娘也不是吃素的,不然真要被欺负了去,娘娘却不好向大司马交代。”康王妃的大丫环桃枝说道。
“呵,凭什么要本王妃去向大司马交代?王爷的人得罪了客人,不该是由王爷去吗!”康王妃的嘴角挂着冷笑,“还想让陈氏的儿子袭世子的位置?得罪了陆斐的人,他什么美梦都做不了!”
康王妃能坐稳王妃之位这么多年,不仅是她对外为人不错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她的母族王氏乃百年望族,算起来她与当今太后同出一族,康王妃得称呼她一声姑姑。
她没有生出儿子不要紧,但以她的能力,完全可以左右谁承袭康王府的王位。这便是她说话如此有底气的原因了。
桃枝自然知道自家主子的能力,但还是有些担心陈侧妃会在王爷枕边吹风。年轻时的王爷的确英武不凡,近年来却渐渐有了些昏聩的苗头,端看陈侧妃这样的人能得宠就知道了。
康王妃自然明白桃枝的担心,她云淡风轻的一笑,仿佛早已有了应对之策。
……
过了两日,陆斐又上山来了,见阿媛活蹦乱跳的,便知道报信的人没有夸大事实,这丫头果真没有受半分气。
只是……一想到刚刚从宫里得知的消息,他的面色便有几分凝重了。
“陆斐……”阿媛唤他。
“嗯?”他回过神,抬头。
“你在听我讲话吗?”阿媛撇嘴,有些不乐意他刚刚那副神游的模样。
陆斐低头看她拿在手中的东西,是一个宝蓝色的荷包,上面绣着几片叶子,他问:“这是送给我的?”
“配色是不是有些难看?”阿媛试探的问道。
“还好。”蓝色配黄色,这颜色确实有些难以理解,但既然是她亲手绣的,他也就不多挑剔了。
“那你戴上去试试。”阿媛笑着,双手捧过去递给他。
陆斐解下了挂在腰间的荷包,将新荷包挂了上去。
“好看!”阿媛拍手,眼睛亮亮的。
陆斐失笑,摸了摸荷包,针线不错,就是配色不讲究了些。
阿媛坐在桌边,撑着脑袋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时不时地扫向他腰间的荷包,越看越觉得和他的气质很是般配。
“我改天再给你绣两个,你换着戴吧。”她像是被激发了某种兴趣,干劲十足,立马就要去搬自己的针线筐。
陆斐握住她的手:“先别忙着这个,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阿媛歪着头看他,很少从他的脸上看到如此正经的表情。她心里有些打突,这是……不好的事情?
“我刚从宫里回来,得知惠妃娘娘……”陆斐缠紧了她的手,眼神直直地看着她,“她怀孕了。”
他认真地注视着她,生怕在她眼底或者脸上看到一丝伤心的表情。
阿媛的眼珠转了转,而后定在陆斐的脸上,她问:“说完了?”
陆斐挑眉,这还不够吗?
“我以为是什么大事……”阿媛收回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吓我一跳。”
陆斐感到奇怪,直接问出口:“你心里没有任何想法吗?”
“有。”
“说出来我听听。”他用鼓励的语气说道。
“她也岁数不小了,居然还能生,小女子佩服。”她撇了撇嘴。
陆斐:“……”
阿媛站了起来,转身往内间走去。她看起来没有任何反常,迈出的步伐也十分稳健,并没有他设想中的失魂落魄。
陆斐心里有些复杂,他看着她的背影,眼睛渐渐地眯了起来。这小丫头,心里承受力超乎他的想象,他甚至觉得如果有一天他说要上战场,估计她也不会像其他军属一样伤心难过,顶多就是在他面前掉几滴泪,然后转头继续过自己的快活日子去。
整整一个下午加晚上,她没有丝毫异常,甚至还多吃了半碗饭。
快要入睡的时候,他终于忍住掐了她一把,闹醒了她。
“干嘛呀?”她转头看他,带着鼻音,有些睡意昏沉。
陆斐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阿媛打了个哈欠,伸手搂紧了他的脖子:“嗯,不会。”
“不会?”
“嗯。”
他等着她继续表态,她却眼皮沉重,渐渐有合上的趋势——
“嘶——”阿媛瞪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气冷气,“你做什么掐我!”
“我还没睡着你好意思睡?”陆斐哼道。
阿媛退开一步看他,一副不可理喻的样子:“你——无理取闹啊!”平时欺负她就算了,她可以当作是小打小闹,可睡觉也要分个先后?她又不是他的婢女!
陆斐喜欢她这样因生气而显得生动的脸蛋儿,他抱住她的腰将她往怀里按了按,心里跟猫抓一般,痒痒得紧。
阿媛一头闷在他的胸膛上,差点儿就透不过气来。
“我想过了,这也许是我们的机会。”他抱着她道。
“嗯嗯——”她在他怀里挣扎着。
“若惠妃这一胎是个儿子……”陆斐嘴角一勾,似有算计,“比起让外甥当皇帝,想必她更愿意扶自己的儿子上位吧。”
阿媛仰头,逃出生天,大口喘气。
“你说的对,现在该慌乱的另有其人。”陆斐轻笑,眼底里闪烁着光芒。
阿媛喘了一口气,有些莫名:“呼……我刚才说啥了?”
陆斐揉了揉她的脑袋,低头吻了一口她红润的脸蛋儿:“你不用知道这些,睡吧。”
阿媛:“……”
所以,他吵醒她的目的何在?
“有病……”阿媛翻了一个身,用屁股对着他,小声咕哝。
“你说什么?”他凑过来,脑袋搁在她的肩上。
阿媛浑身一僵,转身在他脸蛋儿上“啾”了一口:“我说晚安。”
“晚安……”小骗子!他回亲一口,落在她的唇上。
第61章 行刑
窦琼华没疯, 这世上大概只有她自己能确定这件事。
夜里的风呼呼刮来,屋后的林子里传来动物时不时的叫声,这样的晚上听起来有些渗人。
她被困在这里两年了,几百个日夜, 她“疯”得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终于,她骗过了那人, 有了机会跨出这个院门。
外面,有凌乱的脚步声传来, 她知道, 是看守她的两个人回来了。
“屋子里还有酒吗?”
“我记得有两坛子……”
“搬出来,老子刚刚在黄三儿在没喝尽兴, 咱们兄弟接着来。”
“算了吧, 都这么晚了, 喝多了容易耽误事儿。”
“耽误啥事儿?拿出来!”
“上面又派人来了, 说是一定要看好她, 现在可不同以往了……”
“咋?咋不同以往了?她疯都疯了,还怕个啥!”
“你附耳过来……”
声音渐渐小了起来, 窦琼华有些听不清了。她不敢发出响动, 只得猫着身子凑到门边努力听外面的动静。
“不喝了不喝了, 睡吧!”刚刚执意要喝的人突然改了口风, 两人一前一后的朝屋子里走去, 似乎打定注意睡觉了。
窦琼华直觉有什么事儿发生了, 而且还一定跟她有关才对。她躺回床上, 暗自琢磨怎么样才能知晓两人口中的“秘密”。
春喜在一旁收拾着东西, 听到她说这样的话便笑着侧头回道:“等你和老爷成婚了便可以经常来住了。”
成婚?若不是春喜提醒,阿媛都快忘记了他和陆斐的婚期就在这个月月末了。她背对着春喜,仰头看头顶飞过的鸟儿,嘴角悄悄上扬。
陆斐公事缠身不能亲自来接阿媛下山,便派来了许秋。
许秋靠好了马车,一转头发现有两人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见过侧妃娘娘。”许秋道。
“你下去吧,我有点儿事想单独吩咐他。”陈绣珍微微侧头,对着自己的婢女说道。
“是,奴婢遵命。”
见婢女走远,许秋便抱拳问道:“不知侧妃娘娘有何吩咐?”
“我们之间还用得着这么多礼吗?”陈绣珍笑了起来,面色和善,“看你紧张的,我不过是想和同乡随便聊聊而已。”
“在下还有要事在身,若侧妃娘娘没有什么事的话在下就先告退了。”许秋道。
“他无情,你也无情?”陈绣珍嘴角挑起,似有一抹嘲讽的笑意在其中。
“侧妃娘娘的话,许秋不懂。”
“装不懂吧?”陈绣珍轻笑一声,抖了抖腕间的玉镯,“自我入了王府以来,你家主子就没正眼瞧过我,可是打心底觉得我俗气?”
“男女有别,主子大概也是为着侧妃娘娘的清誉着想。”许秋道。
她的眉毛高高挑起,似乎不肯相信。
“就当做如此吧。”她淡淡一笑,眉间带着嘲讽,“反正今生我和他也无其他可能了,他看不看我又当如何?”
许秋心里暗忖:话虽这样说,可你此时把我拦在这里又是怎么讲呢?
“你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我只是想让你帮我给你主子带句话……如果他不想被天下人嘲笑的话,他最好取消和赵媛的婚约。”说到此处,陈绣珍的语气冷淡了下来,里面似乎裹着风霜,透着些寒冷。
……
大门被打开,春喜见着许秋进来,上前道:“早就听到响动了,怎么这会儿才进来?”
“门口碰着一熟人,聊了两句。”许秋答道。
“熟人?男的女的”春喜状若不经意地问道。
“男的。”
春喜点了点头,道:“东西都收拾好了,可以搬上马车了。”
“好。”
来的时候没带多少东西,走的时候倒是堆了一马车,连人都差点儿坐不下了。
“要不我再去喊辆马车上来?”许秋道。
“没事儿,挤挤就行了,不必如此麻烦。”阿媛一挥手,率先登上了马车。
春喜瞧了一眼里面,身子一歪,坐在了车辕上。
“你不坐进去?”许秋坐上另一头,挥着鞭子赶车。
“不了,多一个就挤着小姐了。”春喜摇头。
许秋不做他想,他点了点头,道:“也好,外面凉快……坐稳咯!”
“驾!”
下山的路很是畅通,直到进了城门后才有些拥堵了起来。
阿媛掀开车帘子的一角悄悄往外看去,只见人潮涌动,且多是往一个方向在移动。
“前面是有什么热闹的事儿吗?”阿媛开口问外面的许秋。
“看这人群的方向是往菜市口,估计那里有犯人要被执行死刑。”许秋答道。
一听这话,春喜便不自觉地动了动脖子,感觉有些怪冷的。
阿媛放下帘子摇了摇头,这种热闹也要凑,她真是无法理解这些人心里怎么想的,换做是她躲都躲不及。
马车在人群中有些难以前进,走了一刻钟还未走出这条街,且看起来还有越来越堵的趋势。
“前面是有什么热闹啊?”外面有人问道。
阿媛听着,默默的答道:杀人的热闹。
“老哥你这是才从外地赶回来?哎,菜市口有犯人要被杀头了,听说还是个女的!”
“女的?她犯了什么罪?”
“听说是下毒,还是给什么贵人下毒……”
旁边有人补充道:“是陆大司马的未婚妻。”
“哦,对对对!”
原本心不在焉的阿媛一下子就集中了注意力,她一下掀开了帘子,问外面的人:“劳驾问一句,你刚刚说是给谁下毒?”
“大司马未过门的妻子,据说中毒不轻呢,也不知道救没救回来。”说着这话的人跟在马车的旁边,一边走一边说道。
阿媛有些慌神,他们说的是……小乐?
“许秋,停车!”阿媛掀开帘子喊道。
许秋自然也听到了旁边的人说的话,本以为可以瞒过去,没想到还是被阿媛听出来了。
“吁——”
阿媛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她说:“你先把车赶回去吧,我去看一眼就走。”
春喜立马跳下马车:“小姐,我陪你。”
阿媛点了点头,拉了她一把,两人一道挤进了人群里。
日头渐渐大了起来,穿梭在人群中也是极为闷热难受的,阿媛她们算是晚到的那一批,走到菜市口的时候行刑已经结束,尸体刚刚被装殓好运走了,只留下一地的鲜红。
“小姐……”春喜满头大汗却顾不上擦,她担忧的看着阿媛,担心她有些承受不住。
阿媛抬手握住了一旁走过的一个阿婆的胳膊,问道:“刚刚被行刑的姑娘,可是圆脸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