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没什么事,一起一起的也都散去了。
锦书一直守着锦心,在她的细心料理下锦心很快就恢复了精神。
一个时辰后,大夫才请来。程知允亲自守着,让大夫给锦心治病。大夫先给把了脉拧眉道:“没多大的事啊,只用吃一剂药调养下就好了。”
程知允便请大夫给开药。后来大夫开的方子、锦书开的方子都落到了他的手上,他将两副方子来回看了一遍,两张方子从配伍到剂量完全相同。锦书她真会看病?!
一个女孩子家家,一个勋贵世家女子给人看病这是怎么回事?夏老夫人把程家的孩子给养坏了呀!程知允想到这里心中便有些愤然,随即又一想,锦书才十三岁,还能从歪路上纠正过来。他依旧给请琴师,请绣娘,请女先生教授锦书,把她养成一个规规矩矩的闺秀。将来到了赵家去,才不会给人落下笑柄。
平安的过了一晚,锦书一起床就去了锦心屋里,见锦心没多大碍,她也放了心。
“小妹,你和我说,是不是真的五妹她推了你?”
锦心惶恐不安的摇头道:“我不知道,当时那么多人,又挤,我不清楚后面到底出了什么事。当时只觉得头晕再也站不住了。等到再有意识的时候长姐就在跟前了。”
锦书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也就没有再深究。
午后锦兰来雨花阁了。
锦书在自己的房里接待了她,锦兰大刺刺的坐在那张罗汉床上,两眼打量着屋里的陈设,摇头道:“也太朴素了。四妹在夏家的闺房也是这样的朴素么?”
锦书不以为然道:“不过就是睡觉的地方,有一张床就够了。”
“你说的那是下人住的屋子。三伯娘还真是欺负你啊,让你住在这里。”锦兰撇撇嘴。
锦书淡然道:“住的地方我不讲究。”
“你也太老实了,怪不得被人欺负。要是我话,早就不干了。”
锦兰又向锦书抱怨:“母亲让我留在房里写字,哪里也不去,可是我心里不舒坦,就想偷偷溜出来。”
“你挨罚了呀?”锦书没料到佟氏对庶女的管教也这样严厉,不过说是庶女,锦兰却是四房唯一的一个女儿。
锦兰脸上有些讪讪然的,半晌才说:“她说我不稳重,要我好好的磨磨性子。”
锦书没有吱声,过了一阵才问锦兰:“你是来邀我去听锦绣弹琴的吗?”
锦兰听说嘴巴一撇,冷哼了一声:“我才不去。出了昨晚那样的事,她就认为我是诬赖她的,你说我还会去吗?我又不傻。”
锦书沉吟了片刻,又凝视着锦兰,心道程家的三小姐前世虽然自己作,但却是个直爽性子的人,心里是不藏事的,可能前世就是因为此事而吃了亏,她开口问了锦兰:“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怎么回事?我正好走在锦绣的身后,亲眼看见她推了一把锦心。紧接着锦心就倒下了。事实就是这样,被我逮住了,她还敢否认!”
锦兰说到这里咬牙切齿的,同时还忍不住抱怨道:“我不喜欢她那样的人,一副受尽委屈的无辜相,让人心里窝火。我看你也是个老实疙瘩,奉劝你一句,可别被她那副娇弱的样子给欺骗了,要不然早晚都会吃亏。”
锦兰的话其实没错,可惜锦书前世直到死的时候才把锦绣看明白。她一向觉得锦兰没脑子,原来前世的她才是最没脑子的那一个。
锦兰是偷偷跑出来的,也不敢多呆,离开前她将锦书拉到一个僻静的地方,神神秘秘的在她耳边低语:“四妹,你要对她留心。我怕她打你未婚夫的主意。”
锦书诧异的看着锦兰,嘴唇翕翕,锦兰便一溜烟的跑开了。
果然什么都逃不掉锦兰的眼睛,就连她也意识到锦绣与赵世恒两人的不对劲。前世她一心一意的喜欢着赵世恒,要是有人和她说这话,肯定会火冒三丈,如今再听到这些忠言,她却已经心如止水。或许没有她的干预,事情还能朝着她期许的方向发展下去,她还能得偿所愿。如今她要做的事就是装聋作哑,必要的时候不防也示示弱。装委屈,装可怜这也太简单了。
“长姐!长姐!”锦心接连喊了好几声,锦书这才回过神来。
“什么事?”锦书面带微笑。
“长姐心里有事吗?”锦心年纪虽小,但也会察言观色了。
锦书笑着摇头道:“没有。”
姐妹俩说着,吴姨娘就进来了,见两姐妹有说有笑,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锦心唤了声“姨娘”,吴姨娘边在炕沿边坐了,仔细的察看着锦心的脸色,红润自然,并不是一脸的病容。
吴姨娘真心的向锦书道了谢:“多亏了四小姐您,她才好些。”
第二十一章 做主
第二天一早,张氏那边有丫鬟过来告诉锦书赵家人要回去了,让她去相送。
这事推脱不了,锦书便随那丫鬟去了庆余堂。
乔大夫人正与林夫人告别,林夫人见锦书来了,忙向她颔首微笑,等锦书行礼毕,忍不住问她:“你那小妹如何呢?可好些呢?”
锦书答道:“吃了药,已经好许多了。”
林夫人听说,含笑道:“我见你年纪不大,倒是个稳重的,比恒儿还稳妥,是个好孩子。”说着欣慰的拍了拍锦书的手背。
锦书见锦绣也在此,不过锦绣看上去有些蔫搭搭的,没什么精神。这时候赵世恒从外面回来了,向林夫人请示道:“母亲,都妥当了,可以动身了。”
林夫人照例将手伸给了锦书,锦书垂眉稳稳的扶住了。
张氏、乔大夫人都送了出来。一直到了垂花门外,张氏与乔大夫人和林夫人挥手告别,张氏又道:“国公夫人以后常来家坐坐,说来都是姻亲,经常走动才亲热。”
林夫人笑道:“会的。”接着又低声在锦书耳边道:“你送我上轿吧。”
锦书心里一凛,暗道她有什么话要和自己说吗?锦书并没有松手,稳稳的搀着林夫人一直到了轿厅,早就一顶八人轿等着她了。
锦书甚至替林夫人打了轿帘,还说了句:“夫人您当心。”
林夫人十分满意的点头,在锦书耳边低声道:“好姑娘,难为你在这里苦熬。过不下去了的话写信告诉我。”
锦书没有吱声。
林夫人又向赵世恒使了个眼色,赵世恒才上前与锦书作揖道别:“程四妹妹保重!”
锦书亦福了福身,道了句:“世子保重。”
两人算是道了别。
紧接着便起轿了,等到轿子出了门,赵世恒才跟在轿子后面走了出去,走至门口,他突然回头看了一眼,锦书不防,两人目光相撞,赵世恒向她点头微笑。阳光洒在他那宝蓝色的缎袍上,俊逸出尘的面孔也蒙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芒,他这一笑,仿佛身边所有的事物统统黯然失色。
锦书眸光微冷,脸上不悲不喜。
不过匆匆一瞥,赵世恒的目光在锦书身上停留了片刻很快又回过神,跟上了轿子渐渐的消失在了锦书的视线里。
赵家人终于回去了!锦书心中亦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锦书送走了赵家母子,回到了垂花门,却见二伯娘张氏还留在那里,锦书见状,心道张氏有什么话要和她说吗?
果不然,张氏开口道:“四丫头,随我来吧。”
这不是张氏第一次训锦书了,她心中亦做好了准备。
等到锦书跟着张氏进了宴息室,张氏坐了下来,同时指了指跟前的一张描金绣墩与她说:“你也坐吧。”
锦书心中有些忐忑的坐了,张氏会和她说什么呢?还是赵家的亲事吗?还是锦绣的事呢?待丫鬟上了茶来,张氏浅饮了一口便放下了茶碗。
“叫你来是有一事要问一下你。”
“二伯娘请说。”锦书分外的客气。
“心丫头的病怎样呢?”张氏意外的问起了锦心的病。
锦书微怔,她想起来了,锦心被送到道观去就是祖母安葬过后没多久。张氏突然关心起锦心的病来,难道也动了要把锦心送走的决心吗?锦心被送往道观后完全就是自生自灭了,还没熬到两年就死了。
锦书想到了锦心那可怜巴巴的眼神,想到了锦心拽着她的衣袖喊她长姐,同时她又想起了前世的女儿,心中无法不柔软。
锦书微抿嘴唇,仰面答道:“回二伯娘,小妹的病发现得早,控制下来了。没什么大碍。”
“哦,那就好。她这身体实在是太糟糕了,还不知道能不能顺利的长大。她的那些姐姐们个个都结实,偏生她如此不堪。”
锦书忙道:“小妹虽然底子弱一些,但是她年纪不大,恢复起来很快的。只要有信心,配合着治疗,总会越来越好的。”
张氏凝视着锦书,探寻的疑问道:“你看病的本事跟谁学的?”
锦书微诧,忙回答:“小的时候跟着一个尼姑学的。”
“哦,倒不错。赵家夫人还夸赞你来着。你和锦心都住在雨花阁,你又会医术,不防多照顾照顾她。”
锦书应了一声是,突然又反应过来,张氏这是不准备把锦心送到道观去了吧,她心中喜道:“二伯娘放心,我定会好好照顾小妹的身体。”
张氏也露出了欣慰的神情:“你多费心了。”
张氏也没别的吩咐,锦书在跟前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张氏午睡起来时,阳氏过来了。
虽然有些瞧不上这个妯娌,但是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少,递茶,递果子,再陪上满脸的笑容,十分的周到。
阳氏坐了下来,开口就是:“这些天二嫂辛苦了,总算把老夫人的事办完了。说来还是二嫂能干!”
张氏笑道:“我也是没办法硬上的,你知道咱们大嫂如今又不管事了。我再不出面怎么行呢,那么多来吊唁的亲友,总不能让人家看我们程家的笑话吧。”
“是呀,如今上下谁不夸赞二嫂能干呢。”阳氏知道张氏喜欢听奉承话,所以先捧几句总不会错的。
张氏跟阳氏闲扯了几句,后来没有功夫和阳氏盘旋了,直截了当的问道:“三弟妹找我有什么事?”
阳氏见时候差不多了,这才温和的笑道:“是有事和二嫂商量,是关于我们房里锦心丫头的。我想着,她这病实在不好与外人道。这样养来养去也不算回事。不如让她去观里住一阵,请天尊保佑,结一结善缘,说不定慢慢的就好了。”
张氏听后沉默了,良久之后才抬头道:“你说的这事我也考虑过。家里有她这样的一个病人,说来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从五丫头起,下面的几个女孩子都还没说亲。要是媒人打听到家里有姑娘出了怪病,给其他姑娘说亲也困难些。不得不好好考虑一番。”
张氏的话正中阳氏下怀,她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锦心会连累到她的绣儿。
“难得二嫂和我想到同一个地方去了,如此说来,二嫂是赞成我这个做法呢?”
张氏又转念一想,她虽然掌着中馈当家,可毕竟锦心是三房的女儿,她又不好十分的僭越,只好又道:“还得问问三老爷的意思吧,我不大好做主。”
阳氏见张氏口风松动,并没有太为难,便就放了心。
第二十二章 同去
程知允本来被贬了官,还没去任上,结果遇见嫡母病故,他也就顺势告了丁忧赋闲在家。
忙碌了些时日,总算是清闲下来了。
还在热孝中的程知允没有约三五好友去城外郊游,也没去茶楼酒肆消磨时光,而是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整日的研习书法。出事后,是知交好友把他给捞了出来,免了他的牢狱之灾。座师更是告诫他要韬光养晦,切勿操之过急。
如今闲下来了,他有大把的时光可以消磨,只要能沉住气,以后还有起复的时候。
程知允对自己临的赵孟頫的字很是满意,正欲坐下来要喝茶时,外面守着的书童通报了一声:“老爷,太太过来了。”
程知允慢条斯理道:“让她进来吧。”
很快的,窗下传来轻缓的脚步声,程知允举目向门口看去,果然见阳氏已经站到了门口。
阳氏一脚跨过了门槛,上来笑禀了一声:“老爷。”
程知允脸色平静,坐着未动,淡淡的应了一声:“你来了。”
阳氏瞥见了书案上的一张大纸,纸上是程知允才临好的字帖。阳氏略识几个字,也不懂什么书法,自然和程知允没有什么好交流的,只是一味的夸赞:“老爷这字写得真好。回头我让人裱了,挂在这书房里也好。”
程知允却并未所动,淡淡的说了句:“临摹前人之作,再好也没自己的风骨,所以也算不得好。”
阳氏走至程知允的身后,要替他捏肩捶腿。她的目光却瞥见了书案跟前的一个青花瓷大卷缸里的一枝画轴上,画轴露出了一段艾绿的颜色。那幅卷轴是一位仕女的白描像,画上的女主人不是别人,正是锦书的生母夏氏。
阳氏的目光始终落在那抹艾绿上,眼中充满了嫉妒之色。夏氏死后十几年,在这个男人的心中只怕依旧举足轻重。她到底连一个死人也比不了。想到这里阳氏心中就有些泛酸,因此手上的力道就有些把握不准,一下重,一下轻。
程知允不耐烦的摆手说:“不用你服侍了。”
阳氏这才收了手,讪讪然的立在旁边。
“你找到这里来有什么事直说就行。”程知允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阳氏心道那她就真的是直说了,思量了片刻便缓缓道来:“老爷,我来是和你商量心丫头的事。”
“哦?她怎么呢?”程知允现在挂记在心上的只有唯一的儿子书平,其余的三个女儿自认该由母亲教养不消他来关心过问。
阳氏还没说,先叹了一口气,只听得她道:“心丫头现在病恹恹的养来养去的总不见好,可让人费心伤神。从小到大也不知请过多少的大夫,吃了多少斤的药,哪知还是不见大好。老爷您说,这样拖着有什么办法。”
程知允眼皮也没抬一下,慢声道:“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