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归——郁桢
时间:2018-05-02 11:46:56

  “父亲请保重,事情已经出来了,还是想想怎么发布讣告吧。”程书墨并无戚色,一副泰山压顶岿然不动的神情。
  程知节突然想起妻子往日的好来,心里有些歉疚,坚持道:“你母亲的身后事你来料理。”
  程书砚痛哭过后,终于站起身来,朝父兄二人开了炮:“都是因为你们的事,你们能把母亲给逼死?你们害死了她!”
  “书砚,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能害死你娘?是她自己想不开,要寻死。我又拦不住。”
  “都这个时候了,您还在推卸责任?您就不能摸着良心问问自己到底有没有做错。”程书砚向来孝顺乖巧,从未做过忤逆长辈的事。今天也是把他逼急了,所以才向父亲发了难。
  程知节被儿子堵得说不出话来,程书墨便去拉弟弟。程书砚却挣开了书墨的手:“害死母亲的,还有你!我都知道!你们就是嫌弃我们母子。”
  程知节叫来了下人:“二郎悲伤过度,情绪激动,请他下去休息吧。”
  程书砚被拖走了。
  这里又忙着给张氏穿戴。乔大夫人和佟氏思及往日张氏的好来都忍不住放声哭泣,都忍不住放声哭泣。两人也都知道张氏的死有蹊跷,但谁也不敢出头。
  全府上下都挂了孝,程知节连夜让人送了棺材进来给张氏入了殓。
  书墨出面全程主持了张氏的身后事,书砚这个亲儿子因为生病不能在跟前哭灵,一直到了出殡这一日,他被叫了去,程知节训了话:“你母亲突然离去,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再难过,有些话也不能乱说。你都当父亲的人了,也知道轻重。”
  程书砚耷拉着脑袋,父亲的话他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只是在为母亲感到悲恸。
  程书砚告了丁忧没有再去任上,张氏才葬下第十天,程知节就说分家,让程书砚自立门户,又过了半月,府里传出话来,程书砚忤逆不孝,从族谱里逐了出去。这时候程书砚方全明白,这是父兄二人的一个阴谋。
  程书砚痛定思痛之下便决定去投奔锦书。
 
 
第二百二十五章 妥善
  转眼间,秦勉去了豫章已经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了。
  锦书眼见着院子里的一棵桃树花开又花落,但依旧没有等来秦勉他们回来的消息。
  她寝食难安,担心他们一路是否平安。终于在二月底的某一天,她收到了秦勉的来信。
  锦书低头拆了信,默默的读了下去,时而皱皱眉,时而又展颜。直到看到最后一页,她才终于抬了头,温柔的拍了拍元哥儿的脑袋,和他说:“你爹爹他们要四月初才回来。你想不想你爹爹?”
  元哥儿却突然瘪了嘴巴,立马就哭了出来:“爹爹,要爹爹!”
  奶娘在一旁道:“小郎君还真和老爷亲密。”
  “小没良心的,我天天带着你,你连娘也不愿意叫一声。就知道你爹爹。”锦书说着轻轻的拧了一下儿子的脸蛋。
  哄了一番,元哥儿的哭声才渐渐停止。
  不一会儿元哥儿就跑了出去,要让小厮骑大马,带着他满处跑。
  “太太,将军夫人来了。”
  锦书听说这才起身整理了一番衣裳迎了出去。
  陆夫人今天穿了身松花色菱形纹样的褙子,不得不说,有些不大合体。
  “锦书,三月三的节你去不去?”
  锦书道:“我要带元哥儿,只怕走不开。”
  “他都多大,又不吃你的奶,耽搁一有什么要紧的。去吧,去吧。秦老爷不在家,你在家也怪无聊的。”陆夫人是想锦书去透透风,别闷坏了。
  陆夫人亲自来请,盛情难却,锦书只好答应下来:“好吧,我陪嫂嫂一道去。”
  “这样才对嘛。走,我们去银楼打两件首饰,你帮我选个样式。”
  锦书只好陪了陆夫人去选首饰。
  陆夫人在锦书的建议下挑选了几件,随后又很大方的选了个金项圈说要送给元哥儿。
  “怎么好让嫂嫂破费,您送了他不少的东西了。”
  “你叫我一声嫂嫂,那就更该关心下侄儿,妹子千万别和我客气。”陆夫人硬把那项圈买了下来。
  回去的时候陆夫人也不坐轿了,和锦书同乘一辆车,絮絮叨叨的与锦书闲话一些家常。
  “妹妹这一两年里怎么肚子里没有消息了,你们该趁着年轻,趁着在一起的时候努力多养两个孩子。妹妹要是再养一个女儿就好了。一定长得倾国倾城,逗人喜欢。”
  锦书却说:“养小孩子很辛苦,我又是不容易受孕的体质,就是元哥儿也是好不容易才有的。”
  陆夫人诧异道:“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可你自己就是大夫治疗妇人病很有一手,怎么偏偏到了自己却……”
  锦书无奈的笑道:“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医者不自医’,我自己也在努力的保养,但孩子的事只能说靠天意。”
  “你也亏得没有婆婆念叨,不然只怕日子难过。”陆夫人刚一说出口,后来意识到锦书的婆婆死于非命,自己说错了话,只好尴尬的笑了笑:“你别往心里去啊。”
  “没事的。”锦书并不在意。
  陆夫人说要先送锦书到家,一直到秦宅的巷口,锦书便先下来了,和陆夫人挥手道别,陆夫人再次和她说了三月三的事,锦书笑道:“嫂嫂,我答应了的就一定会去。”
  待陆家的轿子走远了,锦书也不坐车了,一路走回了家。
  刚到门口,门上的仆人便和她说:“太太,来客人了。”
  “客人?是夏家的人吗?”
  仆人道:“不是,是之前来过一次程府里的郎君。”
  “二哥!”
  锦书步履匆匆,飞快的往内院而去。
  程书砚他们的箱笼一大堆,全部摆在廊下,潘氏正在给一个孩子整理衣裳。
  “二嫂!”锦书唤了一声。
  潘氏听见了直起身来,她见锦书正朝这边走来。
  当锦书看见许久未曾见过的潘氏浑身素白,头上戴着白色的绒花时惊了一跳,家里有谁去世了吗?
  “四妹妹!”潘氏温和的露出了笑容。
  “二嫂,家里谁走呢?”
  潘氏笑容微凝,这才说:“婆婆没了。”
  张氏死呢?那张氏不过才四十几岁,身体又没大病说走就走呢?锦书着实的吃了一惊。
  姑嫂俩正说着,书砚从外面走来了。
  “四妹妹,溪客不在家吗?”
  程书砚身着灰白的麻布袍子,腰间缠着白色的汗巾。
  “他去豫章了。”
  “还真是不凑巧。我们没打招呼就过来了,四妹妹,我想在江陵安顿下来。”
  家里肯定发生了大事。锦书想到了上一世张氏的结局,她暂时没有问二哥,忙吩咐人帮忙把这些箱笼找屋子放好。
  锦书请了书砚和潘氏进屋,书砚有话要和锦书单独说,便把潘氏给支走了。
  不等书砚开口锦书先说道:“二哥家里出事了吧。”
  “他们联手逼死了母亲,现在又把我给赶了出来,那个家我回不去了。”
  前世张氏死后没多久,书砚就被寻了个缘由给赶出了程家,今生和前世走了同样的一条路。
  那个原因是什么锦书已经能猜到了。她目光有些黯然:“二哥,节哀顺变。”
  “母亲辛辛苦苦的为了这个家操持了一辈子,到头来换来个什么好下场。我真替她感到不值。”书砚有些愤愤的。
  “二哥,既然你来江陵了,大家在一起,彼此也有个照应。先安顿下来,等安定了再说其他的。”
  程书砚点头道:“好。”
  后来潘氏告诉锦书,张氏是和程知节争吵后不久上吊而亡的,对外面只说了是暴病。这一点也和前世重合,但是又和她说起了程知节养的那个外室,潘氏认为是这氏最后逼死了婆婆。
  锦书却道:“这不是主要的原因,二伯娘那样骄傲的一个人,绝不会为了这个而想不开。他们是有意要除掉二伯娘和二哥,认为他们牵累了程家。”锦书这才明白二伯父和大堂兄是如此冷酷无情之人,为了自己的私欲,什么都可以抛弃,和秦励倒是同样的人。
  程书砚正式在这里住下了,房子的事她也让人慢慢的找着。
  到了四月初,秦勉他们从豫章回来了。
  锦书将二伯娘的事告诉了他,秦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去见见含真。”
 
 
第二百二十六章 感慨
  秦勉转身出了门,一路匆匆往程书砚在江陵的住处。
  这是一处有些简朴的院落,只有一进大小。他还没进门,就听见了院子里传来了小孩子的笑闹声,最大的一个男孩子已经爬到了院子里那棵高大的树上,下面还站了两个小的。
  “再往上去一点点就够着了。”下面的那个小男孩喊道。
  秦勉冷汗都要下来了,都是些孩子,也不怕摔着哪里。
  好再那上面的孩子总算是够着了他们要的那个风筝,自己再慢慢的下了树。
  “你是谁啊?”稍小的那个男孩拉着他的妹妹,最大的那个孩子手里拿着一只五彩的蝴蝶风筝。
  “你们的爹爹在家吗?”
  牵着妹妹的小男孩摇头道:“没有,爹爹出去了。”
  秦勉心道他来得真不凑巧,他是下午时才过来,还是留下来等一会儿?秦勉正犹豫不决的时候,却见潘氏已经出来了。
  潘氏第一眼还没认出秦勉,上前陪笑着问了句:“您找我夫君?”
  “您是二嫂吧?”
  潘氏这才瞧清了秦勉的容貌,她略见过两次,只记得秦勉个子极高,稍微有些印象,忙道:“原来是四姑爷来了,含真他出去,您请里面坐。”
  潘氏忙将秦勉请进了屋,又叫过了长子吩咐:“还不快去后面的那家茶楼里将你爹爹给请回来。”
  秦勉进到屋内,却见屋内陈设简单,哪里像要常住的样子。跟前只有两个潘氏的陪嫁丫鬟,程书砚带了一个贴身小厮过来,几口人住在这小小的四合院里,显得有些拥挤。
  潘氏亲自给秦勉倒了杯茶,秦勉忙起身接住了。
  “二嫂,您请坐。”
  潘氏和秦勉接触不多,这里偶然见了面,却不知说什么好,因此有些冷场。
  “二嫂远道而来,不知在江陵可否住得习惯?”
  潘氏点头说:“还好。”又加了一句:“别的都好,只是这边雨水多,显得有些潮湿。”
  秦勉微笑道:“是啊,我们刚过来的时候也觉得到处都透露着一股潮湿和霉味,不过久了也没什么了。二嫂久了也就习惯了。”他说着又看了一眼有些朴素的屋子,接着和潘氏说:“二嫂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我让人送过来。”
  潘氏明白秦勉的所指,她对吃住方便要求没那么多。
  接下来又陷入了冷场中,好再这种氛围并没有维持多久程书砚就回来了。
  当秦勉看见一身素服的程书砚时,他心中满是感慨。距离上次见面没多久的时间,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经历过了生离死别,经历过了家变。程书砚的脸上已经褪去了往日里的青涩,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股暮气。那种丧失了精气神的暮气。
  秦勉想起了锦书和他说过书砚前世的结局,他的心里有些刺痛。
  他迈着长腿,走过去给了书砚一个大大的拥抱。
  “含真,是我牵累了你。”
  程书砚暗哑的说:“怎么能怨你呢。我是个知道是非好歹的人,不会无缘无故的牵扯到你身上。以前那些的情谊不是假的。我们是一辈子的兄弟。”
  他们二人都经受过兄弟的背叛,如此说出这个词语时,却犹如千斤般沉重。
  潘氏鼻子微微的有些发酸,她默然的退了出来,将屋子留给了这对经历生死后重逢的兄弟。
  “晏清,我现在是一无所有了,所以别无他法,只好来投靠你。”这大概是书砚第一次叫秦勉的字。
  秦勉很是宽容的说:“在这最后关头你还能想到我,我已经很欣慰了。你放心,只要我有一口饭吃,就不会饿着你们一下大小。”
  程书砚道:“夷陵那里大概我也回不去了,想在这边尽快的安顿下来,可是眼下还有热孝……”
  秦勉道:“要不你考虑一下暂时做点什么买卖吧,我出面替你盘家铺子,接手过来,只要用心经营吃饱饭是够了。做得好了,说不定将来还能赚大钱。要是你觉得抹不下脸面,没什么经验的话,我帮你在衙门里谋一个文书类的事做,如何?”
  程书砚仔细想了一会儿道:“那我还是做买卖吧,去衙门的话我怕给你添麻烦。”
  秦勉微笑道:“都是自家兄弟哪里麻烦,先把吃饭的问题解决吧。”
  几张嘴要吃饭,这的确是件大事。之前锦书帮了书砚一把,让他们临时赁下了这处宅子,又帮他置办了一些家当。以前他并没多少的体己,前面花费了一笔,日子有些坚持不下去了。
  秦勉答应安置好书砚,就真的替他一心一意的寻合适的铺子。他在江陵名声好,听说他要找铺子,立马就有房主主动找上门来,他亲去看了一回,那铺子地段不错,又给免了一个月的租金。
  程书砚要开铺子,夏仁也入了股,周转的资金解决了。在锦书的建议下,书砚开了家生药铺子。
  之前锦书有开铺子的经验,对药材又极熟悉,铺子很快就进入了正轨。生意还算红火,锦书偶尔还会做几瓶药送到铺子里去卖。三个月后,铺子已经慢慢的有了盈利。
  靠着自己的双手养活了妻儿,程书砚终于又找回了一点自信,重拾了生活的勇气。
  闲来他请了秦勉一处喝酒,微醺之时,他向秦勉问起:“晏清,你会报仇的吧。”
  “母仇不共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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