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家孩子买了糖吃,刘顺就一眼不错的盯着人家的嘴,上赶着叫哥哥。哥哥长哥哥短,恨不得贴到人家嘴上尝点甜味,被春花娘看见了屁股一顿揍:“为口吃的丢人现眼。”
糖没吃到还挨了一顿揍,刘顺扯开嗓子嚎,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弟弟被娘揍的哭,春花心疼的不行,而且她那时候虽然小,也隐隐约约能感觉到她娘也伤心难过。
从那时候起春花就开始抓蝎子换钱,给弟弟买零嘴。春花是个勤快的,发现这也能来点小钱,白天里就带着刘顺到处挖蝎子,多了钱就交给她娘。
春花娘收了两次,心里合计一番,给了春花一个小罐子,让她攒起来将来做嫁妆。
第3章 打架
春花从药房里出来,腰带里多了二十几文钱,她仔细的按了按脸上绽开明快的笑容。
药房再往西走三家就是卖肉包子的,除了肉包子也卖混沌。几根木棍一张油布的棚子下边,两张四方桌几根条凳,坐着一两个食客闷头吃东西。炉子上的蒸笼冒着轻轻的白烟,散发着浓浓的香味。
春花挺喜欢这里,不管啥时候都热气腾腾还好闻。
“春花来镇上,怎么不到嫂子家坐坐?”
春花正准备给弟弟买包子,身后传来一道悦耳的声音,然后是一声奶声奶气的
“姑姑”
出声的是镇上牙婆苏王氏儿媳苏周氏,和她的独子苏福运。
今年开春苏周氏领着福运在集市上买了一窝鸡崽儿,准备回家时,不知哪个捣蛋鬼往牲口市上扔了一个响炮,惊了一头黄牛。
黄牛顺着集市暴躁的横冲,惊的人群纷纷避让,结果一直拽着他娘裙角的小福运 ,被人群挤散摔倒在路中间。
眼看惊牛刨着蹄子,炸着尾巴冲着福运过来,苏周氏挎着装鸡崽儿的篮子,吓的气都吸不上来,一双眼睛瞪得滚圆,就是动不了。
千钧一发时是春花扑出来,抱着摔倒的福运滚到一边。那么巧冬天没蝎子,春花挖了荠菜来集市上卖正好碰上。
听到周嫂子的声音,春花脸上的喜悦更加真实,她转过身先对苏周氏说:“嫂子这一向安好。”
然后蹲下身笑眯眯的摸摸小福运的脑袋:“福运真乖,想姑姑没?姑姑给你买肉包子吃。”
小福运长得白嫩嫩水灵灵,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又圆又亮,是个很漂亮的小孩。他也很喜欢这个救了自己的姑姑,好看又爱笑,笑起来更好看。
“想了”小家伙乖乖的回答,然后看着热气腾腾的蒸笼动动鼻子说“谢谢姑姑”
真招人稀罕,春花忍不住又摸摸小福运的脑袋,站起来转身给福运买了一个肉包子。
苏周氏知道春花家的情况,其实并不愿意春花费钱,可不过三文钱的事,要是挡了反倒让春花面上难看,只能在一旁默认。
没碰上就算了既然碰上,苏周氏极力邀请春花到家里坐坐,歇歇脚喝杯水。
苏家在小镇上算是殷实的人家,黑漆木门青砖大瓦房,敞亮的院子里种了些月季,浅粉深红亮黄的花朵,趁着绿油油的叶子分外娇艳。
“婶儿不在家?”春花抱着福运,跟苏周氏进了院子问道。
苏周氏一边把钥匙挂回衣襟,一边笑着说:“周府出了一批年龄大的丫鬟,托我娘在十里八乡寻些齐整的小丫头。”
“哦”
春花一边应着,一边放下福运。苏周氏打来一盆凉水,春花给自己和福运洗洗手,然后把买来的包子掰开喂他。
“可是巧了,今天就要去你们那几个村里相看,”苏周氏一边说一边挽袖子“眼看就该吃后晌饭,今儿个在嫂子家吃。”
春花能理解苏周氏一心想对自己好的心思,要是有人舍命救了自家顺子,春花也一样会想尽全力报答。
说是让自己歇歇脚喝杯水,如今其实离后晌饭还早,又要留自己吃饭,春花也不小家子气。
她笑眯眯的脆声说:“嫂子一手好茶饭,我今有口福了。”
春花答应了让苏周氏心里一轻喜上眉梢。春花这丫头就是大气,不比她娘除了头一回答谢,再不肯收她家东西。
“你这丫头就是有福气的,你苏哥今早割了几斤肉,你看着福运,嫂子给你做红烧肉!”
春花一把抱起福运,转了个圈:“哈哈,今个有口福了。”
福运被猛的抱起来转圈,乐的咯咯笑:“口福,口福,有口福。”
儿子开心的笑声,让苏周氏心情愉悦,满脸笑容的转身去灶房拾掇午饭。
春花吃了一顿难得的白米饭,肥而不腻的红烧肉满嘴浓香。
“嫂子这手艺真是一绝,再好吃没有。”春花一口红烧肉下肚,眯着眼睛满脸回味陶醉。
那享受的样子,看得苏周氏好笑又有点心酸。这样的吃食,春花怕是一年到头也吃不到一次半次。
“好吃,多吃点。”掩下心酸,苏周氏又夹了几块到春花碗里,笑道“看你吃的香,嫂子和福运也能多吃些。”
“姑姑吃”小福运用自己的木勺,也舀了一块红烧肉,微颤颤放进春花碗里。
春花笑眯眯的也给小家伙夹了一块“福运也吃。”
三个人吃的其乐融融,可是只有春花自己知道,她其实有些难过。
要是爹娘也能吃到就好了,顺子多馋肉,可惜今天吃不到。
吃完饭春花惦记顺子,还在眼巴巴等着肉包子,辞别苏家母子,一路紧走慢赶回安乐村。
田野里一片绿油油的庄稼,虽然日头亮的有些晒人,不过吹点风到不算很热。春花抹抹额头脸颊的汗珠,安乐村已经看得很明显。想着一会顺子看到肉包的笑脸,春花喘口气开心的加快步子。
再赶了一段路远处有三个孩子在推搡,春花停下凝望,中间那个矮胖的看身形好像顺子!
春花憋口气拔足狂奔,近了一看果然是顺子被人欺负。春花气的咬牙切齿,敢欺负我弟弟?她一声不吭,狂风一样冲了过去,一甩胳膊,那个和她大小差不多的马玉娟就被拽着胳膊扔到地上。
安乐村春花家,苏王氏坐在正屋和春花娘说话:“吴真人,真那么说?”
春花娘有些叹气:“可不是,说我家丫头是个有福气的,就是一定要温顺娴淑,将来才能夫妻和美。”
说完她又向院子里看了看压低声音,靠近苏王氏低声说的:“吴真人后来还特意避过人跟我说……”
这样神秘,苏王氏忍不住也侧过耳朵,就听春花娘在她耳边悄声说的:“说我家春花将来第一胎是男孩,将来是做官的命,说我家丫头有诰命夫人的相貌。”
说完两个妇人都把身子往后退了退,相互看着彼此的震惊。
春花娘常年守着家,只听说过吴二婶娘家弟弟,是个道士会算卦、相面、看风水还挺厉害。
苏王氏却不一样,她走街串巷见过世面,知道这吴真人的本事。据说原来邻县,有一家富户三代单传的独子,生不出孩子,就是请这吴真人去收拾了家宅,然后第二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
不过这吴真人很神,再多钱财都不留全舍了出去,说什么“从天地来,到天地去,万物都有定数。”
春花娘听完苏王氏的话,惊讶不已:“这样厉害?”
“可不,说起来我见过多少丫头,春花那相貌,不说数一数二那也是拔尖的,人又利索能干,要是调好性子,将来……”
春花娘接着苏王氏的话说:“将来再有一份不差的嫁妆,找一户门风清正家底殷实的嫁过去,说不得我闺女就能应了吴真人的话。”
两个妇人说完都笑了起来:“现在想那些也是没影,那丫头的性子还得慢慢教。”
她们两个只想着吴真人的话,却不知道吴真人掩下的惋惜,和话里的另一层意思。
不过这会不等她们多想,有人找上门来了。村里豆腐坊的张马氏,领着自己一双儿女找上门:“刘老四家的!你家疯女子打了我家玉娟,今天你非得给我个说辞不可!”
第4章 周府
收拾马家姐弟对春花来说不费吹灰之力,不过是甩开马玉娟,对着马银宝吼一声‘滚’,姐弟两就哭天抹地的跑了。
春花一边给顺子把衣服拉平,一边问他:“他们两干嘛欺负你?”
刘顺一手一个肉包子左一口右一口,本来就宽短的胖脸越发鼓出两个腮帮子,显得一张脸只有宽的没有竖的:“呜……呜,我在路上等你回来,一个人没意思就跑到村塾看他们有没有在玩,呜……”
‘呜呜’的声音不是刘顺哭了,是嘴里塞的太满说不清话。
春花伸出食指,轻轻的戳戳弟弟鼓起来的腮帮子,觉得自家弟弟吃东西最乖:“慢点吃,别噎着。”
这包子虽然要三文钱一个,可是分量十足一个有春花的伸开的巴掌大。这会虽然凉了但是大个的肉馅,吃的刘顺满口香越发狼吞虎咽。
弟弟吃的香,春花觉得心满意足,她笑着摸摸顺子的头发,听她弟弟继续含混不清的说话。
“我去的时候他们在玩,呜……呜,我就过去想跟他们一起玩……呜,他们说我不是学堂的不跟我玩,赶我走……”
春花抿抿嘴,眼神暗了暗。
刘顺又给嘴里塞了一大口肉包子,呜呜呀呀的说:“我就走到这里等你,结果马银宝和他姐下学后,过来教训我……呜,说我癞□□想吃天鹅肉。”
马玉娟家里有豆腐作坊,她爹和她爷爷常年挑着豆腐沿村叫卖,是安乐村里比较有钱的,因此马玉娟和她弟弟一起上学堂读书。
春花心里也很想读书识字,可是听她娘的意思是顺子都不打算送去。春花很快收拾好一闪而过的暗淡,拉着她弟往家里去。
马玉娟是个小性子,张婶又一向鼻孔朝天不大瞧得起穷人家,怕是会找她娘的麻烦,春花得赶紧回去帮她娘。
春花跟刘顺还没到家,就听到院里传来马张氏拿捏过得嗓子,尖细刺耳:“我说刘老四家的,也关好你家丫头,疯子似的见人就咬。我家玉娟识文断字知书达理,不过碰到一起你家丫头就眼红的欺负她。”
“呵”
春花在门外听到她娘冷笑一声,说道:“就你家娃是好东西,满村里的丫头小子,怎么不见我家春花欺负别人?”
苏王氏也在旁边搭话:“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春花那闺女我还是知道的,这位小嫂子还是回家好好问问你家孩子咋回事。”
马张氏瞧不起春花家,可苏王氏她是知晓的,认识不知多少大户富户,人面广的很,如今听人家开口心里就有些犹豫。
春花拉着刘顺走进院子朗声道:“张婶,你说你家马玉娟识文断字知书达理,那她和马银宝两个欺负顺子一个算怎么回事?”
“我哪里是欺负他?不过告诉他不是学堂的,不要到学堂,那是他配去的地方?”马玉娟躲在她娘身后,伸出头辩解。
“谁说我家顺子不配去?他不过是先去熟悉熟悉,等过两年大了就去读书。”这念头春花在路上来回思量过,家里供不起顺子读书她想办法,将来顺子还可以再教她。
多好,出一份钱,两个人都能不当睁眼瞎。
“再说,学堂没有先生管?要你操心。”
‘咸吃萝卜淡操心’春花虽没说这句话,但是那神情已经把这句话糊了马玉娟一脸。
马张氏思量自己一路风风火火,拉着两个孩子在村里扬言找刘老四家算账。如今要是灰溜溜回去,难免被村里人笑话,可要是闹得太凶,只怕伤了跟苏王氏的和气。
想了一会,马张氏盯着春花娘放话:“我家孩子是细瓷瓶,碰不起你家的粗瓦罐。我看你们以后也别来我家,想吃豆腐赶紧上别地儿寻摸。”
“呵”春花娘觉得玉娟娘简直有病,孩子间打打闹闹至于吗?还不是欺负自家穷。
“你放心,死了你这张屠夫,我也不吃带毛猪。”谁离谁还不活了!
马张氏拽着儿女风风火火的来,走的时候却是一对儿女跟在身后,满肚子憋火:什么叫‘死了张屠夫’咒谁呢!
马张氏走了苏王氏也走了,春花从柜子里抱出自己的小陶罐:“娘,这罐子里有三吊多钱,明年咱们也送顺子去读书。”
春花娘原本心里有些火气,再三叮嘱要有女孩的样子,不许上树下河不许打架,结果还是没点温顺的样子。
可是看着春花抱着陶罐,春花娘只觉得心里有点发酸。三吊钱有一吊是闺女这两年,手勤脚勤挣来的,还有两吊是春花今年开春,舍命救了苏王氏长孙,人家给的谢礼。
这丫头上树掏鸟窝,下河捉泥鳅都是为了顺子嘴馋,跟人打架多半是为了别人嘲笑她这做娘的。春花娘收拾好情绪,皱着眉开口:“说了这些都是你将来的嫁妆,你自个收好。顺子读什么书?念上两三年还不是种地,种上两年全忘光了跟没读一样。”
这天晚上春花娘躺在炕上睡不着,自己因为又丑又瘸,挑来挑去只能嫁了刘老四。可是她闺女不一样,那样的好相貌那样伶俐,如今再有吴真人的话……
春花娘又翻了个身,咋样才能收住她的性子?春花娘想起苏王氏今天说的话“周府托我找一批齐整的小丫头”
周府,那可是他们樊县了不得的人家。
春花娘拿定主意第二天一早就去镇上找苏王氏说话,春花在家里那样的情况怕是收不住性子。
因着这次打架,春华被她娘送到周府学规矩。和一班差不多大的小姑娘,跟在苏王氏身后往周府去,她娘答应只要她老老实实在周府当小丫鬟,明年就送顺子去学堂。
春花合计着家里可以省下她的吃穿,做满一年还有月钱,能让家里轻松不少,二话不说就跟苏王氏走了。
周府是樊县数得着的大户人家,祖上出过五品知府,先老太爷还有秀才功名。如今当家的大夫人她爹是别县的主薄,原先的二夫人是举人的妹子,真正的诗书人家门风清正,最是有规矩的地方。
门风清正有规矩,春花还没有深切体会,不过这家真的好大好有钱:院子一重又一重,种着各样花草树木,青砖青瓦大红的柱子,窗户上一律是白生生的窗纸。
不知走了几重院子,才到了一间大堂,大堂的桌子两边一左一右坐了两个光鲜亮丽的少妇。
春花老实的听人吩咐,让抬头就抬头,让回话就声音清楚的有一答一,不出苏王氏所料被主家留了下来。
大夫人黄氏笑着指指半低头的春花笑道:“这丫头看着就清爽伶俐,正好留在我院子里跑腿。”
苏王氏连忙笑着福了福:“大夫人好眼光,这丫头确实清爽伶俐,可就是太伶俐了……”苏王氏露出为难的笑容。
周家大夫人微微一笑:“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