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
王亨笑吟吟地看着梁心铭,劝道:“青云,别徒劳挣扎了。为何一定要分出胜负来呢?”
梁心铭道:“为何不分出胜负来呢?”
王亨自信道:“不论你出什么招,为师都能扭转乾坤,和气结束。为师不想同你两败俱伤,一定和局!”
梁心铭闻言浑身一震。
若以今日的棋局比喻她和王亨人生的博弈,不是她输就是王亨输,再不然就是两败俱伤,怎么可能有第三种结局?
她沉默着,闷头落子。
王亨觉得她有些异样,心想“青云好胜心太强了。一盘棋而已,何必执着输赢?我偏要跟他和局!”
他便全心应对,每落一子后,都笑看梁心铭。
梁心铭面色越来越木然。
王亨笑容越来越和煦。
最后……果然和局!
王亨拍桌笑道:“如何?为师说过,不论你出什么招数,为师都能化解,与你握手言和。这样多好!”
梁心铭看着他阳光的笑脸,很快垂眸。
棋可以和,他们之间还能和吗?
王亨以为她没能赢不高兴,正要劝她,慕晨进来回话,说饭好了,是否马上开饭,王亨忙道:“摆饭!”
慕晨忙出去安排。
王亨对梁心铭道:“吃饭!你还难受啊?”
梁心铭忽然也展开笑脸,道:“和局很好!学生没有难受。恩师果然棋艺高超。”
王亨闻言看着她又笑了。
梁心铭也跟着心情一松。
她发现:对他好比恨他更轻松。
这是一个不幸的事实!
须臾,饭菜都端了来,摆在炕桌上。主菜是一品锅,锅的口径足有一尺半,里面山珍海味、荤素搭配,香气四溢。
王亨解释道:“天冷,吃火锅身上暖和。”
又烫了御赐的美酒,斟在小小的花鸟粉彩杯里。
王亨端起杯子,招呼梁心铭:“青云,来,同为师干了这杯。这酒并不烈,你喝几杯没事。”
梁心铭道:“谢恩师。”
仰头干了,腮颊立即粉艳。
思雨捧着酒壶站在炕前,见两人干了,忙为他们续满;慕晨则站在另一边,随时为他们布菜。
几杯酒下肚,梁心铭的眼神愈加迷离。
王亨的双眼则越发明亮,目光撩动人心弦。
梁心铭面对他,心跳不稳。
这家伙天生了一双征服女人的双目,只要他想。
他若似笑非笑地对着人,目中便流露讥讽,使人万分难堪;若是正颜厉色,目光便格外犀利,令人胆寒。
眼下他却笑得很纯粹,明亮的目光像暖阳照着梁心铭,将她冷凝的心烤化成一滩水,溃不成军!
她忍不住暗骂自己:“你都多大年纪了,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栽在一个男孩手上,丢人!”
话说她到底多大年纪了?
她在心中默算。
很快,她算出来了。
不过,她又忽略了!
她告诉自己,她穿越了!
所以,原来的年纪不算数。
现在么,她第一重身份是林馨儿,比王亨小四岁,过年十九;第二重身份是梁心铭,比王亨小两岁,二十一。
梁心铭说服自己,释然地笑了。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反击。
她要让王亨知道:即便她化身为男人,照样能征服他,至少也要让他心乱如麻,别老是撩拨她。
她便举杯,迷蒙的双眼微张,仿佛荡开一层迷雾,春光乍泄,笑意流淌,对着他一开再一合,“恩师请!”
第68章 我已名草有主(二更)
王亨的心重重一顿,漏跳一拍。
他有些恍惚,对面坐的是馨儿吗?
当然不是!
明知不是,他也控制不住自己急跳的心。他猛仰头,胡乱干了那杯酒,目光还深深粘在梁心铭脸上。
梁心铭看出他心乱了,很愉悦。
当下你来我往,很快喝了十几杯。
梁心铭东倒西歪,王亨话也多了。
他脱了夹袄,和梁心铭划拳。
王亨输了,梁心铭催他唱歌,自己用筷子敲碗打节拍。王亨笑看着她,合着节拍高歌,歌声清朗、洪亮。
唱罢,梁心铭赞道:“恩师真风流人物!”
王亨笑道:“青云何不也来一曲?”
梁心铭摇头道:“不,不,学生不会唱!”
王亨道:“那你就再喝一杯!”
梁心铭只好端起杯子干了。
喝罢,梁心铭眯着一双醉眼,吧唧着嘴儿道:“恩师,学生真不能喝了。学生回家还要用功呢。”
王亨柔声哄道:“青云,再喝一杯!以你的才学,定能考上,无需做‘临时抱佛脚’的功夫。”
梁心铭道:“不行!再喝我走不动了。”
王亨道:“待会为师让人送你回去。”
于是,又强灌了她一杯。
看着她不胜酒力的模样,他痴了!
他并未喝醉,却情不自禁地要灌梁心铭酒,就为了贪看她的醉颜,慰藉自己破碎萧索的心。
梁心铭也没大醉,却借酒装憨,撩拨他,不然光她为他柔肠百转,她觉得自己太吃亏。
她想,她不好过,他也别想好过!
他们敞开情怀,吟诗作赋、弹琴歌唱。
炕前两个丫鬟都看呆了眼。
酒喝高了,火锅吃暖了,两人额头上都冒出汗来。
慕晨吩咐小丫头送了毛巾来,拿了一块为王亨擦汗;思雨见了,也壮胆拿了一块毛巾,温柔地替梁心铭擦拭。
小姑娘眼中粉红的星星直往外冒,梁心铭看得分明,起了调戏她的念头,也为了警示她别爱上自己。
梁心铭瞅着她笑道:“多谢姐姐。我自己来吧。”
思雨见她一双眼睛似睁非睁地看着自己,不由心慌意乱道:“公子喝多了,让婢子伺候公子。”
王亨也道:“就让思雨伺候吧。”
梁心铭道:“姐姐是恩师的人。这怎么可以呢?”
王亨笑道:“我说可以就可以!”
梁心铭道:“学生不可以!惠娘会伤心的。”
思雨傻眼,头一次不机灵了,无从应对。
王亨指着梁心铭道:“你……我只是让她伺候你擦个汗,你想哪去了?你想要她,为师还不舍得呢!”
梁心铭道:“不给最好。”又对思雨认真道:“千万别喜欢我,我已经名草有主了,对贱内此生不渝!”
王亨“噗”一声,将嘴里的酒都喷了出来。
他道:“青云,你真喝多了!”
思雨原本该难堪的,却红着眼睛看着梁心铭,和孟欣一样惋惜:这么好的男人,怎么就成亲了呢?
小丫鬟觉得自己柔肠打结。
梁心铭感到有些头晕,再不肯喝了。
若真喝醉了,谁知她会干出什么事。
王亨还劝她:“喝多了就在这睡一觉,下午再走。”
梁心铭把头猛摇,道:“不能在这睡。”
王亨奇道:“为何?”
梁心铭嘟囔道:“外面都传学生是恩师的男宠,学生若在这睡了,更是说不清了。学生要回家!”说着,还斜眼睨他,一副不相信他品行的模样。
王亨这次没喝酒,却差点被自己口水给呛了。
他想梁心铭真喝多了,不然不会说得如此直白。
慕晨和思雨则低下头,抿嘴偷笑。
最终,梁心铭还是在饭后告辞了。
下炕时,她一个趔趄,差点栽倒,王亨一个虎扑上前拽住她胳膊,思雨和慕晨也在炕下接住她,总算扶稳了。
王亨忙吩咐慕晨:“把他的斗篷拿来。”
慕晨慌忙取了梁心铭的斗篷来,帮她系上。
王亨和思雨一边一个,架住梁心铭。
梁心铭推思雨,含糊道:“别喜欢我……我已经名草有主了!”又推一把王亨,说道:“恩师……请自重!”
王亨扛着脸皮,忍耐道:“自重,为师一定自重!”手底下觉得那身子极为柔韧,忍不住把她抱得更紧了。
思雨也保证道:“公子放心,奴婢绝不敢有非分之想。”
梁心铭似乎不信她的话,问:“你真没想?”
思雨道:“真没想!”
梁心铭道:“不对!你看我……眼睛亮亮的?”
思雨小脸顿时通红:“……”
出了屋,梁心铭推开他们,趔趄走两步,一头撞向一棵红枫,王亨急忙伸手捞住她,紧紧扶住。
梁心铭皱眉拍他手,道:“恩师,请自重!”
王亨心抽抽,笑哄道:“为师先送你出去,再自重。”
梁心铭眨巴两下眼睛,似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思雨又是笑又是担心,忙也上来扶梁心铭。
唉,这么深情专情的男子,她连生气都生不起来。
她觉得自己好难过,好想哭。
王亨把慕晨叫到身边,低声吩咐道:“慕晨,你去吩咐一安备车,再……”慕晨答应着去了。
王亨又对思雨道:“思雨,扶稳他,走!”
梁心铭这个样子,他真不敢留她了。
几人刚出德馨院不远,顶头碰见小萝,和两个小丫鬟在园子里追着一只巴儿狗玩呢,那狗儿冲他们跑来。
梁心铭再见盗版的林馨儿,心头说不出的怪异,总之不舒服加不自在,停步问道:“这不是那个谁吗?”
那个谁呀?
她似乎忘记了,转头以目询问王亨。
王亨一见小萝,好心情顿时恶劣起来。
他板着脸道:“不是告诉你了,离我远远的吗!”
小萝吓坏了,急忙道:“回大爷,我没去德馨院!”
王亨道:“你的意思是我闯进你的地界了?”
小萝双手乱摆,道:“不是,不是!”
王亨道:“那你什么意思?”
小萝哪有什么意思,撞着他就够倒霉的了。她脑子一转,灵机一动,忙保证道:“以后奴婢看见大爷就躲开。”
王亨道:“你当我是瘟神呢?!”
小萝傻眼,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她要怎么办?
第69章 熬着不见面(第三更,七公子和氏璧+)
她看着对面两个风华绝代的男子,捏着衣带不知所措了,为什么他们都这么讨厌她呢?
王亨嫌弃地看着她那懵懂模样,用力架起梁心铭就走,一面想:“笨死了!就这样子还想代替馨儿呢。”
照理说,他很不必跟一个小丫头计较,可是不知怎的,他看见小萝就觉得刺心,觉得她偷窃了馨儿的东西。
他想:怎么才能把这小丫头弄走呢?
办法他多的是,难就难在不能忤逆父亲。
梁心铭笑嘻嘻地看着他们斗嘴,心想:好嘛,这样吵闹也挺有趣,吵着吵着就吵出感情来了。哼!
她挣扎着问王亨:“她是……那个谁?”
王亨道:“管她是谁!别理她!”
梁心铭盯着他笑了。
“恩师喜欢她!”她道。
“胡说!为师怎会喜欢一个丫头片子!”王亨道。
丫头片子?
林馨儿当年可不就是这样的丫头片子!
梁心铭仿佛看透了王亨内心。
到门口,一安正守候在一辆马车前,见他们出来,忙上前从思雨手中接过梁心铭,和王亨一起弄上马车。
王亨见梁心铭醉得厉害,不放心,也要上车。
思雨忙拉住他,道:“大爷,你也喝多了,快回去歇着吧。仔细吹了风,头疼。梁公子由一安送就好。”
又叮嘱一安道:“一安,你要把梁公子送到家。”
一安道:“姐姐放心,一安知道。”
又向王亨道:“大少爷请放心,有一安伺候梁解元,不会有事的。”
王亨想,自己身为座师,若亲自送弟子回家,外面流言又有得传了,还是算了,便任由一安赶着车去了。
回到德馨院,他正容叮嘱两丫鬟:“今日之事,一个字不许外传!明白吗?若让我听见,必不饶你们!”
思雨忙道:“绝不外传!”
传出去她也丢脸。
慕晨也道:“是。”
王亨才放松神情。
然后,思雨和慕晨伺候他梳洗、宽衣后,扶他上炕,让他小睡一会,他便歪在炕上,斜倚着枕头,合上双目。
刚闭眼,与梁心铭纵情饮酒的情景就浮上心头。
回想梁心铭的醉态、醉言,他不自觉嘴角含笑。
朦朦胧胧间,外间思雨和慕晨的说话声传进来。
思雨道:“梁公子出身贫寒,还学得这样满腹诗书,又对结发妻子那样深情,叫人好生钦佩。”
慕晨道:“思雨,你不会真的喜欢上他了吧?他可是说了,他已经名草有主了,你别痴心妄想!”
思雨道:“名草有主怎么了?我又没想嫁给他。我就是喜欢他!偷偷喜欢还不成吗?”
慕晨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思雨道:“什么何苦!他对妻子一往情深,所以叫我别爱他,是怕我伤心难过,再耽误了终身。他这么为我,我又不是石头人,能不感动?我一辈子都忘不掉他了。”
慕晨错愕地看着她——还能这么理解?
她摇头叹息道:“你真不可救药了!”
思雨道:“你不懂!”
慕晨道:“是,我不懂,你懂!”
思雨见她不赞同自己,忙岔开话题,说起别的事来,“慕晨姐姐,大爷今天好开心呢,笑得那样!”
慕晨道:“真的。好久没见大爷这样笑了。”
王亨听了心中一动,他今天的确很开心。
他眼前忽然浮现小萝的面容,为什么她和梁心铭都长得像馨儿,而他却厌恶小萝,亲近梁心铭呢?
王亨打了个寒噤,酒意散了大半。
别人说他有断袖之癖,他可以不在意。
若他真的对梁心铭生了情愫,他还能不在意吗?
“该避避嫌了。”他想。
再说梁心铭,被一安送回梁家。
临走,一安把一个食盒交给乔老爹。
盒子里是鹿茸等补品。
一安笑道:“梁解元,这是我们大爷让带的。叫解元这段日子好好补养身子,来日金榜题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