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没事,你评的不作数,我们的诗还要拿到外头,我哥哥评作准。”
梁雯极力怂恿她,既然不作数,为何叫自己评,最后按照梁荣评的名次定论,梁荣是个风流才子,如果自己选出来的三首诗跟梁荣评出的名次相去甚远,这是要自己出丑,拿自己寻开心。
梁雯这个表姐,请魏家姊妹过来,就是看魏家姊妹的笑话,根本没拿魏家当亲戚。
魏昭挨个卷子看了一遍,有一张卷子三首诗一看就是不懂韵律,拼凑出来的,魏昭不忍直视,看魏蓁一直盯着这张纸,她猜测是魏蓁做的诗,魏蓁就是绣花枕头,蠢笨得都不如魏萱。
梁雯已经准备好了笔墨,魏昭提笔,认真地誊抄出前三首诗。
姑娘们都围过来看,各个露出吃惊神情,魏昭的字,如行云流水,遒劲有力,力透纸背,不像一个闺阁女子的字体。
魏昭把誊抄的纸张小心地折叠,放入梁雯准备好的信封里,封好。
梁雯看她的眼神跟之前不一样了。
徐玉娇最先做完三首诗,离开亭子,途中捡了纸条,带着丫鬟到寿春堂南,没等到梁荣,问了梁荣贴身小厮,找到观菊楼,蹬蹬蹬上得楼来,高声嚷,“梁荣,你到底什么意思,诓骗我去……”
一眼看见燕侯徐曜也在,徐曜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徐玉娇咽下后面的话,声音低了八度,叫了声,“二哥。”
这时,楼梯下走上来一个丫鬟,手里卷着诗稿,“这是小姐叫交给爷品评的,一共七份,每位姑娘题诗三首。”
梁荣问;“魏四姑娘为何不参加比赛?”
徐玉娇在一旁撇嘴,“魏四姑娘字能认全就不错了。”
燕侯徐曜偏头,玉面冷峻,凤眸沉敛,徐玉娇顿时老实了。
梁荣把手里的诗稿递给徐曜,“求侯爷赏脸,当个主考官。”
徐曜没推脱,接过诗稿,阅了一遍,放在桌上,拿笔圈出三首诗,“以这三首为最。”
梁荣看还有一个信封,拿过来,侍女说;“这是魏家四姑娘评出前三首诗,誊抄了一遍,小姐说看看侯爷评选的跟魏四姑娘评选的结果是否一样。”
侍女临时改口爷变成侯爷。
第8章
梁荣抽出信封里的纸张,抖了抖,又侧头看一眼燕侯徐曜圈出的前三首诗,露出惊诧表情,对徐曜说;“魏四姑娘跟侯爷的眼光一样,想不到魏四姑娘的字竟然写得这么好。”
徐曜眸光微凝,盯在那页纸上,一个钟灵毓秀的女子,笔锋遒劲,大气磅礴,沉作痛快,“能写出这样的字,至少练十年。”
梁荣佩服这一手好字。把这张纸工工整整折了,收入袖中。
徐玉娇恨不得冲上前,从他袖子里把那张纸抢过来,撕个粉碎,二哥燕侯徐曜在场,不敢放肆。
评审的结果送到秋菊苑西亭,姑娘们围过来,梁雯把抬头封揭开,比赛结果揭晓,前三诗,有两首是李府的姑娘作的,有一首是王家姑娘的诗,李家是世家大族,王家乃当朝清流,二人出类拔萃,没什么稀奇。
徐玉娇的诗没入选,魏昭看了徐玉娇的三首诗,在李王二人之下,在余下人之上,徐玉娇是将门之女,能做出不俗的诗,已属不易,梁雯的诗也排在李王二人和徐玉娇之后,梁家是新贵,不能跟树大根深的名门望族比,众女心服口服。
梁荣没食言,封了三百两银子的奖金着人送来,李王二人争了名,对银钱不甚在意,两人一商量,都表示充公,王姑娘朝众人说:“三百两银子奖金我跟李姐姐拿出来请客,萱阳城的酒楼随便点,到时在座的各位都到,不许缺席。”
众贵女齐赞好,商议选聚餐酒楼,定日子,好不热闹,北安州与北夷相邻,边关重镇,胡汉杂居,民间互通婚,胡人民风开化,对汉人多有影响。
李王二人都对魏昭表示好感,王姑娘笑着对魏昭说;“魏妹妹的字让人眼前一亮,当得惊艳二字。”
李姑娘附和,“魏妹妹的字是一流的,入木三分。”
毕竟她二人的诗得到魏昭的认可,有人懂得,欣赏自己的才华,二人心情愉悦。
只有魏蓁讪讪的,躲在人后,羞愧地一直没说话,侥幸只评选出前三首,落选的诗作,不分名次,她才没当众打脸,众贵女是瞧不起魏家的,亏四妹魏昭给魏家找回点颜面。
魏昭趁人不备,佯作欣赏,把魏蓁的诗作抽出来,抬头白纸黑字,有名有姓,流传出去,给那等闲人平添谈笑之资。
梁雯叫丫鬟拿酒,大家边喝边聊,魏昭跟李王二姑娘互道了姓名,知道李府的姑娘叫李敏,李敏的父亲曾任兵部侍郎,回乡丁忧,朝廷屡屡催他进京赴任,王姑娘叫王香兰,祖父是翰林院大学士,帝师,随祖母住在萱阳城,李敏和王香兰家世显赫,难怪梁雯请二人。
李敏和王香兰看魏昭言谈举止不俗,愿意与之结交,三人聊得投机,序齿,李敏最大,今年十五岁,王香兰跟魏昭同岁,十四岁,王香兰比魏昭大一个月。
魏昭、李敏、王香兰挤在一张桌上,这厢热络,徐玉娇隔着一张桌子,目光始终没离开魏昭身上,怎么看怎么别扭,不顺眼,这样强烈的情绪,魏昭岂能感觉不到,不由暗叹,徐玉娇太沉不住气,已笃定跟自己是情敌,不知哪里来的认知,这种事还不能明说,又无从解释。
余光瞥见徐玉娇身后跟她的侍女,端着一个剔红描金菊花卉托盘,上面摆着一只羊脂白玉酒壶,朝自己这桌走来,心想,麻烦来了。
徐玉娇走到她桌前,挑衅地目光看着她,“魏姑娘,我想跟你比酒量?”
魏昭心里苦笑,笑笑说:“徐姐姐海量,魏昭不敢应战。”
认怂,惹不起的主。
徐玉娇端过酒壶,重重地往桌上一放,“魏姑娘说比试什么?”
我没想跟你比,犯得着吗?为个姓梁的浪荡公子。
徐玉娇看魏昭不答,不依不饶,步步紧逼,“既然魏姑娘不想拼酒,比武,骑马射箭如何?”
几个姑娘围过来看热闹,谁都知道徐玉娇将门之女,武功在身,骑马弓箭一流,这是拿自己的所长跟人比短。
明着欺负人,王香兰性格爽直,看不过眼,替魏昭解围,“徐姐姐,今来的都是闺阁弱质女流,谁能像徐姐姐舞刀弄枪的,你别吓着魏家妹妹。”
李敏性格柔和,帮魏昭说话,劝说徐玉娇,“徐姐姐,魏家妹妹新来的,看梁姐姐面上,你好歹看顾些。”
给人留点脸。
“我不是说让她选。”徐玉娇可不想放过魏昭,“怎么魏姑娘不给我这个面子,瞧不起我是吗?”
徐玉娇坚持,魏昭不答应,两下里僵持,梁雯当和事老,“表妹你随便挑一样跟徐姐姐比试,反正输了也没人笑话你。”
输了没人笑话她,这话什么意思,好像她一定输。
徐玉娇不知道是哪根筋抽了,成心跟她过不去,魏昭手里捏着酒盅,酒盅里李敏刚给她倒的酒,她端起,一饮而尽,一扬空酒盅,“好,我跟徐姐姐比试酒量,反正输了这里也没人笑话我。”
话不能说满了,给自己留个余地。
李敏在一旁挺后悔,方才不给魏昭满上酒就好了,魏昭又多喝了一盅。
梁雯一看魏昭答应,忙招呼侍女,“上酒,按照我们拼酒的规矩。”
腾出一张桌子,魏昭和徐玉娇并坐,每人面前放着十个羊脂白玉酒盅,梁雯亲自执壶,把两人面前的酒盅都满上。
魏昭先端起酒盅,“徐姐姐,承让,妹妹先干为敬。”说了句,“得罪了。”
一口喝干了。
徐玉娇焉能落后,也端起酒盅,一口干了。
两人你来我往,面前的十个酒盅顷刻间空了。
二轮满上,眨眼又空了。
三轮,梁雯倒满,魏昭宽袖几下起落,眼前一排酒盅已空了,再看徐玉娇,动作极快,最后一只酒盅几乎跟魏昭同时落下。
一时间,鸦雀无声,众女都瞪大眼睛看着二人,梁雯提壶犹豫了,这酒水是梁府自己酿的果子酒,喝多了也是会醉人的,二人现在已经喝了不少,本来是图个热闹,活跃气氛,喝多闹出笑话,毕竟今是她做东,长辈们知道要责怪她不知深浅,失了分寸。
徐玉娇等得不耐烦,冲梁雯说;“还没比出胜负,你怎么不倒酒了,真小气,怕把你梁家的酒喝光。”
梁雯气乐了,这难道不是醉话?
赌气又斟酒,这一轮众女都看出来,徐玉娇的动作慢了,魏昭先喝完。
一两的酒盅,四十盅酒,魏昭觉得心突突跳,却是不能再喝了。
再看徐玉娇,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呵呵笑,一直笑个不住,众人懵了。
梁雯看事情不妙,徐玉娇是她请来的客人,在梁府把人灌醉,说不过去,吩咐跟徐玉娇的两个丫鬟,“扶你家姑娘去我屋里歇息。”
话刚说完,东面凉亭那边夫人们散了,这里姑娘们只得散了,众人各自告别,王香兰和李敏拉着魏昭,关切地问:“魏妹妹,你没事吧?”
魏昭摇摇头,再多喝一盅就不好说了。
“我们下次做东回请,你一定要来。”
“好,一言为定。”魏昭爽快地答应。
魏蓁和魏昭跟在朱氏身后,魏蓁似乎怏怏不乐,魏昭跟李王二人闲聊时,她一直跟一个庶女躲在一边私下里说悄悄话,那个庶女还朝魏昭看了几眼,大概谈到她。
梁雯为了凑人数,请了州牧别驾的庶女。
朱氏问;“看你们挺热闹,玩什么呢?”
“赛诗……”魏蓁答道。比酒,她没敢说。
“昭丫头也作诗了?”
朱氏纯粹是好奇。
“四妹没有。”魏蓁还想说,魏昭捏了她手一下,魏蓁没往下说。
梁府外院,一辆翠盖珠缨八宝香车旁站着燕侯徐曜,徐玉娇被两个丫鬟搀扶着走出内宅,徐玉娇老远看见他就呵呵笑,徐曜面容冷肃,问两个侍女:“她怎么了?”
两个侍女不敢看燕侯的脸,一个胆子略大一点的怯怯地答道:“姑娘跟魏四姑娘比酒……”
哪里敢说姑娘喝多了,姑娘醒了知道,还不把舌头割下来。
徐玉娇全靠两个侍女搀扶才能站稳,徐曜微蹙眉头,突然,一伸手,拎起徐玉娇,将她甩进马车里,只听见里面一声闷哼,两个侍女吓得花容失色,忙忙爬上车。
这时,垂花门里走出一行人,徐曜阔步朝一个穿清水碧澄罗裙的少女走过去。
魏昭听见一个清醇略低的声音,“魏姑娘请留步。”
魏蓁望过去,脸不由红了,她跟魏萱侍候过这个男人,北地大名鼎鼎睿智英武的燕侯,这男人长着一张绝色的容颜,可惜最后他没选自己,魏昭告诉同行的魏蓁先上轿等她,魏蓁担心地看了四妹一眼,留下尴尬,遂走了。
第9章
徐曜走到魏昭跟前,淡淡的语气,“徐曜。”
对面少女素装净颜,低眉顺目,声儿细细柔柔,“魏昭莽撞,得罪徐姐姐之处,望侯爷宽谅,改日魏昭给徐姐姐赔罪。”
好一个弱不禁风深闺女子,徐曜哂笑一声,“无妨,是愚妹自不量力,请姑娘包涵。”
“魏昭告退。”
朱氏那厢已经上了轿子,正等她,魏昭快步走过去,上轿,魏家一行离开梁府。
梁荣走到马车旁,送燕侯徐曜,梁雯方才简单跟他说了几句,梁荣歉意地看了马车里一眼,“玉娇妹妹喝多了,魏四姑娘不是没有分寸的人,是舍妹照顾不周。”
梁荣有良心地帮魏昭说了句话。
“做人不知道藏,活该打脸。”
徐曜翻身上马,梁荣恭送燕侯到梁府大门口,看不见影,方回转。
朱氏的轿子在前,随后是魏蓁和魏昭的轿子,后面是萱草跟魏蓁的丫鬟同乘一顶小轿,最后朱氏的是两个丫鬟挤在一乘小轿里。
轿子经过闹市,轿下人声鼎沸,不知道有什么热闹,魏昭无心看,懊恼把燕侯又得罪了。
桂嬷嬷跟书香坐在明间南炕上做针线活,心里总不安,几次抬头看窗外,看见魏昭的影子穿过小院,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迎出来,“姑娘没事吧?奴婢惦记一整日。”
对朱氏这个继母,桂嬷嬷不放心。
魏昭命书香关门,把在梁府里梁荣轻薄她的事说了,
桂嬷嬷担忧,“姑娘以后要多加小心,惹上这个人,奴婢怕姑娘吃暗亏。”
“梁荣那厮再嚣张,也不能公然跟魏家撕破脸,我没有地位,外人眼里也是三房嫡女,梁荣不敢明目张胆胡来。”
话虽如此说,魏昭不是没有顾虑。
次日,东跨院里突然热闹了,魏府针线上的使唤人,来给魏萱送嫁衣,日夜赶工,魏萱及妍前,嫁衣做好了。
魏萱的丫鬟跑到明间,“四姑娘,我家姑娘请四姑娘过去,帮姑娘看嫁衣合不合身。”
魏昭不喜凑这个热闹,魏萱有意显摆,随丫鬟走到西厢房,魏萱正在试嫁衣,“四妹,你看怎么样?好看吗?”
桃红金线绣凤缎喜服,妾不能穿正红,不能八抬大轿堂堂正正抬进夫家,一顶青衣轿从侧门或角门抬进去,不拜天地、父母,向大妇磕头、敬茶。
看魏萱满心欢喜,魏昭不想扫了她的兴,说:“好看。”
其实魏萱穿桃红,增娇艳之色。
魏萱得意地对她说:“母亲已经答应我,比照大姐出嫁时陪嫁为我准备,一样的魏家姑娘,凭什么我低人一等,我姨娘是妾,我可是正经主子小姐,别以为我是软柿子。”
庶女在嫡母手下,忍受多年,魏萱终于扬眉吐气,朱氏忌惮燕侯,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魏萱十一月及笄,喜期定在及笄后,纳妾跟娶妻一样,有聘礼纳妾书,只是比娶妻规格低。
上房里,魏廉跟朱氏隔着炕桌对坐,朱氏疾言厉色,“萱姐拉出去被人相看,有谁跟我打招呼了,还当我是嫡母吗?你跟老太太早打好主意,事成了,现在萱丫头朝我要嫁妆,你说你拿回多少俸禄?缺银子还不是我张罗,你跟我说说昭姐回府,你心里是怎么打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