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庶女给侯爷做妾,陪嫁狮子大开口,嫡女出嫁,如果嫁个王爷,还不把家底掏空。
魏廉皱眉,“昭姐身子弱,我能有什么打算,想当初昭姐那么小,送走了,能活着也是她命大。”
“你这是埋怨我,是我把她赶走了?”朱氏冷笑,“你的亲生女儿,你自己只怕都不想看到她,不然当年老太太提出把人送走,你当爹的怎地不出一声,不拦住。”
“罢了,这件事与你无关,我不是埋怨你。”魏廉心下烦躁。
“昭姐长得像她,是不是看见昭姐,你又想起她,这些年念念不忘,很后悔,娶我你打心眼里不满意。”
当年朱氏嫁过来时,每每两人到一块,亲热时魏廉总喊错名字。
“陈年旧事你还提她作甚。”魏廉着恼。
“当年你为个丫鬟,生生闹到出妻,她狠心连昭姐都不顾,人家早忘了你,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知道外间说我不贤,恁不说你一年来我屋里几回。”
朱氏絮絮叨叨,泄恨。
魏廉强压着火,“无理取闹。”
抬腿就走。
朱氏冷笑数声 “杀千刀的,有种你永远别进我的门。”
“姨母这是跟谁生气?”
门帘一挑,梁荣潇洒走进来,今日梁荣穿了一件天青色杭绸袍,温润如玉,人模狗样的。
“你这阵子没事总往我这跑,有什么事?”
朱氏见外甥,气消了一半。
梁荣四顾,朱氏明白,挥手,丫鬟们悄声退下,贴身大丫鬟倚红最后走,把门关上,站在门口看着人,初时她以为梁公子为了太太盘酒楼的事来的,竖耳听,透过隔扇门,隐约能听见朱氏的声,“她哪里配做你梁家的少夫人,姐姐是不会答应的。”
没听见梁公子回答,屋里偶尔模糊听见什么妾,就这三两句推断,不由她变了脸,忖度梁公子纳府里的哪位姑娘做妾,撇撇嘴,这梁家新贵,不过仗着宫里有得宠的梁妃,痴心妄想魏家姑娘做他的妾,魏家好歹也是名门,过了气,还要脸面,怎肯把姑娘给人当妾,三姑娘是庶出,给燕侯当妾,这又当别论。
入秋后,多雨水,这几日是响晴天,魏昭跟书香到魏家的花园逛逛,魏家的宅子是当年魏昭祖父健在时建的,花园不大,有专人打理,已过了花期,花草凋零,有几分萧瑟。
沿着碎石小路往南走,一个年轻公子对面走来,手里提着一个鸟笼,笼子里关着一只翠鸟,那公子边走边看笼子里的鸟,直走到跟前才看见魏昭,问:“你是谁?”
书香答道:“我家姑娘是魏家四小姐。”
“啊,是四妹,我是你二哥。”年轻公子恍然。
大房二堂兄魏渝。
“二哥哪里弄的画眉?”
“我花了十两银子买的,给无双玩。”
无双是他房里的一个大丫鬟。魏昭知道这个二堂哥,是大伯母生的,大伯母极娇惯纵容,一向行事荒唐。
“四妹,我走了,你喜欢什么跟二哥说。”
“谢谢二哥。”这个二哥人善良,不是人人都是江山社稷的栋梁之才。
大伯母生二子,大堂兄跟一群纨绔子弟整日斗鸡走狗,不学无术,二堂兄从小不喜读书,整日跟丫鬟厮混。
魏家几个孙辈,无一人出息,二房三堂兄,嫡出,守规矩,只是资质有限,难成气候。
三房宝儿还小,泓哥不能指望。
后辈不能兴家,魏老太太只有另辟蹊径,把魏氏女送上权贵床榻,保住魏家荣华富贵。
同禧堂
堂屋里燃着火盆,老太太年纪大了,腿脚怕凉。
三太太朱氏僵着脸,“三姑娘嫁衣准备八套,被褥十六铺……金银首饰各八件,二两重的项圈一个,翡翠镯子一对……”
倒背如流,吐血三升。
魏老太太点头,“侯府不缺什么,我们府里送个姑娘,虽说做妾的,总也要诸事齐全,萱丫头在侯府有一席之地,将来有个好结果。”
我们魏家沾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魏萱出嫁,府里公中的账上出一千两银子,老太太念叨家道艰难,以后府里的小爷娶亲,公账上每位出二千两银子,姑娘出嫁,公中账上支取一千两银子,不够的,各房自己填补。
一千两银子置办金银首饰都不够,朱氏跟三爷魏廉闹,魏廉躲出去,不回府,这些年三房管家抠出来的钱,拿出部分填补魏萱出嫁的亏空,朱氏的私房钱,梁荣从中牵线盘下酒楼,
外头的事,朱氏依靠外甥,外甥托她的事,她不能不办,如果事成,梁荣答应给她一千亩好田。
朱氏说完魏萱的事,没有走的意思,魏老太太抬头看看她,“三媳妇,你还有事?”
朱氏赔笑,“前梁家我外甥来了,我那外甥,自前年媳妇没了,没再续娶,梁家现在梁妃在宫里,梁妃兄弟娶亲,要梁妃看准的人,这一时没着落,房中无人主持中馈,想先纳个良妾,管家事。”
停顿,朱氏看老太太脸色,魏老太太没什么表情,认真听着,放胆继续说:“我外甥相中咱们家四姑娘,如果我们魏家答应,正式下聘,聘礼丰厚,除了名分是妾,别的跟正妻一样。”
第10章
魏老太太看着朱氏,神色慢慢变冷,“我魏家的嫡女只配给梁家做妾?这样的话你就不该到我跟前说,直接回绝,你娘家这门亲戚,我们不敢高攀。”
朱氏站着,脸红一阵白一阵,不敢顶撞,她霸道,魏老太太跟前三个儿媳都是规规矩矩,没有敢忤逆不敬。
魏老太太缓和了语气,不紧不慢地说:“四姑娘打小没有生母,我这做祖母的,亲孙女的婚事自当多操心,你当继母管好了,无功,管不好,担了不是,屈了你的心。”
顿了下,又道:“昭丫头如果是你亲生,你能答应把她送进梁家做小吗?梁家可比不得徐侯家,梁家现在倚仗梁妃,后宫三年一次选秀,新人辈出,梁妃无出,在宫里能不能站稳脚跟,这可不好说,后宫失宠的嫔妃,比比皆是。”
别说是一个妃子,皇帝的江山都坐不稳当。
朱氏羞愧,无言以对。
立秋后,天气转凉,东跨院明间里,宋遇给魏昭诊脉,闺阁小姐体质差,魏姑娘身体实则康健,他不明白她为何佯作病弱,但大宅门里的事复杂,少女总有不得已之处,他一个医者,悬壶济世,不问其它,在内宅给妇人看病久了,变得圆融,为了生存糊口。
宋遇看一眼床帐里的少女,“我看姑娘可以停药了,常言道,是药三分毒,温补不宜过甚。”
床帐里的少女似无心的问话,“是老太太叫大夫过来的?。”
宋遇站起身,收拾药箱,“我来给三太太看病,顺道过来瞧瞧姑娘。”
前两次是给魏老太太请平安脉,老太太叫宋遇过来给魏昭瞧瞧,这次却不是老太太的吩咐。
“书香,替我送大夫。”
书香把一块准备好的银子塞在宋遇手里,魏姑娘出手大方,彼此心知肚明,他济世行医,没做害人的事,只当帮了这位姑娘个忙,收受点好处。
宋遇没客气,“如此谢谢姑娘。”
宋遇走了,书香进屋,魏昭从床帐里探出身子,她咳喘之症已多年未犯。
夏秋交际,早晚疏漏,内宅体弱妇人易患病,
朱氏那厢病得越发沉重,上房屋里,薛姨娘、董姨娘,魏昭和魏萱都在,朱氏病了五日,缠绵病榻总没好利落。
朱氏屋里的陪房顾婆子,有了几岁年纪,进言,“太太病了有些日子,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别吞吞吐吐的,让人难受。”
朱氏的脾气本就不好,病中更不耐烦。
“太太,奴婢有个族亲,风邪入体,总不见好,后来身边亲近之人住在庙里吃斋念佛,替病人祈福,奴婢那个亲戚渐渐好了。”
顾婆子说得有鼻子有眼。
“到寺庙里小住,何人能去?”朱氏问。
众人搁心里琢磨一圈,三房里小宝少爷年纪小,魏泓要上学,魏萱要出嫁了。
屋里数双眼睛都盯着魏昭,魏昭不信这婆子说的,拙劣的借口,没搭茬,她病弱,只要她不应声,没人好意思点破,遂装傻不理。
“这是个主意,就让昭儿到寺庙小住。”
众人回头,不知魏廉何时进来。
这人是亲爹还是杀父仇人,“女儿正有此意,菩萨面前为母亲祈福。”
“只是辛苦昭丫头了。”
朱氏装模作样地说。
“她做女儿的应当的。”
魏廉冷漠地看了魏昭一眼。
魏昭看向父亲,似笑非笑,“今走是来不及了,女儿这就回房收拾东西,明早就搬到寺庙里住。”
魏府里,她真一刻不想多留,这些所谓自私的亲人,她根本不想跟他们住一个屋檐下……
桂嬷嬷得知她要去寺庙里住,不同意,要央求魏廉,收回决定,被魏昭拦住,“妈妈何必多此一举,他既然不想我留在魏府,我也不喜这个家。”
“奴婢陪姑娘去。”桂嬷嬷说。
“我只是去小住,妈妈留下看家,我带书香和萱草去。”
寺庙里清苦,桂嬷嬷年纪大了,魏昭不愿意她跟着受罪,况天渐渐冷了,桂嬷嬷老寒腿,郊外风硬,不比城里。
当晚,桂嬷嬷给姑娘收拾东西,一再嘱咐书香和萱草照顾好小姐。
次日一早,管家宽仁恭敬地站在门口,“四姑娘,车已备好,现在动身,出城还有七八里地。”
明间门开了,魏昭走出来,身后跟着两个丫鬟书香和萱草,一人手里提着一个包袱,魏昭问管家宽仁,“父亲安排我去那间寺院?”
“青山寺。”
宽仁以为她不知道,补充一句,“道远点,好在地方不偏僻,路也好走。”
远远地把她打发了,明明萱阳有寺庙、道观、尼姑庵,偏偏送她去城外,还怕她偷跑回来不成。
父亲厌恶生母,连带对她也讨厌。
出门还是兴伯和常安跟着。
萱阳城外,一辆马车沿着官道朝北行驶,还是来时的那条路,一进城一出城,相隔不到二月。
时已进深秋,官道两旁田野枯黄,凄清萧瑟。
快中午时分,太阳升温,天气暖和少许,前方岔路一过,就看见青山寺,青山寺,她来时遇雨,曾经避雨的寺院,
寺院主事了空还记得她,很是客气,“姑娘幸会,后殿偏殿的净室,姑娘待过,房屋正好空着,老衲已经派人打扫干净,姑娘请。”
父亲魏廉先派人过来,知会寺院里。
“叨扰了。”
故地重来,倒不陌生。
安顿在偏殿后院,三间正房,常有女眷在此静修。
黄昏时,小和尚净云送来斋饭,净云看见她们很高兴,“施主,饭菜不够,我再去盛。”
“够了。”魏昭主仆三人一处用饭,兴伯和常安还是跟寺院僧侣一块到僧堂用膳。
“施主这次要住多久?”净云问。
“不知道。”
住多久,要看她继母的病什么时候痊愈。
三间净室,一间做了客堂,魏昭和书香跟萱草睡一间。
寺院的四周是山林,夜晚极静,魏昭思忖继母朱氏跟顾婆子一唱一和,显然事先设计好,逼她住到寺院里,她不应声,朱氏张不开口,偏偏父亲出现,帮了朱氏一个忙。
叫兴伯进来,吩咐,“晚上把院门闩好,你跟常安住在东间屋,以防有事有个照应。”
出门在外,保障安全,说不得男女有别。
郊外早晨天寒,小院里有一口水井,萱草提水,在廊檐下生个小铜炉子,烧水洗脸,喝热水不用去跟寺院跟和尚要。
僧侣一日两餐,早饭馒头稀粥咸菜,魏昭随着僧侣吃斋饭。
寺院乃清净之所,白日里书香在房中绣花,萱草没事干,拿一把木剑在廊下比划,魏昭搬了把椅子坐在廊庑下,看枋梁上彩绘,这座寺院新修缮的,画栋雕梁,枋梁彩画,细看每一幅画都有个故事,三娘教子、竹林七贤、五子夺魁等民间传说、神话故事,彩画线条细腻,形象逼真。
魏昭叫萱草取纸笔,觉得不错的彩画都临摹下来,小院廊庑彩画没用几天全画完了,她就去别的殿。
黄昏,寺庙里钟声响了,四周山林空旷声音传来很远。
净云提着食盒送来晚饭,书香接过,放在桌上,打开看,里面有一大碗白菜炖豆腐,两个炒素菜,一碟子素点心,还有一盆白米饭。
看姑娘跟萱草回来,魏昭拿着一卷画稿,书香问;“姑娘画得怎么样了?还有多少没画完。”
“还有一座殿没画完。”
吃过晚饭,碗筷捡下去,净云取走,日头落山,天色暗淡,魏昭不能画,在寺院里随便走走,萱草跟在小姐身后,前殿传来诵经之声,暮鼓晨钟。
东西偏殿后,几个小院里住的不知谁家女眷,魏昭透过月亮门看见西侧小院的人出出进进,进晚膳,侍候的仆从不少。
魏昭站了一会,这里都是官宦人家的女眷,来寺院静修。
听两个侍女说话,萱草小声说;“好像是燕侯府的家眷。”
魏萱嫁魏侯府,妾的娘家人,也不算亲戚,魏昭没打扰侯府的人。
“回去吧!”
两人沿着回廊走回去,萱草跟净云闲聊,回房说;“寺院里还有两家女眷,一个是萱阳城里大户的妾,被大妇赶出家门,还有一女子是和离娘家不容,住在这里。”
日落日出,一晃过去五六日。
这日,魏昭和萱草拿着纸笔出去,刚过正午,二人就回来了,书香放下手里的针线,给姑娘倒茶,“姑娘今回来的早。”
魏昭整理画稿,“可用的都临摹了。”
书香把热茶端给魏昭,“姑娘辛苦这些日子,也该歇一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