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容攘了半晌,非但没能把身上的男人攘开,反而被他越压越紧。他好似是特地留了点胡茬来扎她的,扎了脖子又去扎脸,借着吻她的机会,绕了一圈,又慢慢往下去,好似是打算在她的每一寸肌肤上都蹭一遍。
顾云容扭躲之际,无意间瞥见他嘴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想起他方才那番话,忽然意识到,这家伙好像是装的。
他的病很可能已经好了。就算是没有彻底病愈,也是离摆脱心魔不远了。
所以方才很可能是在撒娇。
顾云容心里忽觉甜蜜,仿佛有蜜糖脉脉淌过。男人若是跟女人撒娇,大抵表明他是真心爱她。撒娇是一种示弱,强势的男人愿意露出温软一面,一般而言,是全心信任的表现。
顾云容脑中转着这些念头时,已经被他掀了衣衫。她一惊侧身,避开他火热的目光:“你不是说困得很,眼下只想休息么?”
“休息前做一件大事也无妨。”
桓澈正要将顾云容翻过来时,陡然听见一声猫叫。
顾云容扭头,发现狮子猫正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往这边看。
桓澈随手捞来一条锦被覆住顾云容的身子,皱眉道:“这猫还是个色胚子,我怎生觉着它看得两眼冒绿光?”
顾云容转头望去,猛然想起一件事,忙拽来一条薄毯盖住他下半身。
“它可能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你,确切说是看你的下面……你忘了梁王那件事了么?”
她怕它把他的命根子也当耗子啃了……不过也许是她想多了,这猫那么喜欢他,还等着管他要小鱼干,应当不会冲上来攻击他的。
桓澈明白顾云容的意思,阴沉着脸盖好自己下面,唤人进来将猫抱出去。
他回头见顾云容伸长脖子目送猫出去,还嘀咕着猫是不是饿了,心中愈气,他要是再晚回几日,她是不是就当真要猫不要他了?
他一把抓住她双肩,此刻困意全无,打算把积攒了多日的力气都使在她身上。
果不出桓澈所料,不久之后,吴王与几个藩王便悉数落网。
吴王等几个先帝之子因着辈分高,又大约认为贞元帝已经驾崩,态度很是蛮横不逊。
几人被押到太后面前时,甚至几番不肯下跪。
桓澈径直给一旁押解的兵士递了个眼色,拿着棍子猛击几人膝窝,一直打到肯跪方止。
吴王抬眼盯着太后,神色又冷又横。
太后当年并非先帝皇后,是凭借嗣君生母的身份才登上太后之位的。当年先帝总讲究嫡长子继承那一套,在这项祖制之下,前头也确实没有越过长子嗣位登基的先例——举兵夺权的除外。他以为自己身为序齿最末的皇子是全然与皇位无缘,没想到他的好兄长如今弄出了这么一招废长立幼,还立得众望所归,人人称道。
真会耍弄人心。
桓澈是幺子,他也是幺子。
早知如此,他当年也多卯卯劲了。先帝当初对他也算是喜爱,说不得他当年钻营钻营,后头坐上龙椅的人就不是贞元帝了。
太后审问他们幕后主使是哪个,吴王梗着脖子道:“孙娘娘,你一个后宫妇人,凭甚来鞫问我等?孙娘娘莫非不知太祖爷当年立下的‘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孤不甚想与你讲话。要问,也是皇兄来问。”
他说的皇兄指的显然是贞元帝。
太后不急不恼,语声平平稳稳:“太子问你们,你们说他是小辈,不配问话;我问你们,你们说后宫不得干政。倘若我让你们皇兄来问,你们就肯招了?”
吴王道:“这是当然。”
横竖皇帝也死了,上哪儿再来审问他们。
太后笑了笑:“皇帝如今病重,不便问话。不过,在皇帝审问之前,我欲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你们现在招认,还能留个全尸。”
吴王嗤笑:“孙娘娘怕是在后宫里逞威风逞惯了,您为何不掂量掂量,您一个皇太后凭什么处置我等?况且,我等可是前来靖难保驾的,您问了半日,孤倒想问问您,太子阴私外贼,为求谋位不惜媚外,您怎不处置?”
太后前头听吴王对她不敬,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如今听见他当着她的面往她乖孙身上泼脏水,立时拍案恼道:“你这厮莫非开了天眼不成,你远在吴地,怎知太子阴私外贼?听风就是雨,你这德性,活该给人当枪使!”
吴王咬牙,竟被堵得哑口无言。旋又说起自己的封地就在吴地,太子当初三度赴浙,他听说太子与佛郎机人和倭王都有所接触,太子之后能顺利正位东宫,他不信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襄助之力。
太后冷笑一声,命将吴王等人押入诏狱,让北镇抚司的大小属官好生招呼他们。
京军哗变与诸藩之乱平定之后,桓澈才将一应善后事宜处置稳妥,又传来奏报说,数万海寇集结于山东登州府附近海域,叫嚣着要见皇帝。如若皇帝一月之内不予理会,他们便要将山东沿海抢个遍。
山东虽离倭国比江浙近,但因着诸般因由,倭患始终极轻。因此山东兵虽悍勇,但并无多少水师可用,海寇若是当真闹事,还需从浙闽调兵应援,极其误事。
顾云容完全不明白这群海寇在想什么。若说他们是受人指使,那就更怪异了,指使他们见皇帝作甚?
她起先以为是自己脑子不够用,想不到肯綮,但后头问桓澈,他说也觉海寇此举怪异。
顾云容问他打算如何,他沉容许久,吐出个“等”字。
顾云容讶然:“难道不该趁着这一月的工夫,集结兵力前去剿灭海寇么?”
他敛眸道:“细论话长,总之安稳等着便是。”
闻听消息的岷王急急去寻梁王,问他此事究竟是怎么个说法,为何那群海寇没有按照先前的约定做事。
“我怎知道,”梁王冷冷乜斜他,“我只负责出主意,事情不是五弟手下的人办的么?”
岷王阴着脸道:“那群办事不利的夯货,我要剐了他们!”
“五弟剐了他们也不顶事,不如想想是哪里出了偏差。此事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们非但没跟海寇那边谈成,还得罪了海寇,这才惹得海寇没口子乱说。二是,有人插手了我们的计划。”
岷王暴躁道:“谁能插手?谁有这么大本事,能左右数万海寇!”
“五弟怕是忘了一个人。”
岷王脑中灵光一现,难以置信道:“他?若是他,那目的何在?”
“这还真难说。我们先前让海寇群聚山东沿海,吆喝让太子把欠他们的好处费补上,坐实太子的勾结外贼之名。届时只要海寇在山东劫掠一番,百姓就会把愤恨加诸太子一身,太子民怨一起,形势就对我们极其有利了。但这群海寇却临时改口,这样一来,海寇闹事的意义就全然不同了。此事只对太子有利,倒像是太子察觉之后反将一军。”
“那也没有道理!那人实质是个海商,商人唯利是图,不可能无缘无故帮太子。太子能给他什么好处让他一再襄助?他又不缺银子。”
梁王不知怎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一张绝色无双的美人面。
但很快他又摇摇头。
能爬上万寇之王那个位置的,首先要做到的就是心狠手辣、冷心冷情,这样的一个人怎会当真对一个女人上心。即便上心,也没有理由去帮自己的情敌。
这太荒谬了。
岷王恨恨道:“那太子能收买,我们也能,有他相助,事半功倍。”
梁王讥笑道:“你拿什么收买?这事,难得很。”
海寇的一月之期未满,对于吴王等人的审讯已经有了结果。
诸藩承认自己不过是听信谣言才急匆匆赴京的,只是不愿承认自己此番赴京的私心。至若京军哗变的幕后主使,他们亦不清楚,跟他们联络的一直都只是底下办事的人,他们未曾与上面施命之人谋面。
邓进将诸藩的供词呈于桓澈时,桓澈几眼扫完,淡声道:“改。”
邓进诧异抬眼,不明所以。
“我说着,你听着,回去后拟好了,再递上来。”
是夜,梁王使人来向岷王传信,说桓澈已预备对他们下手,让他作速离京。
岷王闻讯,知道梁王约莫是已收到了确切消息,不然不会这般传话。若非紧急,先自离京容易打草惊蛇不说,还是心虚之举,往后处境被动。
岷王一面命人收拾行装,一面向前来传话的张公公询问目下状况。
张公公是梁王的大伴,是伺候了梁王二十来年的老人儿,眼看着情势成了如今模样,抹着泪道梁王殿下已经先行离京,此后还不知何时能回还。不过眼下京中是待不得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岷王缄默。
一应就绪,岷王乔装改扮,轻车简从,一路行至东直门。
东直门的守门兵士将他拦下,他掏出腰牌相示。
兵士见对方是蕲王手下的人,启门放行。
桓澈立在东宫大殿的槛窗前,啜着茶听拏云奏禀。
“我这两个皇兄还真是机警,跑得真快。要是让他们就这么顺顺当当地跑了,他们心里怕还不踏实。”
拏云明悟殿下之意:“小人会令人去阻截。”
桓澈搁了茶盏,转而问起了另一桩事。
“宗承那边有动静么?”
拏云心道殿下当真料事如神,即刻从怀里摸出一个封得严实的书筒:“这是今日才到的,您过目。”
桓澈三两下打开书筒,抽出书信浏览一番,面上神色阴晦不明。
拏云见殿下手里的书筒几乎被他捏碎,下意识后撤一步,暗暗揣测上面到底写了甚。
第一百零五章
其实拏云觉着,于自家殿下而言,那几个不安分的兄弟根本算不上什么麻烦,殿下最大的麻烦应当是宗承才对。
宗承这人滑不留手,心智又与殿下不相上下,对付起来着实不易。他一个旁观的想想都替殿下发愁。
桓澈往寝殿折返的路上,捏着那个书筒慢转心事。
册立东宫大典前一日,他收到的宗承那封来信,是对他的提醒,提醒他留意皇帝身边的人。今日这封,却是要好处来了。
宗承承认山东那拨海寇是因他插手之故临时改了说辞,并表示他为了摆平这群海寇,花了好大一笔银子,这笔钱他若是不想还,就作速开了海禁。
重提开海禁之事倒也没什么,但他还提起了他当初在杨村的农舍里写下的那封言海禁开闭之利弊书。这本身也没甚,横竖他当初也是胡乱写的。但他提起这一茬,就让他忍不住想起当初他把顾云容诓走的那档子事。
那件事,他至今想起都恼得很。种种迹象表明,当初宗承应当是动过邪念的,只是后来不知怎的,居然放任顾云容留在杨村,而没有将她带回倭国。
而且,若非宗承的挑拨,顾云容又岂会一怒之下在临封妃前遁走?
他敢肯定,宗承这厮是故意在信中提起他先前写的那篇书翰的,为的就是在言海禁事之外,让他想起当年之事,气他一气。
这封信还是掐着时间送来的。从倭国递信过来少说也要两月光景,所以他至少两月之前就开始筹谋眼下这桩事了。
岷王出城之后,与自己手下人马汇合,又躲过了几拨阻击,这才跟梁王碰头。
梁王问了他路上状况,沉着脸道:“我总觉着,太子这是故意的。不然他若果真想捉拿我们,阵仗应当更大才是。”
岷王觉得梁王就是麻烦,未作理会,只与他计议逃亡路线。
两人正说着话,沈碧音过来添茶。岷王抬头瞥她一眼,问梁王怎把她也带上了。
梁王冷冷道:“不是将她带来,是她自己偏要跟来。我出来得匆忙,也没带个婢女,她跟着倒是正好。”
沈碧音举动一顿。
王爷这话虽则也没错,但她听了还是有些不舒服,合着王爷只是将她当婢女使唤。
她又暗地里看了王爷一眼。不知是否她的错觉,她总觉着王爷如今变得越发阴冷,脾性也愈加暴躁易怒。
她心里安慰自己,王爷不过是因着谋事不顺而已。
岷王与梁王最终打算先往南去。然而他们才出了京师地界,就听说了一桩事。
皇太子殿下将吴王等人捉拿之后,连夜审讯,方知原来京军哗变是早有预谋的,幕后主使打算借着诸藩之势为自己谋利,顺道构陷太子,毁损其名誉。
而这幕后主使就是梁王与岷王两个。
皇太子殿下痛心疾首,不肯相信自己的两个兄长会做出这等事,于是下令四寻二王,欲将兄长请回去问个仔细。
只是因几寻不见,皇太子殿下已经贴出二王的画像,并许诺,凡有将两位兄长送还回朝的,重重有赏。
这类似于寻人启事的布告,一夜之间贴满大街小巷,岷王与梁王显然已成了通缉要犯。
二王震惊之余,带领亲卫逃往流民群聚的荆襄,并联络旧部,发下檄文,声讨太子毒害皇帝、凌虐叔父族兄并构陷兄弟等诸般罪名,号召其余藩王一道讨逆。
岷王与梁王这些年来也养了不少私兵,两厢加起,又兼收纳荆襄附近流民与亡命徒,人数也有七八万之众,声势不小。
太子终于得知兄长下落,调于思贤前去荆襄将二王送回京师。于思贤不辱使命,率兵十万,只用了一月工夫,就直捣其老巢。
至此,二王之乱平息。
只是,于思贤来晚一步,只擒到了岷王,没能寻见梁王的踪影。
沈碧音与沈兴在奔逃途中被俘。沈碧音至今仍觉是在做梦,她原本规划得好好的,甚至两天前还在憧憬着将来翻身入后宫,如今竟眼睁睁看着二王事败。
梁王先前预备的那些后手呢?她听她爹说,梁王应当是筹谋多年的,在海外也培植了势力,但为何眼下败得这样快?
莫说沈碧音,连梁王自己都觉着这一切恍如梦境。
他听得于思贤一路势如破竹疾攻而来时,预感不妙,为自己留了后路,暗中潜逃,在线人的接应下,自沿海船埠逃亡海外。
国朝四周蕞尔小国林立,绝大多数都是附属国,他逃往附属国跟滞留国土之内区别不大。算来算去,也只有与国朝若即若离的倭国可供奔逃。
谋定去处之后,他却又开始懊恼。
他在海外经营多年,尤其是倭国国内。只是限于多种缘由,他一直也没能搭上倭国真正的实权派,更没能与倭王结交,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