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家贵妻——海的挽留
时间:2018-05-09 14:40:35

  既然贞元帝早有察觉,不太可能不告诉太子。那梁王的漏网,就不知是否这父子俩的又一桩谋划了。
  贞元帝生性多疑,可能一早就想办了他们这些仍存异心的藩王,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正经的由头整治他们而已,如今梁王与岷王算是将机会拱手送上。
  他这皇兄,心思手腕比当年更为可怖。
  贞元帝见吴王等人缄默不语,微微笑道:“到底兄弟一场,你们也莫说朕半分情面也不留。朕现在给你们个机会,你们若是能供出梁王的去向,助朕将梁王那孽障缉拿归案,朕也可考虑给你们判个斩监侯亦或绞监候。”
  吴王等人暗暗咬牙。
  那份指认梁王与岷王的供词本就不是出自他们之口,那是太子篡改的,他们连幕后主使是梁王都不知,如何知晓梁王的去向?
  他这皇兄没道理不知晓这些,故意这般说,根本就是在耍弄他们!
  人人找寻的梁王此刻正立在一座民家模样的宅邸前,犹豫之后,慢慢入得门去。
  宗承在信上与他说不过就是久仰他大名,想请他吃个酒而已。
  言语随意,仿佛他来不来都无所谓。
  这其实是最正常的态度。
  梁王入内见到宗承时,他正自斟自饮。
  梁王先前只零星见过宗承一两回,并且为着撇清,只敢着人去旁敲侧击,不敢亲自去与其会面。
  他不住打量端坐饮酒的宗承。他认为宗承还是太年轻了,他一直都觉得这个年纪就坐上寇王的位置并且积蓄了数目可怕的财富,很有些诞谬。
  他坐下与宗承寒暄片刻,正想问问两人有无合作的可能,就见宗承大手一挥,招进来一群乳丰臀肥的美人。
  “王爷远道而来,我也没甚可招待的,这便特特为王爷遴选了几个容貌过得去的美人,还望王爷笑纳。”
  宗承面上虽仍在笑,但梁王却只觉寒气瘆人。
  他正思量着宗承此乃何意,就有两个美人扭着腰上前来,要往他身上靠。
  他霎时想起一事,面色阴寒,将之一把挥开。
  宗承望见,问他可是对美人不满意,若是瞧不上眼,他可再叫一批进来。
  梁王对上宗承冷锐的目光,有一瞬竟觉得他是故意的——知道他如今身上有个说不得的毛病,故意刺激他。但转念想想,宗承应当不会知道这种隐秘之事,且没有理由这样做。
  宗承不理梁王的反应,又召进来几批美人,直至梁王忍无可忍霍然站起,他才慢慢道:“王爷何往?”
  梁王终究是没有径直问他可是有意为之,只阴着脸问两厢可有合作之机。
  “合作……约莫是极难的,”宗承讥笑道,“我不与缺斤短两的人合作。”
  梁王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宗承随意打量他一眼,淡淡道:“你不是少了个部件么?不是缺斤短两是什么?”
  梁王闻言,哪还有不懂的,立时恼了,冲上前要撕了宗承,却在尚未触及他时,被他一把制住,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梁王自觉功夫了得,却不曾想在宗承面前竟是毫无还手之力。
  宗承将他手腕往反向狠狠一拧,声音冷如锐冰:“眼下子孙根被废,调戏女人还舒坦么?”
  一月期满前,圣旨颁下,命山东那群海寇作速离去。只是众寇置若罔闻,依旧徘徊于山东近海,迟迟不散,却也并不登岸劫掠生事。
  桓澈明白宗承的意思。他这是在向他表明自己的实力和手中的筹码。他可以让那些海寇不听梁王差遣,也可让他们成为一把悬在他面前的刀。
  桓澈考量再三,提笔给宗承修书一封。
  信上只阐明了一个意思——让他归国来,他们好生交涉。
  宗承收到信时,静默许久。
  太子不会安什么好心,但他言语之间恰中他心事。
  他信上说,朝廷可以既往不咎,甚至可给他安排官职,只要他能拿出足够的诚意,为国尽忠出力,一切好谈。他若不想终生漂泊海外,就必须与他坐下来商洽。
  宗承捏着信的手指一点点攥紧。
  他一早就想归国。随着岁月的积酿,他思乡盼归的念头便越加强烈,他不能想象他将来只能终老异乡会是何等凄凉光景。
  他想念家乡的明月,也想念家乡的腌鲜鳜鱼了。他在别处也尝过这道菜,但总觉皆不及家乡的正宗。
  转年开春,冰消雪融,正可远航。
  梁王听闻宗承竟有离境的打算,觉得他怕是疯了,太子明显是在下套等他往里跳。
  宗承淡漠睇他一眼:“若是我手中握有足够的筹码,胜算便能大上许多。”
  梁王冷笑:“你莫不是想拿孤去邀赏吧?孤明着告诉你,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孤宁可自尽。届时你携着一具尸体,百口莫辩。”
  “你要自尽便趁早,你活着回去,还不晓得要受到怎样的磋磨。刺杀太子、刺杀皇帝这样的事,你既做得出,就应当想好后果。不过我并不在意皇帝与太子的死活,我只想问一件事。”
  “先前在京郊杏林着人刺杀太子妃,就是你做的,对么?”宗承声音冷得砭骨。
  梁王听见宗承前面那一连串话,正觉后脊背发凉,又听他后头这样问,冷言道:“前面那两件我承认,但你何必将万般罪责都推到于我一身,我何时刺杀过太子妃?孤最怜香惜玉,太子妃那样的美人,我怎忍心杀她?”
  宗承狐疑看他,眉头紧拢:“不是你?”
  这三次刺杀应当都出自一人之手才是,如今梁王竟是否认了这个定论,如此想来,倒是有些可怖。
  若不是梁王,那又会是谁?
 
 
第一百零七章 
  梁王见宗承冷冽的目光一直凝在他身上,恼怒道:“大人总盯着我作甚?我是真不知什么京郊杏林什么刺杀太子妃,大人既知晓了狮子猫伤了我的那段,那也应当知道我对太子妃的倾慕,我怎会舍得杀她?”
  宗承笑了一笑。
  梁王起先还在他面前端着亲王的骄矜,语气里满是颐指气使的意味,但眼下已经渐渐认清形势,开始称呼他“大人”了。
  宗承冷眼看他半晌,问他既说不是他,那觉得有可能是哪个。
  梁王冥思许久,摇头道:“这我哪里知道,要不你去问问太子,说不得他已经查出来了,甚至可能已然处置了那个胆敢雇凶刺杀太子妃的狂徒。”
  宗承道:“王爷说的在理,这倒也有可能,那待我回头与太子碰面时,问他一问。”
  梁王点头,又问他莫非当真要归国与太子交涉。宗承未作理会,回身离去。
  梁王对着宗承的背影望了少顷,双拳攥得咔咔作响。
  他堂堂一个亲王,如今竟然沦落到要去讨好一个海寇头子的地步!
  宗承转过头就去写了一封给桓澈的回信,命手下人作速送回国朝,并吩咐下去,开始组建远航船队,准备开春转暖后的渡海归国事宜。
  梁王踟蹰再三,最终还是去找了宗承,与他商量,能不能与他做一笔交易,他提出什么要求都好说。
  宗承问他想做什么交易,梁王道:“你帮孤带一封信给皇帝,一定要保证信由皇帝亲启,不能被有心人半道截胡。孤自有深意,你带到与否,孤也能知晓,所以不要妄图欺瞒孤。”
  宗承想了一想,道:“可以,但我有个要求,你得把你在倭国培植的势力、暗桩通通告与我知道,不得有所隐瞒。你也当知晓我在倭国经营多年,耳目遍地,即便自己动手去查,也能查到,只是我不想白白费那个气力而已。”
  梁王本想问宗承为何提出这样的要求,但转念一想又作罢。
  他没有考量多久,便答应了宗承提出的条件。宗承那话虽然狂傲,但句句属实,他与其将自己的那些排布藏着掖着,倒不如拿来做一笔交易。但是在确定宗承将信交于他父亲之前,他自然不能和盘托出。
  年初一甫过,日子似乎就过得飞快。
  转入二月后,春风拂煦,气暖天清。宗承的船队从平户出发,恰乘强劲东风,一路劈波斩浪,抵达山东济南府北面海域。
  此时已是四月光景。
  当地巡检司与卫所守军早得了皇太子暗中授意,并未阻止船队泊岸,然而只允许宗承携带二百人上岸。
  宗承因不肯妥协,与守军整整周旋了三日,落后守军无法,又六百里加急去请示了皇太子。皇太子坚持原意,驳回了宗承增加随从数目之请。宗承得信后思虑再三,终是应下。
  宗承进入京师地界时,已是仲夏五月。
  他与朝廷的交涉不能放在明面上,不然极易惹人非议,故而他此番是易容改装而来的。
  桓澈听闻宗承抵京,命人传话给宗承,让他姑且寻个地方安顿下来,具体的交涉日期等他随后知会。
  宗承知道太子能放他入境,必是禀过了皇帝的,于是收拾妥当后,先去拜见贞元帝。
  贞元帝先前虽是将计就计,但自家也的确是有病在身,册立东宫大典当日的突然昏厥也不是装的。
  他痛痛快快解决了几块心病,也以铁腕整治了自己儿子,但毕竟岷王与梁王也是他亲子,他亲儿子想杀他,不论初衷是什么,家中出了这等事,他总是免不了寒心。
  也不知是否内热之症已经开始显弊,经过去年那一番折腾,他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转过年这小半年的工夫,他就病了三回。他已将大半政务交由桓澈打理,眼下专心在乾清宫调养。
  他看到宗承递上来的那封写着“父皇亲启”的信时,一时气怒攻心,险些再度厥过去,将太医宣来,吃了几丸药,这才缓过来些许。
  宗承从始至终都面上无波。待到贞元帝平复下来,他才再度开言道:“陛下何必为了这种人性已泯的禽兽之辈动气伤身?陛下若是气得宾天,才是正中他下怀。”
  贞元帝一面喝蜂蜜水,一面道:“那么依你之见,朕应当如何?”
  “我不会为陛下出主意,不过随口一劝而已。陛下机悟过人,何去何从,应当比我清楚。”宗承淡淡道。
  贞元帝微微眯起眼。
  皇室父子之事是最不能插手的,无论宗承主意出得对还是错,他随后想起,都会觉得宗承居心叵测。
  看来宗承真是看得再明白不过。若是他有一个这样的儿子,七哥儿才是真正遇上对头,能否斗倒,还要看他的造化。
  只是宗承这人有一点实在惹人不快,就是太过猖狂。他一个无官无职的人,在御前竟然明目张胆自称“我”,这可说是绝无仅有的。
  贞元帝问宗承前来可是专程为着给梁王那孽障送信的,宗承道:“并非专为送信而来,只是想跟陛下做一笔交易。陛下先前也跟我做过几笔交易,应当知晓我这人最是守信,且与陛下做交易绝对是诚意十足的,陛下只赚不赔。”
  “不过我有个要求,”宗承缓声道,“陛下要对太子殿下保密。”
  关于约见宗承,桓澈确实预先知会了贞元帝——这种事是不能瞒也瞒不住的。他届时必是需要调集兵马的,他需要他父亲的配合。
  他也听说了宗承前去面见他父亲的事。至于宗承的目的,他大致能猜到。宗承与他各设防心,在会面之前自是要各自做好准备的。
  他将交涉日期定在了五月中,随即使人知会了宗承。
  交涉前夕,他规整了文牍,正要转去安寝,就见顾云容忽然寻来。
  她踟蹰着道:“明天你去跟宗承商洽……”
  桓澈沉下脸来打断她的话:“你休想跟去!”
  “我不是要跟去,”顾云容坐到他书案后头,随手抽来笔山上的一支紫罗笔把玩,“我是想让你问问他,当初在崇明岛的贼船上时,他是如何认出我来的,我当时忘记问他了。”
  “你问此作甚?”
  “当然是想看看我的易容是哪里出了差错,往后好改进一二。”
  桓澈面色数变,临了问:“你当时为何要给自己取名胡贵?”
  “你难道不觉得这名字十分吉利嘛,胡贵与富贵谐音,”顾云容笑嘻嘻道,“那你又为何叫陈高?”
  “你不是总说,我个头太高,再过几年说不定就要戳到房椽上去了,我便给自己取名高,陈是临时捞来的姓氏。”
  顾云容捏着笔杆子晃了晃:“这样说来,你这名字倒是贴切……”
  “你明日好生在宫里待着,等我回来。”桓澈再度交代道。
  顾云容微微撇嘴。
  这两日,他总是念叨着这些话,好像她会再如当年一样逃走似的。
  桓澈也发觉了自己的絮叨,轻轻吁气。
  当年那件事,他想想都后怕。
  交涉的地方就设在城外的一处田庄上。
  是日,桓澈从文华殿出来,便径直出宫。
  郑宝告诉贞元帝说小爷已去跟宗承商洽时,贞元帝颔首,又问起了另一件事。
  “那个沈家女,何时临盆?”
  郑宝答道:“太医估摸的日子是七月末八月初。”
  郑宝嘴上答着话,眼睛却是暗暗打量皇帝,一心想要问问皇帝可是当真相信那沈家女的话。
  说来也是出人意表,去年于思贤将一众人犯押解入京后,原本万事停当,就等集中处斩,但狱中却是传来消息,说已被判了极刑的沈碧音有了身孕,并称腹中胎儿是梁王的。
  陛下听闻后,经过慎重考量,这便暂且留下了沈碧音的命。梁王身犯死罪,按说其子亦当死罪,却不知陛下为何要留下沈碧音的性命,甚至还命太医每隔一月前去为她诊脉。
  莫非是要留梁王子嗣一命?但梁王除爵是迟早的事,即便这孩子生下来,也是个庶人,不可能袭爵,更不可能再度封爵,能不被幽禁终身就已是谢天谢地了。
  那既是如此,万岁又为何有此一举?
  郑宝暗暗摇头,果然圣心难测。
  宗承与桓澈会面之后,半分不兜圈子,径直说了三条。
  一是他要朝廷为他正名,让天下人都知道这许多年以来的倭患并非由他而起,他也从未参与谋划入侵、劫掠国朝滨海的恶行。
  二是他要朝廷开海禁,承认远洋海贸合法,并在浙闽粤三省开放至少十处州一级以上的海贸通商口岸,为海贸提供便利并设立相关衙署,维护海贸的正常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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