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家贵妻——海的挽留
时间:2018-05-09 14:40:35

  他还担心交易不成。
  又过了十数日,贞元帝经过深思熟虑,表示功臣铁券不可能颁赐予宗承,他非但不是功勋之臣,还是个海寇头子,给海寇头子颁与功臣铁券,闻所未闻。
  宗承据理力争,认为皇帝可以效法对待哈密的法子,封他为王,他自会斡旋,帮朝廷理好海寇之患,保障滨海晏然安稳。滨海若安,朝廷不知能省下多少人力与财力。
  贞元帝再度考量之后,表示这件事可以考虑,不过需要先看看他的诚意。
  宗承答应皇帝说可以先拿出一半的筹码,而朝廷这边需要兑现他的第一个要求。
  贞元帝应允。
  不消一月,贞元帝便颁下了一道诏旨,昭告天下,滨海多年倭患与倭王本人无关,倭王也从未参与谋划入侵、劫掠国朝滨海的恶行,倭寇的背后主使是倭国那些贪婪无度的诸侯与佛郎机人,并非倭王。朝廷先前之所以缉拿倭王,是因为欲借倭王处置海寇之患。
  诏书一下,众皆哗然,议论纷纷。
  与此同时,宗承所承诺的人财物也运至国朝近海。
  三千万两白银全是现银,加上火器与匠人,整整装了上百艘船。
  宗承表示这些船只他也可也附赠,不过这些东西如何送到京师,就是国朝这边的事了,他不好让手下将这些东西大张旗鼓运来。
  贞元帝忖量之后,为防宗承耍诈,命桓澈领着宗承一道跑一趟,将这些物资安全运送抵京。
  桓澈心中并不情愿,这一来一回可能需要三两个月,他不舍得离家这样久,但他也明白这项使命怕是非他不能,只好接下。
  顾云容提前三日就开始为他准备行装。如今将交秋日,待他出发那日,她再三嘱咐他换季时节记得及时添加衣物,不要着凉云云,说到后来,被他一把拥住。
  “真想把你和昂昂揣在口袋里带走,”桓澈的手臂越收越紧,“不要担心,我至多三月便回。”
  顾云容偏头:“你的鬼话我已经不愿相信了,先前有次出门就逾期了,我才不信你这回能按时回来。”
  桓澈倒也未与她争辩。出门在外变数确实太多,他也不能十足十保证自己能在三月之内回来,方才那番话不过是想让顾云容安心而已。
  桓澈又逗了昂昂片时,依依不舍与儿子话别,虽然小家伙并不能听懂他在说甚,只是瞧出他要出门去,张开小胳膊抱抱他,奶声奶气叫了声“爹爹”。
  他人小手短,其实根本不能完全环住他,说是拥抱,不如说是整个人摊开来,趴在他怀里。
  桓澈含笑抱起儿子擎了擎,万般不舍与母子两个分别。
  宗承这回仍旧让手下停靠山东登州府近海,因此他们要先赶往山东。
  等到换行水路时,桓澈命人将宗承叫到了他的七宝船上。
  宗承道:“殿下莫非是担心我忽然跳船潜逃?”
  “不是,我不怕你跑,我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桓澈迎风立于甲板,“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你,福斯托,就是那个佛郎机勋贵,是不是你引到国朝这边来的?”
  宗承笑了笑,问他为何会这样想。
  “很简单,福斯托的到来无疑对于搅混水起了不可小觑的作用,而福斯托本人也想开海禁,与你的目的一致,你正可借他铺路。让朝廷尝一尝与异邦人做买卖的甜头,自然能加快开海禁的进程。”
  “殿下说的言之凿凿,我岂非不承认也不成,”宗承的语气如河风一般清淡,“确实。福斯托跟我做过几次大买卖,我觉着此人可用,便顺水推舟,建议他去跟皇帝做买卖。他听我一番提议,便兴冲冲应下了。”
  “不过,福斯托后来回到平户,与我说七皇子的王妃生得貌若神女,话语之间满是对你的羡慕。我看他总提云容,还跟他取消了一笔生意。”
  桓澈听至此蹙了蹙眉,正欲再问问他先前问话梁王之事,见船只到了一处港湾,便下命暂时休整。
  宗承瞥了眼太子的侧影,目光幽微。
  抵达登州府的当日,桓澈让宗承即刻命他的手下将货运来交接。
  宗承照办。
  等到货船渐行渐近,依稀能瞧见立在船头的是宗石。
  宗承见状似有些惊诧,扬声问侄儿为何是他过来送货,宗石一笑:“叔父这话说得,为何不能是侄儿?”
  宗承皱眉让他下船说话,宗石却道:“叔父不要执迷不悟了,侄儿此番是来救叔父回去的。朝廷那头没一个好东西,叔父忘记那些官绅从前是如何欺压我们了?将这许多钱财拱手相送,侄儿都替叔父可惜!皇帝不过是想压榨叔父,等叔父将东西都给了他们,他们即刻就会翻脸不认人,对我们赶尽杀绝!”
  宗石见对面一众兵士都朝他举起了火铳,径直转向桓澈:“我只想救走我叔父,太子殿下顶好不要轻举妄动,我手里可是攥着你的心肝宝贝。”
  宗承真正沉下脸来,眉头深凝。
 
 
第一百一十八章 
  桓澈诘问宗承这唱的是哪一出,宗承道自己也不知宗石在搞什么鬼。
  桓澈冷哂:“当真不知?”
  宗承道:“我若真是想要耍什么花招,早在京师时,我就遁逃了,何必老老实实随你过来。”
  桓澈目含讥嘲。
  宗承说话间,瞧见侄儿从双桅大船上放下一艘小船,小船上坐着几个深衣大汉,都是他手下的人。
  桓澈挥手,命驾船的兵士放那艘小船过来。
  那艘小船到得近前时,几个大汉下来,恭请宗承上船。
  宗承目光凛寒,拽过一个大汉到得一旁,冷声质问宗石方才威胁太子那话是何意,到底他手里捏着哪个。
  “回大人,那话应当只是唬唬太子。”
  宗承冷笑:“就凭你,还想跟我打马虎眼?不老实答话,我现在就废了你!”说话间,猛地将他的手腕反向一拗。
  “咔”的一声,骨骼轻响。
  那大汉瞬时疼得面色一白。
  他在大人面前不过是个跑腿儿的,但也深知大人的脾性和手段,惶恐之下,抖如筛糠:“大人饶命,小人确实不甚清楚,但小人来时,隐约瞧见船上好像有个女人,生得极美……”
  海寇出海一般是不带女人的,因此船上多个女人,尤其是个漂亮女人,是十分扎眼的。
  宗承一把挥开他。
  他上前跟桓澈说他要暂往宗石那边去一趟,自己解决这件事,桓澈提出要拏云带着三百兵士随他过去,宗承一口应下。
  然而对面的宗石远远瞧见这边情形,却是再三高呼不许兵士跟随,只能他叔父一人过来。
  他呼喊半晌,见太子与叔父俱充耳不闻,脸色阴沉,蓦地示意手下将一个女人推到了船头。
  桓澈目力极佳,一眼就瞧清了宗石身边那个被两个海寇押着的女人面容。
  依稀能看出对方跟顾云容颇有些相似。
  他目光下移,将这女人浑身上下端量一回。
  宗承很快也看到了对面情景,惊了一下,正待细看,却见宗石又按下她的头,擎起一把倭刀架在她脖颈上,威胁桓澈听他所言,单独将叔父放过来。
  宗承见桓澈只是冷着脸,面上不见多少愠色,又转头望了宗石一眼,即刻反应过来。
  是了,是他关心则乱,方才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察觉出不对。
  而且,顾云容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
  桓澈跟宗石扬声交涉半日,最后将跟从宗承的兵士人数减到五十。
  宗石见太子果然开始跟他有商有量的,嘴角勾笑,着人将挟持的女人押入舱内。
  宗承所乘小船到得宗石的双桅大船近前时,宗石只准许宗承上来,要求拏云与其余跟来的五十兵士原地候着。
  拏云却坚持要跟宗承上船去,宗承便径直带着他登上了长梯。宗石本要将拏云赶下去,但一对上叔父阴冷的目光,就是一阵瑟瑟,一个字也说不出。
  宗石将叔父叫到一旁,请他想想法子,把对面那难缠的太子赶走。
  宗承冷然道:“你不是都把太子妃掳到手了么,既是本事这么大,那何用我来想法子?”
  宗石心知根本骗不过叔父,讪笑道:“叔父息怒,侄儿哪有那等本事,那个顾云容是临时找人充的……太子为人精明,怕是瞒不了多久。”
  宗承问他为何多出这许多船只,上头究竟载着什么,宗石支支吾吾道:“没有什么,只是为了保障此番能顺利救得叔父,侄儿做了些准备而已……”
  宗石语焉不详,但宗承仍旧能大致猜到关窍。
  他这侄儿根本不是来救他的,打出救他的旗号不过是为了出师有名。
  宗承不理宗石的百般阻挠,转去查看了货舱,发现里面竟是一堆码放得齐齐整整的银块。
  宗承转头,看着宗石冷笑。
  国朝一两白银至少值七百五十文铜钱,而倭国一两白银却以二百五十文即可换得,故此直接以倭国白银换取国朝铜钱,相当暴利。他是最早做这种买卖的一批海寇,此种暴利买卖在远洋海贸中比比皆是,只要眼光毒辣、头脑灵活,能在海贸中抢占先机,在短期内赚得盆满钵满,在他看来是十分容易的事。他已经做了十数年的远洋海贸,这也是他能富埒陶白的主要缘由。
  而如今,宗石非但公然违抗他的命令,还想顺道做一笔白银兑铜钱的买卖大赚一笔再走。
  宗石见叔父看了眼货就掣身而出,疾走几步,才要张口,迎头就挨了一记耳光。
  声极响亮。
  宗石双耳嗡鸣,脸颊肿起,愣怔当场。
  宗承脚步渐远,阴冷的声音却仍旧如刀搠来:“安生待着,若再生事,我立等结果了你。”
  宗石双拳紧攥,额上青筋暴突。
  叔父,你不要逼我。
  桓澈等了约莫半个时辰,才见宗承折返。宗承表示送货时出了点差错,让他在山东多盘桓些时日,他会尽快处置妥当。
  桓澈问他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宗承道:“不出殿下所料,那女人确实是假的。不过我倒是好奇,殿下是如何在几眼之间就确认那女人不是云容的?”
  “我与容容心意相通,自然一眼就能看出端倪。”
  宗承不以为然:“殿下若是当真与云容心意相通,当初就不会让她跑走。”
  桓澈嗤笑:“她当初虽跑了,但我不是一路追去了么?你当时费尽心机,也无法摆脱我的追踪。不过话说回来,你纵然将她撺掇出京了又如何,她终究也不肯跟你去海外。”
  桓澈见宗承不发一言转身离去,笑意森寒。
  他不相信宗承当真不知来送货的是他侄儿。宗承若是连这点事都察觉不了,那这海寇头子真是白当了。
  但宗承也没有必要自己弄出这种幺蛾子来阻碍交货,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想顺水推舟,拔掉或敲打他手下那些碍事之人。
  宗石满以为自己已经暂且哄住了太子。他此举虽有些荒唐,但太子实在也没甚弱点,唯一的软肋就是太子妃,这是他唯一能想出的法子。有句话叫关心则乱,他只要扰乱太子的判断便是,横竖登州府与京师相去不近,太子纵要探知太子妃状况,一来一回也需要不少时日。
  是夜,他遂着人带信,语带威胁,让桓澈往渔山渡与他会面。
  桓澈依约前往。他甫一至,宗石伏兵便出,将他围而困之,言语之间暗示此番是为叔父办事,将他拿下,捏在手里,以保证他们能安全离港。
  桓澈眉目不动:“你的意思是,宗承先是假意应承送一半货来,实则是为脱身?”
  宗石哂笑:“太子殿下竟然如今才瞧出来?既然而今已是计成,那我也不怕告诉你,其实叔父只想让皇帝下一道旨为他撇清而已,如今诏书已下,叔父目的已成,自是要脱身回倭了。”
  “原是要空手套白狼,”桓澈笑道,“那我倒想问问你,他这般做,等他逃遁回倭,难道不怕父皇另外下旨,再寻个由头在天下人面前对他大张挞伐?”
  宗石一时语塞。他适才所言不过随口编造,并未细想,谁想到太子反应这么快。
  “脑子不好使,还想拉你叔父下水,不知你叔父听了会作何想。”
  桓澈言讫,忽地抚掌,当下便见拏云带着上千兵士将宗石等人团团围住。
  宗石情急之下,嚷嚷着太子妃在他手上云云,桓澈冷声道他胡言乱语,挥手命拏云将人拿下。
  宗承隔日便将货交于了桓澈。他一早就探知了宗石擅自篡改他命令之事,但并未即刻处置他,专等他往国朝这边跑一遭,把他手下那些魑魅魍魉都引出来。
  他虽离倭一年有余,但仍旧时刻掌控着倭国那边的动静。宗石趁他不在,大肆拉拢底下人,几以主人自居,颇有些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的架势。
  对于此,他这侄儿早先就露出了些许苗头,只是他念在他兄长的情面上,迟迟没有处置而已。
  然而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侄儿却以为他这是浑然不觉。果然贪欲不仅能壮怂人胆,还能使人昏聩。
  宗承所运货物过繁,桓澈光是验货就花了整整三日的工夫。待到验毕,即刻返程。
  一路顺风顺水,到得京师,他将宗石交给宗承,回宫复命。
  宗承仍旧回了皇庄。
  他带着宗石去见了孔氏。宗石被孔氏训斥时,始终低着头,瞧不清神色。
  宗承并未将宗石留在皇庄,他命人将他送到了他自己的庄子上,毕竟桓澈只是想要控制他,宗石的去留,桓澈不会关心。
  贞元帝亲自验看后,大致满意,但召见宗承时却表示,给他颁赐铁券的阻力过大,以施骥为首的阁臣,以及以吏部尚书为首的六部堂官,对此皆不赞成,他亦是无法。
  贞元帝随即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他亲自拟一道旨,大意按着他第三个要求拟定,即朝廷这边会对他真正做到既往不咎,不会对他本人及亲族施以任何迫害,也不会限制他的自由。圣旨拟好之后,盖上玉玺,交给他存着。
  宗承思虑之后答应下来,但是要求贞元帝至少盖上三枚印玺。
  皇帝之印并非一枚,国朝立国之初,太祖定宝玺十七枚,后又增七枚,合为二十四御宝。
  宗承要求贞元帝至少盖上“奉天承运天子宝”、“受命之宝”,“命德之宝”,这三枚印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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