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家贵妻——海的挽留
时间:2018-05-09 14:40:35

  她当时恨不能再抽他一顿,对不住她算什么,他最该忏悔的是对不住众多父老乡亲!他即便将她带走,她也不会跟他去那贼窝!
  她恼恨劝了半晌,那孽子都闷声不吭。她觉着他怕是根本没听进去,起身要走时,那孽子忽然叫住她。
  “阿母,”他抬头看向她,“若阿母回了歙县,兴许会有一位姑娘去寻阿母。那姑娘生得美貌无双,身段袅娜,十三四的年纪,极是好认,阿母见了便知。”
  “你与我说这些作甚?她是你什么人?”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脚上的镣铐:“不是孩儿什么人,孩儿只是想嘱咐阿母一些事。”
  孔氏从回忆里回神,想起适才随顾云容一道前来的那对兄妹,神情复杂。
  “那孽子让我告诉你,”孔氏仍旧低头做着手上的活计,“下月半,让你去故地一探,许会有所斩获。”
  顾云容愣了一愣,故地是哪里?难道是之前那个城隍庙?
  她谢过孔氏,又委婉探问宗家祖上可有人从戎。孔氏一顿,只道没有。
  顾云容看孔氏整个人死气沉沉的,想起龙山渡那一幕,心中戚戚,出言宽慰她几句,起身作辞。
  孔氏略一迟疑,问她外头等着的那个男子是她什么人。
  顾云容不意孔氏会问这个,又不好说梁峻是她未婚夫,毕竟两人还没定亲,便打马虎眼说是她的一个表兄。
  孔氏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莫测地看她一眼,叫来田嬷嬷送客。
  目送顾云容几人出了院子,孔氏低喃道:“漂泊半生,挣下的金山银山全是昧心钱。如今有家归不得,连个后都没有。纵使想要安定,怕也是回头无岸。”
  自宗家出来之后,顾云容跟梁峻道了谢,便表示一会儿她回外祖家后就将马车还回去,再把租赁马车的钱给梁峻。
  梁峻最见不得她跟他这般生疏,连道钱不必还,但提出要她跟他们去东郊转转,那边的桂树林跟枫林都美不胜收。
  “横竖眼下时辰尚早,”梁峻恳切道,“我前日去那边看了,桂子盈坡,红枫锦灿,正是玩赏的好时候,云容千万应下。”
  顾云容总还是觉得被梁峻叫“云容”有些别扭,这令她想起桓澈当初在画舫上剖白心迹时问她能否管她叫云容。不过桓澈后来其实并没有这样叫过她,倒是生气时会连名带姓喊她。
  跟前世一个德性。
  虽然她还是觉得跟梁峻待在一起有些不自在,但她得试着跟他相处。
  顾云容对上梁峻热切的目光,还是忍不住闪避了一下:“那好,不过我想把阿姐也叫去,她许久没出门了。”
  梁峻其实就想跟顾云容两个人去,但自心里也知不可能,她能答应跟他去就是好的。
  梁峻笑着道好,顺道拍了拍梁娴的脑袋。
  梁娴会意,抓住顾云容的手说笑着上了马车。
  仲秋时节,金风荐爽。
  顾云容那样说,是想让顾淑郁出来散散心。
  她姐夫周学义这回跟着来徽州其实是存着求学的心的。周学义早年因家境窘迫,这才不得不放弃科考,转而坐馆教书。
  但是一辈子做个教书先生能有多少出息。那些名声鹊起的先生都是有进士的科名傍身的,他眼下只是个秀才。
  适逢致仕的翰林学士危岳到了徽州这边的集贤书院做山长,周学义便想一面做些零碎活计赚些银子贴补家用一面去书院进学——周学义跟顾淑郁不好住在徐家,在徐家附近赁了一个小院子暂且住着。
  但集贤书院不是好进的,梁峻倒是入了这家书院,但那是中举之后的事了。
  顾淑郁觉得他在钻牛角尖,即便要继续科考,也不一定要进这家书院,可周学义十分坚持。
  于是俩人争执了一场。
  顾云容觉得兴许周学义是看大舅子也成了举人老爷,危机感陡升,这才越发执拗。
  她跟顾淑郁在桂树林里走了片刻,见离周学义远一些了,这才问顾淑郁这几日跟姐夫说话了没有。
  顾淑郁冷笑:“说什么话,我好声好气劝他几句,他就跟我瞪眼,他不来跟我服软,休想让我理会他。”
  顾云容欣慰点头:“对对,要不往后他就蹬鼻子上脸了。”
  周学义转头见小姨子跟自家媳妇嘀嘀咕咕的,总觉得是在说道他,不免心虚。
  梁峻觉得周学义将来很可能是他的连襟,所以倒也很有结交之意,这便与他相对落座溪畔,论起举业来。但他到底心里记挂着顾云容,不住朝妹妹使眼色。
  梁娴会意点头,佯作内急,央着顾云容陪她去寻处方便。
  梁峻见妹妹将顾云容拉走了,也跟周学义道了诳驾,借故离开。
  周学义适才跟梁峻说话时其实始终心不在焉,如今见媳妇独自一人在林间采桂花,很有些意动,犹豫着要不要上去赔个不是。
  顾淑郁瞥见周学义总往这边扫的目光,只作不见,专心等着妹妹回来。
  顾云容在树丛外不远处等着梁娴方便完,然而总也不见她出来,一转头却看到梁峻迎头走来。
  梁峻的双手背在身后,一面与她搭话一面缓步走来。将至近前时,忽然双手一掣,将两个纸袋子呈到她面前:“出门后就没吃过东西,可是腹中饥饿?我适才在徐公门外等候时,见有卖桂花糕的,就买了些许,你尝尝看。我还带了菊花酒,若是渴了,就与我说。”
  顾云容低头看着犹带热气的桂花糕,心中感喟谢景、梁峻简直一个比一个上道,她怎么就看上了个不上道的。
  远处溪畔,拏云看着有说有笑的顾云容跟梁峻两人,用手肘捅了捅握雾:“都准备好了么?”
  握雾点头:“都妥当了。”说着话从褡裢里取出了一个小瓷瓶。
  拏云回头一看,登时色变,一把拍到他脑门上:“你拿错了!那是金枪不倒丸!”
  握雾愣住:“什么……什么不倒?”
  拏云沉默一下,道:“就是……据说吃了能一夜七次。”
  说来他觉得六殿下真是一言难尽,临别送什么不好,送这种玩意儿。
  他当时就站在不远处,听得真儿真儿的。
  淮王将这瓷瓶塞给殿下时,拍着殿下的肩,神神秘秘地道:“这东西金贵得很,你可好生拿着。用了这个,包你一夜七次,次次销魂,超长延时,坚挺持久,想做多久做多久,让她下辈子还想托生成女人嫁给你!”
  拏云禁不住抽气,他那一瞬觉得六殿下怕是个卖春药的。
  殿下当时有些神思不属,也不知怎么想的,顺手就接过来塞进了袋子里。
  握雾慌忙回去换了药瓶,跟拏云通好了气儿,两人分头行事。
  顾云容跟梁峻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还没见梁娴出来,实在憋不住了,将桂花糕交给梁峻,自己进去看看。
  林木荫翳,她入到深处,转悠了一圈也没瞧见梁娴的人影,可她分明记得她方才把梁娴领到了这里来着。她不禁有些急了,她可不能把人家姑娘弄丢了。
  又左右看了一圈,仍是不见人,待要出去跟梁峻说,余光里忽而瞥见梁娴的衣色。
  大喜过望,她一路转出树丛,就瞧见梁娴正立在溪畔,仰头跟一个人说着话。
  那人说话之际转过头来,目光正与她的撞上。
 
 
第三十二章 
  顾云容觉得,如果这世上真有男狐狸精的话,桓澈一定是其中一员,而且还是最好看的那一只。
  他面无表情时,有一种不染尘寰烟火的出尘仙气,仿佛自来漱甘露沃琼浆生就的一身绝伦神骨。
  他面含笑意时,直令人觉得百花齐绽,春曦乍现,仿佛天地日月的灵秀俱凝于他一人之身。
  不过她极少看到他笑,这辈子他都好像还没对她笑过。
  对着这么一张脸其实很难生起气来,顾云容上辈子每回想要发作时,只要一看看他的脸,气就能消一半。
  前提是,他不张口说话的话。
  她先前是真的认为他不会回来了,她不可能一直等着他,已经打算跟梁峻好好相处,所以眼下看到他的人,她也只是惊讶了一下,并无多少触动。
  她不想过去,只朝梁娴招招手,示意她到这边来。
  梁娴扭头看她一眼,犹豫一下,竟然又转回去,继续仰头跟桓澈搭话。
  顾云容的手臂僵在半空。她沉思一回,转身寻来梁峻,让他去将梁娴叫回来,她想回去了。
  梁峻不知妹妹怎会跑去跟生人搭话的,隔着几丈远唤了几回,然而她竟恍若未闻。
  梁峻很有些尴尬,疾步上前去拉她,可梁娴一侧身躲了过去,看也不看他,目光仍不舍得从对面的少年身上挪开。
  梁峻看向那个跟他妹妹说话的少年。
  女人有妒心,男人自然也有。梁峻一向自认玉树临风,但瞧见这个少年一下子便觉相形见绌。
  这少年岁数应当比他小上一些,但个头竟比他还高。
  长得比他好,身量比他长,就连嗓音都比他清润悦耳。
  梁峻忙偷瞄身后的顾云容,见她根本没往这边看,霎时放心了,唤来两个丫鬟,强行把梁娴拽走。
  梁娴瞪了兄长一眼,临走还不忘回头对那少年喊了一句“哥哥后会有期”,气得梁峻横眉竖目:“今日要多练一张字!不练完不准吃饭!”
  梁娴不以为意,哼了一声,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梁峻自觉自己方才有些失态,他已是举子了,应当注意风仪。
  理了衣冠,拱手作揖罢,他为妹妹的失礼向少年致歉,随即便要作辞。
  他不想再看见这个少年,这个人给他极强的威压感,并且把他衬成了杂石,他委实担心顾云容留意到他。
  然而他才一转身,少年就慢行两步,目光荡向远处:“敢问那位身着蜜合色襦裙的姑娘是足下何人?”
  远处只有顾云容一个穿着这个颜色的裙裳。
  梁峻倏地回头,有意道:“我与她不日便要定亲。”
  少年一笑:“竟是如此。”言罢回转过身,不再理会他,径自拂袖而去。
  梁峻觉着莫名其妙,心里直犯嘀咕,这人莫不是看上了顾云容?
  若果真如此,那他可要抓紧些了。
  回到溪畔,桓澈瞥了梁家的马车一眼,轻声自语:“脑袋长得跟个窝瓜一样,颈短腿短,面中不足,她能看上你才怪。”
  但思及顾云容方才跟梁峻有说有笑的场景,他又不由捏紧了手。
  那种酸得直冒泡的醋意再度席卷上来,天晓得他方才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压下拎住梁峻痛揍一顿的冲动。
  但他眼下得努力克制,他的当务之急是让顾梁两家亲事砸掉。
  他取出一个金裹面的精巧小盒子,打开来拈了一片木犀香茶饼,放入口中含着,花茶香弥漫齿颊,心头郁闷才算稍平。
  梁峻归家之后,便转去质问妹妹,今日究竟在那边跟人家说什么说得那么投入。
  梁娴回来后就自觉地跑去书房练字,见兄长跑来审她,也不多作理会。
  她觉得今日遇见的那个小哥哥真是长得好看又聪明,简直料事如神。
  他问了她好几个问题,随后又与她说她兄长归家后必会来审问她,让她不要将他今日问的那些话告诉她兄长。
  她当场就答应了,小哥哥长得那么好看,这么个小小的要求而已,即便兄长再罚她一张字她也守口如瓶。
  梁峻见问了半晌,妹妹却始终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模样,气恼又无奈,回身走了。
  他用了饭,照例吩咐小厮备一壶大红袍,随即入了书房。
  不多时,他的丫鬟玉露过来送茶。
  梁峻听到响动,抬头看了她一眼。
  他从前还觉得玉露生得可人,但自打遇见顾云容,他就再看不上旁的女子了。
  而且他发现一件事,这大半年来,顾云容那身段越发好了,前鼓后翘,腰细腿长,该纤瘦的地方比其他女子都要细,该丰满的地方又比旁人更要鼓胀,从面、颈、手露出的肌肤来看,身上那一身雪肌怕也是娇嫩得能掐出水来。
  他到底何时才能把这么个尤物娶到手。
  梁峻心内烦躁,连灌了几杯茶,正打算清心静气看会儿书,却忽然面色一变,捂腹立起。
  顾云容今日跑了一整天,盥洗罢就一头倒在了床上。即将入梦时,忽被人摇醒。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桓澈的脸朦朦胧胧映入眼帘。她困乏得紧,一时前世今生交错迷混,以为他是晨间来叫她起床的,一头蒙进了被子里,闷声闷气道:“别闹……我又不必早起。下回你再醒了没事干折腾我,晚上别来找我……”
  床旁的人似乎顿了一下,跟着又轻轻晃她一下。
  顾云容这才清醒一些,脑中灵光一现,猛地坐起身。睁大眼睛对着床前裹挟一身清寒长身而立的少年盯了须臾,终于彻底醒过神来,想起自己方才那半梦半醒间的胡言乱语,登时如五雷轰顶。
  她张口欲言,却被他抢先捂住了嘴。
  “莫喊,我带你去个地方。”他低沉出声。
  他的手指微凉,指尖还携着清淡的桂香,顾云容呼吸之间,只觉上清下明。
  她一把拽下他的手:“你是哪个?”
  桓澈一顿,尴尬半日,低了低头:“我……容容先莫与我恼,我实是有事。”
  顾云容冷笑:“容容是你叫的?消失大半年,忽然跑来能有什么事?你赶紧走,我明日还要跟梁家公子出去游玩,你莫误了我休息。”
  桓澈听她提梁峻,心里又酸又涩。
  “忘了跟你说了,梁家公子很可能是我将来的未婚夫。若是处着合适,说不得今年我们就成婚。你往后千万别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顾云容越说越气,起身趿上鞋使劲推搡他,“走走走!赶紧走!你再不走,我就喊人来把你撵出去!”
  桓澈被她推得几个趔趄,忽然一把抱住她,语无伦次:“我很想你,真的想你……不来不是不记挂你,我还没学好,怕再惹你生气……容容,我……梁峻不是好人,不要嫁他……”
  顾云容挣扎的动作顿了顿。
  在长久分别之后,还有什么比一句“我很想你”更动人的呢。她其实对于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很是惊异,他这人从前就没说过这么软和的话。但再是软和动人,这么几句话也并不能平息她心中的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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