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家贵妻——海的挽留
时间:2018-05-09 14:40:35

  宋文选猜他娘就会往这上头想,虽然他仍无多少信心,但的确试试也不当什么。不趁着顾云容如今婚约刚解努把力,回头人家再跟别家定了,他说不得要后悔。
  翌日,桓澈早早到了巡抚衙门。他将巡抚陈翰、浙江三司并一应相关属官一道叫来旁听,倒有些三堂会审的意思。
  他先命人将于思贤带了上来。审毕,又着人提顾同甫。
  顾同甫的案子于在场官吏而言实在称不上什么大事,莫说万良已做了准备,纵然万良不做准备,他们也不认为桓澈会为顾同甫平反。
  顾同甫一个无足轻重的书办,冤死就冤死了,但万良身上牵系着的利害可大了去了。横竖不过一个差事,办完便可回京继续过亲王的舒坦日子,何必做那得罪人的事呢。
  伏地顿首的顾同甫也作此想。他这些时日虽未受甚苦楚,但想了许多,万良背后的靠山硬得很,相形之下,顾家根本就是蝼蚁,他这回怕是不能活着回去了。
  顾同甫思及自己家中妻儿,思及自己大半辈子兢兢业业本本分分,临了却摊上这等事,不禁悲从中来。
  他开始思索,若是他抵死不认罪,必然要揭出万良做的那些腌臜事,可他扳不倒万良,若是揭底,万良将来会不会报复他的家眷?
  桓澈的问话十分细致,从战前开始问起,但他逐渐发现,顾同甫在走神,并且回答也越发犹豫。
  桓澈只看一眼顾同甫的神情就知他在想什么。他突然停下,挥手示意暂将人犯带下去,他要喝口茶歇口气。
  众官吏岂敢不应,纷纷起身恭送桓澈。心里却觉这位王爷装得倒挺像那么一回事的,方才鞫审于思贤时也是一丝不苟,但最后还不是未作宣判。
  顾同甫被押下去后,便有一长班模样的人悄悄过来与他说,等会儿重新开堂时,他只管有一说一,不必顾忌,王爷自有公断。
  顾同甫起先不肯信,以为是万良之流又在捣什么鬼,但那长班似早料到他会如此,屏退左右,神色端谨地取出了一样物件给他看。
  是一枚雕蟠螭刻龟纽的纯金宝印,依周尺方五寸二分,其上文曰“衡王之宝”。
  顾同甫惊骇瞠目。
  是衡王的大印!
  徐氏跟顾嘉彦今日早早出门去衙署外头等消息,顾云容本想随行,但徐氏跟顾嘉彦不许,她只好待在家中等着。
  落日时分,顾云容正神思不属地待在自己屋里做绣活,忽见秋棠急慌慌地奔进来。
  “姑娘姑娘,外头……外头来……”
  顾云容起身:“你慌里慌张的作甚,外头怎么了?”
 
 
第十章 
  来的是二房母女。
  顾云容心知方氏打的什么主意,径直到了门口,当下便要以母亲不在家中为由将方氏母女拒之门外,却见方氏忽而作色:“顾家虽不是甚高门大户,但怎样也不能罔顾礼法!我是你的婶母,你一个小辈竟敢将我挡在门外?”
  顾云容见状非但不恼,反而笑嘻嘻道:“婶婶说的极是,但婶婶上回才跟母亲闹得不欢而散,这才没过多久婶婶又来了,侄女儿若是现下让婶婶进去了,等母亲回来,婶婶再气母亲一回可怎么好?”
  方氏再没想到顾云容能说出这等话,被堵得满面猪肝色,瞪着眼睛抬手指着顾云容却是不知说什么。
  顾妍玉在一旁笑道:“兜兜误会了,父亲听闻王爷今日要提审大伯父,这便着我与母亲来探探状况,父亲一直都挂心着大伯父,只是事务缠身又兼多有不便,这才迟迟未曾登门。”
  他们也听说了顾同甫今日要过堂之事,眼下是想得个准信儿,看顾同甫究竟会不会被处决。顾同甫那事牵连不到二房,一旦被处以极刑,顾嘉彦翅膀还没长硬,若要守孝,举业怕是要断,大房届时更好拿捏。
  顾妍玉眼瞧着堂妹要入得门去,忽然将袖子拉上去一些,上前拉住她,继续好声相劝。
  顾妍玉见堂妹的目光果然落到了她的镯子上面,有意抬高一些,状似随意地解释说那是她未婚夫的母亲给她的见面礼,是上好的和田籽料。
  虽则只是寥寥几句解释,但却包着两层意思。一则炫耀婚事,二则炫耀自己如今的滋润。
  顾妍玉发觉她那未婚夫容貌虽然平平,但家里出手倒是阔绰。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应下这门亲事。大房现在这般境地,顾云容又生了这么一张脸,将来要给哪个富户做小妾也不一定,哪有她的前程好。
  顾妍玉正想得舒坦,却见顾云容拿起她的手,对着她腕子上那个玉镯看了半晌。
  顾云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不知为何,顾妍玉被她笑得有些发毛,压着气性问她笑什么。
  “没什么,我记得这种式样,好像是几年前时兴的了,姐姐戴着也显得老气。”
  顾妍装立等恼道:“妹妹怕是不识货,这可是现今最时兴的款儿!我听说,宫里的娘娘们可都戴这种。”
  顾云容险些笑出声来,宫里的娘娘可不戴假货。
  她前世嫁入皇室后,切切实实过了小半年年金尊玉贵的贵妇生活,对各种珠宝都有所接触,已经练出了眼力。
  她敢确定顾妍玉腕子上戴着的玉镯不是和田籽料,但具体是什么料子她也说不上来。皇室什么好东西没有,无论是在皇宫还是在王府,拿到有头有脸的娘娘们跟前的断不会有次品,她并不认得次品的品类,所以无法判断顾妍玉那镯子的材质。
  顾妍玉的未婚夫家能拿这么个镯子出来,有两个可能,一是自己也不识货被人诓了,二是故意滥竽充数。
  无论是哪一种,都足以说明二房一家看走了眼,给顾妍玉选的夫家是个打肿脸充胖子的破落户。
  她不打算将这镯子是假货的事说出来,否则顾妍玉那婚事指不定就黄了,这可不好,还是让顾妍玉嫁过去,让二房人自己去发现比较好。
  顾妍玉见堂妹不语,以为是被自己的话震住了,哼笑一声:“往后可记住了,不懂不要乱说话,仔细被人笑话。我看你也是中意这镯子,若是寻常物件我便与了你也无妨,但这是郭家太太给的,实不能相送。”
  郭家太太便是她那未婚夫郭瑞的母亲马氏。
  顾妍玉认定顾云容就是看上了她的镯子,方才不过故意酸她,便作出一副大度模样:“赶明儿我可以帮你打听打听眼下京中时兴什么,你去照着样子买些回来,纵料子跟做工与贵人们的相比不是那么回事儿,但也能在这四邻八乡的姑娘媳妇儿里现上一现了。”
  顾云容严肃点头:“姐姐说的很是。”又认真道,“那不知姐姐这种镯子放在宫里头是个什么等次?”
  顾妍玉抚着自己的镯子,有些忘乎所以:“我这个至少是能拿到贵妃跟前的,纵是皇后娘娘,也是戴得的。”
  顾云容想到了冯皇后。冯皇后要是听到顾妍玉这话,不命人把这小贱人的嘴撕烂她都不姓冯。
  方氏见说了这半日也没能进门,便拉了女儿,扬言要在外头等着,一直等到大嫂回来。
  她话音刚落,转头就看见徐氏与顾嘉彦乘着骡车回来了。
  顾家饲有马也有骡,日常出门其实使的是骡子,遇上拜谒或吃席,才会换成马匹。之前顾嘉彦与顾云容随桓澈出门时,为着不落了王爷的面子,便使了马匹。
  方氏上前就去询问情况如何,倒显得比顾家人还要急些。
  徐氏而今心下松快,转身进了大门,并未搭理她。顾嘉彦回头看了方氏一眼:“我看婶母不必这样上心,父亲不日便可归家了。”
  方氏尚未反应过来,大房一众人等便已入了大门,将她母女二人关在了外头。
  顾妍玉轻嗤一声:“不过是在嘴硬,要放出来早放了。”
  方氏也这般想。她拍拍女儿的手:“走,回去跟你父亲合计合计。”末了,瞧见女儿腕子上的玉镯,又禁不住笑道,“赶明儿再给你裁一身新衣裳,到郭家老夫人做寿时穿。”
  顾妍玉想想自己那家境殷实的未婚夫,觉得长相寻常似乎也并非难以容忍。
  她忽然有些希望大伯父不要那么快被处决,在牢里关上个一年半载也是好的。不然大房的人要守孝,她成婚之时还怎么给他们下帖子?
  转天,顾云容一见到桓澈就想问问他打算何时放了她父亲,但即便她对桓澈再是熟悉,她如今跟他也是无甚瓜葛的,在他面前妄言不知会否弄巧成拙。
  就这么憋了一路,等到了下半晌,顾云容眼看着分别在即,想到今日之后她大约就见不着桓澈了,一时急得抓心挠肝。
  正巧到了桃花桥时,桓澈下令停车。
  恰是晚霞烂漫的时候,左近人烟稀少,灵山清幽,秀水潺潺,骋目远望,风光无限,雅丽绝伦。
  桓澈立在桥上,将顾嘉彦叫来询问显学府学的状况。期间,他眼角余光无意间一扫,发现坐在马车里的顾云容正偷偷摸摸地掀起帘角往他这边睃。
  他留了心,隔上一时半刻便扫上一眼,逮到了好几回顾云容偷觑的小动作。
  问罢,他挥手示意顾嘉彦退下,又突然命顾云容下车到他跟前来。
  待要转身的顾嘉彦闻言便是一顿,这厮不会是原形毕露,准备对他妹妹下手了吧?
  顾云容下了马车,经过兄长面前时,见他不住跟她使眼色,知他是示意她快些抽身,事情还没个着落,她怎能抽身。
  顾云容无视顾嘉彦的眼刀,一路趋步到桓澈面前行礼。
  桓澈眼望熔金落日:“你那日在怕甚?”
  顾云容一愣抬头。
  “就是前日,在船埠,你在看到一个船工模样的人时,面现惊悸之色。”
  顾云容颇为讶异,她那日的反应竟是被桓澈瞧了去。那她倒正可以借此跟桓澈提寇虎之事了。
  她自是不能说实话,只答说寇虎对她有不轨之心,以前曾言语调戏她,所以她看到他就惊慌。
  桓澈略略一顿,转首望她:“调戏你?何时的事?”
  顾云容想了一想,道:“约莫是两三月前。”
  “那除却那日在船埠,你之后可还见过他?”
  顾云容摇头:“未曾。”
  “那你可知,他三两月前是否还十分潦倒?”
  顾云容脑中灵光一现。
  她之前见到的寇虎还衣衫粗陋,而那日看到的寇虎虽还是水手打扮,但已经换上了簇新的衣裳,全无头先的落魄模样。
  她将这些告诉桓澈后,便听他道:“莫要将我今日的问话说与旁人。寇虎之事,我自会处置。”
  顾云容以为桓澈已经问完了话,正琢磨着如何跟他提顾同甫的事,却听桓澈嗓音忽地一低:“你方才为何偷觑我?”
  顾云容不曾想他会问出这样直白的问题,懵了一下。
  她其实不怕桓澈发现她的小动作,桓澈既然无论如何都不会喜欢上她,那自然也不会因着她那些举动而对她生出什么兴致。不过被他这般当面揭破,她倒是不好作答。
  她一时无言以对,憋得满面通红。
  桓澈见她几乎将脑袋埋到胸前,面颊上的红晕蔓到了两只耳朵上,金红色的霞光镀在她身上,愈显她酡颜如醉。
  桓澈倒也不催她,极有耐心地等她答话。
  顾云容尴尬须臾,硬着头皮打个马虎眼敷衍过去,终于将话头绕到了顾同甫身上。
  桓澈昨日并未宣判。顾嘉彦今日也明里暗里探问过为何不宣判,但桓澈一直未曾给出明确的答案。她到底还是不死心,想再试上一试。
  桓澈垂眸道:“顾同甫那案子问题不大,只是有些仪程还要走。”
  顾云容闻言一喜,正要道谢,就见桓澈盯着她的脸说自明日起他们兄妹就不必再随他出来了。
  她面上的笑瞬间僵住。
  果然往后都没有机会见到桓澈了。顾同甫的事尚未了结,万一再出个幺蛾子,他们要使劲也没有门路。
  顾云容的神色变化尽数收入桓澈眼中。他看得出这姑娘一直有意讨好他,但若说这讨好完全出于对自己父亲案子的关心倒也似乎不像。
  他能从顾云容的眼中看出真真切切的情愫,那种偏向于他的情愫。
  譬如他去谢家的稻田里演武时,顾云容对着讹钱的佃户时,眼中满是鄙薄之色。他虽是亲王,但他的举动在外人看来就是毁田,可顾云容似全无异议,那眼神里的理解与支持是根本做不得假的。
  再譬如他让她随驾本身就是一件略显怪异的事,顾嘉彦也表现出了对他的警惕,大约私底下没少敲打顾云容,可顾云容却似乎从未将他的目的往坏处揣度,面对他时或许有时言不由衷,但并无戒备。
  兼且方才听说往后都不必随他出来了就垮了脸……
  这姑娘是否喜欢他?
  桓澈心里冒出这样一个猜测,而且竟然对此并不反感,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的目光在顾云容纤白的脖颈上停留片时,压下那股挠她痒痒的冲动,回身下桥:“顾同甫过些日子就会得释,寇虎往后也不会再来滋扰。就此别过,你可与你兄长回去了。”
  顾云容立在原地,沐浴着晚风。
  确实是就此别过,往后他们就分道扬镳了。
  她望着渐行渐远的少年背影,前世今生诸般场景浮现眼前。
  这个人或许从来不属于她。他就如苍穹上的日月,高插霄汉,遥不可及。她偶尔会想,前世他回京后看到她死了,是否也如往常一样波澜不惊,等她入土,一切是否都会恢复如常,就好像她这个人从未出现过。
  那么,她的到来算什么呢。
  顾云容突然情绪喷涌,眼泪决堤,狠狠踢了一脚桥栏。
  若有一日,桓澈转回头来对她爱慕求娶,她一定要让他感受一下他曾加诸她身上的那些落寞失意!
  不过,好像也只能想想了。
  反正也死心了。
  顾云容气性稍平,才发觉方才踹桥栏踹得脚趾生疼。她俯身揉了揉,再抬头时,便对上了顾嘉彦那看鬼一样的眼神。
  待要上车的桓澈鬼使神差地回头往桥上看了一眼,正望见顾云容蹲在顾嘉彦面前,疑似低头抹泪。
  桓澈的目光在顾云容身上定了好半晌。其实他也不知自己方才为何会向顾云容问起偷觑他的事,这不太像他会做的事。他明知道顾云容方才回答她偷觑之事时是在跟他打马虎眼,但也未打断她。
  他这两日一直在想,自己缘何会梦见和一个谋面不多的姑娘云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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