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家贵妻——海的挽留
时间:2018-05-09 14:40:35

  他这话是对梁娴说的,眼睛却是看着顾云容。他跟顾云容鞠腰打恭,再三表示自家妹子给她添了麻烦,愧怍得很。
  梁峻看自家妹子总往顾云容身边躲,忽然道:“你不想回去也成,但你在外面待着也要办些正事——咱们欠王妃的人情是一定要还的,你陪着王妃往咱们庄子坐坐,我安排人手去准备肴馔,顺道归还王妃当初接济的银钱。”
  梁娴上前跟梁峻嘀咕了几句,梁峻看了看顾云容,思量着道:“既是如此,那不如请王妃尝尝我从休宁带来的土产,我命人取来拿与王妃。”
  顾云容有些尴尬,但梁峻主意已定,她几推不下,只好道:“那这些土产就当还了人情,银钱不必还了。”
  其实她当时出手时想的就是还梁峻当年的人情,眼下算是两讫了,哪来那么些人情债要还。
  梁峻请顾云容在马车里稍候片刻,他着人回去取东西。
  顾云容待要入马车时,忽听周遭人群一阵绎骚,紧跟着,惊呼迭起,四散奔逃。
  顾云容拉住一个急于奔命的妇人,问她跑甚。
  那妇人惊恐后望:“听闻倭王回来了,不知是否要领着倭寇劫掠同乡!”
  顾云容一怔,宗承应当是易容改装潜入城来的,难道身份暴露了?
  还是说……桓澈当真设了个局,眼下打算瓮中捉鳖?
  人群惊慌四散,原本祥和宁静的街道登时鼎沸,几引踩踏。
  梁峻一面挡在顾云容前面,一面拦住惊慌失措的路人询问更多。
  梁娴匆忙之间也往顾云容马车里挤,顾云容顺手把她拉了进去,命车夫作速回府。梁峻也飞快上了自家马车,跟在顾云容的马车之后。
  一路磕磕绊绊回了徐家。
  顾云容下马车后,往纷乱的巷口望了望。
  据梁峻方才得来的路人口述来看,桓澈已经调兵围拢了宗家,卯着劲等着捉拿宗承。
  由此看来,她先前的猜度确实不错。
  她依稀记得,当年皇帝命桓澈擒拿宗承时,她就好奇过两人之间的角逐,看谁能贼得过谁。
  只是她不太明白,她能想到的事,宗承肯定更能想到,既然如此,他今日为何还要依约前来呢?
  她如今才发现梁峻也跟了过来。她本想将梁娴交给他,让他们兄妹赶紧归家去,但梁峻却提出来都来了,要去拜见徐山,顺道等外面的骚乱平息再行回去。
  梁娴仰头看了看兄长。兄长这两年变了不少,没那么傲气了,也越发会来事了。如今顾云容成了王妃,徐家今非昔比,兄长约莫也是想化解两家先前的不豫。
  多条路总是好的。
  梁娴跟着兄长去徐山跟前打了个照面,就转去寻顾云容。
  路上遇见徐婉月,她行了礼就越过去了。
  徐婉月回头看了眼梁娴。
  她一早就认得梁家这个姑娘,只是梁娴跟她无甚交情,只是一心与顾云容交好。
  徐婉月忽然发觉,她的人缘和运道好像都不太好。梁峻从前被顾云容那张脸所迷,梁娴也跟着巴结顾云容。如今顾云容嫁入皇室,这兄妹两个竟然又巴了上来。
  徐婉月咬牙切齿。
  顾云容有貌有势,她有什么?
  掌灯时分,外间动乱逐渐平息,但官府已下令全城戒严,搜捕倭王。
  既是搜捕,说明人没抓到。
  梁家兄妹暂且无法回去,徐山是个厚道人,不好赶人,为二人安排了暂歇之处,让其将就一晚。
  晚夕,顾云容等到起更也没瞧见桓澈回来。
  她闲来无聊,将梁娴叫来与她打双陆。梁娴小小年纪,却是打的一手好双陆,顾云容棋逢对手,专心致志在棋枰前与梁娴鏖战两局,竟然全输了。
  她不服,待要再开第三局,桓澈的声音透耳传来。
  “我不在,你倒过得悠哉。”
  梁娴循声望去,一惊之下,手中骰盅掉落在地。
  这不是她当年在郊外遇见的那个生得神仙也似的小哥哥么?只是眼下小哥哥变成了大哥哥。
  桓澈早忘了梁娴是谁,只以为是顾云容在歙县的故旧好友,谁知不多时,丫鬟来报说梁公子来催促梁姑娘回去安置。
  他皱了一下眉,问了梁公子是哪个,脑中蹦出一张模糊的脸来,终于想起了当年的一连串事情,登时沉了脸,转向顾云容,忍了半晌,憋出一句“回头跟你算账”,折身出去。
  他出去驱赶梁峻时,得知了今日始末,警告他几句,却不意梁峻认出了他,随即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他一眼,又别开眼。
  桓澈也不怕梁峻想到当年之事是他做的手脚,横竖他又不能将他如何。
  如今戒严,但他还是赶走了梁峻兄妹两个,拨出一个护卫随行,给两人开道。
  回屋之后,他就拉了顾云容道:“我不是不让你出门么?”
  顾云容道:“我以为你只是想让我在家中好生待着等你回来而已。”
  她问他宗承既是只身前来,为何会抓他不住,桓澈沉容道:“此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那厮狡诈得很。”
  除夕夜,顾云容早早泛起了困意,桓澈跟徐山等人在前头吃酒行令,本要回去陪她,但顾云容捎话说不必。
  两人此番低调得很,只当是寻常夫妻回来省亲。席间,桓澈令众人莫要拘束。
  后头酒过三巡,慢慢放开,桓澈被劝了不少酒。他本是不爱饮酒的,但他十分感激徐家对顾云容的照拂,倒是给了面子,悉数饮下。
  桓澈海量得很,徐家几个爷们儿都喝得东倒西歪的,他却仍旧清醒,只是面上浮着些许酒晕。
  徐固的儿子徐通摇晃着站起来,还要给桓澈敬酒。桓澈只好装醉推拒。
  徐山看一众人等醉得差不多了,唤来小厮,叫扶着人各自回房歇着去。
  徐通却是甩开小厮的手,踉跄着抓住桓澈的手臂,嚷着要再饮三大白。
  桓澈已知顾云容不喜徐婉月,也不想跟徐通多言,但看在亲戚的份上,也没落徐通的面子。
  谁知徐通竟是越发来劲,嬉笑着要桓澈一道往后花园的观景亭去,他要给桓澈看看他醉后挥翰。
  徐山儿孙孝顺,这些年又积了些产业,将宅院翻葺了一番,还在后面添了个小花园。
  桓澈起先不应,后头徐通借着酒劲儿缠得越发狠了,他看他一眼,竟是应了下来。
  徐婉月立在自家卧房窗前,听杏儿小声禀了几句,喜道:“殿下当真被哥哥引到花园去了?”
  杏儿点头,又忐忑道:“姑娘,我看这事太过冒险,要不还是……”
  徐婉月横她一眼:“你懂甚!我一早打听了,殿下只是在此小住,年后就要回京,此刻不出手,难道等人要走了再急?”
  杏儿胆怯道:“可此事倘被老太爷知晓了……”莫说老太爷,怕是太太那里都通不过。
  徐婉月往后花园的方向张了张:“等事成了,知晓了又如何?我听说殿下身边除却表姐之外没旁的女人,我看未必就是因着对表姐多么上心,不过是现在的新鲜劲儿还没过去,顺着她的意罢了。”
  “你看那日,”徐婉月提起上月之事,双颊晕红,“我上去跟他搭话,他不仅接了茬儿,还径直甩了银子给我,若不是表姐后头回来了,指不定他就能多跟我说几句话儿。”
  “我有一回偷听阿母跟张夫人排揎阿爹,说男人就是惯爱偷腥,那些个家中大妇管得严的,瞧着老实,其实给他搬个梯子就能越过墙头跟人勾搭,端看有无因利乘便的空当了。”
  徐婉月说着话,嘴唇抿起。
  她兄长也是赞同她的主意的。顾云容未曾孕子,皇帝又急抱金孙,若是她真能跟了殿下,回头一旦诞下王府长子……
  那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大好的前程等着她。
  思及此,徐婉月嘴角微扬。
  桓澈先前佯醉,后头也一直装着。他坐在亭内,看徐通在他面前挥毫写了两排行草,赞了几句,起身要走,却被徐通拦住。
  徐通命人搬来两坛酒,嬉笑着说方才没喝尽兴,请他就着坛子将一坛子酒都干了。
  桓澈乜斜着眼看了下那坛酒,却道方才喝得有些多,要去方便。
  徐通忙命自己的小厮引他去东净。
  须臾,小厮折返,在徐通耳畔道:“少爷,衡王约莫是酒劲儿上来了,走到半道,忽然踉跄不稳,落后竟趴在雪洞旁的石桌上睡着了。”
  徐通灌下一碗醒酒汤,跟小厮确认了桓澈已经人事不省,轻笑一声:“我就说,他前头在席上喝了那么些酒,怎也没个动静,这会儿想是后劲儿上来了——快去扶殿下换个地方,这大冷天,怎能让殿下睡在石桌上。”
  后花园东南隅有个小小的暖房,原先空置着,后改成了冬日摆放花草的消闲之处。暖房一侧,是几间客房。
  小厮将桓澈扶到一间客房内,放到软榻上,就作速退了出去。
  待房门阖上,桓澈即刻翻身坐起,眸中哪还有半分迷蒙混沌之色。
  他迅速闪身出屋,身影隐在廊柱的阴影里。
  不一时,拏云扛着个人疾步跃至。那人仿佛睡死过去,被他甩来甩去也毫无反应。
  拏云入了方才桓澈进过的那间厢房,片刻即出。
  桓澈对着房门看了一眼,冷笑森森。
  不消片时,徐婉月至。
  她精心妆扮了一番,外面虽则裹着披风,内里却穿着扣身衫子。
  她装模作样在暖房前转了一圈,看看左右无人,便看定了一间厢房,径去推门。
  桓澈悄无声息回房后,见顾云容已经睡醒了一觉,正坐在被窝里惬意翻书。
  他上前一把抽掉她手中书卷:“别总半夜看品箫了,伤身。”
  顾云容颊生薄红:“你胡说什么!我看的这本,两人连手都还没牵。”
  “牵什么手,一般写品箫的书里,都是直接上床办事。”
  顾云容幽幽看他:“你好像知道得挺清楚……”
  桓澈摸摸她脑袋:“良辰美景,想不想看好戏?”
 
 
第八十四章 
  顾云容看他面上仍存些许醇然醉色,以为他是喝多了跑来绰趣她,挥手道:“别闹。”又欲起身去命人给他备醒酒汤。
  桓澈按住她:“我洪量得很,没有醉。你若再不去,可就要错过了。”
  寒冬腊月,顾云容实懒得出屋,但被他再三磨缠,辄起好奇,披了披风,与他一道往园子去。
  路上,她闻见他身上的淡淡酒气,问他方才喝了多少酒,他道:“前后加起来,怎样也有一斗了。到后头他们全喝趴下了,唯有我仍旧头脑清明。”
  顾云容心中叹气。
  他的酒量确实惊人,莫说一斗酒,说不得十斗酒也撂不到他。不过他虽千杯不醉,但饮得多了,面上会显出酡红酒色,旁人瞧不出,只会以为他已醉了酒。
  顾云容发觉他统共没在徐家住几日,对府内地形竟是了然于胸,一路抄近道将她领到了后花园东南隅那个暖房前头。
  顾云容奇道:“你再三拉我来,就是为了让我半夜三更与你一同赏花?”
  “一会儿你便知道了。”他将她拉到回廊转角,示意她噤声。
  不多时,一阵纷乱人声由远及近传来。
  走在前头的是徐山,后面跟着一众后生,都是徐家本家并亲戚家中小辈。
  这干人就是方才在席上陪桓澈吃酒的男宾。按说拜年贺节是从年初一才开始,除夕夜多是自家聚饮,但桓澈在徐家小住的消息在徐家亲朋之间不胫而走,众人多存趋奉之心,又不知亲王殿下何时会回京,这便趁着除夕一拥登门。
  只是他们的酒量俱不如亲王殿下好,眼下早就喝得找不着北。
  来的人多,晚来的住宿事宜便要安排妥当。徐山原本打算将众人都安顿到府内西北边的一片厢房,那边客房多,东西也齐备,但桓澈身边的小厮却忽来跟他说,不要将那些醉酒的客人安置到西北边,殿下就住在那附近,那些客人都已酩酊大醉,万一耍起酒疯来,惊扰了殿下,便是大大的不妙。
  徐山如梦初醒,果是此理,扰了殿下大驾,他担待不起。
  这便想起后花园东南隅的暖房旁侧还有几间客房,虽则地方不够宽转,但好歹离桓澈的住所远上一些,让那些醉酒的后生挤一挤凑合一晚便是。
  徐山清点了人数,吩咐小厮们将人分成几拨,每三人一间屋,床上躺不下就放到榻上,作速将人安顿了。
  小厮们齐声应诺。
  少顷,有一小厮来报说最北面的那间厢房落了锁,进不去。
  徐山皱眉,上前查看一番,叫来素日负责洒扫此处的仆役,问他是怎么一回事。
  仆役一脸茫然,直道不知。
  徐山觉着邪门儿,叩门一回,里面却无半丝动静。
  一众家下人等手脚麻利,不消片时,就将醉鬼们置放停当,只差三人还没着落,端等着开了眼前这间房入内安置。
  徐山却才在席上也喝了些酒,如今有些上头,更觉头疼,但一时半刻也没处寻人撬锁,想了一想,命人去取个大钳子来,好将锁夹断。
  顾云容从头看到尾也没瞧见什么好戏,暗暗拽了一把桓澈的衣袖,回头看他。
  那眼神分明是在说,你拉我来,就是要让我看破门的?
  桓澈竖指于唇,示意她稍安勿躁。
  徐山立在廊上时,一门之隔,徐婉月正瑟缩在桌下。
  她眼下手脚发冷,面如土色。
  她做梦也想不到今晚会是这等情形。
  她趁黑摸进这间屋子之后,迎面袭来一阵酒气,还隐隐混含着一股汗味,她从前最不喜闻酒味,遑论这种气味,但思及衡王那紫府仙人一般的容貌风仪,她闻见这股味道反觉脸红心跳。
  她一个闺阁姑娘,能见着的男人有限,从小到大也没真正爱慕过哪个,她是在见到衡王之后,才深切体会到什么叫少女怀春。
  衡王非但一张脸天上有地下无,还生得颀挺俊拔,魁伟力强。
  她有一回偶然间看到衡王指点徐家几个子弟射箭,在他连射连中之后,她兄长命人取来一副弓箭,让衡王改使此弓。
  她一眼就认出,那是她兄长前阵子得的一副硬弓,光是重量就足有二十斤,她单用一只手连拿起来都费劲。这样的弓,莫说拉满,常人就算是引动弓弦都恐是吃力得紧,她还曾怨她兄长乱花银子,买个不能用的物件,她兄长却说这是要拿来显摆的。他如今也算是皇亲国戚了,跟别家子弟打交道时,总要有些压箱底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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