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宠生娇——泊烟
时间:2018-05-10 11:28:06

  历届科举,对于考生的人品操行都有个严格的评价体系。
  柳昭被他一堵,立时无话。若是搁在从前,他断然看不上叶明修这样的小人物。出生贫寒,人又迂腐,无趣得很。可人家如今背靠苏家这座大山,不同往日了。舅舅也让他多巴结,说以后入了官场说不定还能多点助益,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与之同去进香。
  李垣见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便笑着道:“不过一桩小事,两位何必介怀?听说龙泉寺有一个善解签看相的高僧,若能得他开口,便将命格说得八/九不离十。二位兄台可有兴趣?”
  柳昭勾起嘴角笑了笑:“不过是一江湖术士,骗人钱财罢了,有何好信的?我倒是可以问问他姻缘。”说着朝李垣挤眉弄眼。李垣的姐姐嫁入方家,方家的千金方玉珠尚未婚配。
  柳昭有意娶方玉珠为妻,也是看中了方玉珠喊温嘉一声舅舅。
  只不过方玉珠一直是方大人的掌上明珠,嫡出的小姐,柳昭这如意算盘打得再响,对方不点头也无用。
  叶明修假装没看见两人之间的眉来眼去。其实他也不信命。他若信命,便会永远挣扎在贫贱的泥潭里,成为任人踩踏的蝼蚁。虽说这世间芸芸众生,各有天命。但若一开始就知道结局,人生又有什么意思呢?
  ……
  马车停在了庄子前,朱翊深先下去,然后抱了若澄下来。他用风帽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搂在怀里,不让来往的庄稼汉看。此处民风淳朴,村妇全都生得壮实黝黑,毫无风姿可言。若澄这样的美色,犹如白玉丢进了乱石堆里,十分惹眼。
  素云进去叫了庄上的管事出来。那管事是个过了不惑之年的小个子男人,姓马,蓄着八字胡,眼睛很小,却透着一股精明。他看到朱翊深,连忙行礼:“王府快马来传过消息了,客房已经备好,您几个快请进。”
  他的目光很自然地往朱翊深怀里看了一眼,朱翊深不悦地看回去,他连忙收回目光。
  马管事给准备了一个单独的院子。有主屋,有厨房,还有给下人住的耳房,容纳朱翊深一行人倒也足够了。朱翊深进到主屋里,四处看了看,条件自然不能跟王府比,还算干净整洁。里间只有热炕,早已铺上了全新的被褥。素云和碧云检查了一下,对朱翊深点头,忙着去收拾行李了。
  朱翊深这才放开若澄,让她到里间去,随口问了马管事几句话。
  马管事又忍不住偷偷看了若澄的背影一眼。这庄上的妇人大都庞大腰圆,偏这小妇人生得苗条纤细,就算斗篷也裹不住曼妙身姿。他听说来的这位是王爷的客商朋友,从北边下来做生意的,听说庄子上空气好,特意过来小住几日。
  他早年家中也走过商,去过不少地方,心中觉得奇怪。若是北方女子,鲜少有这么娇小的,倒像是南方人。刚才听她说话,温言软语,声音听着十分悦耳,勾得他心痒痒的,想知道是何等姿色。
  朱翊深察觉到他的目光,心中不悦。他平日里只收庄子的账目,不知庄上各人的品行,听李怀恩说这个马管事也算得力,却不想是个好色的,已经偷看了若澄好几眼。他若不将她裹得严实,还不知这厮如何失态。朱翊深皱眉道:“我这里无事了。之后若非传唤,不用再来此处。”
  马管事低头应是,暗道此人气势不同寻常,并不像个普通的客商,心中有几分疑惑。但他也不敢多问,从院子里退出去了。
  若澄到了新环境,好奇地四处张望,这里的条件远不如王府,甚至可以说简陋,她却有几分高兴。她一直想跟朱翊深做对普通的夫妻,过男耕女织的生活,自给自足,而不用享着泼天富贵,陷在帝王家的尔虞我诈里头。
  但她也知道朱翊深从小对自己要求极高,而且他心中装着天下,恐怕不会放弃一切,跟她隐入世间。所以接下来的几日,就算小小地圆了她的梦。
  朱翊深进到里间,看见素云和碧云正在收拾,就对若澄说:“刚才我问了下,这后面有条小路通到龙泉寺的后山,没什么人烟。沿途有大片的油菜花田,你想不想去看看?”
  若澄点头,朱翊深便牵着她的手,走出主屋。萧祐正在吩咐那几个府兵夜里轮值的事情,见朱翊深要外出,便说道:“王爷要带多少人出去?”
  “就在后山随便走走,不用跟着了。”朱翊深淡淡说道。
  萧祐连忙退开,等朱翊深和若澄过去之后,才望向靠在一起并肩而行的两个人。女子微微仰头,兴高采烈地跟男子说着什么。男子温柔地看着她,伸手随意地摸了摸她的头。她的脸微红,环抱着他的手臂,贴他更紧,眉眼间俱是依恋之情。
  萧祐从未在朱翊深的眼中看到如此柔和的光芒,好像天地之间,万物全都消失了,只有他们两个人。
  所谓伉俪情深,也不过如此吧?看来晋王娶晋王妃,并不是如外界传言的那样,是迫于形势的无奈之举。那模样,分明是十分宠爱的。
  出了门,有几棵稀疏的老树和过膝的荒草,而后是一条潺潺流动的小河。河水不算深,清可见底。只是河道有些宽,周围也无途径到对岸去。
  若澄怕弄湿裙子,为难地看了朱翊深一眼,想说打道回府,朱翊深却抬脚利索地除了鞋袜。行军打仗的时候,有时水源匮乏,他直接在附近的河水中洗澡,水性极佳,这条小河不算什么。
  “你做什么?”若澄吃了一惊。
  朱翊深将鞋袜交给她,卷起裤管,蹲下身子道:“上来,我背你过去。”
  若澄不动,怔怔地望着他。朱翊深抬头道:“怎么,想要我抱?”
  若澄看着他宽阔的背影,心念一动。此处没有别人,犯上便犯上了,他此刻是她的夫君,并不是晋王。这样想着,她趴在了他的背上,手往前搂着他的脖子。
  朱翊深轻巧地把她背起来,只觉得轻若无骨,顺利地涉水而过。
  等到了对岸,朱翊深想将她放下来,若澄道:“夫君累吗?若不累的话,再背我一段好不好?”她的声音带着鼻腔,朱翊深猜到她在想什么,没有说话,继续背着她往前。
  儿时的上元节,若澄看到别人家的孩子看灯累了,趴在父亲的背上睡觉,父亲将他们一路背回家,便觉得好生羡慕。她想象不出父亲的背是如何的,父亲若在世,会不会也背她回家。现在朱翊深背着她,身体散发着温暖厚实的力量。她仿佛找到了那种被所爱之人背负的感觉,眼眶一热,便有些想哭。
  她吸了吸鼻子,这才发觉朱翊深没穿鞋袜,正在赤脚走路,连忙道:“夫君,你的鞋袜!”她坚决要下来,朱翊深也没拦着。
  他弯腰随意拍了拍鞋底的泥土,将鞋袜重新穿上。若澄看到他脚底都发红了,满心愧疚:“对不起,我忘了你没穿鞋……你怎么也不说?”
  “无事。”朱翊深轻描淡写地说道,又抬头看了眼,“快到了。”
  半山腰的平地上开满了油菜花,黄灿灿的一片,仿佛望不到尽头。山上传来古刹钟声,这静谧之地仿佛人间的世外桃源。若澄展臂奔到花海中去,像个孩子一样扑蝶。朱翊深站在路上看着她,见她回头对他招手,微微点头。若是可以,他愿她永远如此刻般展颜欢笑,无烦恼忧愁。
  “哎哟!”若澄没注意脚下,被一个石块所绊,向前扑倒。
  朱翊深立刻分开花丛过来,见她趴在地上,压倒一片花枝,不由好笑。
  “可有摔伤?”他蹲下身子,抓着她的手臂问道。
  若澄起先不动,朱翊深心下一沉,连忙弯腰查看,冷不防被她扑倒,仰躺在地。她坐于他腹上,抓着他的衣襟,故意恶狠狠道:“刚才为何笑我?”
  朱翊深双手枕在脑后,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她像只发了怒的小狼狗,只会虚张声势,又怪可爱的。她这性子灵动活泼,天真无邪,与她在一起,仿佛永远不会觉得闷。
  他的眼眸倒映着蓝天白云,黑瞳仿佛镜面一般发亮。刀凿斧刻般的轮廓,英俊无比。若澄看得失了神,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吻他。她当真喜欢这个人,喜欢的程度究竟有多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朱翊深没想到她会主动吻自己,在她要后退的时候,猛地按着她的后脑勺,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继续热吻。这里是荒山野外,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他只吻了片刻,便急急停住,拉若澄起来。她钗发凌乱,面颊如饮酒,头上还挂着几朵小黄花。
  朱翊深平复呼吸,抬手将那些黄花拍落,将她拥入怀中,哑声道:“怕疼就别招惹我。嗯?”
  若澄想着他那巨/物,如昂藏龙首,连忙应是。她也没想招惹他,只是情不自禁而已。
  他们从花丛里站起来,走到路边,看见一个稚龄小童走来,手里捧着一个鸟窝,里头还有几个鸟蛋。那小童看到朱翊深和若澄愣在原地,面露不解之色。一则是平生没见过如此好看的人物,二则是他以为这里不会有人来。
  若澄好奇地问他:“你手里拿着什么?”
  小童稚嫩地回道:“刚才我在路上捡了这鸟窝,想放回树上,否则母鸟该着急了。可我不会爬树。”
  若澄也不会,下意识地看了朱翊深一眼,但很快又觉得不妥。他堂堂一个王爷,就算会爬树,也不能让他做如此失态之举。小童面露失望之色,辞别二人,捧着鸟窝继续往前走。
  若澄欲言又止,看着那小童的背影。她最是心软,不忍那一窝未孵化的鸟蛋没了母亲的庇佑,只怕凶多吉少。
  “给我。”朱翊深闷闷地说了一声。
 
 
第67章 
  若澄连忙唤了小童回来, 小童高兴地把鸟窝捧给朱翊深。朱翊深无奈地挽起袖子,拿着鸟窝,环抱大树而上。他会爬树,但两辈子都没有做过如此出格之事, 算是为了博红颜一笑吧。
  小童见他动作利索, 在树下拍掌鼓劲。
  朱翊深爬到树梢底下, 伸手将鸟窝放了上去。他听过一个说法,有些鸟一旦发现鸟窝被动, 就会抛弃整个鸟窝。但他看树下的两人满怀希望, 也不忍心说出来。
  他将鸟窝放好,正要下树,却见山路上有一男一女似在争执。男的他不认识,女的是苏见微。他对苏见微的身影还是有几分熟悉的。男子一直纠缠不休, 苏见微已经躲到丫鬟身后, 面有愠色。
  朱翊深皱眉, 从树上滑落下来,一言不发地朝那边走过去。若澄不明所以, 连忙告别小童, 跟在他后面。
  苏见微今日到龙泉寺上香许愿, 听寺庙里的僧人说后山有一片油菜花田, 并且人迹罕至, 便兴起了来看看的念头。她念完女学之后, 因为家教甚严, 平日只能关在闺房里头, 难得能出来透透气。怎知走到半路,才发现被人尾随。她身边只有贴身丫鬟,顿时心生恐惧,想威慑对方。
  “你这登徒子,可知我身份?”她斥道。
  柳昭握着扇子道:“在下只是想结交姑娘,并无其它念头。”
  苏见微的丫鬟高声道:“你一路尾随我们至此,说你没有邪念,谁相信?识相的快离去,否则我就叫人了!”
  柳昭只觉得眼前的女子十分貌美,色令智昏,笑吟吟道:“你叫也无用,此处没有旁人。”方才李垣带着叶明修去找那个相面的僧人,柳昭百无聊奈,见一女子从山门出去,侧影极美,便悄悄尾随。
  苏见微的容貌的确出色,明眸善睐,且气质不同那些庸脂俗粉,在京中的世家贵女里头也是数一数二的。她怒道:“我可是当朝首辅苏濂的孙女,你敢无礼?”
  柳昭愣了一下,没想到眼前的少女来头这么大,竟是苏家的女儿,京中响当当的美人。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今日撞了大运。他已经二十好几,家中姬妾不少,却一直没有正妻。家世显赫的看不上他,家世一般的他又看不上。
  苏家比方家更厉害,若他得了此女,岂不是像叶明修一样,日后有了座大靠山?家族之中,还有何人敢看不起他?
  思及此,他恶向胆边生,上前两步,轻易扯开了那个丫鬟,一把抓住苏见微的手腕:“苏姑娘不如从了在下。在下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
  “放肆!”苏见微喝道,欲挣脱他的钳制,但一柔弱女子,哪里敌得过柳昭的力气。
  柳昭将软玉温香抱于怀中,刚想拖到花丛里去,却被人按住了肩膀。他以为是那个不知死活的丫鬟,并未放在心上,抬脚想踹开她,没想到却被身后之人按得肩胛生疼,一下叫了起来:“哎哟!”
  他疼得松开手,苏见微连忙跑到一边。
  柳昭转过身,只见一个高大的男子立于面前,气势犹如高山大海。
  “光天化日,欺侮良家女子,你算个男人?”朱翊深冷冷问道,一下将柳昭掼摔于地,一脚踩在他的胸口,“信不信我废了你。”
  苏见微认出是那日在宫中见过的晋王殿下,心中稍安。只是没想到会在这荒郊野外遇见他,他还替自己出头。
  柳昭抓着朱翊深的脚,被踩得不能呼吸,结结巴巴地说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在下只是一念之差……”
  “滚。”朱翊深收回脚,转过身向苏见微走去。
  苏见微刚要道谢,看到他身后的柳昭没了压制,眼中阴光一闪,在身旁摸了一块巨石就砸过来,尖叫道:“小心!”
  朱翊深不及闪开,后背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口中涌起腥甜的味道。他被激怒,一脚将柳昭手中的巨石踢飞,而后挥拳打向他的下巴,又在他腹上踢了一脚,柳昭仰面摔在地上,不动弹了。朱翊深刚才没有下重手,原本以为只是个柔弱书生,有意放他一马,却不料此人这般心狠手辣,这次没有留情。
  若澄赶到的时候,就见一女子侧影,还扶着朱翊深的手臂,两人状似亲密。
  “您没事吧?”苏见微说道,“多亏王爷出手相救。快跟我回寺中看看,有没有伤到?”
  若澄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只能看见两个人靠得很近,女子似乎叫了朱翊深“王爷”。看来他们相识?他一向不许旁的女人近身,对此女倒是特别。他看她的眼光也与旁人不同。刚才朱翊深匆匆前行,丢自己在半路,是为了来见她?若澄心中难免生出几分酸涩之感。
  她想过去分开他们,又无底气这么做,后退两步,转身独自下山了。
  朱翊深将手臂抽回,退开两步,淡淡说道:“男女授受不亲。多谢苏姑娘的好意,我无大碍。你速离此地。”他刚才一心赶来救人,未与若澄解释,现下着急去寻她。
  苏见微追了两步,想扯住他的袖子,却抓了个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去。自小接受的教养,让她无法不管不顾地去追一个男人。只不过刚才他从天而降,仿若神祗。她那颗骄傲的心,也难免为他所动。听闻晋王为人一向清冷,怎会出手救她?莫非也对她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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