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宠生娇——泊烟
时间:2018-05-10 11:28:06

  女子听到脚步声,不知何人敢闯进来,抱着琵琶仓皇起身。
  柳昭听她忽然中断拨曲,面露不悦之色,待看到朱翊深和萧祐走进院子,第一反应就是撒腿逃跑。可他还没转身,就被萧祐一把抓住了肩膀,按坐在石凳上。
  朱翊深对女子说道:“你先进去,我有话跟他说。”然后在桌子上放下一锭银子。女子见他气度不凡,出手如此大方,便知道是贵人,连忙收了银子,退下了。
  柳昭没想到朱翊深竟然连碎玉轩的里头都敢闯,不是说这碎玉轩的背后是皇亲国戚吗?朱翊深就不怕得罪了他?
  朱翊深也不着急说话,看了看桌上摆的茶壶和茶点,还没动过,便自己动手倒了一杯茶。这茶是阳羡紫笋,乃是顶级的贡品,与碧螺春齐名。他不说话,柳昭被萧祐按在那里不能动弹,心狂跳不止,宛若被凌迟一般难受。他在人后放狠话,去姚家找茬,无非是为了出心中的那口恶气。但当朱翊深真的坐在他面前,两人相对时,他瞬间就认怂了。
  “王爷到此处找我,所为何事?”柳昭挣了挣肩膀,强撑着说道。可他一介柔弱书生,哪里抵得过萧祐的力气。
  他以为碎玉轩绝对隐蔽安全,很多达官显贵都在这里玩,也没人敢在这里闹事。哪里想到朱翊深竟然直接闯了进来!
  “我不喜欢说废话。”朱翊深转着手中的茶盏,“你若要寻仇,冲着我来便是。何必为难姚心惠?”
  柳昭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王爷这话说得不对。如何算为难?我已到娶妻之龄,娶一房妻子有错吗?王爷不能因为从前的事,就干涉我娶妻吧?”
  他这话说得在理。婚丧嫁娶,乃是各家关起门来的事,连皇帝老子都管不了。上次柳昭被打,顺天府不了了之,不过是因为李青山恰好不在京中。后来李青山回来,苏家却已经把事情压下了,他也没办法。如今李青山是五军都督府的大员,就等着揪朱翊深的错处。朱翊深若还敢动手,就有大麻烦!
  这么想着,柳昭便硬气了几分。
  “柳昭,你非娶姚心惠不可?”朱翊深皱眉问道,“没有其它条件可以交换?”
  “王爷若要跟我好好说话,便让您的手下放开我。”柳昭说道,“您如今身份不同了,虽说这是在碎玉轩的后院,也难免隔墙有耳。”
  朱翊深抬眸看了萧祐一眼,萧祐便松开手。柳昭活动了一下被按疼的肩膀,才缓缓说道:“王爷若能赔我一生仕途,我便放过姚心惠。或者您跪在我面前,真心道一句不是,我也能放了她。”
  “你放肆!”萧祐喝道,举起了手。
  柳昭一下站起来,闪到一旁。
  “你不怕我杀了你?”朱翊深眸色一沉,明显动了杀机。
  柳昭又害怕又有几分兴奋:“晋王殿下,您如今站在风口浪尖上,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您这个时候出手杀我,可有想过后果?我柳昭烂命一条不值钱,您却是天潢贵胄,太子最信任的叔叔。您确定要为了我,而把手上那好不容易得到的金令赔出去?再失去未来天子的信任?没有权势是什么滋味,想必您比任何人都清楚吧?您今日来找我,说明您看中王妃,也看中王妃的这门亲戚,那我更想与姚家结亲了。”
  萧祐握拳,欲上前教训他,却被朱翊深抬手阻止。这个柳昭若真是粗莽之辈,倒也好对付。但如他所言,朱翊深如今的确动不了他。柳昭不愧曾是北直隶乡试的第七名,句句戳中了要害。若非当初在龙泉寺见色忘义,想必如今也入了翰林院,将来锦绣前程必不可少。
  所以他才会恨,想要报复朱翊深和苏家。
  但苏家犹如百年大树,盘根错节于朝堂,树冠繁茂。仅在本朝就有一个皇后,一个太子妃,一位首辅,权倾朝野,很难找到下手的地方。而相比于累世公卿的苏家来说,晋王府的弱点太多,也太容易找到突破口了。
  朱翊深知道,柳昭的目的已经很明确,要给他不停地找麻烦,让他余生不得安宁,这样才解气,想必什么条件他都不会接受的。
  朱翊深喝完杯中最后一点茶,起身一言不发地走了。萧祐愣了一下,连忙追出去问道:“爷,我们就这样放过他?”
  “不放如何?此处不能动手,何况我现在也的确奈何不了他。再想其它办法。”朱翊深淡淡地说道。
  上次他教训柳昭,算是义举,何况还牵连到苏家,柳昭和李青山不敢同时与他们为敌。但这次在碎玉轩,柳昭并无不轨行径,他若再出手教训,道理上说不过去。他是皇亲国戚,柳昭也不是蝼蚁。柳昭刚才故意拿言语激他,想必也有目的。稍有不慎,李青山便会借此大做文章,最后迫他把刚到手的京卫指挥之权交出去。
  毕竟一个连自己的情绪都无法控制的将领,如何能守卫京师,保护皇族?太子也会对他失望。
  朱翊深这样一个在顶级政治圈生活了多年的人,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更不会上柳昭的当,因此只能离去。
  他到了瓷器铺子,季月惊讶他这么快就出来了,而且海棠的院子里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朱翊深对季月说道:“替我谢谢你家主子,改日请他喝茶。”
  季月嘴角抽了抽:“主子那性子您是知道的,独来独往惯了,大概……请不动。而且他难得到京城一趟。”
  朱翊深想想也是,他那个人神出鬼没的……算了,当他没说吧。本来已经跨出门了,又转过身:“今日难得碰见……他路子广,请他帮我打听一件事。”
  “什么事?”季月倾身问道。
  朱翊深对她耳语几句,季月点了点头:“我会告诉主子。至于帮不帮忙,全看他的心情了。”
  “成与不成都无妨。告辞。”朱翊深和萧祐离去。
  季月看他走远了,才转过身,却见柳昭从门内出来,劈头盖脸地质问道:“不都说碎玉轩最保护客人的私事么?怎么随便让人闯到海棠姑娘的院子里来,我若在里面有什么意外,谁来负这个责任?”
  刚才朱翊深从天而降,当真把他的胆子都吓破了。幸好他早跟舅舅商量过对策,否则今日说不定一条小命都要交代在这里。
  季月走到柜台后面,一边拨弄算盘,一边低声说:“平日不做亏心事,又何必怕人找上门。何况柳公子这不是分毫无损?”
  柳昭冷冷一笑:“你就不怕我出去宣扬今日的事,让那些客人再也不敢来你们碎玉轩?”季月眸光一冷,同样笑道:“那柳公子尽管试试好了。我们碎玉轩也不是靠吓开到今日的。来人啊,送客!”立刻有五个大汉从屏风后面走出来,逼到柳昭面前。
  柳昭看他们跟五堵墙一样,不停地压迫他出去。他毫无办法,只能咬牙切齿地走了。
 
 
第99章 
  若澄在晋王府中,收到姚庆远传来的消息, 感到十分意外。
  她没想到叶明修会出手帮姚家, 更没想到叶明修要帮李垣说媒。李垣当初跟沈如锦的事情, 若澄还印象深刻。李垣是这次科举的二甲进士, 如今也在翰林院任庶吉士,虽然风头不像叶明修和沈安序那么出众,但好歹也算是入了仕途。
  而且他的品行尚可,无不良嗜好,长得也算是清秀。
  她觉得,只要舅舅他们觉得这桩婚是没有问题, 表姐也愿意的话,李垣未尝不是一个良配。
  她让人盯着府门口的动静,等朱翊深一回来就跟他商量此事。
  赵嬷嬷每日都会拿着账本还有悬而未决的事来北院找若澄,与她商量。若澄收下账本之后,看到赵嬷嬷欲言又止的模样,就说道:“你还有事要说?”
  “其实也并非大事, 但老身总觉得不大对劲,觉得还是提醒王妃一声。”
  若澄点头, 示意她接着往下说。
  赵嬷嬷道:“王府名下的几处庄子,都有管事负责打理, 每季收账上来,别的事王府也不多管。可是老身近来发现有个庄子似乎有点问题。”
  “是哪一处?”若澄问道。
  赵嬷嬷上前, 找了一个账本出来, 说道:“这个庄子在京郊的龙泉寺附近, 管事的姓马,也干了许多年了。原本这庄子的支出一直都比其它庄子的高许多,但因为马管事也很能赚钱,所以也没太在意。不过昨日,那庄子上的人来交账本的时候,老身无意中听到他跟府里的下人谈论,近来马管事总抱怨月银太少,却经常出去喝花酒。”
  若澄对这个马管事有印象,上次在京郊的庄子曾跟他有过一面之缘,但不太喜欢他,也不想因为个人喜恶影响府上人事的决定。
  “赵嬷嬷,你可知道这个马管事为王府做事多久了?”
  赵嬷嬷想了想,说道:“这庄子原先是娘娘名下的,后来交给王爷。马管事似乎从先帝那会儿就在庄子上了。”
  若澄觉得不太对劲,一个管事所赚的月银十分有限,绝不可能有闲钱常去喝花酒,那便是发了横财。乡下地方能有什么机会发横财?这的确值得注意。若是从前,别人对王府也没什么好图谋的。但是现在朱翊深手中的权柄太大,难保有心人不从鸡蛋里面挑骨头。
  “赵嬷嬷,你还是派个得力的人去庄子上查一查,看这个马管事平日都跟谁往来,有什么异常便回来禀报。其它庄子还有手下的各个管事也都盯紧一些,发现什么不对劲就告诉我。”若澄叮嘱道。
  赵嬷嬷连忙应是,转身出去办了。
  若澄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放心,又把碧云叫过来:“你叫上李怀恩和萧昱,将府里上上下下的仆妇,丫鬟,随从和府兵的籍贯,入府的年数,还有是否犯过错,家中在京里还有什么人,全都登记造册。”
  “王妃这是……?”碧云不解地问道。
  “我担心有些人想刺探王府里的事,从这些人下手。不瞒你说,我最近心里很不踏实,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若澄皱着眉说道。从柳昭到马管事,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显然都是冲着他们晋王府来的。而这一切又在朱翊深接管了京卫以后。
  碧云宽慰道:“王妃别担心,我们王爷一向行得正坐得端,他们也没什么把柄好拿的。不过奴婢这就去办,刚好将府里的人梳理一下。”
  碧云走了之后没有多久,碧云便回来告诉若澄,朱翊深回来了。
  朱翊深原本想在留园换身衣裳再去见若澄,告诉她今日去见柳昭的结果。没想到若澄等不及,直接跑到了留园,还立刻闻出了他身上的脂粉香味。她知道柳昭那种人多半会在烟花柳巷,朱翊深要见他,也得去那种地方。但事情是因她而起,若不是她一定要朱翊深管姚心惠的婚事,朱翊深也不用跟柳昭去周旋。
  “我今日去碎玉轩见了柳昭,他不肯放弃娶姚心惠。”朱翊深主动说道。
  若澄知道碎玉轩,是很有名的风月之地,京中还有人传言,碎玉轩的大老板是皇亲国戚。其实若澄今日听了赵嬷嬷说的事,心中有一丝后悔。王府现在是非常时期,朱翊深又新官上任,实在不宜分心管这些琐事。她帮朱翊深脱了外裳,轻声说道:“没关系,王爷辛苦了。不久前舅舅给我捎了消息,由叶大人保媒,太原府的进士李垣愿意娶我表姐。”
  朱翊深原本做好了她要质问碎玉轩的准备,没想到她只字不提。可听说叶明修竟然也牵扯到这件事里头来,不禁皱眉问道:“叶明修不是被你舅舅退过婚,为何还要帮他?”
  “来送消息的人说,好像因为李垣在方府寿宴上见过我表姐,觉得她不错。李垣肯在这个时候娶我表姐,应该是喜欢她的。”
  朱翊深却不这么认为,如果只因一面之缘,李垣不会冒着与柳昭作对的风险,而娶姚心惠,肯定是叶明修额外许了别的好处。他倒是想起来,叶明修崛起以后,这个李垣也是官运亨通,在泰兴年间甚至坐到了浙江的承宣布政使。人品也没听说有很大的瑕疵,姚心惠若嫁给他,倒是不错的选择。
  只是叶明修不会做没有好处的事,他用自己的人情帮姚家,到底是因为若澄,还是有别的目的?他猜不透,他从来就没有了解过他这个对手。
  纵然他们这辈子没有理由再对立。但正因为有前世的记忆,这个人压在他心上,仿佛一座山一样。可他心中也明白,叶明修和若澄之间,各自嫁娶,今生已经再无可能。他没必要再为了前生的事情,耿耿于怀。
  人不能永远活在过去,更不能站在原地不动,总要试着往前走。
  这也是今日在碎玉轩偶遇的那个人,曾经告诉过他的。
  若澄见他不说话,不安地问道:“怎么了?可是这门亲事不好?”她怕因为叶明修保媒,朱翊深会不顾一切地反对。她倒是觉得叶明修没有什么恶意。
  “没有,李垣是个不错的选择。”朱翊深语气如常,拉着若澄坐下来,“你不问问我碎玉轩的事情?以及,我为何能在碎玉轩见到柳昭?”
  若澄对碎玉轩只是有所耳闻,关于它的规矩却不是很了解,只垂眸说道:“是我求你管表姐的婚事,你要去找柳昭,出入碎玉轩也是没办法的事。那碎玉轩有什么名堂吗?”
  朱翊深就知道她是装大度,心里还是有几分介意。他现在试着把一些事说给她听。以前他把她当妹妹的时候,她想学什么,做什么,他都由着她。如今虽也是如此,但他反而操心得更多,想让她按着自己的方式去生长,那样就可以少走些弯路。
  可这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自己去经历那些事,无论好的还是不好的。她并不像被当成一盆养在温室里的花。
  “我以前常常去碎玉轩,因为那里曾是父皇的私邸。我小时候,父皇每年都要带我和母妃在碎玉轩小住两日,只有我们三个人。后来北边战事起,父皇为了筹集军饷,不得已把碎玉轩卖给别人。我曾想买回来,与新的主人打过交道,才知道大概没什么希望。”朱翊深自嘲地一笑。
  若澄才知道碎玉轩的来头这么大,而且她很少看到朱翊深露出这种主动认输的表情,更加好奇碎玉轩的主人是谁。
  “他的身份,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等到皇兄驾崩,他可以自由出入京城,我一定带你去见他……”朱翊深正跟若澄说话,萧祐忽然在外面叫道:“王爷!”
  他的口气急促,朱翊深立刻起身走到外面。萧祐拜道:“刚刚传来消息,碎玉轩被李青山带兵包围了,说他们窝藏朝廷要犯,这会儿押走了不少人。”
  碎玉轩因为曾是先皇的私邸,连官府都退让三分,李青山竟然直接带兵去包抄,真是胆大。朱翊深知道那人行事一向小心谨慎,李青山贸然前去,大概会扑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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