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宠生娇——泊烟
时间:2018-05-10 11:28:06

  大夫摸着胡子说道:“实不相瞒,祖上是宫中太医,专门在内宫给娘娘们看病的,于妇人科也小有所得。王妃现在年纪尚小,本来也不打紧。可若为子嗣计,可得吃些药调理。毕竟月事不顺,很难有孕。据我所知,王爷也没有别的姬妾吧?”
  素云看了碧云一眼,碧云道:“大夫,我跟您去拿药方。”
  她送大夫到门外,悄悄塞了一块金锞子到大夫的手里:“要您雪夜赶来,实在是过意不去,小小心意,还请您收下。但王妃的身子情况属于私事,还希望您开药就是,别的不要出去多说。”
  大夫一看王妃身边的丫鬟出手竟然这么大方,心中惊了惊,忙要推拒。
  碧云推回来:“有劳了。”
  大夫也不再推辞,毕竟没人跟钱过不去:“还请放心,我一定会尽力为王妃调养。”
  屋内,素云用金钩挂起帐子,拧了帕子给若澄擦汗。碧云算是从小看着她长大,从前她们主仆三人缩在王府的角落里,虽然过得小心翼翼,但那个时候若澄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自从嫁给王爷以后,一切都变了。她柔弱的肩膀要扛起王府里所有的事务。尽管从来没有人那么要求过她,可她牢记自己作为王妃的责任,从来没有有因为自己年纪小而逃避。尤其是王爷打仗回来之后,几乎忙到顾不上府里的事,这个时候,她就强迫自己把所有事情都揽过来了。
  她在人前欢笑,总说没关系,不要紧,可是才十五岁的小姑娘,这么大的担子压下来,日子久了,怎么会不垮?
  素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有时候想劝她无需对自己要求那么高,她只是人,没办法面面俱到。可后来发现,除了责任,还有对王爷的爱,让王妃一直坚持着。
  若澄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看到素云坐在床边,抓着她的手腕道:“我怎么了……”
  素云连忙说道:“您受了风寒,正在发热,是不是很难受?”
  若澄的确难受,觉得浑身像是冒火一样,嗓子眼又干又痒,脑袋昏沉沉的,但她不会说出来,小声道:“我没事。你记住,千万不要告诉王爷。”
  素云早知道她会这么说。她这性子,其实像极了娘娘,总是报喜不报忧,什么苦都自己吞进去。
  若澄很快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天亮以后,李怀恩来询问若澄的情况,碧云端着铜盆出来换水:“不太好,还在烧着,人也没有意识。都这样了,还记得交代我们不要告诉王爷。”
  李怀恩着急道:“这怎么行?王妃身子一直很硬朗,怎么忽然生病?昨日大夫没说什么?”
  “说了,过度劳累,加上忧思甚重所致。”碧云重重地叹了口气,“王爷担任京卫指挥使以后,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王妃在管。昨日都累成那样了,还给王爷张罗吃食,冒雪前去指挥所,回来之后才病倒了。可这烧不退,实在让人担心。”
  李怀恩面露惭色:“是我的失职。最近我一直跟着王爷在外面忙碌,忽略了府中,让王妃受累了。可这件事,还是得让王爷知道。这样吧,我先去指挥所一趟,看看王爷那边的情况再说。”
  碧云连忙说道:“这是李公公你自作自张,不关我们两个的事。”
  李怀恩忍不住一笑:“知道了,王妃若怪罪,就把责任都推在我身上。”
  碧云这才端着铜盆走了。
  李怀恩其实也不知该不该在这个时候,把王妃生病的事情告诉王爷,让他分心。毕竟王爷所谋之事,关系重大,不能出任何差错。可王妃若有个万一,恐怕王爷那边也不好交代。他左右为难,还是决定出府去指挥所报消息,却在府前看见朱翊深骑马回来了。
  “王爷!”李怀恩奔下石阶,“您怎么回来了?”
  朱翊深低声道:“事情有变。你把萧祐叫到留园来。”
  “是,可王爷……”
  “怎么了?”朱翊深驻足看他。
  “王妃昨夜开始高烧不止,您要不要……”李怀恩话还没说完,朱翊深已经快步上石阶而去。
  素云和碧云正在屋中照顾着若澄,听到外面的丫鬟齐声叫“王爷”,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没想到真的看见朱翊深跨进屋里,连披风都来不及摘,直接走到床边。
  “若澄怎么了?”他沉声问道,坐下来看着床上的人。明明昨夜到指挥所的时候还是活蹦乱跳的一个小人,转瞬之间就成了这般病恹恹的模样。他伸手触了触她发烫的脸颊,唤了她两声,她都没有回应。
  素云便将大夫所说的话除开月事不顺那句,重复了一遍,补充道:“王妃看着小,其实性子也倔强,平常不舒服也不会说出来。这次若不是撑不下去了,恐怕还忍着。”
  朱翊深静静地看着她。这段日子以来,外头事忙,的确顾不上府里。其实仔细想想,她昨夜其实也不算正常,话特别少,当时还以为是害怕他所说之事的缘故。现在看来,的确是累着了。
  碧云出去端了药碗进来,朱翊深将若澄从床上抱起来,搂在怀里,接过药碗说道:“给我。”
  碧云觉得不妥,犹豫了一下,素云对她点了点头,她才把药碗递过去。
  若澄烧得迷迷糊糊的,尝到口中的苦味,本能地扭头避过,药汁便从她嘴角流下来。
  朱翊深拿帕子给她擦着,柔声哄道:“澄儿听话,喝完药病就会好了。”
  可若澄现在认不出他的声音,就是不肯乖乖喝药。朱翊深皱眉,将药大半灌入自己口中,然后捏着她下巴,对准她的嘴,一点点喂进去。若澄起初还在挣扎,但是太过熟悉他的气息,身体本能地臣服于他,甚至张开口吞咽。朱翊深微微扬起嘴角,这丫头的反应着实可爱,又用同样的办法将剩下的药喂给她。
  素云和碧云连忙转过身子,不敢看两个人。虽然王妃在病中,但那画面太过让人想入非非。继而联想到从前两人同房的那些声响,两个丫鬟都面红耳赤的。
  朱翊深倒不觉得什么,镇定自若地将若澄放回床上,盖好被子。
  “你们看护王妃,我去换身衣服就回来。”朱翊深起身道。
  刚才若澄挣扎,将一些药汁洒到他身上,他现在浑身都是药味。
  朱翊深趁着回留园换衣裳的间隙,简单跟萧祐说了一下计划有变的事情。他们本来的安排是那日封锁城门,直接控制紫禁城,然后包围平国公府和温嘉的府邸。现在需要做的事情是一样的,只是朱翊深不必亲自出面,宫里的事自会有苏濂他们替他完成。
  萧祐觉得既然是做同样的事,朱翊深就此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有些可惜。
  朱翊深说道:“叶明修既然能猜到我的想法,他们必然也会有所防备。我们本就没有十成的把握,若非皇上相逼,我也不至如此。总之到时候你仍负责王府的安全,以防有变。”
  萧祐应是:“以王爷之才,实则比太子殿下更适合皇位。”
  朱翊深整理着袖子,看了萧祐一眼。这个人前生为朱正熙血战到死,今生却在他面前说这样的话。人生的际遇,当真是奇妙,只需一点改变,就会产生截然不同的结果。
  “或许没有人比我更明白,那个位置的艰难。何况太子本性不坏,只要励精图治,必能做个明君。”朱翊深淡淡地说道。
  萧祐以为是他从前被当做皇位继承人来培养,也没有觉得此话奇怪。
  朱翊深回到北院照顾若澄,让忙了一夜的素云和碧云都回去休息。他现在一身轻松,无牵无挂,正好陪陪她。
  到了下午,若澄的烧终于退了,慢慢睁开眼睛。
  她一动,正坐在床边看书的朱翊深立刻倾身问道:“醒了?”
  “王爷?”若澄惊得一下坐起,头上的布都掉落下来,“你怎么在这里?素云她们叫你回来的?”
  朱翊深没回答,而是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额头,已经不再滚烫了。他慢慢说道:“这些日子是我忽略了你。现在事情已经解决,我不用再呆在指挥所,所以回家。”
  若澄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低声问道:“已经解决的意思是……?”
  朱翊深便把叶明修来找他的事情告诉若澄。他觉得他们之间已经没有必要有所隐瞒。
  听他说完,若澄反而松了口气。她知道昨夜他所说之事最后的解决无非两种。一种是失败被擒,那就是两人共赴黄泉。另有一种就是他荣登九五,而她会变成紫禁城里的一名宫妇,从此飞不出那三丈高的朱红城墙,跟朱正熙一样可怜。
  现在他说,他不用再去夺皇位,她心中十分高兴,还是忍不住问道:“王爷就不想要那个位置吗?如此放弃,是不是太可惜了。”
  朱翊深却反问道:“你希望我做皇帝?”
  若澄本来想违心地点头,可是挣扎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不希望。我不喜欢紫禁城,总觉得那里面的人都好可怜,像被困住却飞不出来的鸟儿。不过王爷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朱翊深伸手将她抱在怀里:“嗯,那咱们就不去。等以后局势稳定了,我带你到秀美的秦淮,巍峨的泰山,芙蓉花遍地的锦官城去。还有漠北草原,西域的古城,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若澄闭上眼睛,想象那些美景,笑着应道:“好。”
  ……
  两日之后的清晨,天刚蒙蒙亮,苏见微从朱正熙身边起来,轻轻推了推他,轻声喊道:“殿下?”
  朱正熙没有回答,翻了个身,继续睡着。
  昨夜临睡前,苏见微从皇后那里拿来安神的香片放在香炉里,她自己提前喝下了醒神汤,因此能够起来。
  她披上外裳,推开寝殿槅扇,到了外面,青茴已经在焦急等待。
  苏见微对她耳语几句,青茴点头,匆匆离开东宫,前往坤宁宫报信。
  昨夜苏皇后彻夜未眠,一半是因为紧张,另一半是因为她即将转换身份,移居西六宫。这座代表母仪天下的皇后之宫,再不属于她了,心中到底有几分留恋。但她这个皇后,膝下无子,也没有皇帝的尊重怜爱,一个人苦撑着局面,实在悲凉。
  好在这座宫殿最后还是由她苏家的女儿接任。
  苏皇后听完青茴的报信,回头吩咐身边的女官:“你去告诉叔父,只要晋王稳住了几个都督的府邸,便可以进宫了。”
  女官领命离去,苏皇后一人坐在空荡荡的宫殿里,若有所思。好歹夫妻一场,她决定还是亲自去乾清宫看看。
  而紫禁城外,朱翊深早已在卫所整装待发。一接到宫中的消息,就命京卫分头将几个都督的府邸围住。平国公府离紫禁城最近,而徐邝也是最难对付的人,便由他亲自前往。
  徐邝这几日连着喝酒,今日还在沉睡,听下人在门外连声叫唤,十分不悦。再听说朱翊深带兵将平国公府围了,一下子清醒过来,怒道:“他要干什么?”
  “晋王说是要搜查顺安王的下落。京中大街小巷都搜遍了,没有查到任何线索,说顺安王有可能藏匿在大臣的府邸里。为了找到顺安王,所以朝中大小官员的府邸也都要查一查。”
  “他敢!”徐邝下床,直接拿了挂在墙上的宝剑,“我现在就出去看看!”
  沈如锦屋内的徐孟舟听说平国公府被围,也要下床前去查看,却被沈如锦一把按住。
  沈如锦知道,朱翊深他们要采取行动了。而朱翊深竟然亲自前来,说明宫中也有他的内应,那边的胜算很大。
  “你拉着我干什么?”徐孟舟说道。
  “这件事自有父亲处理,世子就不要去了。”沈如锦劝道,“何况搜查顺安王的下落,本就是皇上的命令,谁阻止便是抗旨。”
  徐孟舟看着她,想起她之前说的一番话:“阿锦,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知道什么?”
  沈如锦才不会把实情都告诉他,摇头道:“世子想想看,父亲是平国公,官拜前军都督,就算晋王亲自带兵来,也不可能对父亲做什么。多半就是要报上次父亲打压他的仇,耍耍威风,毕竟明日就是期限。你跟晋王本来无仇无怨,现在跑去夹在父亲跟他之间,做什么呢?”
  “可是晋王交不出顺安王,明日也就完蛋了。”徐孟舟说道,“怕他做什么?”
  沈如锦笑道:“世子,从先帝驾崩开始,这么多年,有多少次你们都认为晋王会完蛋,可是他完蛋了吗?他每每绝处逢生,而且在朝中的地位,越来越举足轻重。我听说先皇曾请高僧给他批过命格,虽然之后命宫中三缄其口,但想必肯定不凡。你听我的,稍安勿躁,我不会害你的。”
  徐孟舟不得不承认,沈如锦跟他的那些同房和妾室都不一样,她是个十分聪明的女人,脑子里并非只有情情爱爱,还时时考虑着平国公府的前程。别看他是个平国公世子,还没有沈如锦的二哥在太子面前受宠。徐孟舟以前娶她,是看重她的人脉和才情,毕竟能提供那样一条赚钱路子的女人,这天底下没有几个。
  如今他却颇有几分两个人是一条船上的人之感。
  他很明白,他跟别的女人都可以玩玩,逢场作戏,过了就可以扔掉,跟这个嫡妻却是利益相关,一辈子都得绑在一起。
  “我听你的。”徐孟舟说道。
 
 
第106章 
  朱翊深穿着甲胄, 骑在马上, 看着平国公府的烫金匾额。平国公是世袭的爵位, 但徐邝最初并未被立为世子, 一切都是从一母同胞的宁妃嫁给端和帝开始。这些年徐邝越发位高权重,人也变得狂妄自大,穷奢极欲。如今的平国公府不过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
  府前围着三层的京卫,而朱翊深则在他们之后, 他并不打算真的跟徐邝起冲突,只是为了拖住他,给苏濂争取时间。
  此时,平国公府的朱红大门打开, 一队府兵从里面冲出来, 徐邝跟在最后。他脸上还有宿醉的酡红,没有束冠, 一件素底的蓝色斗篷裹着身子。他睚眦欲裂, 拔剑喝道:“朱翊深, 你想干什么!”
  朱翊深冷冷地说道:“亲王位在国公之上, 平国公直呼本王名讳, 可知尊卑?”
  徐邝看了看朱翊深身边的京卫,低咳了一声, 混沌的脑子也清明几分:“晋王也知道这里是国公府, 你带这么多兵士来, 意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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