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师兄很好的人。”周玉珠哽咽道:“我曾让娘也问过爹爹,他只说我的亲事他有主意的,可如今我都已经十六,若说是想让我攀个高门的,也不是没有人来提亲,爹爹拒绝。要说想我嫁个低门,魏师兄就很好,家里人事简单,甚至还有其他低些的门户来提亲,他也给拒绝了,我都不知他到底怎么想的。”
姜婳懂了,玉珠这是喜欢上魏长青,那人她其实见过一次的,是燕屼的师弟,俊秀清雅的人物,性子有些古板,还是探花郎,家世寒门,如今在翰林院里熬资历,其实撇开家世,两人也是挺相配的。
周长林怎么会不同意?
姜婳劝道:“玉珠先别哭,那可是你原先有亲事,周大人未曾说明?”不然怎么高门寒门的都不成?
玉珠哭道:“自然是没有的,别的姑娘家十四五岁就要定亲,我如今都十六,而且我就喜欢魏师兄啊。”姜婳比她略长半岁多,差不多十七的年纪,也是十五左右跟燕屼成亲的。
姜婳对感情其实是很木讷的,根本不知该怎么劝说,就问道:“玉珠当真是很喜欢魏师弟?”她自然根本夫君一块喊师弟。
周玉珠点头,如果不是嫁给魏长青,她觉得自己可能会郁郁寡欢过一生,自打第一眼看见魏长青,她就喜欢上他,认定他,而且她觉得魏师兄应该对她有意的,两人私底下单独见过几面,他每次耳根子都会发红,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
“嫂嫂,你说我该怎么办呀?”周玉珠擦掉眼泪,愁的不成,“干脆我和魏师兄私奔吧?”她把姜婳当家人看,说起话来都是心直口快的。
姜婳吓一跳,抓着玉珠手臂道:“可使不得,这法子不成,不若你让魏师弟上门提亲?到底是你的爹爹,实在不成,你让伯母好好的去跟你爹爹说。”私奔这样的事情是被人不耻的,何况魏长青大好前程,若私奔,前程没有,往后夫妻两人必定生怨。
周玉珠叹气道:“我也说着玩的,哪能真的同他私奔,这不是害他吗。”
有姜婳陪着说话,周玉珠心情好上不少,姜婳没教她别的,只是说婚姻之事要好好跟父母商量,父母不会害自家孩子的。两人躲在房里聊了大半天,玉珠还留在燕府吃的饭食,离开的时候也是高高兴兴,分走姜婳半篮子荔枝,笑眯眯的说是要送去给魏长青吃,还说爹爹要把她嫁给别人,她死都不会愿意。
姜婳听的想笑,把人送走才算松口气。
晚上歇息时,姜婳有些忧郁,她难得有个闺友,自然希望她好好的,如今见到周玉珠被亲事所困,心里也想帮她一把,那些不着调的法子肯定不成。燕屼见她如此,不由问道:“娘子可有心事?”
姜婳把玉珠的事情告知燕屼,“夫君,周大人当真是奇怪,魏师兄明明是很好的人,怎么不肯把玉珠嫁给他?”
燕屼的神情淡了两分,“魏师弟的确是个俊秀风雅的人物,玉珠若能嫁给他也是极好的,师父或许是另有打算,这件事情你不必掺和。”他其实有些知道老师的打算,他才入京,老师就曾跟他提过和玉珠的亲事,如果不是他已经成亲娶妻,老师或许会逼迫他和玉珠成亲吧。
那么,是有什么隐情,让老师非要逼着他和玉珠成亲?他的神色越发冷淡起来。
姜婳叹息一声,不再言语。
过了两日,姜婳正坐在房屋里给春蝉把脉,她有些不舒服,姜婳趁此机会练练手,不多时,忽听见外面闹腾腾的,是前面街市上传来的声音,敲锣打鼓的,很热闹,姜婳收回手,问春蝉:“可是前两日吃过不少寒凉的食物?”
春蝉笑道:“大奶奶当真了得,前两日厨房做多的糖蒸酥酪放在冰库里,奴婢贪嘴,多吃了两碗,就有些咳嗽起来。”
她这是寒凉引起的风寒,伤着脾胃,姜婳笑道:“我开了药方你去抓药,这些日禁寒凉的食物,可知晓?”
春蝉笑道:“奴婢省得。”
等着开了药方递给春蝉,姜婳才问从外头回来的翡翠,“外头集市上发生了何事?”
第93章
今儿不是翡翠当值, 她馋外头的煎白肠, 大清早跑来跟姜婳说想出去吃,顺便跟着厨房的管事儿采购。煎白肠就是用猪大肠,猪肚头, 肥肠煮成汤, 加以馍继续熬煮出来的食物, 分清淡口味也有喜欢加辣子吃的, 鲜香滑嫩。
当然, 鲜香滑嫩是翡翠说的,第一次吃到的时候惊为天人, 这东西是京城这边的特色小吃,翡翠还曾给姜婳带了份回来, 她吃了口, 味道是可以的,她却吃不习惯,给了阿大吃, 阿大那是来者不拒, 不挑食,什么都吃的香。
府中若没有主子口谕是不能随意外出,各院管事出门办事都要寻主子要对牌才可出门, 翡翠吃完煎白肠,又跟着厨房的管事把食材采办回来,路上瞧见一场大戏,回府听见主子问, 眉飞眼笑的凑过去,“大奶奶,您是不晓得,是禁卫军压着荆州那些个贪官回京了,百姓们最是痛恨这种贪官。奴婢听闻荆州那地方的百姓很惨,年年涝灾不说,还要被贪官们剥削,每年都饿死不少人呢。”
这件事情姜婳前些日子就听燕屼说起过,知晓皇帝在整顿荆州那边。荆州那片的地方的确一团糟,每年国库都都填大笔银子救治灾民,这些银钱大部分到了贪官的口袋里。如果荆州整顿好,每年不在水涝,国库能省下不少银钱,百姓们能够安居乐业,这于天下都是一大件幸事。
如果燕屼治水的那套水利体系能够起作用的话,将是大功德一件。
“那些个贪官岂不是被百姓们打的很惨?”姜婳笑盈盈的,从春蝉端来的铜盆里净手,还不忘吩咐春蝉:“这里的活计不用你做,今儿翡翠替你当值,你去药堂抓几副药,赶紧把风寒治好才是正事儿。”
春蝉道谢,等主子净手后才端着铜盆子退下,翡翠还在说着府上的见闻,“大奶奶是不知道,那些个贪官可惨的很,被老百姓拿着臭鸡蛋,咸菜疙瘩打的鼻青脸肿的,您是不晓得,若不是官兵拦着,百姓们指不定能把人给打死。”可见贫民到底多么痛恨贪官污吏。
荆州这次的事情其实很艰难,燕屼曾给她说过这其中的难处,那地方的官员都是盘根交错,官官相护,还有武官镇守,皇上登基不过七八年,国库还空虚着,难怪不敢大动,好在如今顺顺利利的扯掉这么大的毒瘤,等着新官上任,荆州那地的百姓们就能渐渐好起来。
姜婳笑眯眯的翻看着医书,听着翡翠说着街市上的事情。
过了两日,燕屼去宫里上朝,他原本是不用去的,奈何这几日正在为荆州那地挑选地方官员,皇上让六品以上的官员全部进宫,其实没他什么事儿的,皇上肯定是不会让他前往荆州等地,就是朝堂里的官员正在为那几个名额争论不休的。翰林院大学士推荐的人选是庶吉士沈知言,道他有才能,能够胜任。
立刻有官员把当初沈知言做的文章曾现上来,皇帝看过,这人文章的确不错,又是由着翰林院大学士推荐的人选,想来不会错的。燕屼听闻,慢慢睁开眸子,神情冷淡。
户部尚书周长林上前道:“皇上,微臣也有一人推荐。”
燕屼的眸子越发的冰凉,他渐渐闭上眼,他知晓老师要推荐的是何人。
皇帝道:“周爱卿想推荐哪位?”
周长林恭敬道:“微臣名下两名弟子,燕屼如今在工部任水部郎中,还有一位魏长青,如今在翰林院做修撰,是建熹八年的探花郎,文采学识都是出众的很,微臣希望他能去荆州历练几年。”
皇上皱眉,魏长青他自然知晓的,是他当初亲自点的探花郎,文采学识的确出众,他原是想着等到年底把他放到吏部去,放去荆州做地方官有些屈才,半晌后,皇上道:“魏探花郎的确是个不错的,待爱卿们都提交人选,朕在统一定夺。”这事情他还要同内阁首辅古大人跟太傅商议再行决定。
燕屼笔直的立在金銮殿上,有金黄色光辉从大殿的窗棂外透进来,给金銮殿的玉石砖面上镀上一层耀眼生机,他静静的挺立,耀眼的金色光芒有一半落在他的身上,犹如神邸,他慢慢的看周长林一眼,又垂目。
等到朝中重臣推荐出来的十来个人选,翰林院的占大多数,还有几位是京城的六七品的官员。退朝后,帝王唤内阁首辅古大人,太傅梁大人,大理寺卿钱立前御书房商讨,从中挑出七八个人选,最后在魏长青的名选上纠结起来,古大人和钱大人都不赞同派魏长青去荆州,梁大人却觉应当派他去地方上历练,等到过个七八年在回京进吏部里头。
为此,争论不休,最后皇帝还是选定魏长青,派他去荆州做知州,正五品的官职。其实这算是升迁,只不过荆州地苦,算不得一个好差事,他若留在京城等着年底进吏部,过个十来年也该升到不错的位置上。
圣旨宣下去还要等几日后,其实这几天关于前往荆州的名额人选早就流传出去,是皇上特意放的消息,让他们准备准备,等着圣旨下去立刻就要启程前往荆州,至于那些个押送回京的贪官污吏还在刑部关押着,等到七月初就要斩首。
周夫人这两日去找相熟的夫人太太吃宴就已经听闻这事情,当下心里就有些不舒服,在听闻夫人太太们说,“听闻探花郎去做知州还是你家大人跟皇上说的呢,这从翰林院一出去就是正五品的官职,当真得周大人看中。对了,那探花郎听说还没成亲呢。阿湘,你家玉珠不是已经十六了吗?那个魏探花年轻有为,长的也俊秀,你当真不想把女儿许配给他?你若不心动,那可别怪我抢人喽,我娘家有个侄女,同你家玉珠一般大的年纪,人品也是可以的,要不你帮我说说媒?”
周夫人名孙湘,她脑子嗡嗡的,抓紧衣袖问道:“你说是我家老爷在金銮殿上跟皇上提的这事儿?”
另外位夫人四下瞧瞧,见无人才低声道:“可不是,是我家老爷同我说的,不过这到底是朝堂上的事情,我们内宅女眷也不能明目张胆的搁外面议论的,听说再过几日就要宣圣旨下去。对了,你到底想不想你家玉珠说亲啊,我方才可是说真的,魏探花年纪稍大几岁,可前途无量啊,我打探过,人品也好,你若无意,我当真让我家嫂子去说亲了啊。”
周夫人叹口气,“亲事先不急,我还要同我家老爷说声的。”女儿那般喜欢魏长青,她还是希望两人能够成亲的。不成,她要回去再跟老爷商量下,不过荆州那地方苦的很,她有些舍不得女儿去吃苦。
周夫人回去等到周长林从宫里回来,去房里找他,他正把一身官袍脱下换上一声常服,官服厚重,搁宫里待上一天,身上都汗湿,她喊丫鬟端来热水,用布巾帮着老爷擦身换上干净的衣袍,等到丫鬟们退下,她才道:“老爷,你可是在朝堂上举荐长青去荆州?你,你又不是不知我们女儿的心思,若是被她知晓,女儿又该伤心的,我实在不懂老爷的心思,就算不中意长青做女婿,给女儿寻一门别的亲事也无妨,她都十六了,再不说亲,京城里就该笑话起来。”
周长林怔怔的,半晌才道:“姑娘家的十八成亲也是无妨。”
“老爷!”周夫人怒道:“你浑说什么,姑娘家的十八就是老姑娘了,到时说亲都难。的确有些姑娘十八才成亲,可是人家早些年已经定亲,后来是孝期才耽搁下来的啊。”她就不明白,怎么老爷非要如此。
周长林皱眉道:“我心里有数的,也有人选,不过需等两年。”
周夫人气道:“那老爷就同我说说,是哪家的儿郎?”
“这件事情,你莫要多问!”周长林甩袖出门,却见周玉珠站在门外,一脸的泪水,“爹爹这是何苦,不想我嫁,我不嫁给魏师兄便是,你何必把他弄到荆州去,那地凄苦,日子也不好过,地方官更是难做,他可是爹爹你的学生啊。”
“你这孩子!”周长林生气道:“你竟学会偷听,打哪来的坏习惯?我如何做事,还轮不到你来教训!你当我是为了拆散你们?真真是眼皮子浅,荆州那地方现在的确艰难,可若是熬过头几年,往后回京城那资历就不一样,仕途也能更加顺畅。”
周玉珠哪儿听的进去这些,就是认定父亲是为拆散他们,用袖子一抹眼泪,拎起裙角蹭蹭的跑远,周夫人怕她出事,喊上两个丫鬟跟着,周玉珠一路跑着出府,她家距离燕府不远,她跑去燕府找了姜婳诉苦。
第94章
周玉珠去到燕府已经是酉时, 姜婳正在房里翻看库房的存单, 天气热起来,她想把里头的绢纱布匹拿出来用掉,给夫君和姨母做几身夏衫出来, 她选了几匹, 让珍珠拿对牌去库房取东西, 又问站在旁边的阿大道:“姑爷快回了, 厨房备的什么菜, 晚上吃些什么,赶紧让厨房准备着。”
阿大时常往厨房跑, 她饭量大,吃过正餐也很容易饿, 总去厨房讨些零嘴吃食, 姜婳从不拘她,且每日去厨房跑腿的活计都交给她。阿大闻言,笑眯眯的凑过去道:“回大奶奶的话, 杜师傅不晓得从那学来的一道锅子, 清汤锅底,里头搁几片香菇,生姜大蒜葱段, 在撒些盐巴做成的,闻着有些寡淡,杜师傅说这锅子用来涮菜,昨日正好碰见卖牛肉的, 买了半扇回来,奴婢瞧着厨房都摆的满当当的,全是片好的嫩牛肉,还有肥牛,双层肉,吊龙肉,牛朴肉,匙柄肉,牛肚,牛舌,百叶什么的。”
姜婳知晓杜师傅手艺不错的,他说不错的菜式,肯定是真的不错。
阿大继续道:“奴婢嫌弃太清淡,说是让杜师傅准备些别的吃食,杜师傅拍胸口说不用,保证这些吃食主子们喜欢。”
姜婳笑道:“那晚上就吃锅子吧,从冰库摆几盆冰块出来,虽然不算很闷热,不过吃锅子的话怕有些热,另外给姨母送的锅子另备一些豆腐,鱼头,姨母喜欢这两样,给姑爷的备些蘸酱,沙茶酱和辣酱就成,剩下的牛肉,让厨房的做了给你们吃吧。”牛肉要吃新鲜的,搁不住。
阿大兴匆匆去厨房,不大会儿,翡翠进来道,“大奶奶,周姑娘过来了,哭的还挺伤心的。”
姜婳心里咯噔一下子,大概猜出怎么回事,夫君昨天就跟她说过,皇上已让魏长青去荆州做知州,等着过两三日圣旨下来就要启程的。姜婳那时就猜,如果这消息被玉珠知晓,她该有多伤心。姜婳还听夫君说,让魏长青去荆州就是周尚书推荐的。
让人把周玉珠请到府里,姜婳拉她去房间里坐下,取帕子给她擦拭眼泪,劝道:“快莫要哭了,你这样我也跟着难受。”
周玉珠哭道:“嫂嫂,我当真不知爹爹怎能那样的狠心,荆州那是什么样的地方,年年涝灾,百姓们过的苦,当官的去也不好做,就因他知晓我中意魏师兄,就把人弄去那种地方,我与他吵了一架跑了出去,我再也不想回去的,他若还如此,等着魏师兄去到荆州,我也偷偷的溜过去。”说着似乎有些渴,接过姜婳递给她的一盏蜜茶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