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上能降服虞矜这只妖怪的,恐怕只剩下莫宇一人,其余敢和她为敌的,估计都被铲除的差不多了。
众人落座,刘组长的右手位仍是空的。
虞矜拖着精致的下颌睇他,“刘组长啊,听说你力荐沈思年,还推荐他出演男二?”
《执着与偏爱》里的男二,戏份不比男主角少。
甚至比男主还要吸粉。
易言耷了耷眼帘,没作声,静静听他们你来我往。
“思年最近人气大涨,让他演男二是高层的意思。”刘组长连忙甩锅。
虞矜淡淡笑道,显然不太相信,“是吗,我还以为你故意给我添堵呢。”
刘组长面露尬色,“哪能啊。”
易言有些意外,一个制投组的组长竟然会怕经纪人,按惯例,不应该是经纪人求着追着他给角色么。
再看这比娱乐圈女星还明艳的女人,不过二十几岁的模样,浑身散发出的气场却是凛冽迫人。
也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差点逼死宋娴。
她放置在桌上的手攥紧,心口仿佛有块棉花堵得她难受。
果不其然,右手座是留给沈思年的。
他独身前来,金娜和助理都没有跟着。与莫宇正经的衬衫和长裤相比,他身着T恤和沙滩裤,显得不太合时宜。
“思年。”刘组长起身,招手示意他过去。
沈思年皱眉,薄唇抿成一道紧绷的线,特别是看到虞矜和莫宇时,脸色更臭了。
他强忍住转身离开的冲动,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易言身旁落座。
他眸色沉了沉,低声和她说:“那天我没有回去帮你,抱歉。”
易言轻呷口茶,“没事,你回来才正中圈套呢。”
她说的浅显易懂,再加上包厢内安静,这句话清清楚楚的传入虞矜耳朵里。
“易小姐,我想知道,既然你和沈思年关系这么要好,怎么还会选我们莫宇当男主?”
桌上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何觉得屋里火药味突然浓烈起来。
易言清了清微哑的嗓子,澄澈的眸子和她对视,目光坦然又平静,“我喜欢宋娴,爱屋及乌,帮莫宇就是帮她。”
虞矜扬眉,精致的眉眼中深藏怀疑,“这么简单?”
莫宇闻言,脸色霎时沉下来。
她的话,不轻不重的戳中他的软肋,用云淡风轻的口吻责怪他。
易言点头,手里捧着瓷杯,垂头继续喝水。好像感冒了,嗓子一直不舒服。
杯里的水见底,沈思年亲自给她斟上,看呆了刘组长一群人。
什么情况,脾气大到要爆炸的狮子王,这会儿亲自给人倒水?!——别开玩笑了。
只见沈思年讨好的笑,侧目看她,懒洋洋的口气问,“请问易作家,你手里有没有适合我的男主角?”
易言思索片刻,当真颔首应道:“《同性相吸》里的沈盏,特别适合你。”
他愣住,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这个书名有点诡异。
熟知业界市场的刘组长先笑出声,紧接着几个助手也明白了。
虞矜眼刀扫过去,让刘组长解释,“别打哑谜。”
刘组长沉吟片刻,缓缓道来:“啊……《同性相吸》是近年来最火的同性耽美小说,改编成漫画和游戏,同名动漫也正在制作。”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虞矜笑出声,看向易言的眼神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机敏不失可爱,怪不得阿宇会多看她几眼。
沈思年不淡定了,差点摔杯子,咬咬牙,“易言你好样的!”
她但笑不语。
刘组长和虞矜聊了不少娱光内部的事情,易言没心情听,埋头吃菜,但到后半截,越吃越难受,头也开始昏沉起来。
沈思年注意到她苍白的脸色,“不舒服?”
“有点感冒。”她声音沙哑,话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压出来的艰涩。
他试探的问:“那我现在送你回去?”
“好,麻烦你了。”她也无意再多待下去。
“易言不是很舒服,我送她回家。”
刘组长和虞矜停下商业会谈,看到易言泛白的脸,不敢强留,嘱咐沈思年一定要把人安全的送回家后又觉得不妥,“这里挨着医院近,先去医院看看?”
莫宇眉心紧蹙,想起身一并去,但被虞矜拉住衣袖,她委屈兮兮的看他,“不是说晚上给我庆生吗?”
昨天定下来的,推不了。
沈思年挑衅的弯起唇角,手抄在沙滩裤的口袋里,默不作声的鄙视了他一阵子。
没见过这样宠女人的。
易言坚持不去医院,让沈思年送她回家,他不放心,去街边的药店买了一堆药递给她。
“我不知道吃哪种好得快,你回去自己看看。”
易言失笑,没推辞,道谢后下车。
沈思年从车内看她的身影消失,才驱车离开。
易言旋开灯擎,窝进沙发里,把他买的药倒出来,仔细看了几分钟,发现里面都有她过敏的成分。
给老易先生发了条短信,询问她能服用的药品。得到答复,她又起身去买药。
夕阳敛起余晖,夜幕缓缓降临。风是暖的,吹的人昏昏欲睡。
易言转了三四家药店,被告知这些药减产,只有大医院有存货。
她只好打车到最近的S大附属医院拿药。
彼时,陆景书交班,将近几天的手术报告和病历规整完,熄灯离开休息室。
电梯人太多,他走楼梯下楼,经过药房时,脚步顿住。
易言穿着一袭白裙,显然是刚从重要场合脱身,明明是暖和的天气,她却站在队伍里不停地搓揉裸.露在外的小臂。
他眸色沉了沉,缓步往那走去。
☆、018
易言拿过药转身, 差点撞上身后的人。
本来感冒的人就晕沉,她这突然刹车, 眼前直冒金星。
陆景书蹙眉,伸手按住她的肩膀, 视线扫过她手里提的药包,“身体不舒服?”
人来人往的大厅, 喧闹无比, 他站在咫尺的地方, 声音清朗如同山涧湍流的水。
易言揉了揉迷蒙的眼,看清是谁后,翁里翁气的说:“是你啊陆教授……”
“感冒了?”他眉宇间的褶皱仍旧没有松开, 出于职业习惯伸手探上她的额头,异于常人的温度经由指腹传来,他眉心皱的更加厉害。
他的手指有些凉, 碰到她额头时,她瑟缩一下,“陆教授,我没发烧。”
陆景书面无表情的凝视她, 口吻异常严厉, “你确定没发烧?哪个医生和你确诊说你没有发烧?”
易言自知理亏,努了努嘴,没再反驳他。
最后还是被逮到休息室。
中途碰到季屹川, 他和易言打招呼, 谁知她竟恹恹的搭着眉眼, 没理会自己。
陆景书想起前几天借出去的温度计,停住脚步对他说:“温度计是不是在你那?”
“是啊,”季屹川后知后觉,“易言你发烧了?”
她皱着鼻尖,不想承认这个事实,“陆教授说给我确诊一下。”
季屹川把温度计送来,又急匆匆的离开,临时来了一台急诊,需要他跟台。
休息室配备的简易卧室内,仅开一盏落地灯,不足二十平的房间,却是狭小而温馨。
木质单人床的卧具全是黑白色,深沉的仿佛要融入这夜色中。
陆景书不喜欢用红外线测温计,古板的像个老大夫,易言窝在床上看他从玻璃管中取出温度计,消毒后将其中的水银柱甩到适当的刻度下。
清冷的眉目被灯光照亮,凛冽的如冬季传堂而过的风。
易言耷了耷眼帘。
片刻的安静,陆景书负手站在她面前,静静等她测试体温。
易言的脸颊开始泛红,发烧烧的。
原本生龙活虎的姑娘现在恹恹的窝在床上,饶是再心硬的人看了都会心疼。
更何况是他。
五分钟后,她把温度计递给他,心虚的不敢看他的表情。
三十九度,高烧。
易言被烧的糊涂,抓住他的衣摆,“陆教授,我没发烧吧?”
“呵,”他扬着语调,喉中溢出不知情绪的笑声,“易言,你可真厉害啊。”
易言吞了口口水,陆教授这幅表情委实太吓人。
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示意她张嘴,她乖觉的顺从。
借着落地灯的光线,能看清她红肿的喉咙,怪不得从见面开始,她就不停的咳嗽。修长的手指拂过她的脖颈,停留在某个部位,他启唇问:“之前是不是经常扁桃体发炎?”
易言思索了片刻,点头。
他收回手,骄矜的抿起唇,端详她片刻复又说:“走吧,带你去刘医生那看看。”
“看、看什么?”她烧的有些糊涂,苦恼的皱着眉。
陆景书挽起衣袖,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小臂,依旧面色清冷,“看看——能不能挑个合适的时间趁早割了。”
易言怵得慌,梗着脖子硬拗,“我不要。”
“病情反复只会让你以后更加难受。”他淡淡道,“一次感冒就能引起急性炎症,受罪的是你自己。”
“……有没有保守治疗的方法?”
他拧不过她,揉着眉心,“今天先去挂水,其他的事你自己再考虑考虑。”
到晚上病情愈发严重,易言手背上扎着针,奈何血管太细,输液的速度调到最缓,即便是这样,白皙的皮肤也泛起青色。
输液室里没床,只有一排孤零零的蓝色座椅。
易言咳得难受,涨的脸通红。
陆景书给她倒水,她喝下去,中途被呛到,咳得更厉害。
刘医生配好消炎的药,看见她这样子,不免劝她:“小姑娘,你看你多难受啊,动个手术就能一劳永逸的事儿。”
说着,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个医用口罩递给陆景书,责怪的说:“你也是医生,不知道扁桃体炎症是急性传染吗?”
他淡淡撇开眼,没有接,“没事,我不需要。”
易言抿了下唇角,知道他是顾虑到自己的情绪,于是开口:“医生,把口罩给我吧,不是说要从病原体隔绝最有效嘛。”
刘医生把口罩给她,小护士来找他回去看诊,和陆景书打了招呼就匆匆离开。
易言动作笨拙的戴口罩,一只手不太方便,尝试了几次都不成功。
陆景书轻轻叹口气,蹲下.身,将口罩给她带好,黑漆漆的眸子流光转动,漂亮的惊人。
她的视线被他攥住,一时,他的双眼中仅有她自己的影子,牢牢占据,无法驱赶。
他不知道何时准备的止咳含片,将锡箔纸打开,拿出一粒递到她嘴边。
浓浓的甘草味冲入鼻腔,但霎时铺平了她喉间的不适。
她就着他的手把药片含进去,舌尖无意间扫过他的指腹。
易言抬眼打量他的表情——应该是没感觉到吧?
忽然,他感知到她的视线,缓缓掀起眼帘,眸中似笑非笑。
她忙不迭的转移话题,抬头看了看还有三分之二的吊瓶,“陆教授,我这还要好久,不如你先回去?”
陆景书气定神闲的站起来,坐到她身旁,双腿伸直交叠在一起,丝毫没有穿白大褂时的拘谨。
“我不急,”他轻笑道,口吻云淡风轻,“前几天儿科有个高烧不退最终脑膜炎进ICU的例子,我得守着你,免得你烧糊涂。”
面对他,易言总会突生一股无力感,好像所有的棱角顷刻被他磨平。
她抵不住绵长的倦意,眼皮愈发沉重,最后沉沉睡去。
陆景书看完家里发来的简讯,收起手机,转头,映入眼帘的是女孩垂头小憩的身影。
睡得很不安稳,喘息声有些沉重。
他往她那坐近了些,让她轻靠在自己肩上。
她似乎寻到了舒适的姿势,又往他肩窝处蹭了蹭。
陆景书扶住膝盖的手攥紧。
他波澜不惊的脸终于有了变化。
她真的不记得他了,这是不是代表,她快意泯恩仇,早已将往事忘却。
他不清楚,但他却记得,之前有个小姑娘紧紧抓住他的衣襟责问——“为什么不是你,为什么!”
那副表情凶狠的简直是想把眼前的人吞食入腹。
他清楚的在她的眼中,看到了名为“恨”的情愫。
易言再醒来,是在陆景书的车里,车厢内依旧有股淡淡的木香,清冽的是他身上惯有的气息。
“感觉好点了吗?”
她点头,嗓子舒服多了。
趁红灯的空隙,他倾身上前,微凉的手探上她的额头,热度依旧。
“还没退烧,今晚去我那里。”
没等她拒绝,他便左打方向盘,驶离去往易言小区的主干道。
看出易言的疑惑,他轻声解释:“你自己住,半夜如果再烧上来没人帮忙,我不放心。”
她眨眨眼,“……会不会太麻烦你?”
陆景书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轻敲了几下,眼皮也没有掀开,静静说:“易言,你的麻烦,不管好坏,我照单全收。”
易言先是愣住,揉了几下眼睛确定眼前的人是陆景书无疑,解开安全带凑到他跟前,声音沙哑的问:“陆教授,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好?
真是个宽泛的形容词。
他抿唇,默然不语。
可能是烧糊涂,又或者是没睡醒,易言胆子大了许多,以前费心保持的安全距离霎时被她自己打破,头抵住他的肩膀,轻喃:“好困啊,我要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