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德音想着自己的小心思的功夫，裴霜云也看见了她的字。
裴霜云有些黯然。徐家表妹的字，一看就由徐姑父亲手教出来的，而不是由女先生教导出来的。
若是她有那样一个父亲，她的婚事也不能拖到现在还没有个结果。
“德音的字，寻常闺阁女子还真写不出来。”裴霜云感慨。
徐德音有些讪讪，这二表姐的话，怎么听着有些奇奇怪怪的？
徐德音还是道了一声谢，便听着两位表姐说写小楷该怎么用技巧。
一天的课程下来，徐德音觉得是要比自己之前一个人跟先生时学到的东西多。
徐德音与几位表姐告辞之后，这才迈着江南女子那弱柳扶风般的脚步，往庭华轩而去。
裴永珍脚步渐渐慢下来，脸上露出一抹不忍：“看徐家表妹的样子，不似那种想要给人当姨娘的。”
裴永珍刚开始还真以为事情就是她娘所言的那样，徐家将徐德音送来京城，就是为了攀附一门好亲事。
然而，她今天都给徐德音接近她的机会了，徐德音竟然跑去听那几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说习字的窍门。
裴永珍又是不忿，又是庆幸。不忿的是，她堂堂侯府嫡出姑娘就在那里，徐德音那个土包子竟然不来讨好她。庆幸的是，徐德音没来讨好她，证明徐德音没想着给她当小嫂子。
身为嫡女，裴永珍有自己的傲气，那种打定主意要给有权有势的人家做姨娘的姑娘，她裴永珍才看不上。
裴永珍身边的丫鬟墨韵点点头：“姑娘说得是，也是咱们之前狭隘了。表姑娘身家丰厚，就是找不到高门大户当正房的亲事，也能找个寒门举子好好过日子。”
裴永珍微微骄矜颔首。正是如此，罢了，她就当当好人，给父亲说说，明年科举的时候留意着一些，给表妹挑一个人品还过得去的举子看着。好歹她和表妹身上，还流着一部分相同的血脉。
墨韵看着自家姑娘的神情，咬了咬唇。她家姑娘又想到哪里去了？表姑娘身上系着那么多的银子，难不成姑娘还真以为表姑娘能随便找个人家嫁了？
墨韵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神色来，大约夫人与老爷的精明，都给了大姑娘和大少爷，所以自家姑娘才会长成现在这个样子吧。
幸好，自家姑娘一向懒得搭理她看不上的那些一心攀高枝的。
墨韵跟在自家姑娘身后，心中想的却是，要怎么将自家姑娘脑子里千奇百怪的想法套出来，然后打消自家姑娘那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庭华轩中，竹柳看着自己列出来的单子有些肉疼，但还是进庭华轩的库房，打算先将单子上的东西核对一番，再那个冯姑姑过目。
毕竟是曾经教过自家姑娘的先生，府上有喜事，他们徐家不出一份看得过的礼物，别人还真当徐家就此要落寞下去。
走进庭华轩的心井往庭华轩的角落看了看，神色微微一动。
徐德音察觉，微微颔首：“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徐德音说着，将心井手上，自己今日去慧娴馆带的东西拿了过来。庭华轩如今已经差不多是她的地盘，自然不担心自己的本性被暴露之后，会有一些人出去说什么小话。
徐德音眸光一扫，几个粗使丫鬟浑身一哆嗦，好似又看到那被表姑娘轻飘飘捏成碎末的茶盏。
徐德音刚刚将东西放好，心井浑身阴冷地走进来。
徐德音微微讶异：“又出了什么事？”
“康宁王府的世子妃发了帖子给京城诸位闺秀。”心井顿了顿，周身气息更加阴冷，“您的那一份，又被扣下了。”
徐德音没觉得有多意外。既然能扣下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什么叫又？”冯姑姑神色很难看。她家姑娘的帖子，就算因为自家姑娘身带重孝不方便出去，那也不能直接扣下来。
徐德音皱眉。冯姑姑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她怎么没听到冯姑姑的脚步声。
徐德音刚进平南侯府没几日就发现，别的府邸给她发的帖子，都没送到庭华轩。徐德音怕冯姑姑不安，便嘱咐心井不用告诉冯姑姑。
横竖不是多大的事情。若是她想出门，小小的平南侯府怎么拦得住她？
“心井，老身的话难道已经没用了？”冯姑姑看着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丫头，眼里有着恨铁不成钢。
这丫头现在年纪大了，也会跟着姑娘勾结来糊弄她这个老太婆。
心井有些迟疑地看向徐德音。徐德音才是她的主子。
冯姑姑好气又好笑。这个心井，还真是死心塌地的。
徐德音哀叹一声，上前挽住冯姑姑：“多大的事情？这个平南侯府我又不是没出去过。”
冯姑姑使劲儿地戳了戳徐德音的脑门：“你个傻丫头，还真以为事情那么简单？以前不是什么重要的帖子也就罢了。这回康宁王府的帖子，姑娘你要是没回帖过去，康宁王府的世子妃会怎么想您？”
积年累月的下去，自家姑娘还能有什么好名声？
第13章 阻碍
冯姑姑看看自家姑娘脸上那有些不以为然的表情，心中焦急。
京城可不是江南。何况，现在的平南侯府、跟以前在徐府时完全不同。以前自家主子在江南自己家中、没顾上的地方，自然有家里的人帮着姑娘回转，而在现在的平南侯府，只怕那些人恨不得多给自己姑娘抹上几道黑得发亮的印记。
何况，康宁王府的世子妃家世也算得上是显赫。
不待冯姑姑说什么，徐德音为了自己的耳朵好过一点，只能不停地想着什么事情能够将冯姑姑的注意力转移开去。
徐德音目光忽地落在冯姑姑手中的大红册子上面。这册子，不是家中交好的人家中有喜事之时，府中写清单的册子吗？
徐德音当即便道：“冯姑姑，是哪家有喜了？”
冯姑姑直言道：“以前教导过姑娘琴艺的简先生刚刚诞下麟儿，老奴与竹柳刚刚定下册子，只差姑娘定夺。”
徐德音整个人松了一口气，然而，她脸上的喜色还没彻底地露出来，就听见冯姑姑又开口了。
“姑娘，这走礼之事咱们不急，咱们还是说说您的帖子被扣下来的事情吧。”冯姑姑声音幽幽的，显然已经打定主意，今儿个若是没有一个结果，她是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徐德音轻声叹息：“我若是真的去找大舅母质问，又能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呢？”
徐德音知道，自己还在热孝之中，就是自己找上门，抓了现行，人家也有很多理由。
徐德音淡淡道：“今年的年礼，京城的各处都加倍。我这个身带重孝的人不好出去见客，就请诸位长辈多见谅。”
冯姑姑一双修得整整齐齐的柳叶眉微微锁紧：“现在也只能如此。至于那些个帖子，咱们也就当没看见了。”
可不是，既然他们没收到，那就只当完全没收到一样。
徐德音松了一口气。她可不想去参加那些什么赏花宴。不说她作诗拿不出手、就是闺阁女儿家经常谈起的脂粉首饰布匹，徐德音是见过不少好东西的，然而，那要说出个所以然来，就有些困难。
冯姑姑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徐德音一眼，忽然道：“不行，其他的帖子还好，那康宁王府世子妃办的赏花宴，姑娘是怎么也要想办法去参加的。”
见徐德音露出不解，再看看心井脸上也有些一些茫然露出来。
冯姑姑摇头，这两个人还是太年轻了。这康宁王府既然发出帖子，就证明是不介意徐德音戴孝参加的。
康宁王府那边给了这么大的脸面，然而她家姑娘却不去的，偏偏还没有什么解释的话，开罪康宁王府怎么办？等自家姑娘真的出了孝，这京城中还有谁会给自家姑娘发帖子？
徐德音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里透出一股子无辜来。
没有帖子，她怎么去参加康宁王府的赏花宴？这不是难为她吗？
冯姑姑显然也看懂了自家姑娘的意思。不好对自家姑娘说什么的冯姑姑只狠狠地盯着心井。
若是心井能及时地将消息传回来，她现在也不至于还没有一点头绪。
“心井打听打听时间。咱们再想想其他办法。”冯姑姑语气里透出一丝无奈来。这就是在别人家的无奈啊。
若是在江南，若是她们还能光明正大地联系上徐家的人，他们怎么会沦落到现在的境地？
徐德音无所谓。能去的话，她能了解到更多京城的消息，只是到时候的才艺她可能会有那么一点问题。
若是不能去，徐德音当然就不用担心自己到时候在宴会场上，让江南姑娘的才女名头蒙羞。
徐德音翻看着冯姑姑给她的礼单，一边想着以前教她习琴的先生是个什么情况。
想着想着，徐德音脸色有些不好，狐疑地看向心井。
心井微微点头。
作为徐德音身边最得力的丫鬟，心井在听到平南侯府教琴的先生也姓简的时候，就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
如今看来，事情果然已经成真。江南当年有一对简家姐妹，琴艺出众。所以，自家姑娘的琴先生与平南侯府请的教琴艺的女先生，应该就是一对姐妹。
自家姑娘的计划，可能会行不通。
平南侯府后院给当家夫人居住的馨德园之中，万氏不在意将一些不需要理会的帖子放在一边。
正整理着，就听见院子里有叽叽喳喳的声音响起。
万氏不用想，也知道能在她院子里闹起来的，除了她的那个天魔星小闺女，还能有谁？
万氏也没管，看了看自己挑出来的帖子，吩咐身边的绯朵道：“把我今年给姑娘打的首饰拿过来。”
绯朵应了一声是，便掀了帘子出去，看见一脸骄傲的裴永珍，含笑道：“珍姑娘来啦，夫人正在里面等着呢。”
裴永珍难得露出一个笑脸来。裴永珍知道，娘亲身边这个绯朵，一心想存点嫁妆银子，将来脱籍嫁个书生好好过日子。
裴永珍自己看不起那些一心想要给人当妾室的，对这些有上进心的姑娘，态度自然就要好上很多去。
绯朵笑着去了一边的库房，旁边看见绯朵与这个三姑娘一番来往的仆妇丫鬟，脸上都不由得闪过一丝羡慕嫉妒来。
也不知道这位绯朵姑娘是哪里来的好运，竟然得了三姑娘的好脸色。
要知道，他们府上这位三姑娘的性子，可不怎么好。
裴永珍进了母亲的小客厅，随手便拿出一张被自家母亲放在一边的帖子。
万氏只看了一眼帖子上的花纹，就道：“工部李侍郎家嫡女进了二殿下府里，这就急着帮二殿下拉拢人了。”
裴永珍眼里闪过一丝嫌弃，顺手就将帖子扔了。
看见裴永珍动作的万氏无奈摇摇头。
自家闺女这性子啊，可能还是得好好磨磨。就是将来的亲事，也要注意着一点，那些大户人家就没想了。
倒是若有合适的读书人家，可以试着看看。
裴永珍又看了几张帖子，几乎都是那种卖女求荣的。裴永珍兴致缺缺，忽然看见有一张帖子上的花纹她还有些眼熟。有那样花纹的帖子，万万不可能被扔在一边的。
裴永珍将帖子抽出来一看，微微惊讶：“这是康宁王府给表妹的帖子呢，娘亲您怎么把帖子给放这里了。”
裴永珍说着，就将帖子挑出来，往四下里一看，果真看见几张花纹一致的帖子。
万氏咬咬牙，徐德音有什么好的，怎么看自家闺女这样子，至少这个时候的她还不讨厌徐德音。甚至还有些维护？
“珍娘，你怎么忘了，你表妹如今还在孝期，哪能出去参加外面那些宴会？”万氏说着，就要将裴永珍手中的帖子抽出来。
裴永珍身子一偏，躲了过去：“娘亲，既然世子妃的帖子都发了，想来是不介意的。大不了，我给小郡主写信问问。”
裴永珍有些不耐。娘亲这是什么意思，表妹来咱们家本来就过得忐忑，再不让人出去走走，岂不是要憋坏了？
万氏心中憋气，然而看着自己天真善良的小闺女，万氏只能点头道：“也好，免得人家还以为我这个做舅妈的，怎么苛待自家侄女儿呢。”
索性此时绯朵已经将万氏为自家闺女打的首饰拿了过来。
万氏忍下快要到嘴的追问，开始给自家闺女试首饰。
算那小丫头运气好。只希望那丫头出去的时候，别惹出太大的事情来。
裴永珍任由母亲身边的丫鬟换下自己头上的钗环，眼珠子一转，就道：“娘，简先生不是病了吗？整天写字画画也没什么意思。”
裴永珍的话一出口，当娘的万氏已经猜到自家闺女的想法。
“想都别想，去康宁王府之前，你乖乖在府里给我收收性子。”万氏恨恨道。
裴永珍嘟嚷道：“阿娘，我也就罢了，已经被关习惯了。可是表妹才进京城呢，不多出去走走，真的会憋坏的。”
万氏心中微微有些凉，脸上却带出一丝笑意来：“珍娘很喜欢德音？”
第14章 向往
裴永珍蹙了蹙眉，最后还是摇摇头。
府上嫡出的姑娘就她与大姐姐两个人。
如今大姐姐出嫁了，还跟着夫君放了外任。
她是不想搭理府上另外几个庶女的。正好这个表妹有那么有些奇怪的地方，她的注意力自然就会一直落在这个表妹身上。
说来，裴永珍还真想问问表妹，三姑妈是不是有什么独家的驯夫手段？三姑父这一辈子就只德音表妹这么一个闺女，还没纳妾。
裴永珍眼里闪过一丝羡慕，要是她能跟三姑母一样，就是活的时间短了那么一点也无所谓啊。
万氏看看自家闺女脸上那有些怔忡的神色，秀眉微蹙，这闺女的心思，她是越来越难猜了？
这小闺女脸上的向往是什么意思？徐德音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有什么好羡慕的？就是有那么多家产又如何？能落到她手上的有多少还不确定呢。
万氏想到被燕匪抢走的东西，脸上闪过一丝心疼来。
也不知道燕匪是怎么想的，竟然连徐庆荣这么个大善人的遗孤的东西抢。不是说燕匪最是讲什么道义的吗？
那些传言，还真不可行。
裴永珍回神，见自家母亲狐疑地看着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