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叶怀, 该不会是因为他自己跟四皇子有仇, 就想让自己也跟四殿下结仇？
这也不是没可能。
徐德音眼里的猜测实在太过明显, 叶怀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看出来。这会儿也只轻笑道：“徐家的掌柜虽然是从四皇子的别院出来的。可是, 与徐姑娘府上的人有来往的, 也不一定就是四皇子。”
徐德音缓缓坐下，眼睛已经不再看对面的叶怀。
徐德音总觉得，自己要是再和这个叶怀相处下去，说不定自己在叶怀眼里, 就会变成一张白纸了。
这可不是徐德音乐意的。
徐德音尽量让自己的神色往远处看去, 心却越来越沉。
父亲去世不到一年，她对徐家掌控力就下降不少。
徐德音心里有些苦涩。自己为什么不是男儿身？若自己是男儿，父亲走的时候应该就不会有遗憾, 徐家这些掌柜，也不会这么早就生出异心来。
徐德音对面的叶怀，只觉得自己浑身好似被一层悲哀的气息笼罩。
叶怀神色微微一冷, 那点看好戏的心情半点都不剩。想到徐家那些掌柜, 叶怀也只剩下嘲讽。
都是些什么人, 除了欺负徐姑娘一个小姑娘, 还有什么本事？
若真能耐, 何不早早辞去徐家掌柜的身份, 另起炉灶？挖一个小姑娘的家底算什么本事？
这会儿的叶怀, 已经忽略了他对面的那个小姑娘, 家底到底有多厚。
徐德音转头，再看向叶怀的眼中已经有了几分感激，只是嘴里还是不客气：“多谢叶公子告知。叶公子的消息，倒是能值叶公子的命。”
叶怀脸色微微发黑，抿唇道：“多谢徐姑娘赞赏。如此我们之前的账就一笔勾销？”
眼见着徐德音郑重点头，叶怀话头一转就道：“北疆战事若是当时大将军失利或是战死，能及时顶上大将军位置的，当时只有一人，徐姑娘若是感兴趣的话可以查查看。”
徐德音脸色微微发黑，这个叶怀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已经猜到自己心里的那些盘算？徐德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有些担心叶怀真的知道自己的那些个小盘算。
叶怀却只是轻轻啜饮着新上的茶水，待品出其中的滋味，才幽幽道：“还是得了姑娘的好处，叶某才能品尝到如此滋味的明前茶。尝了这茶，以后饮茶怕是跟饮水没什么差别了。”
徐德音并没有接话，一双好不容易养出一点楚楚可怜意味的杏仁眼里，充满杀意地看着叶怀。
叶怀恍若未觉，只是心里也有些诧异，这样的眼神，就算是战场上活下来的老将士都没有的。真不知道徐老爷是用了什么手段，才给自家闺女养出这样的气势来。
叶怀越想越有兴趣，若是自己手下的人也这般培养一番，将来，何愁自己手中没人可用？
只可惜，徐德音大概是不会将自己的经验传授给自己的。
徐德音抿唇，心里闪过一丝担忧。若是自己以前用这样的眼神看人的时候，只要不是那种真正见过血的人，心里第一时间浮现的都是恐惧。而这个叶怀却好像并没有感觉到自己的杀机似的。这对自己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
这个叶怀，到底是什么人？接近自己又有什么目的？对自己乃至徐家的事情，又了解多少？
心里揣着疑惑，徐德音对这叶怀将话题转移开的小事情，便也多了一丝放纵，此时还能说：“若是叶公子喜欢，待会儿我让徐伯给你包二两便是。只是这茶我手上也不多，若是叶公子想要多的，就没了。”
叶怀心中已然满意至极。
这好茶，只要有了自己就已经心满意足。最好，以后还能有机会多得一些。
“徐姑娘，这茶虽然是好茶，可不能抵了叶某刚刚那条消息的账。”叶怀浅笑盈盈地看着徐德音。
徐德音先出神没反应过来，待徐德音反应过来，当即有些发怒，右手都已经抬起来，最后还是无奈放下。
“你果然是故意的。”徐德音咬牙切齿。
叶怀轻笑道：“徐姑娘何必如此戒备叶某。叶某只是一个钦佩徐公为人的普通人罢了。”
徐德音抿唇，心里却越来越烦躁。越烦躁，徐德音就越想不出应对的办法，最后郁闷的也就只有自己罢了。
叶怀也知道自己不能太逼着人。也就适可而止，没有再过多地逼迫可怜的徐姑娘。
“徐公之死叶某心中也有疑虑。徐姑娘不必太过担心叶某会给姑娘造成太多的干扰。相反，若是叶某有什么消息，还会及时告诉徐姑娘。”叶怀收起脸上那调笑的意味，郑重地道。
徐德音眼里还是带着一丝怀疑，警告道：“你别跟我耍心机，若是被我发现你跟我耍心机，我想那个后果不是你想体会的。”
叶怀脸上露出一抹清浅的笑意，透出一股好似积年老玉一般温和稳重的气息：“叶某最是有自知之明。叶某也知道，徐姑娘或许不怎么会玩弄心机，可是却有的是办法让耍弄姑娘的人付出代价。”
徐德音双颊微微一红，想到被自己揍过的两位表哥，脸上微微透出细微的得意之色。
那两位表哥就是想算计自己，所以自己教训得也很痛快。
至于那个四殿下，虽然当时做了很多看似没什么用的动作，可是在听了心井说现在四皇子那位憋屈劲儿的时候，每次听徐德音心里就感觉到无比的畅快。
“知道就好。”徐德音哼了一声，不再多言，心里惦记着北疆战事前后的事情，还有那位掌柜是怎么进京城的，背后又有什么人给他打掩护。
叶怀见徐德音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自己身上，心里微微遗憾：“徐姑娘既有事情要做，叶怀也就不多打扰。”
徐德音见叶怀识相，微微点头，想了想道：“若是你以后还有类似的消息，也可及时告诉我一声。徐家总归是不会亏待朋友的。”
叶怀微微颔首，接受了徐姑娘的好意。
叶怀起身走得干脆利落，徐德音对叶怀的感观也改变不少。
徐姑娘最不喜欢那种腻腻歪歪半天没个结果的人。
走出雅间的叶怀感受到里面徐姑娘周身萦绕的轻松气息，唇角微微勾起。
还真是一个容易满足的姑娘。
徐德音整理了一下思路，心里有些担忧，只是想到之前叶怀所言，徐德音还是有些迟疑，只跟徐成道：“徐伯，如今咱们大燕有多少能打仗的武将？”
徐成微微纳闷，还是道：“咱们以前倒是没特意留心过，姑娘怎么关心起这些打仗的事情了？”
徐德音微微摇头：“咱们徐家的生意能做大，还是多亏了大燕的长治久安。若是没有守护疆土的能将，我们徐家的人就算是再有本事，也不定能保住家里的东西。既如此，若是时机合适，咱们也应该回馈这些辛劳的将士。”
徐成认可地点点头：“姑娘说得正是，以前老爷也是这么想的。当初在听闻顾将军哪里缺粮的时候，才会毫不迟疑地调集咱们的存粮。”
徐德音轻轻一笑，脸上的笑容怎么看都少不了一丝苦涩。
徐成也不敢再多说，只是道：“既然姑娘想知道，老朽就吩咐人去看看，若是哪里有难处，咱们能帮的就帮着一些。”
徐德音嗯了一声：“若是有那伤残的军士，咱们庄子上能安顿就安顿吧。偌大的徐家，难不成还能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差事？”
徐成脸上也露出一抹笑容。以前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徐德音则是想到，有那些军士在，若是能寻得一个开明将领的认可，徐家将来的产业也不会出什么事情。
徐德音出府的时候心里憋着火。回平南侯府之时，心里的火气是没了，却添了一段烦心事。
心井看自家姑娘的模样，试探着开口：“姑娘，叶公子现在如何？”
徐德音诧异看着自己这位大丫鬟：“他自然好好的。”还白得了自己的好茶呢。
心井在心中给叶怀下了一个危险的注解。自己姑娘自然还是自己这个当丫鬟的更了解。
依着自家姑娘的性子，早上叶怀的时候，定然是要给叶怀一顿教训的。毕竟那位叶怀让自家姑娘心里难受了那许久，见了面自家姑娘怎么也要出气的。
可是这位叶公子倒是能耐得很，竟然还能好端端的，没出什么事情。而自家姑娘还是心情不好的模样。
“对了心井，”徐德音想到叶怀的话，心里隐隐的怒火几乎就要爆发出来，“你去查查，咱们家的几位掌柜，现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心井脸色微微一变：“可是出了什么岔子。”
心井见徐德音微微点头，脸上浅淡的笑意终究有些挂不住：“这些丧了良心的。”
第90章 杀鸡儆猴
徐家的掌柜, 除了徐家自己养出来的, 其他的多是收留几乎要走投无路的人。
徐家自然不是开善堂的, 不管是外来还是自己家中养出来的, 都是要从头开始，慢慢往上爬。那种时候, 能有人给个机会就不错了, 有人后来因为谋到更好的差使，徐家也从来没阻拦过谁的青云之路。
如今，竟然有人不知什么原因，做出这等相当于背主的事情来, 心井如何不愤怒。
徐德音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大概因为我是女子吧。”
“姑娘您虽是女子, 可是比那些背主的奴才好多了。”心井连忙道，“姑娘放心，奴婢一定将那些背主的挖出来, 他们不是为了前途要背主吗？咱们到时候弄臭他们的名声，让他们加倍将从徐家得到的东西还回来！”
徐德音轻笑：“你当你家姑娘是泥捏的？心井，你说我父亲走了之后, 我是不是都没立过威？”
心井微微一想, 还真是这么回事。自打老爷去了之后, 姑娘先是悲痛, 后来又因为一些谋算, 一直就表现得好似没什么威胁似的。
那些没见识过姑娘本事的人, 是不是都将姑娘当病猫了？可姑娘若是病猫, 这天下还能有猛虎吗？
心井渐渐愉悦：“姑娘是想杀鸡儆猴？放心……”
心井话音未落, 就听徐姑娘凉凉开口。
“杀鸡能儆猴？”徐德音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奇异，最后徐德音只是幽幽开口，“没用的，要吓猴子，还是要拿猴子开刀。”
心井听着徐德音的话，心里有些发毛，可还是无比赞同自家姑娘的做法。
笑话，要不是自家姑娘自己有几分能耐在，自己这些一进平南侯府，就在深宅内院的，如何还能掌控住徐家那偌大的产业？
既然有那么些掌柜想要在里面弄鬼，那就做好事情被发现后，姑娘将要爆发的怒火吧。
徐家产业出问题的事情，被徐德音牢牢捂在庭华轩中，平南侯府其他人并没有任何察觉。
徐家表姑娘今天打赏下人依旧很大方。
慧娴馆这几日因着府上有喜事，暂时都停了课程。
徐家几位姑娘也好似过节一般，整日地腻歪在宁安堂，脸上也都是由心而出的笑意。
裴永珍见徐德音脸色不大好，悄悄挪到徐德音身边。
老夫人和万氏见了，都没怎么出声。徐德音的大方，还是稍稍改了婆媳二人对她的态度。
万氏虽然依然不喜欢这个好似带着些秽气的外甥女，可毕竟拿人手短，就是心理有不满，还是只能暂时憋着。
老夫人则是想要努力在徐德音这里留下一些好印象，最好能稍微左右徐德音对夫婿的选择。说不定自己多说说，徐德音就愿意嫁给大闺女的那个勉强能看的庶子。
然而，这些暂时都只是二人心里的想法。也亏得徐德音不知道，不然还不知道平南侯府能发生什么闹剧。
裴永珍没感觉到祖母和母亲的阻拦，动作也就放心大胆多了。
“表妹，可是有什么麻烦事？要我说也是你多事，府上也不是没银子，你给添什么菜？”裴永珍有些恨铁不成钢，这给人送吃的，多容易被动手脚啊。
徐德音轻轻笑道：“这有什么为难的？不过是一般都没人动的吉祥菜罢了。再说，这菜到时候是府上的丫鬟去拿的。”
徐德音还真不觉得几道吉祥菜能出什么问题。
那些菜放桌上就是来看的，谁还会去动筷子？那些所谓的吉祥菜贵，也不过是贵在刀工上罢了。
裴永珍见徐德音并不是因为送菜品的事情烦闷，也就不再多问。想来徐家表妹是因为住在平南侯府不好跟外面来往，这才会生出这么些担心来吧。
要是自己，怕是早就坐不住了。那么多银子的事情呢，怎么能不及时去查查账什么的？就平南侯府这点家业，自家母亲可还时时将管事的唤去询问呢。
“表妹，你别怪我多嘴，徐家那么大产业，就交给几个掌柜打理，怎么能放心？”裴永珍抿唇，知道自己的话说出来，自己母亲肯定要生气，还是道，“表妹若是有需要，尽管跟我母亲说，表妹本就跟我们不同，不需要日日都在府里。”
徐德音看着三表姐关切的模样，心里闪过一丝愧疚，摇头道：“徐家的掌柜对徐家的心是少有人能及的，我如何能不信任他们？我也知道表姐一片好心。只是我既已经住进平南侯府，自然就要守着平南侯府的规矩。”
裴永珍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无奈地闭上嘴巴。
徐表妹所言也没什么过错。
只是自己对徐姑娘更多了几分怜惜。
徐表妹如今这样，也都是为了自己家考虑。只是，难免就要委屈徐家表妹了。
徐德音倒是不怎么在意。要是她真去给大舅妈说出去查账的事情，说不得大舅妈能直接让自己将事情交给平南侯府的管事，免得节外生枝。
到那时候，才真个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呢。
裴永珍看着徐德音的样子，也只能轻叹一声。
她并不怪徐表妹，说来也是自己府上有些事情做得太明显了一些。
不然，徐家表妹何至于会在这会儿露出如此表情呢？
裴永珍想着，若是徐表妹真的找到母亲面前去，母亲不管出于什么样的考虑，最终也不大可能会答应让徐表妹每月出府去查账。
“是我白给表妹承诺了。”裴永珍有些无奈地道。
“表姐也是一片好心。”徐德音笑着一边跟裴永珍搭话，一边注意着府上其他的事情。
可不能万一府上再有什么安排，自己却没有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