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闲凉——时镜
时间:2018-05-15 17:27:56

  这话说得实在是坦荡,半点也不遮掩。
  陆锦惜闻言,竟生出几分好感来,不由也跟着笑起来。
  屋内的气氛,一下比刚才还融洽。
  她们二人又换了话题,说了一会儿闲话。
  过了约莫两刻,眼见天色不早,陆锦惜才起身告辞。
  临走之前,她让白鹭把药材都留下了,叶氏也毫无芥蒂地收下,还一路送她到门口。
  待目送陆锦惜消失在夹道上了,她才有功夫去回想这一下午的相处。
  跟陆锦惜坐着说话,那真是极舒坦的一种享受。
  不管是听着她声音,还是看着她的脸,及至种种细微神态,都妥帖极了。
  可待细细一回想个中细节,又莫名有些心惊肉跳:一个寻常人,能让人产生这种感受吗?
  心绪轻微晃动,叶氏有些恍惚地呢喃了一声:“怎比卫仪还难看清几分呢……”
  当初说卫仪第一的那些个人,莫不是瞎了吧?
  怀着一种极为莫名的情绪,叶氏回到了屋里。
  离了国公府的陆锦惜,则在白鹭等人的陪伴下,重进了东院。
  屋外守着几个丫鬟。
  她上了台阶,便想问鬼手张的事情,没想到,一抬眼,竟瞧见外面站了几个陌生的丫鬟。
  一身桃红的袄裙都显得很精致,站着的时候两腿并拢,脊背挺直,却将头微微垂下来一些,双手交叠在身前。
  规矩比府里其他丫鬟严的岂止一点半点?
  就连这样貌,都极为出众,看着不像是府里能教调出来的。
  心念一转,她还来不及问,便有一个东院原来伺候的丫鬟上来,轻声给陆锦惜通禀:“二奶奶,长公主在屋里头,已经候了有一时了,正等您呢。”
  长公主?
  陆锦惜眼皮顿时一跳。
  可不就是她先前还与叶氏提到的永宁长公主吗?
  先帝在时,她便以公主之尊,下嫁给了薛老将军的二公子薛还,成了她婆婆孙氏的妯娌,膝下有个女儿。
  因为身份贵重,她虽只当着二房的家,可大房这边莫不敬她几分。
  又因为在庆安帝继位之时出力甚重,她在朝中也颇有势力,在府内,地位也就更超然了。
  原身陆氏,能以这温软性子,在府里撑着掌家几年,其实背后就有她的支持。
  陆锦惜是半点不知道为什么,可这不妨碍她对此事的重视。
  只是不知,这一位长公主婶婶来,到底为什么事?
  她拧眉,点了点头,便向着屋内走,脑海里却一下想起了之前叶氏所说的一切……
  长公主与顾太师是很近的,该知道许多。
  难不成……
 
 
第12章 我出轨了?
  屋内安静得过分。
  薛迟还在,只是已经睡着了,就躺在暖炕上铺着的锦缎大条褥上,因屋里烧着炭盆,仅盖了一条薄被。
  青雀就侍立在一旁,神情格外整肃。
  雕漆小方几上的药罐子已经收起,反倒是放了一封拆过的信,左侧坐了个有些年纪的女人,华服加身,满是威仪。
  檀色的宫装未曾换下,上头用金线刺着的祥云瑞凤还很扎眼。头上挽着的是凌虚髻,坠着金簪玉钗,佩了孔雀衔珠一对耳坠,显得贵气逼人。
  即便因上了年纪,眼角有些细纹,可她五官却很精致,带着点淡淡的凌厉和雍容。
  不管是气质还是仪态,都是久居上位者才有的。
  陆锦惜进来的时候,她正拿着一根细细的小银火箸,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手炉里的灰,像是等久了。
  听见脚步声,她头也没抬一下,像是知道陆锦惜要行礼,只淡淡道:“坐下吧。”
  陆锦惜要行礼的动作,一下便顿住了。
  这一把嗓音,冷冽里带着几分雍容,语气似乎也算熟稔。
  可说不上是为什么,她听了,竟觉得有些不安:总觉得,长公主这一次来,好像不是为了寻常事……
  端看她这一身宫装,还没换下,便知她一回宫,便来了自己这里等着。
  她一个后辈,又身份微末,哪里值得堂堂长公主来等?
  怀着疑虑,陆锦惜到底还是应了一声,坐下了。
  只是便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坐到炕上永宁长公主对面去,只捡了她右手边一把玫瑰椅,正襟危坐。
  这一下,永宁长公主,才撩了眼皮,看了她一眼。
  目光由上而下,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打量,甚至有些利,像是一把刀,要把她给剖开了,研究个仔细。
  端庄温和的眉眼,素净淡雅的妆容,双手交叠在一起,显得规规矩矩,从上到下,这身上的确不大挑得出错来。
  宫廷,朝堂,什么事永宁长公主都知道。
  看人,她也是一把好手。
  今日刚回府来,她就听了好一通的热闹,甚至听说那个嚣张跋扈的卫仙,也终于在陆锦惜手里栽了一回。
  不仅是她自己丢脸,就连丫鬟都被打成了猪头。
  要知道,陆锦惜这性子,她骂了不知多少回,都没起色。
  现如今,竟一下变了。
  该说是世事难料,人心难测,有时候她看人也不一定准吗?
  她不仅没料到陆锦惜的改变,也没料想她竟有胆子做出那等事来……
  心念及此,便有一股火气往上窜。
  还好她眼角余光一闪,瞥见了旁边熟睡的迟哥儿,只眉头一皱,压了下来,吩咐了青雀:“先把迟哥儿抱下去睡吧。”
  免得一会儿说事,吵着了。
  青雀下意识看了陆锦惜一眼。
  陆锦惜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
  薛迟这会儿睡得很熟,一点看不出那蛮横的呆霸王样。
  脸上有伤,可脸色红润,香甜极了,青雀动作也轻,没把他吵醒,没什么动静地抱了出去。
  这一下,屋里便只有几个丫鬟。
  永宁长公主挥了挥手,也叫她们出去了,只留下她自己身边的几个丫鬟。
  看到这里,陆锦惜哪里还不明白,只怕是真有什么严重的事情了。
  她两道细眉微皱,放恭敬了态度:“侄媳方才去处理英国公府的事情,一时回来得晚了,并不知婶婶已经到来,还望婶婶容谅。”
  “事情本宫已听说了。”
  永宁长公主捏了捏那银火箸,在手里转了转,似乎不大关心,随口问道:“处理得如何?没出什么大事吧?”
  “都是两个小孩子间的玩闹,世子夫人通情达理,并未追究。先才侄媳已请了鬼手张大夫为两个孩子看过,都是些皮外伤,养上几日,便会痊愈。”
  陆锦惜谨慎地回答了,也不敢问更多。
  窗外有寒风吹刮而过,摇得窗纸扑簌。
  在这少人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冷寂,又格外叫人心颤。
  “也算你病了一回,有些长进,找了鬼手张,处理得还不差。”
  永宁长公主向着窗外看了一眼,声音有些莫测,随即又转头来看她,见她眉眼低垂,一副小心模样,不由笑了一声。
  “说句实在话,当年这掌家的权,是你硬要薛况给的。本宫也知道你们是什么情况,可你性子太软,镇不住他们。没想到,今日却叫本宫另眼相看一回……”
  陆锦惜顿时无言。
  薛况与原身陆氏之间的恩怨,实在难说。
  庆安帝一旨赐婚,把两个人凑了一对。
  可薛况回京就带了个妾室和孩子,对陆氏似乎也没什么感情。
  没了爱,还不能要个权吗?
  陆锦惜琢磨着,陆氏便是出于这样的心理,也要维护自己作为薛况妻子的体面,所以才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太太孙氏丧夫,身子骨虽硬朗,一颗心却淡了,对府里的事情本就不爱管。
  所以,这条件,据说薛况答应得很容易。
  只是这些年来,陆氏的表现,实在算不得很好。
  如今听永宁长公主提起,陆锦惜便知道,这一位婶婶在背后撑着自己,也提点着她,多半是因为昔年薛况的承诺。
  给不了的,永远给不了;能给你的,护你周全。
  陆锦惜想来,竟觉得有一点点讽刺,只是不知道该讽刺赐婚的皇帝,还是讽刺这夫妻两个。
  她沉下了心思,慢慢回道:“婶婶记挂,侄媳病好之后,想通了许多,再不敢跟往日一样,浑浑噩噩。”
  “若真是开悟了,那也算好事一件。”
  唇角一弯,永宁长公主笑得雍容,可话却让人难以捉摸。
  “前几日你人在病中,府里大小事情也没叫去打扰你。不过如今却是等不得了,正巧你病好,我今日便来找你说上个一二。”
  下意识地,陆锦惜想到了叶氏说的那些。
  她斟酌了片刻,大着胆子问道:“婶婶要说的,可是顾太师府的事情?”
  “你竟知道?”
  永宁长公主一下有些惊讶起来,不由多看她一眼。
  陆锦惜微微一笑,回道:“原是不知道的,不过方才去隔壁国公府走一遭,世子夫人正好与我谈到此事,还向我打听顾大公子的事情。所以我们聊了三两句,于是知道了个一二,只是都不知道昨夜顾太师上山,到底是什么原委……”
  原来是这样。
  还当她是自己关心起外面的事情来了,没想到是巧合。
  不过知道一些也好,省得她费太多口舌。
  永宁长公主捧着手炉,想起了今日在宫里听的那一堆闲话,还有出宫门时候,顾家那边传来的消息。
  “顾太师昨夜上山,是去拜会觉远方丈了,也就是顾觉非的师兄。”
  觉远方丈是名高僧,只是他继承他师尊苦行大和尚的衣钵,也没有几年。
  二十多年前,顾觉非才出生不久,身体虚弱,生了很大一场病。
  苦行和尚当时游方在外,略通歧黄之术,无意逢着,使了妙手,给治好了。
  那时候,顾觉非还未起名。
  顾太师顾念苦行和尚的恩情,又觉得这一遭实在是有缘,便请苦行和尚将顾觉非收为了记名弟子,也略作消灾解难。
  所以,顾觉非名字里的“觉非”二字,乃是出自苦行和尚,按着佛门的辈分给排的。
  如今的觉远方丈,也是苦行和尚的弟子。
  算起来,顾觉非虽是俗家,却是觉远的师弟。若真要在大昭寺论资排辈,不少小沙弥都要唤他“师叔”或者“师叔祖”。
  “觉远方丈,与顾觉非算是交好,又是个有大智慧之人。”
  永宁长公主思索着,却是慢慢地笑了起来,仿佛是看到了不久之后,这风云涌动的京城。
  “顾觉非的确是不择手段,且性情诡谲,狡诈难测。可对着他爹么,也不一定就能狠心绝情。再说了,京城如今这一盘棋,正正好在点上,他又怎么舍得不回来?”
  话里,不乏一点辛辣的嘲讽。
  陆锦惜却听得有些迷糊起来——
  她从丫鬟们嘴里听说的顾觉非,老跟卫仪纠缠在一起,是个痴情种;
  她从叶氏口中听说的顾觉非,二十三岁拿了探花,是位才华盖世的如玉公子;
  可如今,永宁公主口中的顾觉非,竟是“不择手段”“性情诡谲”“狡诈难测”,又成了一个叫人不寒而栗的心机高手?
  只是永宁长公主半分没有解释的意思。
  “一个时辰前,大昭寺那边有人传了消息来,说顾觉非会回,只是时间还没定……”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望着陆锦惜,颇带着点玩味地笑了一声。
  “说是要等,那山上的雪,什么时候化干净,他什么时候才下山。”
  陆锦惜顿时有些咋舌:这架子,也真是够大的……
  永宁长公主却感叹,顾太师这么头老狐狸,一生荣华,就没怎么摔过跤,结果人老了,想见见自己的儿子,还要看老天爷的脸色。
  她只对陆锦惜道:“如今京中知道这消息的没几个。这十日里,若不下连绵的雪,总归还是有雪化的一日的。你如今是将军府掌事夫人,少不得十日后要去太师府走一趟,备的礼不必太厚,最好送到点子上。此事是重中之重,不得马虎,你看好了。”
  “谢婶婶提点,侄媳省得了。”
  看来,十日后,太师府寿宴,有好戏看了?
  得了顾太师上山之事的确切消息,陆锦惜一颗心,慢慢地落了地。
  叶氏所言,的确不假。
  顾太师府在朝中的势力,该异常扎实,不然一个大公子要回来的事情,也不至于这样牵动人心;
  永宁长公主,也的确与顾太师府很近。人人都求不来的消息,到她这里轻飘飘的,半个铜板也不值的模样。
  而且……
  她对顾觉非的评价,与旁人完全不一样。
  要么是她对此人有偏见,要么就是她知道的,远远超过旁人的想象。
  陆锦惜心念闪动,微有沉思。
  只是很快,她便感觉到了一道目光的注视,抬起头来,便发现长公主竟又在打量她了。
  略迟疑了片刻,她开口道:“婶婶可是有事?”
  “本宫今日出宫的时候,在宫门口,碰见了翰林院侍讲学士宋知言大人。”
  这是平直的陈述,几乎不带有感情。
  连带着那一双眼睛,也没有温度,有一股暗藏风雨的味道。
  陆锦惜听了却是半点不明白。
  宋知言?
  她是没听过,可不知道跟原身是有什么关系?
  单从陆锦惜的面上,实则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
  她本就不是什么简单的人,商场谈判桌上混着跟吃饭喝水一样寻常,即便在她面前的是永宁长公主,她没露出什么破绽。
  这样的不动如山,落到永宁长公主的眼底,便多了几分复杂味道。
  是她一直小看了她么?
  听了宋知言的名字,她都还这样不动声色。
  想起今日撞破的这件事,永宁长公主心绪难平,可一看陆锦惜模样,一下又想起她跟薛况那一笔烂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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