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闲凉——时镜
时间:2018-05-15 17:27:56

  什么姓“兰”的人她自然是半点也不认识,这时只觉得一头雾水,只看着顾觉非笑了好半晌。
  待他笑得差不多了,她才发问:“这人你认识?”
  “认识。”
  顾觉非一点也不否认。
  这时候,他一下就知道在与陆锦惜这一场关于勾引与控制的“战争”里,他的优势在哪里了。
  在于,他知道得比她多。
  所以没了往日那隐隐的患得患失,此刻的顾觉非,显得放松而写意,像是挂在墙上的山水画。
  泼墨似的浓淡相宜,又带着高远的意境。
  陆锦惜顿时好奇:“你们有仇?”
  “有仇。”顾觉非这一次说的全部是真话,唇角弯弯时,杀机也四溢开来,“而且还是他不死我不休、我不死他不休的大仇。”
  “……我原本以为,传说中的顾大公子,知交遍天下,与谁都是朋友,极少树敌。”
  陆锦惜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奇异。
  “你竟还有仇人,实在有些出人意料了。”
  “大丈夫行于世,有所为,有所不为。”顾觉非定定地注视着她,“我只是朋友很多,但不是没有敌人。”
  “这么说,这个姓兰的,罪大恶极了?”
  陆锦惜听出了他的潜台词。
  顾觉非眨了眨眼,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神情间渐渐染上了几许莫测,最终却答道:“是非功过,后人评说。罪大恶极毋庸置疑,但早些年,也曾……”
  也曾建功立业,保家卫国。
  剩下的这话,他终究没能说出来。
  也许是出于对这一位前所未有的强敌的敬意,也许是怕自己透露太多,让陆锦惜知道太多。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只向她伸出了手来,将她拥入自己的怀中,低声问:“如今满京城都是你跟我的流言蜚语,你怕不怕?”
  “不怕。”
  心里面其实是拒绝这怀抱的,可一触到他那苍白的面色,温温然的眼神,也不知怎么,一下就心软了。
  陆锦惜任由他拥住了自己,也将面颊贴靠在了他胸膛上。
  跳动的心脏。
  弥漫的药味儿。
  还有那种前所未有的踏实的感觉。
  她没有言语。
  顾觉非也陷入了沉默。
  窗外面是喧嚣的豪雨,屋子里面却弥漫开了脉脉的温情。
  有那么一刻,陆锦惜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他们会这般相拥着,直到地老天荒。
  只是很快这错觉就被人打断了。
  外头竟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接着就是纪五味那慌乱而心绪的声音:“太师大人,太师大人,您不能进……”
  “砰。”
  门被推开了。
  铁青着脸的当朝太师顾承谦,穿着一身常服,出现在了门外,待得看清屋内情形之时,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差点就站不稳了。
  陆锦惜忽然就有些懵。
  此时此刻,她人就轻轻靠在顾觉非怀里,顾觉非的双手也轻轻地环着她,将那下颌搁在了她颈窝里。
  这情形,怎么看,怎么……
  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
  陆锦惜自问是个情场老手,可对于眼下这种近乎于被长辈“捉奸”的情况,可是一点经验都没有啊。
  在看顾承谦的瞬间,她就想要站起身来。
  可没能想到,她刚要起身,一股阻力却从那揽着她的双臂上传来,竟似不愿放她起身。
  她一怔,看向了顾觉非。
  顾觉非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接着才像是刚反应过来一般,松开了手,任由她离开了自己的怀抱。
  “锦惜拜见太师大人,问太师大人安。”
  心里莫名有些忐忑,陆锦惜顶着顾老太师那震惊又痛心的目光,只觉得压力很大,忙行了个礼。
  但坐靠在床榻上的顾觉非却没有半点反应。
  他甚至没有试图起身,只是掩藏起了方才那些真切而柔软的表情,挂上了虚伪而疏离的微笑,不冷不热地向自己父亲打了一声招呼。
  “太师大人来,未能出门相迎,是觉非失礼了。”
  “……”
  几乎是瞬间,陆锦惜就听出了不对劲。这种不加掩饰的冰冷口吻,还有这父子二人间隐隐藏着的火i药味儿!
  她是无意之间,踩中了什么地雷吗?
  没底的感觉,再一次加重。
  陆锦惜悄然抬头,只看见了顾承谦那一张满布着皱纹的脸上,浑然没有半点见到儿子脱离危险醒来的笑意,只有压抑的阴云,还有那隐隐就要爆发的怒火!
  只是这怒火并没有落到陆锦惜的身上。
  顾承谦真的没有想到,顾觉非这逆子,这孽畜,竟然真的敢去做,还敢轻薄薛况的孀妻,对她动手动脚!
  真当他这老头子死了不成!
  “锦惜侄女,你先出去吧,我与这孽子有些话要说。”没给顾觉非留下半点情面,顾承谦面色难看,显然强压着怒火,“如今京中的流言蜚语,都怪老夫这不成器的儿子。还请锦惜侄女稍待几日,我必让他给你一个交代。”
  交代?
  这一位老太师,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陆锦惜只觉说不出的诡异,有心想要解释,可感觉着这父子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又觉得这里实在不是自己应该待的地方。
  更不用说,老太师才下过了逐客令。
  所以这一时间,她竟有些判断不出情况。
  当下也不方便再转头多看顾觉非一眼,只顺着顾承谦的话道:“侄女与大公子之间并非您想的那般,还请太师大人莫要动怒。锦惜也来探过了大公子,这便该回将军府了,他日自当登门再谢大公子救命之恩。”
  说完,她再次躬身一拜,把前后的礼数做了个周全,便低眉敛目,想要从这气氛压抑的房中离开。
  可没想到,才刚要迈步,她手就被后面一只手拉住了。
  脚步也一下迈不出去。
  这一个瞬间,陆锦惜只觉出了一种见鬼的悚然!
  她回头看去,便瞧见顾觉非那一只手将她的一只手拉住,紧紧地,目光也落在她脸上,浑然没看见旁边的顾太师一般,云淡风轻得很。
  “陆锦惜。”
  他唤了一声。
  陆锦惜怔住,不知他拉住自己是要干什么,也不知道此情此景之下,到底应该怎么回应他。
  只好无言。
  顾觉非便慢慢地笑了起来,那一双眼眸深深地望进了她的心底,很认真、很认真、很认真地对她道:“你知道吗?今天,是我这六年以来,最痛快的一天。”
  六年以来,最痛快的一天。
  这一个刹那,他无比认真的口吻,说着这样看似简单的一句话,却在不经意之间,带来了一种难言的震撼。
  狂风卷浪似的,一下撞开了她的心门。
  陆锦惜只觉自己像是被他的话,或者是他的手烫了一下,一时间竟狼狈地将手缩了回来。
  莫名地,不敢回头看顾承谦一眼。
  直到直挺挺地从房门里走了出去,远远站在了另一头的走廊上,被那雨幕里夹杂着些许潮意的风一吹,才一下从那醉了酒似的恍惚中醒过来。
  她垂眸,摊开了自己方才被顾觉非拉过的手。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他那微凉的温度,还有那附着在他身上的清苦药味儿。
  心。
  忽然就不受她掌控,乱了。
 
 
第147章 凉薄
  六年。
  六年前, 是顾觉非二十三岁, 刚中了探花, 正是年少意气最风发之时, 却偏偏在之后不久直接上了大昭寺,在雪翠顶上一隐六年。
  直到前不久太师寿宴, 他才回来。
  如今他说,这是他六年来,最痛快的一天。
  那么……
  这六年来的日子,对他来说, 又到底意味着什么?当年又是什么原因,促使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门,不再过问?
  顾觉非的身上,总有着一层难以解开的谜团。
  所以陆锦惜有时候想, 也许这也是她对顾觉非始终不那么容易放下的原因所在。
  人, 总是会败给自己的好奇心。
  她在走廊上站了许久, 也不大听得清顾觉非那一间屋子里有什么声音传来。
  但料想不会是什么愉快的交谈。
  她一向没有听人墙角的习惯,更何况顾觉非未必想让她知道,所以略想一想,陆锦惜还是收敛了心绪迈步, 从这后院走了出去。
  雨已经小了不少。
  医馆内有许多学徒在忙碌,穿着一身灰布袍子的鬼手张正站在药柜前面写方子, 那眉头皱着, 似乎在考量。
  陆锦惜出来的时候, 他眼角余光一晃, 一眼就看见了,于是暂时搁了笔:“夫人这就出来了?啧,我就知道那一位顾老太师没什么容人之量,竟也不留你与顾大公子多说几句话。”
  “……”
  为什么觉得鬼手张这话特别……
  陆锦惜不由驻足,只觉自己与顾觉非的关系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还不知道有多少麻烦在后面等着呢。
  她有些无奈,听出了鬼手张对顾承谦的讥讽来,又想起坊间早有传闻,说回生堂这里素来是拒绝给顾老太师看病的,便不好接这话茬。
  只道:“您误会了,我不过是听说了大公子已经醒来,来看看,略尽心意罢了。毕竟大公子对我有救命之恩。”
  “嗯哼。”
  鬼手张是不大信的,只是眼下人多口杂,他也不想告诉陆锦惜,他在为顾觉非吊命的时候,听他迷迷糊糊之间喊了多少声“锦惜”。
  “就当你说的是真的吧。不过说起来,我听说大公子这就要上学去了。这几天医馆里忙,也没来得及去府上为他看诊。现在却是要问问您,大公子去稽下学院了,回头看病怎么办?”
  前面说的“大公子”,指的是顾觉非。
  这后面提的“大公子”,指的当然是薛廷之了。
  陆锦惜这些日子以来经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只记得当日从昏迷之中醒来的时候曾看到过薛廷之,但后来的几天她就以养病为由,谁也没见。
  鬼手张乍然之间这么一问,她竟还真的不很清楚。
  神情间,有片刻的茫然。
  但紧接着,她就反应了过来,笑着道:“您也知道,我这才醒没多久,府里的事情都没时间去了解,大公子也没跟我说。如今科举改制的事情虽已经落定,但大公子这腿还是要治的。待我今日回了府,与大公子商议一番,若有什么变动或者打算,必定过来知会您。将来大公子的腿疾,还要劳您多费心。”
  还打算治就好。
  虽然,复原的希望也很渺茫。
  鬼手张心里面叹了一口气,但听陆锦惜还要给薛廷之治,也就放心了不少。
  他婆娘还真没说错,自打上次大病一场复原之后,这一位大将军夫人就转了性,便成了个活菩萨。
  这么看来,当初也没白救她。
  只可惜世间幡然悔悟又慈悲心肠的人实在太少了,比如现在顾觉非屋里的那一位,便是个欺世盗名、心狠手辣的大奸贼!
  “夫人既然还有打算,那老头子我也不担心了。”鬼手张想着,也不耽搁陆锦惜世间了,只道,“坦白说,大公子这腿疾,能治好的几率不高。但若疗养得当,将来阴雨天或者一把年纪了,好歹能少受些罪。”
  陆锦惜一下便想起了薛廷之那苍白的脸。
  她点了点头,将鬼手张这话记在了心里,接着又寒暄两句,这才告辞从回生堂出来。
  青雀白鹭就在门外等她,主仆几个坐车又回了将军府。
  眼下府中的情况有些复杂。
  她与顾觉非之间的流言传了出去,太太孙氏也将府里的事交到了卫仙的手上。她这个昔日的大将军夫人,算是“失实”了。
  但除此之外,也没人敢再多说什么。
  不管是孙氏,还是家里其他人,没有一个人提出要对陆锦惜怎样。好像大家都在等待什么,或者忌惮着什么。
  也许,是因为这“绯闻”的对象是顾觉非?
  当然了,陆锦惜自己觉得,最大的原因可能是前后的事情牵扯太深,在那一系列事情没水落石出之前众人不好下定论。
  所以除却府里人的眼神都有些奇怪之外,其余的倒也没有什么变化。
  因在回生堂与鬼手张说了话,又提及了薛廷之的事情,她回府之后,便叫了几个孩子过来。
  一来说自己已经没事,二来关照了一下他们近日的情况。
  流言蜚语长着翅膀,总是飞得很快。
  璃姐儿、琅姐儿几个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了,显然也都听说了一些风言风语。
  所以这时候,他们看着陆锦惜的目光就有些微妙了。
  璃姐儿是纯粹的担心,颇有一种家里大姐为出了事情而苦恼的感觉;琅姐儿少见地文静,看似担心,但一双眼睛里已经是掩不住的兴奋,甚至还有些亮晶晶的;薛迟却是锁着眉头,似乎好奇极了。
  至于薛廷之……
  他年纪最大,相对来说也是最不显山不露水的那个。
  人坐在陆锦惜下首,面上有些微的笑意,看着平平常常,也似乎完全不知道这些天外面有什么传言。
  陆锦惜便问他:“前阵子我在养病之中,去点禅寺也没顾得上。你稽下学院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
  “回嫡母,已经考过了。”
  京中的稽下学院,名声虽比不得其余的几家,但进去也需要考试的。在陆锦惜出事这段时间,薛廷之早完成了这些。
  “若不出什么差错,后天便要入学。”
  “那入学之后你打算住在哪里?”陆锦惜打量着他,只觉得几天没见,他又高了不少,“今儿我去回生堂,与张大夫交谈,他想让我问问,回头要怎么继续给你诊治。我想着,这府里你若不想待,便在外面给你赁间宅院,带几个丫鬟过去,也方便你回头交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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