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为妖——徵白
时间:2018-05-16 18:56:09

  雪刃摇摇头,抹去眼泪,可眼泪越抹越多,她将河灯捧到他们面前,小声说道:“不是说河神会实现心愿吗?这个要怎么放进河里,神才会看得到?”
  苏锦荣与杜辞舟对视一眼,一个连忙去拿火折子点亮河灯,一个给雪刃擦眼泪柔声安慰她。总算弄好河灯放进河里时,苏锦荣看着渐渐漂远的河灯,问道:“你当真不想留在这里?我可以照顾你。”
  雪刃摇头:“我已经来过这里,现在,我该回去了。”
  她已经看过南方最美的景色,遇见过最美的人。她很喜欢苏锦荣与杜辞舟,这两人带她吃了她从未吃过的美食,看了她从未见过的风景,他们给她讲民间流传的美好故事,还帮她将所有心愿都托付在一盏河灯上,送它漂入满城烟火中。
  如今,她是时候回去了。
  她已把所见的每一处风景,所遇见的每一个人都牢牢记在心里,不是为了回忆,而是为回去讲给凛锋听。
  她想把沿途所有的美好都告诉他,然后对他说,她想回家。
  他就是她的家。
  苏锦荣温柔地笑了下,抬手轻轻揉着她的发。
  “好。”他轻声应道:“我来为你准备行囊,送你回家。”
  雪刃走时,婉拒了苏锦荣送她回西北的提议,依依不舍地使劲朝他们挥手。杜辞舟与苏锦荣并肩站在城门下望着她小小的身影逐渐远去,忍不住问道:“她有可能真是阿苏。”
  苏锦荣望着雪刃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收回目光,淡淡道:“我知晓。”
  “那你还放她去西北?”杜辞舟扬起眉。
  苏锦荣眸色浅淡,道:“映雪死时,一定也很想回家。”他转身往回走,前尘往事尽数放下,脚底竟是如此轻松:“我如今,也只不过是帮这丫头回家罢了。走,你这几日来用我的银子,我们是时候好好算下账。”
  “那可是给你妹妹用的!”杜辞舟喊道,回头望了一眼雪刃离去的方向,扬起笑,快步追上苏锦荣。
 
    
第16章 妖门倾塌
  幻境中并未展现雪刃回到雪原后的经历,而是重新归于黑暗。
  黑暗里亮起一盏红烛,青黛提着朱红灯笼,朝黑暗深处照过去。
  沿途斑斑血迹,浓重血腥味扑面而来,往前走便能看见路旁倾倒着沉淀着无尽岁月痕迹的断石,上面纹路光怪陆离,刻画着无数妖魔画卷。
  青黛停下脚步。黑暗的尽头坐着一个满身血色的男子,面容浸透鲜血,已经模糊不清,身上裹着不知从何处捡来的毛皮,安静地垂头坐着。
  青黛默然望着他,轻声唤道:“雪狼王。”
  四周的黑暗瞬间分崩离析,飘落的斑驳碎片中,一片千顷芦苇荡的幻境在他们眼前铺开,一叶竹筏载着悠悠斜阳、长天归鸟顺流而下。撑着竹篙的白衣人向竹筏上的坐着的另一人伸出手去,一只白皙的手递到他手上,如云似雾的乌发下抬起一张妍丽的小脸,眼角一颗红色小痣如同颤栗的血珠。
  若有来生。
  青黛走入芦苇荡中,踏过一江碧波,走上竹筏,走到白衣人身边:“雪狼王。”
  她向他行了一个礼。凛锋是几千年来雪原上最强大的狼王,受得起妖主的礼。竹筏上的白衣人收回抚摸着女子长发的手,向青黛还了一礼:“妖主。”
  聂江寒站在岸边望着竹筏上的三人。如今雪狼王被埋在厚雪之下,群狼朝拜,已是重伤将死,却与青黛在记忆的幻境中得以一见。
  却不知这位雪狼王煞费苦心将他们引入幻境中,所为的是否是那个名叫雪刃的小姑娘?
  竹筏上,凛锋望着青黛,道:“想必妖主已看到我残存的身体。”
  他说:“我要死了。”
  凛锋说时很平静,如同在谈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的生死。他的年纪较之其他妖王而言很是年轻,但他的眼里沉淀了深不见底的苍老和疲惫。他对着青黛,郑而重之地请求道:“妖主,我已尽力,可惜护不住映疆城中几千生灵。只是我雪狼一族的狼后一息尚存,请妖主可以将她从雪底救出,带回人间。”
  “她是人。”青黛望着他的眼,淡淡说道。
  “她是人。”凛锋的目光落到一旁的女子身上,凌厉的眉目也变得柔软而平和。他用叹息一般的语气,却带着一丝无奈的尾音缓缓道:“她的魂魄被困进当初我送给她的雪狼体内,我只能用余生时间都看着她,但她再也不会记起我。”
  青黛望着竹筏上娇妍如画的女子,沉默不语。
  她明白凛锋的感受。她期盼着聂江寒再也不能记起往日的一切,但她又偶尔会私心盼着他能想起,想起她曾伴了他数千年的时光,曾与他一同走过漫长的清寂与孤独。若只有她记得,那样太残缺,太疲惫。
  凛锋的目光带了一点悲伤,轻声道:“我如今都不晓得雪刃究竟是不是她,她们太不同,我已分不清在那具身体里的,究竟是她还是重新生成的魂魄。”
  “她被我困在雪原太久,她本来应在南方那片水乡,听说那里有乌篷渔歌,桃花满树。”凛锋闭上眼,他眼底氤氲了一点湿气,回忆着许多年前她对他讲过的故事。那时她眼里似是倒映着故乡月色,婆娑花影,一颦一笑,都是画意。
  “所以我送她去映疆城,放她离开。”凛锋说道:“她是人,她始终是人。她不能像狼一样活着。”
  “可是她回来了。”青黛接道:“她也做出了她的选择。”
  晚风吹过,芦苇荡里万物凋零。青黛向凛锋行了个礼,与聂江寒退出芦苇荡的幻境。
  幻境将灭,凛锋将死。
  凛锋与那个女子并肩站在竹筏上,他知道她不会回应,但还是低下头,对她轻轻说道:“若是当初我没有挑下你的刀……”他又笑了笑,摇头道:“不,我从未后悔过。”他挽住女子的手,细细看着她的眉眼,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看的那么认真,那么难过:“我要走了。你一个人,好好活着。”
  他闭上了眼睛。
  整片芦苇荡在他闭目的刹那分崩离析,纷纷扬扬,似是下起了一场大雪。
  大雪后的一处黑暗角落里,蜷缩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她紧紧闭着眼,即使在昏迷中也不停地颤抖,像是在哭。
  青黛看着她身上被血浸透了的雪白毛皮,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原来,他把自己的毛皮给了你,你才活了下来。”
  雪崩之时,他们被埋在了雪下,彻骨的寒意几乎渗透神志。那时凛锋已经重伤不治,于是他将自己的毛皮从身上一点一点扒下,温暖的毛皮带着他滚烫的血,紧紧裹住雪刃。
  他不求活着,只求她能活下去。所以他能忍受扒皮之痛,能强撑着血肉模糊的身体,一点点爬到她找不到的幻境深处,只怕万一她醒来看见他的样子,会难过。
  “你要好好活下去。”这是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可惜,她还是没能听到。
  聂江寒问青黛:“什么样的雪崩才能将一座城埋入雪底?”
  青黛抬起头,他们仍在雪底,凛封的幻境在此处撑起一方黑暗地带。暗沉的天空中仍旧下着雪,有一丝光从黑云中渗出,照亮了那道巨大的影子。
  那是一道门的虚影。
  这道门遮天蔽日,石壁上刻画着光怪陆离的妖魔画卷。青黛瞳孔骤缩,拉着聂江寒连退几步。
  在这道门前,即便她是妖主也不得不退。
  因为这是妖门,妖界唯一的门。
  妖主守护的只是妖界通往人间的道路,而妖门,则是妖界通往九天之门。
  妖门倾塌,地动山摇,铺天盖地的厚雪和巨石摧毁了城门,将一座城埋入深不见底的积雪之下。
  耳旁似有千万生灵哀鸿之声,青黛伸手去拉聂江寒想离开此处,却有一具温热的身子被扔进她怀里。聂江寒看着她轻轻地笑,道:“还是劳烦阁主兑现承诺,在下只是个柔弱凡人,何况男女授受不亲。”
  青黛抱着昏迷的雪刃,微恼地瞪着他。
  聂江寒丝毫不以为意,揽过青黛的肩,朝透过亮光的方向走去。
  走到幻境边界时,他突然停住脚步。
  青黛心里奇怪,正欲转头看向他,身后便被人猛然一推。她只来得及回头看见聂江寒转身走回幻境中的背影,和幻境里天崩地裂的景象。
  而后,她便回到了茫茫雪原之上。
  札记二,完。
 
    
第17章 诡案(小修)
  锦凉城中小捕快方进前几日接到一起诡异的案子。
  城西妇人吴氏声称自己相公被人残杀,尸首悬挂在家中房梁上。等到方进等人赶到时,却只见到一根白绫在房梁上随风而动,浸满血渍,尸首不知所踪。
  有沉不住气的捕快指责吴氏谎骗官家,包藏祸心。吴氏哭天抢地,指着祖宗灵位发誓自己所说绝无半句谎言。
  可问题是尸首在哪?
  方进检查完吴氏家中,目光掠过她家门外一株枯萎的槐树时,莫名打了个寒颤。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此案悬而未决,衙门便只将吴氏相公李昌列入失踪,派往搜寻的捕快听闻不是命案便大多敷衍了事,唯有方进整日忐忑难安,直觉此案非比寻常。
  回到家中时,方进同自家老母说起此事。方母佝偻着腰背正坐在灯下缝补,闻言不慎将针线掉在地上。方进连忙帮母亲拾起针线,递到方母手中时,方母用力抓住他的手。
  “此事你切记莫要再管!”方母疾言厉色道。
  “母亲,孩儿是捕快,如何能不管这人命关天之事!”方进生性耿直刚硬,任职捕快后更一心为民,怎是三言两语便能打消他查案念头的。
  方母面皮哆嗦几下,拍着胸口痛声道:“我的孩儿啊,这哪里是你能管得了的!不信你明日再去看,怕是那吴氏也凶多吉少!”
  听闻吴氏有难,方进拿起腰刀便要出门,被方母拼命拦下。方母身子不爽利,趴在门上撕心裂肺咳嗽起来,吐出口血,指着方进鼻子道:“此时你万万不能管,你今天要是踏出这扇门,就别认我这个娘!”
  “娘!”
  孝比天大,方进无法,只得陪在方母身边好言相劝。方母一夜不曾搭理他,直到次日大早,方进整理着装准备出门时,才侧卧在床上幽幽说道:“那吴氏门前是否有株槐树?”
  方进大惊,他知晓方母不认得吴氏,也从未去过她家中,不知她是如何得知吴氏门前有槐树,连忙跪在母亲床前询问。
  毕竟是自己的骨血,再气也不能不管他。方母转过身,浑浊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方进,道:“你别的莫要管,喊齐你的几个兄弟再去吴氏家里,去摸摸那槐树的树皮,除了你别让任何人碰,也别同任何人讲,立马回来告诉我。”
  方进连声答应,为方母掖好被角,快马加鞭召集弟兄赶去吴氏家中。
  一进门便闻见扑鼻的恶臭。方进几个喊门里面无人答应,便有功夫好的翻墙而入,脚还未沾地便吓得大吼大叫起来。方进连忙踹门领人进去,迎面撞见被一根白绫悬挂在槐树上死不瞑目的吴氏,死相极为凄厉,难怪翻墙的兄弟会吓得叫起来。
  方进牢记老娘的话,叮嘱几个兄弟切莫碰槐树,从屋里搬出个矮桌将白绫割断,把吴氏放下来,趁着旁人都忙着搬动吴氏尸首,偷偷摸了把槐树树皮。
  这根本就不是一株树的皮!摸上去倒像是人皮!
  方进脸上顿失颜色,二话不说立刻招呼哥几个将吴氏搬回衙门验尸,自己将吴氏家宅子锁了,闷头跑回家寻老娘说话。
  方母听闻方进所讲,叹了口气:“恶鬼索命,你万万管不得!”
  “母亲,此话怎讲?”方进听出方母言外之意,得知她了解其中内情,连忙问道。
  方母捂住他的嘴,低声道:“噤声。你有所不知,二十年前发生过与这一模一样之事,那家门前也有一株槐树,所以我才知晓那吴氏也难逃此劫。你是捕快,应当知晓这锦凉城南有一处阁楼,白日不见人影,夜晚灯火通明。”
  “孩儿知道,那处叫……叫西月阁。”
  “是了,西月阁。”方母点头,嘱咐方进:“你等到今夜子时三刻,去西月阁中同他们说起此事,自会有人接应你。”
  方进向来不会违背老娘意愿,将此事应了,回去衙门处理吴氏尸首。
  等到入夜,方进从床上爬起来,轻手轻脚出门,快马赶往西月阁。
  西月阁向来不接外客,门户紧闭。方进敲响门扉,不多时里边出来个仙女似的小侍婢开门瞧他:“这位相公,外头更深露重的,有何事来此处?”
  方进牢记着方母叮嘱他的话,不同她客套,直言道:“昨个开始城西出了两桩命案,家中有株槐树,树皮似人皮。”
  侍婢脸色微变,同里间人说了几句话,将方进请进阁中,好茶相待:“相公稍作等候,奴这就去禀报阁主。”
  方进头一回进西月阁,满目琳琅辉煌迷花了眼,连声应她,手脚都不知朝何处放,屁股下上好的雕花木椅都好似成了火烧的碳炉,令他坐立不安。
  不多时楼上走下来一人,冰雪为肌玉为骨,端的是美人如花隔云端。
  方进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手足无措了半晌,才想起向来人拱手行礼:“在,在下方进,失礼失礼。敢为姑,姑娘芳名?”
  青黛抿起淡笑,伸手虚扶他:“坐。”
  “诶,好,好。”
  方进下意识往后一坐,险些一屁股坐到地上。旁边侍奉的小侍婢噗嗤笑起来,见青黛轻轻瞥过来一眼,连忙肃容俯首,不敢再犯。
  青黛亲手为方进续了茶水,缓缓说来:“小女子不才,正是西月阁阁主,唤我青黛便是。听闻城西出了桩命案,官爷可否同我仔细说说?”
  方进连声应着,将吴氏与他夫君之案中诡异之处细细与青黛讲了,又将自家老娘的话复述给青黛听。青黛听完锁起眉头,沉思片刻,对方进道:“外头夜深,官爷请先回,明日小女子自会带答案去寻你。”
  方进是本分人,半夜叨扰人家姑娘已是心怀歉疚,听闻青黛有送客之意哪有不应的道理,连忙起身向青黛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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