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为妖——徵白
时间:2018-05-16 18:56:09

  他说得着实太过大义凛然,活脱脱全然为妖界着想,丝毫不存私心的模样。雪刃下面的话被生生憋了回去,没能说得出口。
  相比雪刃,青黛跟随妖君时间久,完全不吃他这一套,直言道:“您毕竟是妖界的主君,想尽办法是必定要请您回去的,您即便不愿回去,打晕了也要把您带回去。”
  她还未说完,妖君便颤抖着手指着她半天没说出来话。
  青黛对他的反应视若无睹,继续道:“您所说的与妖界失去联系,且被地府排斥,此事好办。只要阎王与您结下血契,向天地立誓结为同生共死的夫妻,地府便会接纳您。”
  妖君愕然:“还有这种方法?”
  青黛道:“这是我在人间听过的一则秘闻,从未有一界之主试过,如今妖界危机四起,即便是再离谱的方法,妖君您还是须得试上一试!”
  妖君捂住脸呻、吟:“行寒是如何忍下你这般耿直无趣的!”
  青黛正色道:“仙君素来高风亮节、襟怀坦荡、以天下苍生为重,从不会以一己之私左右判断。”
  妖君一脸惨不忍睹地看着她。
  他总算看明白了,青黛这不是仰慕行寒君,她恐怕已经完全被行寒君虚伪的表面给洗脑。也不知行寒那个臭不要脸的是如何在他家小仙心里建立起如此伟岸且虚假的形象的。
  恐怕是挡雷劫的那一回。
  妖君在心里暗自盘算,要不要找机会也对董妧英雄救美,以树立在她心中的高大形象。
  他还未盘算好,猛然瞥见一柄寒光闪闪的刀递到自己面前,青黛握着刀,雪刃捧着脸盆大的碗,面容肃然道:“还请妖君割血,以立下血契!”
  妖君登时脸色青黑交替,煞是精彩。
  “此事不急。”妖君推开碗,委婉地表示拒绝。
  无论怎么看,这个脸大的碗分明是在存心要他多割血,用以报复他多日不回妖界。可这回当真不是他不靠谱,而是暗中有谁特地切断了他跟妖界的联系,约莫从妖门倾塌起,妖界便陷入一场步步为营的暗算之中。
  妖君沉思片刻,接过青黛的刀,对她们附耳嘱托几句。青黛与雪刃对视一眼之后,朝妖君行了礼,便退回人间。
  妖君目送她们走后,拿着短刀掂量几下,去找沉睡着的董妧。
  董妧睡在地狱第十二层,周围暗无天光,只能隐约看见一方棺木安置在十二层中央之地。妖君站在棺木外边,看着睡在棺木里神色平和的董妧,伸手轻抚过她的脸,而后握住她纤细的手腕,用刀子在上头比划记下,干净利落地割开一道小口。
  他将自己的手腕也割破,两股鲜血融在一处,发出暗淡的微光。他闭上眼,低声念起血契的誓词。
  不是与董妧共生的誓词,而是将他的命交付于她的誓言。从此后她要他生则生,要他死则死。
  妖君闭着眼,失血的凉意渐渐顺着手臂蔓延,恍惚间他似乎看到当年初见董妧时的情景,如今想来,依旧历历在目。
  当初,实则是董妧先同他表明心意的。
  在妖君的人生格言里,有三种女人不可碰。其一为天君一脉的任何一名女子,其二是天庭那个女君熹萦,其三便是地府阎王董妧。
  然而他头一次见董妧时不知她就是地府的阎王,因为他是通过行寒君认得董妧的,当时行寒君说这位仙子是自己的姑母。
  莫要说董妧的相貌是天地间数一数二的,便是行寒的一声姑父,妖君想起便酸爽得无法自拔。
  谁曾想行寒君是个丧尽天良的,董妧分明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他俩串通一气坑害妖君,只因当初妖君处处留情,无意中勾起了董妧侄女的芳心,之后又毫不留情地回绝掉地府的求婚,是以董妧才上天庭来请出行寒君帮忙。行寒又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两个一拍即合,挖好坑等妖君往里跳。
  之后妖君果然不负他们所望,跳的那叫一个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得知真相的妖君悲愤欲绝,同行寒君与董妧断交了数百年,独自关在妖界思考妖生。其后行寒君挡雷劫,董妧归位地府,直到后来妖君耐不住寂寞去人间玩耍,偶遇董妧,他们才再度重逢。
  回忆到此而止,恰好最后一句誓词也已立下,妖君与董妧手腕上的伤口随之愈合。棺木上空雷云从八方聚来,轰鸣阵阵,风雨欲来。
  两位一界之主签订生死等级的契约,是定会招来天雷的。只不过董妧昏迷不醒,这场雷劫唯有妖君一个抗下。
  较之行寒君当年抗下袭杀女君的至高天劫自然不及,但也很是棘手,以妖君眼下的状态要接下这场雷劫,后果有九成可能重伤。
  妖君望着黑云深处的天雷蠢蠢欲动,嗤笑一声,弯腰扛起董妧的棺木就跑。
  他是傻子才会以这种状态去硬接天雷。
  与此同时,判官扛着青黛与雪刃去人间佛门借来的铜钟,将妖君与董妧两个罩在里面。判官安置好他们之后立刻退开百里,刚至百里处时,天雷轰然劈下,百里之内雷光跃动,亮如白昼。
  再说被青黛冷落许久聂江寒那处。
  自打妖界各地异象突生,又用勾魂录找出妖君行踪,聂江寒便独自一人被青黛抛在西月阁里,连侍灯都赶回妖界之中。他百无聊赖地吃完西月阁中所有樱桃,赏完花看完书,实在坐不住,跑回天庭去找乘鹤君玩耍。
  即便再小心谨慎,聂江寒去天庭时难免会不巧遇到几个老熟仙。有些个仙家看见他后登时瞠目结舌,尤其是以武登仙的,本以为终有他们出头之日,结果霸占三界战力第一数万年的那厮说回就回,视至高天罚如同儿戏,着实令他们短时间难以接受。
  不知是否是天庭这地方太过单调冷清,一有八卦立马便会传遍全天庭。行寒仙君归位一事不过一盏茶功夫便传递到所有仙家耳中。不等天君召见行寒,几个在行寒挡天罚之后成仙的,素来谁都不服的小辈便找上门来,递上战书,要与行寒决一死战。
  那些战书行寒看都没看都扔进火炉子里烤肉去了。
  乘鹤君忍不住啧啧道:“你好歹尊重一下晚辈,莫要太过打击他们的积极性。要做个德高望重的仙君。”
  行寒用见鬼的眼神看着他:“你说什么?德什么?”
  乘鹤君用脚想都知道行寒要嘲讽他说出德高望重这种鬼话,登时扭过头去专心烤肉:“当我没说。”
  行寒伸头看了眼火炉子里的肉,却如同后脑上长了眼睛,一把按住棋盘上乘鹤君的手:“落子无悔,德高望重!”
  乘鹤君咬牙切齿收回试图改动棋子的手。
  等到他们心满意足地吃完一盘烤肉,天君传召使者才姗姗来迟。
  天君座下的仙侍向来很“准时”,总是会在最恰当的时间出现,一度使得乘鹤君怀疑天君是不是在他们周围布下了眼线。每每都是行寒君安慰他:“想太多,天君不会做这种事,因为他懒。”
  乘鹤君琢磨半晌,深以为然。
  天庭最端庄肃穆的是天君,最道貌岸然的也是天君。
  比如说行寒与乘鹤刚踏入天君寝殿,迎面便飞过来一本书,天君正坐在御座上喝茶,慈眉善目,仿佛方才故意朝行寒头上砸书的不是他。见行寒与乘鹤走过来,放下茶盏,笑道:“是行寒君来了。”
  行寒行礼:“行寒拜见天君,此番回天庭,是有要事向天君禀报,事关妖界与熹萦女君。”
  “哦?”仙君撑着头:“说来听听。”
 
    
第41章 
  说书这事, 向来是乘鹤君最为擅长,行寒给乘鹤试了个眼色,乘鹤便清了嗓, 从妖门倾塌疑点之事开始讲起, 其中添油加醋,讲的那叫一个百转千回惊心动魄。
  天君显然已经习惯他这种将七分说成十二分的说法, 倚在御座上一手托腮静静看着他吹。
  说到熹萦女君变为妖主混入地渊,引发地渊暴动众妖沿着妖门直奔九重天上时, 天君嘴边的笑意顿住, 抬起头神色凝重地看着他们:“本君感应不到妖界存在了。”
  乘鹤君登时闭上嘴, 与行寒对视一眼。
  于此同时,妖界之中。
  风吹草低,有一头老牛缓缓行来, 抬头望着妖界的天。牛背上睡着一个总角小童,揉着眼坐直身子,还未睡醒,用软糯的嗓音喃喃:“怎么了, 青爷爷?”
  小童睁开眼,一双眼中一片乌黑,不见一丝眼白, 看上去颇为瘆人。老牛甩着尾巴,替他赶走周围的蚊虫,缓缓开口道:“空气里有股血腥味。”
  小童站起身子嗅了嗅,鼻翼煽动, 满头雾水地坐回老牛背上:“哪里有血腥味?青爷爷,你是不是闻错了?”
  老牛动几下四蹄,道:“坐稳了!”
  小童脆生生应道,紧紧抱住牛背。青牛撒开四蹄奔跑起来,快如疾风,掠过茫茫草原,转瞬间便跑至流经草原的一条河流旁,恰好在河岸上刹住脚步,将小童从背上放下来。
  这条河流本是养育了这片草原的水源,妖门倾塌之后,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干涸,到如今,只剩一条十尺宽度的主流。小童趴在河水旁,好奇地伸头望过去,只见河水倒流,霎时整片河流都只剩下潮湿的河床。
  天际尽头,隐隐有轰鸣之声传来。小童被老牛用前蹄勾住衣领,拉着他离开河岸旁。滚滚黑水携万钧之势汹涌而来,顺着河床一冲万里,浓郁的血腥味顿时蔓延在粘稠潮湿的空气中,呛得小童直咳嗽。
  “青爷爷,这河里流的都是血啊!”小童惊呼道。
  老牛沉默地看着河水,尤其是河水里沉浮着的成百上千的黑色不明物体,沉声问道:“聂生,你仔细看,那些是何物?”
  闻言,名叫聂生的小童将手搭在眼皮上,紧紧盯着河水里飘着的东西,良久,猛然扭过头朝老牛叫道:“青爷爷,我认得那个,那些跟我一样,是妖胎!不过他们都已经没了声息,为何这里这么多妖胎?”
  老牛用尾巴安抚地拍着聂生的头,道:“还记得带你来爷爷身边的青黛妖主吗?快去找她,快!把这里的情况都告诉那位妖主,爷爷在这里等你,切记,一定要快!”
  聂生从小在老牛身边长大,从未看过老牛如此严肃的模样,登时猛点头,拔腿用最快速度往西月潭的方位跑去。
  妖界也有与人间一模一样的西月阁与西月潭,从人间沉入西月潭底,妖则会从妖界的西月潭中浮出水面。聂生年幼时是青黛亲自带回妖界的,西月阁中的妖都见过他,听他说明情况后,两个负责管理妖界西月潭的妖侍领着聂生沉入潭水中,去往人间面见青黛。
  然而青黛此时正与雪刃一同在地下雪城当中,西月阁中仅有侍灯一个能做得了主的。侍灯听完聂生的叙述,将他留下来,吩咐带他来的两个妖侍立马回去妖界当中打探情况,自己连忙赶去联系青黛。
  远在地下雪城的青黛听完侍灯的禀报,叮嘱她先将聂生安顿在西月阁中,再遣几个妖侍去接青老,顺便察看那条浸泡了数百妖胎的河流。自己则与雪刃从地下雪城处进入妖界之中。
  青黛进入妖界之后不久,聂江寒便回到西月阁。他与乘鹤君在半路分别,乘鹤君另外领着天兵从妖门处前往妖界。聂江寒一进西月阁便看到坐在里头满脸不安四处张望的聂生,眉头微抬,走过去道:“皇侄儿?”
  聂生睁大眼望着他,小脸上尽是茫然,但教养极好地从座位上下来向他行礼:“聂生见过前辈,前辈认得聂生吗?”
  聂江寒笑了笑,摇头:“是我认错,你与我一位故人有几分相似。”
  是他忘记了,怜歌用魂魄洗去了聂生的记忆,他如今,应是前尘尽忘的。
  这样挺好。
  聂江寒捏了把聂生圆嘟嘟的小脸,同侍灯打过招呼后,听闻青黛已从地下雪城进入妖界,便趁着西月阁兵荒马乱,偷摸着从西月潭进了妖界。
  在聂江寒踏上妖界那一刻,妖界与其他几界彻底断绝联系,连八方妖主处也无法再进入妖界。
  妖界完全成为一片孤立封锁的界面,其中不得出,其外不得入。
  再说青黛那处。青黛比聂江寒先行进入妖界,与雪刃一同前往最先异变的老牛所住的草原。
  还未踏上草原,远远便可看见原本青翠的原野呈现诡异的暗红色,一片压抑阴森。靠得近了才得以看清楚,那条沉浮着千百妖胎的血河如同一管极粗的血管,从它主干上延伸出无数细小的支流,遍布整片草原。
  妖胎食母之魂,其血为妖中最毒,那投入河流主干中的数百妖胎如同毒药一般污染了河水,再借由河水侵染草原,并呈急速扩散之势。
  一头老牛躺在草原上,四肢剧烈抽搐着。他没能跑过蔓延的毒血,已被毒血侵蚀身体。青黛在半空中看见他,立刻俯冲而下,漂浮在他身旁。
  “青爷,醒醒!”青黛唤道。
  老牛听见她的声音,勉强睁开眼睛,用尽力气才得以维持最后的清明:“妖主,我没能逃过去,妖君,快……”
  青黛伸手想拉他起来,被人一把抓住手腕。聂江寒浮在她身旁,瞥了她一眼:“本君便是如此教你的?分明是中毒的征兆,还伸手去碰。”
  青黛身子剧震,抬头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聂江寒在手中化出一柄短匕,仔细沿着老牛腿上的经络割开,登时大股黑色毒血从伤口处涌出,老牛腿上鼓起的狰狞血线也逐渐消退。
  聂江寒见血放的足够,便又化出一卷绷带缠绕住老牛的伤口,另外三条牛腿也依照这般放出毒血再用绷带裹起,借由绷带将老牛转移至未被污染之地。
  期间青黛一直紧紧望着他,面上是显而易见的不安与欣喜。她胸口里的断念剑正如同心脏一样飞快跳动,它认出了曾经的主人。
  不是聂江寒,而是仙君行寒。
  待到将老牛体内的毒血都放出,老牛也去了半条命。聂江寒掏出一瓶丹药喂给老牛几颗,见老牛的面色有所好转,才松口气,看向青黛。
  “如此之多的妖胎,你身为八方妖主之首,为何不曾察觉?”行寒蹙着眉头,责问道。
  青黛抿紧唇,连问行寒是何时恢复记忆都忘记,垂下脑袋:“是我失职。”
  “发现熹萦假扮妖主,攻击妖门,为何不及时上报天庭?”行寒又问。
  青黛这回抬起头:“妖君不在,除我之外无妖可上天庭,我是天庭通缉的罪仙……”
  “那便能放任熹萦不管?造成如今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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