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
一头橙黄色长发的付丧神刚从转角走出来,就被这样一个猛的冲撞差点冲的趔趄摔倒在地,好在药研藤四郎还残存着理智,扶着自己的弟弟往旁边擦了几步, 卸去过于猛烈的冲撞之力。
两人齐齐开口道:“你没事吧?”
乱藤四郎还没反应过来, 就被药研猛的抱进了怀里, 勒得他有点透不过气来:“干什么呀药研,突然这么热情……诶, 不要再抱了啦,你太用力快把我给勒死了……喂喂, 够了没啊?再怎么说我也是一个男孩子哎……就算没有女朋友也不能被自己的弟弟下手啊……”
原本处在极度惶恐不安之中的药研藤四郎慢慢恢复清醒, 等他听到乱藤四郎这一溜儿的话差点又给气得失去理智。
他没好气的松开手, 然后在乱的肩膀上用力一拍:“瞎说什么呢你, 我看上去像那么没有眼光的人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乱很不开心,他一不开心就喜欢瞎猜, 低下头看了一阵, 然后恍然大悟:“原来药研你喜欢大欧派的女孩子啊!”
说完也不顾药研藤四郎僵硬的表情, 他兴致冲冲的用手在胸前划了一个大波浪形的符号, 又凭空划了一道s型的曲线, 最后一合掌,工口的笑起来, 满脸一副“懂得”的神色推了推药研藤四郎的胸膛,顺带又捏了一把。
完了还附带评价:“手感挺好。”
被突如其来的袭胸给吓到,药研藤四郎脖子一僵,反射性的用双手护住自己的身体:“你干什么?”
乱藤四郎坏笑道:“都几百岁的人了还害羞干什么,虽然药研你是短刀,可是该有的都不少嘛,再说了,比起那些心地纯洁的像白纸一样的肋差和太刀,药研其实观摩经验很丰富的哦?”
“你,你都胡说些什么?”
“新来的这位巫女大人,其实身材很不错呢,怪不得之前药研一直那么主动。”
药研觉得自己头都大了,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兄弟难道不应该是来一个激动的会面吗?怎么画风歪成了这个样子,他强行把话题扭回来:“你把退的小老虎塞进你自己的被子里伪装成有人在的样子,这一点我还没跟你算账呢,现在快点回去,大家都已经睡着了,动作轻点,不要吵醒他们。”
“哦哦,这是恼羞成怒了吗?好吧,我不说了,”乱见好就收,乖乖的跟在药研身后往粟田口的房间走,安静没一会儿又开始作弄人:“不过药研啊,其实你很像少儿版的赛巴斯酱呢。”
药研藤四郎没搭理他。
过了一会儿,模模糊糊的声音从前面传到乱的耳中,像夏日里的风,轻柔却透着一种难言的焦躁。
“乱,她和你……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我啊,你问我们两个说了些什么?其实也没说什么,我只是想去看一看那把一期一振,”乱不咸不淡的说:“可惜那把一期一振是死的,只是一把纯太刀而已,不过上面好像曾经有过灵魂碎片的存在,不知道为什么,我偷偷去探测它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所以我想,那大概就是一把死物吧。”
“不说这些沮丧的话了,反正,我对这次来的这个女人,还是挺有好感的……”乱藤四郎把双手枕在脑后,悠闲的踱着步子:“至少,比之前的那些都要聪明很多,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靠近她的时候我总觉得有些不太舒服,那种侵蚀性的灵力,好像要进入我的骨髓里似的,但是我又没有受伤,嗯——可能是气场不一样吧……说起来,原来来到本丸的那些巫女都到哪去了呢?我好像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哎!药研药研,你猜一猜嘛。”
走在前面的药研藤四郎,像一樽不会说话的石像,迈着单一单调的步伐。
整个晚上乱藤四郎也不知道说了多少话,到现在他都已经觉得说的有些口干,可是大半天都没有人回应就觉得有些无聊:“喂,药研,你怎么不说话了?”
药研藤四郎在路边的石龛边取了一盏灯笼用来照明,听到问话,便回过头来,跳动灼烧的红色火焰透着泛黄的灯笼纸便软淡了颜色,昏黄的光影在他脸上明灭交替,诡异的青白色看的乱藤四郎忽然有些慌。
良久,药研转身,提着灯笼依旧走在他前面:“没什么好说的,走吧,时间不早了。”
***
这里的时间似乎是静止流动的。
明明也有黑日白夜的转换,日月星辰的交替,但就是让人觉得时间在这里止步不前,或许是这里一成不变的季节,让人产生了这种错觉。
不过桔梗对这方面的事情却感觉十分微弱,因为她本身的时间早已经停止,只是,不能够再通过外物的改变,不能再通过沧海桑田去体会时间的变化,这点多少还是让她有些不适应,但慢慢的也就适应了。
在前几日和这座本丸的审神者会面之后,桔梗就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个审神者,偶尔从其他刀剑那里听到的只言片语,也不过就是审神者大人在树下着风了所以在房内休养,言语之中,虽未明指对象,对桔梗却颇有一点指责之意,但很快就会被其他刀剑打着哈哈蒙混过去。
她并不介意这些小事,也没有想过要主动去找,有些事情到了该知道的时候,就会自然的水落石出。
月亮已经挂上了天空,阴冷的颜色打在地上像无名的鬼火一般森然,地上无数朵花像凄艳的血花,而花田中还有刀在操练,一边舞动着自己的刀子,一边用力地喝着“咔咔咔”,即便距离有些远,还是能听到他中气十足的声音。
往上看,夜空布满了无数星辰,花田里稀疏有致的种植着漂亮的山茶。
可桔梗知道那是假的,本丸大门之外的地方依旧大雪纷飞,白到视线之外,再无其他颜色,没有芬芳的鲜花,只有冰冷的温度,有的时候真实的景象除了真实便再也没有其他优点,反倒是虚假,更能留住人心,这不是无可奈何,而是天性选择如此。
桔梗看了一阵,便合上窗子,想起来也很有意思,明明在这个地方没有一个是人,可是这群刀剑却比人还像人,有着无比规律的生活作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中间这段时间除了几个好奇心颇重,或者是对她抱有好感的付丧神主动来找过桔梗之外,她除了日常和山伏国广一同进行的修行,便再也没有出过这间房门。
这把笑起来声音是“咔咔咔”的刀剑倒是十分的爽利,日夜修行从不间断。
每天跟着其他人的作息而动,又加上药研送过来的熏香,桔梗也慢慢能够在夜晚的时候入眠了。
她轻轻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今天的熏香似乎有些不同,闻着闻着就觉得有股困意袭上来。
小纸人哭唧唧的贴在了珠宝箱上,它今天特别伤心,因为纸脸上原本黑色的五官被乱藤四郎那个讨人厌的家伙通通化成了大红色,害得它这些天又不爱说话,又不想出门,生怕一出门就会被那一堆可怕的藤四郎逮着嘲讽。
桔梗有些想笑,但是顾及到小纸人的自尊心,还是忍住了:“没关系的,我觉得还是很好看的,大概习惯了就好了吧?”
倒不是不知道乱藤四郎怀着蓄意报复的心理给小纸人化妆,但问题是桔梗觉得小纸人平时太过张狂,即便是这一次管教了,下一次还会忘了之前的疤痕故态复萌,并不是完全说不听,而是这个家伙记性极差,皮薄脆也不吃打。
长久下去难免会出事情,倒不如这次借着乱的手小小的整治它一番,倒也无伤大雅。
总归祸从口出,收敛一点不会出错。
小纸人搂着珠宝盒:“现在只有金钱和珠宝钻石才能安抚得了我贫乏而悲痛的心情,大人,请务必不要让我和这个宝箱分开,不然在下一定会心痛致死……咦?怎么感觉里面的内容物又多了些?”
桔梗说:“多了些?那大概就是压切长谷部今日新添置的吧。”
“我真是搞不懂这一群刀子是怎么想的,您明明并不喜欢这些珠宝,他们还一个劲送,”小纸人嘿嘿嘿的笑:“不过我很喜欢啊,哪怕不能拥有它们,可就是抱着它们睡一晚,我也觉得十分的幸福了!”
照例卸下了身上系着的两把刀剑,桔梗和衣躺下:“那你今晚就抱着它们睡吧,记住,万一做噩梦的话也不要来打扰我哦。”
“我才不会做噩梦呢,抱着这么一堆财富睡觉,我连做梦都会笑醒好吗?”
小纸人抗辩的语言随着渐暗的灯光逐渐消失,不能打扰自己的主君休息,这个规矩还是要恪守的很严格才行,它轻轻哼了声,一个翻身就睡到了珠宝箱上。
很快,整间和室里就只剩下极轻微的呼吸声。
珠宝箱抖动了一下。
从箱子的缝隙之中渗出了血红色的细丝,千丝万缕如活动的长虫一样,扭动着身躯在桌上蠕动前进,顺着桌腿蜿蜒而下,经过之处就留下淡色的痕迹,湿湿黏黏的,啪嗒啪嗒的往地下滴着汁水。
睡相不好的小纸人早就翻滚到了桌上,它正在梦里做着发财以及农民翻身做地主的梦,它梦见自己的一只脚踩在鬼灯的肩膀上,然后威风凛凛的说:以后我就是你的老大,你是我的老二!
鬼灯恭敬的回答:是,老大。
第一次当老大,小纸人也不知道老大应该做些什么,于是它问:我们现在要去干嘛?
鬼灯说:既然是老大,就要懂得享受,我现在就带你去蒸桑拿吧。
小纸人乐呵呵的答应了,带着鬼灯到了桑拿房,滚热的蒸汽直往它的身体上冒,把整张纸弄得又湿又软,连站都站不稳,最后一头栽进了旁边的浴池边,它这才发现自己中招了,想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都跑不了。
眼前鬼灯的脸突然变化成可怕的样子,他发际线下的角忽然变成一根巨刺,眼角崩裂,眼球鼓出,脸上生出奇怪的斑纹,变成了鬼面般若的模样。
鬼灯冷哼一声:不是想要当我老大吗?想跑?你看看你的脚下。
小纸人在黑夜中睁开双眼,往自己身下一望才发现自己浑身都爬满了红色的黏蠕的红线虫,一瞬间它整张纸都发皴变皱,可是贴在桌面上想动也动不了,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喊不出声音。
珠宝箱的缝隙内还在源源不断的往外流出红线一样的虫子,要断不断要粘不粘的,稠稠的液体还在向下垂落。
这太可怕了……
小纸人千方百计的缩紧自己的身体,努力不挨碰到那些线条虫,之前它跟着安倍晴明也算身经百战,虽然不算太恐惧,可是这样的画面还是恶心得有些挑战内心。
福至心灵,小纸人忽然想起安倍晴明曾经破过的西瓜蛊,那是他的对头芦屋道满弄出来的阴招,只要不慎食用了那只西瓜,蛊虫就会钻进人的体内,将人身体内部蚕食殆尽,直到油尽灯枯。
没想到居然有人把这些蛊虫藏在珠宝里,实在是太过狠毒阴险,这种招数也不是一般的人就能做到,肯定——就是那个审神者。
现在连自己也中招了吗?这样的招数真是防不胜防啊,不行,一定要想办法让桔梗大人知道这件事情,不然这样睡下去,说不定她会在梦中把这些虫吸进肚子里去,那样的话后果就很严重了!
用力的张嘴,可是张了半天,张是张开了,但就是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仿佛有什么力量阻止着它说话。
小纸人着急的纸都湿了,可用尽全力却还是动不了分毫,眼看那些红线虫已经爬到了桔梗睡的床脚下,它却还是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虫子顺着墙角爬上床,然后游向了桔梗的脸。
桔梗依旧无知无觉的睡着,好像什么事情都不能把她从梦境里吵醒,窗棂不知道被什么触动了,晃荡晃荡的响,然后窗户被打开了。
有救了!
小纸人看到有一双黑丝手套探进来把窗口门打开,它首先惊喜的叫出声,药研藤四郎细碎的短发被风吹的飘荡,露出他的眼睛,比深夜更深邃,里面纯净的黑色,像黎明前那一段最为暗无天日的时光更沉寂。
这不是来救人的,小纸人突然这么想到,它心里蔓延出深深的冷意,药研藤四郎肯定不是来救人的!
该怎么办?
短刀的机动和侦察向来就是优势,通常的夜战都是由药研藤四郎带领,一个夜袭而已,不过是在数万次征战中的其中一次罢了。
药研藤四郎从桌上跳下来,脚步轻盈,落地无声,他手里持着自己的本体短刀,雪白的刃口对着窗外的光,泛射出森冷的寒意,他把刀藏在自己的身后,一步一步逼近床上的女子。
“不……不要过去……”
小纸人费尽全力才说出了这么一句话,药研藤四郎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浮起嘲讽的冷笑,向它摇了摇手中的刀子,回过头继续向床边走去。
他俯身看着床上睡着的女子,这名巫女比乱藤四郎说的要更好,尤其是睡着的样子,美得比古画更具有艺术性,药研伸出手摸了一下她的脸,忍不住来回抚了两下,随即又收回,甚至还抱歉的笑了笑,似乎觉得这样的行为是亵渎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