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抛弃了我却还妄想撩我——弦外听雨
时间:2018-05-16 19:07:22

  站在厨房门口,孙大娘转头看他:“确实有这么个人,所以你也觉得豆苗儿随他私奔了?”
  摇头,半晌又苦笑,陆宴初眼神迷茫痛苦:“我不知道。”
  “你要怎么想是你的事情。”孙大娘扯了扯唇,语气陡然变冷,“你走吧,该说的我都说了。”
  全身如坠冰湖,陆宴初阖眸缓了片刻,双腿虚无地拾步离开。
  回小木屋,他躺在床上,睁着眼望头顶。
  大黄跟进来,两只前爪趴在床沿,憨憨冲他吐舌头……
  昏睡了整整一夜,陆宴初醒来便额头滚烫,拖着病体,他亲自问访与她有接触的王大叔一家。
  中午走出王家时明明艳阳当空,他却感觉昏天暗地。
  小儿不擅说谎,王家女儿银铃般的童音仍回荡在他耳畔,“唐当家对豆苗儿姐姐最好啦,说话都笑眯眯的,还给她糖吃,都不给我们哩!”
  王大叔跟在旁边送新任状元郎出门,笑道:“恭喜恭喜,贤侄是不是即将前去京城上任?王某……”
  “王大叔,她真的跟那人走了?”
  “话不能说得那么肯定。”王大叔皱眉,瞧他面色不好,思忖片刻道,“在竹安时,豆苗儿与唐当家不过数面之缘。抵达锦城后,我们全家一进城门就与商队分开,要去看货,豆苗儿她说要去赵家办事,正好商队同路,可能会继续捎她一程……”王大叔知豆苗儿的事已传遍竹安,他最初只觉荒谬得很,却听膝下几个孩子总念叨那几块糖,久了他突然觉得唐当家对豆苗儿确实不错,加之都过去三月有余,豆苗儿渺无音讯,他不得不想,若她不是遇到了什么不测,或许真与唐当家有了姻缘呢?
  “晚辈知道了,谢谢。”陆宴初拱手告辞,面无表情下台阶,才走两步,瘦高的身影突然晃了几晃,险些栽倒在地。
  王大叔眼疾手快地搀住,急道:“当心。”
  站稳言谢,陆宴初摆手强撑着说“无碍”,他晕晕乎乎晃去眼前重影,迟钝地迈步离去。
  木屋昏睡两日,陆宴初醒时隐隐闻到一股呛鼻的药味儿。
  这气味他熟悉,她给他煮过,猛地起身,他虚弱地快步循着味道找到厨房,眸中欣喜:“豆苗……”
  孙大娘扭头望向他,低眉继续往火炉里喂柴,冷漠语气里含着几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你是新科状元郎,万里挑一,前途无量,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伤寒高烧不是小事,若不是大黄一直咬着我裤腿不肯松口,并带我到了这里,我看你耗死在这里都没半个人知道。”
  “谢、谢谢您!”眼中喜悦熄灭,陆宴初唇色苍白地倚在门侧。
  “这猫狗倒对你忠诚。”孙大娘笑,“一只赖着我,一只睡在你枕边守着你。”
  苍青的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笑容,陆宴初望着屋里的两只小东西,低声道:“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它们估计还惦记着我的鱼。”
  好笑出声,孙大娘又叹了声气,“豆苗儿她……”
  “大娘,待病好,我不得不立即启程前往京城奉命上任,途中经过锦城时,我会去赵家打听清楚。至于那位唐当家……”陆宴初捂嘴咳嗽两声,“王大叔说他是金陵人士,我上任后,会托人去金陵打探她消息。大娘,若日后她回了,烦请您告诉宋里长,他会把消息捎给我。”
  孙大娘颔首,拿着蒲扇无言地煽火!
  三日后,陆宴初带着大黄黑妹启程。
  他倒不想带,不知它们是不是认为跟着他能找到主人,或是真的惦记着他的鱼,竟跟了一路。
  马车轱辘轱辘行得快,陆宴初担心它们跑远走丢,只得按原路返回,捞起它们向孙大娘家言明后,他带着一猫一狗赴京上任。
  将黑妹抱在怀里,陆宴初酸涩地望着大黄眼睛,苦笑喃喃道:“她连你们都丢下,真不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重要到我一点都不重要吗……”
  “嗷呜”两声,大黄被马车摇晃出睡意,趴在地上打瞌睡,露怯的眼睛慢慢闭上……
  春去夏来,豆苗儿都把自己养胖了一小圈。
  潜麟寺里的大师和善,她清晨听他们诵读经法,下午便在寮房练练狗爬字,日子十分充实。
  六月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豆苗儿轻轻抚摸着腹部想,六月陆宴初不来,七月总该来了,她马上就能够见到他了。
  只是她怀孕都快六个月,怎么回泖河村接大黄黑妹?豆苗儿犯愁,陆宴初允她养它们吗?现在一点点小事对她来说都算大事,孤身住在这里,周遭全是不知根底的陌生人,她要不在心底琢磨点事情,总会忍不住胡思乱想。
  月底扬州下了场大雨,连绵三日,天气放晴,同时进入炎热七月。
  闷不透气的下午,蝉鸣聒噪,豆苗儿搁笔,望向小窗外。
  她从未想过陆宴初不来接她,可都七月了,难道他在京城耽误了许久?
  每个新的黄昏,豆苗儿心底慌乱就加深一点,有时甚至会怀疑会害怕,陆宴初嫌弃她了吗?但她还是会暗暗告诉自己,等等,再等等,他或许已在来的路上……
  七月中旬的一日,她躺在竹榻午歇,太热,睡不安稳,忽听寺里钟声如雷。
  惊醒去开门,院里和尚个个脚步匆匆,有的已挎着包袱往大门去了。
  与豆苗儿熟悉的年轻和尚看她不在状态,慌忙过来喊她:“施主,快逃命去,简单收拾包袱,快逃,往湖广方向逃。”
  “发生什么事了?”
  “镇北将军韩世东反了,与蛮族瓦刺苟且,一北上一南下,见人就杀,已经血洗屠了几座城,快逃吧……”
  没说完,年轻和尚就消失在视线里。
  豆苗儿颤抖着转身收拾包袱,银子衣裳,爹的竹雕,旁的都不要,包袱挎在肩上,她扶着腰随和尚们往外奔。只是街上早乱了,她迈出去的步伐收回,找了条死胡同躲进去。到处人挤人,她要往里钻,肚子里孩子怎么办?她得等,等人少些再走。
  外面各种各样的声音都有,豆苗儿躲在一个半破的缸里,以为多等会儿就好,哪知这一等,竟等到了漫天厮杀与血腥气。
  缩在缸里,她闻之欲呕,却不敢。
  用力捂着嘴,她哭都不能哭出声,泪水顺着指缝往下滑,嘴里都尝到了苦涩的咸味儿。
  哀嚎交织着惨叫求饶,恍如人间地狱。
  豆苗儿顾不上别人,她只恳求他们别发现她,千万别,她死没什么,她的孩子怎么办?
  可上天似乎没听见她的祈祷,一阵杂碎的脚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破缸前。
  豆苗儿仰头望向被她慌乱盖在缸口的草席,眼中满是绝望。
  “窸窣”一声,草席猛地被揭开了……
 
 
第27章 
  四目相对,皆是一怔。
  外面男孩嗓音焦切:“姐,快躲进去啊!”
  “里面有人。”
  “还有多的位置没?”
  豆苗儿蜷缩手脚往里挪,骤停的心跳终于得到缓和。
  “她怀孕了,动作小心点。”少女迅速让弟弟先进去,自己紧跟着爬进来,并将缸上草席重新盖上。
  屠杀仍在继续,三人呼吸声时轻时重,没人敢说话。
  时间推移,惨叫声渐远,似沿着街道往前方去了。
  男孩沉不住气,抖抖索索伸手挪开草席偷看,手刚触上草席,却被他姐姐猛地抓回来。
  但草席动了下……
  三人屏气凝神,一道脚步慢慢走来。
  豆苗儿已经流干了泪,几度忐忑,她精神将至崩溃,所以,还是躲不过去吗?
  恐惧在狭小的空间不断膨胀,豆苗儿全身酸软,忽的,她手被碰了下。
  下一瞬,少女“唰”地揭开草席翻越出破缸,惊恐望着巷口站着的男人,她鼓足勇气,猛地越过他迅速往外跑……
  她动作怎敌大刀快?生得凶恶黝黑的瓦刺壮汉反手一刺,刀便深深没入她胸口。
  小脸痛得狰狞,胸口鲜血迸溅,少女沉沉倒地。
  一把抽出鲜红宽刀,瓦刺壮汉眸中生疑,盯着缸,又想里面若还有人的话,这个女娃娃干嘛孤身跑出来找死?恰好街上同伴在唤“别停往前继续”,他斜了眼地上尸体,冷漠地转身离开。
  他们安全了?
  空洞沉痛地仰头盯着草席,豆苗儿突然明白少女最后碰她那下是什么意思。
  要她帮忙照顾她弟弟吗?
  怕男孩伤心出声,豆苗儿用力捂住他嘴,把他整个人紧紧搂在怀里。他滚烫的热泪滴在她手背,一滴接着一滴……
  破缸呆了一天两夜,援军在上午赶到。
  豆苗儿带男孩离开胡同,军队长长的队伍从街上经过,往前追击逆党。
  为首是两个骑在马上的高大男子,豆苗儿望着他们从身前奔驰而去,没忍住喊了声“大人”。
  “吁”一声,马蹄惹得尘土飞扬,男子扼住缰绳,扭头冷冷看她。另一长相温和些的男人随之停下,目光静静落在她脸上。
  豆苗儿张了张嘴,她嗓音不大,不曾料及他们真会停住。
  本想打听陆宴初,可城内处处家破人亡,她怎能厚颜只关心自己的私事?
  “希望大人们能早日擒住贼人,以免更多生灵涂炭。”
  “自当如此。”男子蹙眉,再不停顿,迅速策马往前奔去……
  鲜血染过的城市满目疮痍,豆苗儿带李元找落脚地,那个男孩叫李元,今年九岁半,扬州本地人,父母没了,姐姐现在也没了。
  她手里还剩些银子,不过城空了大半,死的死,逃的逃,许多食物就放在那,供人自己拿。
  回到潜麟寺,豆苗儿忍泪把没来得及逃的僧人尸体处理好,与李元在后院寮房暂住。
  七月底,消息传来,蛮族瓦刺与叛国将军韩世东及其手下战士皆已被擒住。究其叛乱原因,说是韩世东先前抗敌时认为当下战况不是远在京城的诸位大人所能精准预判的,便枉顾旨意私自带兵出击,虽大获全胜,无奈朝中弹劾他的人颇多,更有劲敌暗中诋毁造谣,圣上大怒,下令把将军府全部家眷打入大牢,怎知抓捕时出现恩怨冲突,韩世东次子与幼孙命丧当场,更有多位女眷重伤晕厥,场面很是混乱,最终将军府死伤惨重。韩世东在关外得到友人传来的消息时怒极攻心,只道“我命尽可拿去为何害我家人”,一气之下便反了。
  虽说可恨之人大多有可怜之处,但经历过这场苦难的人,怎能同情他的遭遇?他的家人是人,别人的家人就不是吗……
  日复一日,扬州逐渐恢复人气,潜麟寺逃难的僧人陆续回来部分。
  豆苗儿开始计划去京城,只是碍于李元情绪不稳定,她不好立即启程。而且身怀六甲,路途遥远,她好像只是在妄想罢了!
  辗转数日,终于找到大夫开了点保胎的草药,拎着药包,豆苗儿与李元回潜麟寺。
  经过西街,她蹙眉顿足,朝胡同角落望去。
  李元视线随她看,蓦地冷笑一声。
  不懂他为何这般,豆苗儿怕他伤心魔障了,从袖口拿出一块碎银,递给他,让他多与人交流:“官府怎么还没采取措施?你去买些热饼给那些孩子,其中病了的给钱他们去找大夫,钱不够再找我拿。”
  “你很有钱?”李元扯唇,讥讽地盯着她,“有一次就有第二次,你想把他们和我一样都养着?这里七八个孤儿那里三四个,你有那么多银子?”
  豆苗儿怔住:“官府会……”
  “官府?”撇嘴,李元冷哼,“官府只会做表面功夫,建个四合院把他们都关进去,和囚牢似的,不准他们丢人现眼,日日做些体力活儿,没有自由,没有奔头,吃得就比猪狗好些罢了!这样的日子谁愿意过?不知多少人想方设法溜出来继续做乞丐!官府更是乐见其……”
  “嘘”,不准他再说,豆苗儿眸色复杂,泖河村地方小,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她自不懂这些龌龊。
  摸摸李元的头,却被他犟着脸躲开,豆苗儿还是把那块碎银塞到他手上,弯唇:“去吧,我不会丢下你不管,钱没了再挣就是。”
  张了张嘴,很想讽她一个快生的女人怎么挣钱,还不存点钱生孩子到时可别祸害他。可望着那群缩在街角狼狈褴褛的孩子,李元感同身受,其实他的遭遇本来该和他们一样,像条狗似的,肮脏地蹲在那静静等死……
  攥着碎银,他抿嘴跑去前面摊子买烧饼。
  豆苗儿扶着腰倚在偏僻的胡同墙等李元,这些日子,她睡梦中时不时会看见一双眼睛。
  少女的眸子像还没盛放的花朵,蕊上积着露珠。
  可再没盛开的机会了……
  灾难血腥面前,孩子总是可怜无助,他们还未适应所有的残酷,就孤身一人莽莽撞撞用血泪换取生存。
  眼眶泛红地轻轻抚摸腹部,豆苗儿想,他们娘儿两的命不管怎么说都是李元姐姐孤注一掷换来的,既然活着,她想让那些失去庇佑的孩子们都活着……
  一会儿,李元气吁吁回来,还剩了些铜钱。
  两人回潜麟寺,豆苗儿从柜子里找出包袱,底部妥存着一方木匣,豆苗儿定定望着许久,蓦地闭了闭眼。
  次日早,她带李元上街买衣裳。
  “你疯了?锦衣阁是扬州一等一的衣裳铺子,里头普通一件就是穷人家一两年的花费,你要去那买衣裳?”
  “现在世道艰难,锦衣阁降价,只卖从前一半儿的银子了。”这是豆苗儿从街上听到的消息。
  “就算一半也贵,你有这钱不如给那些乞丐买烧饼!”李元脸红脖子粗,气呼呼吼道。
  豆苗儿斜他一眼,抓住他手往前走:“小子,你现在是我养着,对我放尊重点。”
  “我会还给你的,你现在养我,我以后养你孩子!”
  轻笑,豆苗儿挑眉:“我孩子可轮不到你养,你自己才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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