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纺织厂花——秋十八
时间:2018-05-17 15:32:49

  何小曼吓得不敢再说话。看来真是第一次当师傅,完全不懂如何当个“好老师”啊。不过何小曼有些不明白,明明姚伯伯特意关照了余主任,让她给自己找个好师傅,怎么就找了从没带过徒弟的叶美贤,难道是拼的颜值?
  正边想边走,身边的宣传栏,默默地回答了她的疑问。
  叶美贤的大照片挂在宣传栏里,上面是大字“先进生产者”。前边的师傅走得快,何小曼没敢停下来,匆忙间,只瞥见了“万米无疵布”的字样,不由肃然起敬。
  看来,她不是没资格当师傅,而是不愿意带徒弟,自己何其荣幸,能成为她的第一个徒弟啊。
  一走进食堂,正排队的好几个小伙子突然齐刷刷地转头看。纺织厂小伙子不多,在万花丛中突然来这么一下子,还是很醒目的,吓了何小曼一跳,以为他们是盯着师傅看,毕竟师傅这么漂亮啊!
  哪知道,她抬头的功夫,就望见仓库保管员顾峰也在其中,还开心地朝她挥着手。
  何小曼怕叶美贤有想法,赶紧转头瞥了一眼,发现叶美贤还是那样面无表情,对小青工们的骚动视而不见。虽说放心了一点,但何小曼也不敢造次,很有礼貌地也向顾峰笑了笑,还微微点了下头,算是回礼。然后老老实实地跟在叶美贤后面排队买菜。
  吃饭的时候,叶美贤被小伙子们几次惊动到,冷冷地转头望了他们一眼,顿时乖乖地都低下头去。
  今天一起来报到的那位微胖姑娘叫田雨,见到这盛况,心里其实有些羡慕,对一起吃饭的汤丹道:“那些人好讨厌啊,难道进来一批人,他们就要起哄一批?”
  汤丹倒是始终有些见识的样子:“那也是因为何小曼长得漂亮吧。”
  田雨又转头,认真地看了看何小曼,像是做了鉴定一般,点点头:“好吧,是挺好看的。就是太瘦了。”引得汤丹噗一声就笑了。
  何小曼却没敢跟几个新人一起吃饭。在家从母亲和嬢嬢那里也听了不少厂里工作的注意事项,知道这个年代师徒关系还是比较森严,但凡是“官方认证”过的师傅,那就得当长辈似的尊敬。所以师傅在,她就绝对不会走远。
  吃完了,不等叶美贤起身,何小曼已经把她的饭盒一起收走,拿到水池边去洗。
  倒不是何小曼要拍师傅的马屁。只是,在“杨简”的时代,她也是从新人过来,懂得新人的不易,却也见识过不少趾高气昂的新人,尊师重道这个礼,到哪儿都不会错,无论是二十一世纪还是上世纪八零年代。
  挡车工的午饭,也是来去匆匆。叶美贤回到车间更衣室,刚对着小镜子整了整帽子,就看到一只雪白的小手捏着两根棉线,伸到了自己跟前。
  “师傅,请教教我怎么接线头。”何小曼大声道。
  真会争分夺秒找时间啊。知道叶美贤一进车间、一看到那些织机,估计就没心情理她了。
  叶美贤接过线头,故意放慢了手速,将一根线抵住,另一根线从手指上绕过,然后前一根反过来压住,一抽,一个完美的线结就打好了。
  这回,何小曼总算看清楚了,兴奋地喊:“谢谢师傅!”然后喜滋滋地将线一扯,又成了两段,然后按照刚刚叶美贤的手法同样打了个结。
  真是又快又好。连叶美贤都很满意,极为罕见的面带赞赏笑了笑。
  何小曼别提多开心了。为了不让自己忘记手法,她扯了一大段线捏在手里,跟着叶美贤巡视值机的功夫,手上不停地练习,就等着哪台织机的停经片掉下来……掉下来……掉下来……
  哎呀!真被她念着了!不远处一台织机,真的停下了!何小曼一个箭步冲到叶美贤跟前,大叫道:“师傅,让我来!”
  叶美贤听懂了她的意思,略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跟到了织机前。只见何小曼捻起两根线头,迅速地一绕一抽,以同样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将纱线完美地接好。
  叶美贤俯下身子仔细地检查过后,向何小曼投来了赞许的目光。
  开心,真的非常开心,又累又开心。何小曼得到了师傅的肯定,连走路也不觉得累了,不知不觉地,竟一下子就到了早班结束的时间。
  为了确保织机最大程度地开机工作,一般纺织女工都是停人不停机,车间里当值的挡车工都是三班倒。何小曼也不例外。只不过她尚在学徒阶段,所以跟着师傅的排班走,今天叶美贤就是早班。
  下午三点半,何小曼冲回了珍珠弄。
  “妈,我回来啦——”
  王秀珍立刻奔了出去,把宝贝女儿迎回家,嘴.巴就没歇过:“回来啦,苦吧?是不是腿很酸啊?”
  何小曼不诉苦,只说欢喜的:“妈,好开心的呢。路是走得多些,不过还好的。对了,我今天第一天就学会打结了呢。”
  “看来师傅带得不错啊。厂里安排你跟谁啊?”王秀珍问。
  “今天五个临时工,就我的师傅长得最漂亮了,叫叶美贤。”
  王秀珍顿时愣住:“她?怎么会是她?”
  何小曼从这短短的几个字中,听出了巨大的信息量。
 
 
第43章 复杂的人际关系
  今天跟着叶美贤一天, 的确没说上几句话,叶美贤总是冷冷的, 一副沉浸在工作中的样子。何小曼欣赏专注的人,却又觉得她不好亲近。
  见亲妈反应有点大,何小曼好奇地问:“怎么了,叶师傅很奇怪吗?”
  王秀珍道:“她脾气怪, 不肯收徒弟, 别人也不敢当她徒弟。平常对人也是总不留情面,厂里的人也不想惹她。”
  何小曼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她倒的确说我是她第一个徒弟。不过, 余主任过去跟她说话,她看了看我,也没有表示拒绝么。”
  “余主任?不要告诉我是余杏娣啊!”王秀珍的脸色沉了下来。
  “就是她……”何小曼有些不解, 厂里的人事好像很复杂?母亲都长病假两三年了, 现在办了病退, 怎么还是瓜葛很深的样子。
  “切, 那就好理解了。这女人故意坑你呢。”王秀珍忿忿不平。
  “啊……”何小曼只觉得脑子有点乱,“什么情况, 叶师傅不是生产先进吗,为什么跟着她就是坑我?”
  “生产先进是不假, 但是, 大学生就一定教得好小学生了吗?”王秀珍竟然说了一句特别有道理的话。这让何小曼心中有些明白过来。
  “好像真的是。跟了她一天,就没说满二十句话, 都靠我自己琢磨。就连打结也是我追着她教的。”
  “她这个人啊, 倒不能说是个坏人, 就是性子太古怪,难相处。”
  “其实……也还好。我厚着脸皮追着她,她也是肯教的,就是不主动。”何小曼笑道,“大不了我以后多厚脸皮问问,师傅说了,她不会教人,但也不嫌弃人。我觉得这就蛮难得了。”
  看着自家丫头脾气甚好,王秀珍也有感慨:“说得也对,能不为难徒弟就算不错了。你是不知道,师傅坑徒弟的,多了去了,就怕教会了徒弟,师傅就没饭吃。”
  说着,瞥了瞥何小曼:“你只跟她上班就好了,别的不要多问啊,尤其不要问她家里的情况。”
  “为什么啊?”
  “她还没结婚呢,最忌讳人家问她孩子。”
  “呀……”何小曼觉得好遗憾,“叶师傅这么漂亮,怎么就不结婚呢?”
  “哎,所以说,长得漂亮可不一定是好事……”王秀珍叹道,“还得自重啊!她也不是没处过对象,听说是被一个高干子弟给甩了,后来脑子出了问题,治好了之后又回来上班,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何小曼小嘴一撅:“妈,你说这话我就不同意,处对象不能叫不自重。也就是现在的风气还太封建,再往以后,别说处对象,就是过不下去了离婚分手,也是寻常事。”
  “哟,你才第一天上班,思想就这么解放啦。”王秀珍吃惊。可是再想想,自家女儿这大半年来,一直挺叫人吃惊,成长得挺快,大概是自己太落伍了吧,便笑道,“说得也对,处对象也不是一定要成功。不过,还没结婚就跟人家有了孩子,这总归不对吧。”
  “什么!”这下何小曼是真的被惊到。
  从后世而来,她并不会对未婚先孕有什么太大的想法,但这是八零年代……不不不,按叶美贤现在的年纪,她未婚先孕的那个年头远比八零年代更早。
  “那后来……孩子呢?”她轻轻地问。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也都是同事私下在传。说是怀了孩子,对方家里不同意,她也不肯堕胎,坚持要等对方娶自己吧。”王秀珍手里飞快地翻着布袋子,翻一个就往筐里扔一个,脑子却还在回想着叶美贤,“后来怎么解决的就不知道了,有人说她偷偷生下孩子送走了,有人说她堕胎了,反正后来没跟高干子弟结婚,在那种医院住了一年才回来继续上班。”
  何小曼心里有点沉重,“那种医院”,她能想象是什么医院。怪不得叶美贤的明艳中,总是带着些忧伤。这忧伤被外表的坚强包裹,就成了众人眼中的冷漠与古怪。
  “看来叶师傅也是个可怜人。”何小曼道。
  “都知道她可怜,也都怕她。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又会复发,背地里难免还是会指指戳戳的。总之你不要参与就好,诚心对待师傅,不要给咱们何家丢脸啊。”
  王秀珍的确善良,光听这些话,何小曼就知道这个亲妈哪怕再柔弱,三观还是靠谱。
  “我不会去触她伤心事的。她业务好,不会教,我可以自己看着学。余主任也坑不到我。”话说完,何小曼突然又想起什么:“对哦,妈,为什么余主任要坑我啊?”
  王秀珍嘴一撇:“因为你是王秀珍的女儿啊。”
  “啊,难道她跟妈有旧怨?”
  “嘿嘿……”王秀珍突然又得意又鄙夷地冷笑了两声,“她是你爸同学,一起下乡当的知青,我是早多少年前就认识她了……”
  “哦……我明白了!”何小曼恍然大悟,“她一定暗恋我爸吧!”
  长辈们的当年,原来也是如此多彩。所以说,什么年代都不缺浪漫,爱情能抽枝发芽到怎样的程度,与年代无关,只和参与爱情的人有关呢。
  上班第一天,就见识了崇光棉织厂复杂的人际关系,何小曼更加打定主意,不参与是非,就好好跟着自己的古怪师傅,横竖师傅不会坑她。
  接下来的几天,她每天早上五点多就起床,六点出门,赶在六点半前进车间,帮叶美贤将水杯洗好、毛巾搓干净,学着叶美贤的样子检查织机和梭子。叶美贤照例提前十五分钟就位,她再做交接班检查的时候,何小曼就在旁边仔细观察,看看自己检查的结果是不是跟她一样。
  “瞧瞧你们,都是一起进来的,人家何小曼就像个当徒弟的样子。你们天天踩着准点进车间,当太婆来了啊?”
  用棉帘子隔开的车间主任办公室里,余杏娣偶尔会扯着嗓子骂人。但她很少骂何小曼,基本上都是夸,而且是每天花样夸。
  自从知道了余杏娣的小心思,何小曼是很防着她的。对于她“批发模式”的表扬,何小曼甚至有些厌倦。她从不觉得自己将工作做好,就有什么值得大肆表扬的。倒是余杏娣这太过明显的“偏爱”,很容易让何小曼陷入被孤立的境地。
  很快,五个人中只有汤丹还跟何小曼说几句话,以田雨为首的另外三个,直接就摆上了脸,根本不再搭理何小曼。
  这个年代,还没双休日,崇光棉织厂一周只在礼拜天休息一天。礼拜六是最后一个早班,下班后,汤丹和何小曼刚走出厂门,就听到田雨娇细的声音:“汤丹,我们一起走啊。”
  汤丹望了望何小曼,脸色有些尴尬。
  “没事的,你去吧。”何小曼笑道。成熟如她,才不会和别人当连体婴,那种连上厕所都要约着一起成为某种仪式的人,在她看来最无聊了。
  不说还好,一说,汤丹更不好意思走了,摇摇头:“总有先来后到的。”便大声对田雨道,“今天我跟你们不顺路,我到那边车站去等车。”
  对于汤丹的小聪明,何小曼心知肚明,没有巴巴儿地感激她,也没有理所当然地漠视她,而是温和地点点头:“你要绕远一些了。”
  才走到车站,汤丹的车先来了,留下何小曼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车站上。
  “你等几路?”身后传来叶美贤熟悉的声音。
  难得有机会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听师傅说话,何小曼惊喜不已,扣着胸前的包带子回答道:“我等6路车,师傅您呢?”
  “我也等6路。”叶美贤淡淡的,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转向远方,似乎要将公交车的来路看个通透。
  说也奇怪,同样是一起等车,叶美贤的态度那样自然,一点不会让人觉得她是故意在迁就何小曼。
  也是,高傲如她,生平还需要迁就谁吗?
  应该是完全不需要吧。
  “师傅您住得远吗?”何小曼谨记母亲说的,不问叶美贤的私人情况,但想来这种随口一说,应该不会太认真吧。
  哪知道叶美贤说:“我不是要回家,我去新华书店买点东西。”
  何小曼有些小小的兴奋:“现在还早,我也不急回家,能和师傅一起去吗?”
  叶美贤似有微微一笑:“当然可以。你不要嫌我闷。”
  “不会,我就是怕吵呢。”何小曼道。
  “也对,纺织车间出来的,谁不怕吵。恨不得找个最安静的地方,听听针落地的声音也是很美妙的。”
  叶美贤竟然一下子说了这么长一段话,而且还很诗意,这让何小曼欣喜起来,好像自己走进了叶美贤的心灵。
  不过,叶美贤下一秒就会叫她失望。
  “你买的是三分钱的票,如果去新华书店,要五分。你得去补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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