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家长女——茗荷儿
时间:2018-05-17 15:49:46

  严其华红着眼嚷:“我家有间铺子,我押铺子。”
  “就你这寒酸样,能有什么值钱铺子?是不是街上卖花生米的铺子?”
  众人哄堂大笑,催着庄家,“赶紧开,开完了要回家,路上遇到查夜的不好脱身。”
  庄家笑眯眯地看向严其华,“你那什么铺子,多大,在哪儿,把房契拿来看看?”
  木匠铺子的房契根本不是他的,他只是赁下来开铺子而已。
  里面就几块板子还有些板凳,根本值不了多少钱。
  严其华咬咬牙,喊道:“我还有个闺女,押二十两银子。”
  山羊胡子“哈哈”笑,“你那闺女是金子塑的,值得了二十两?不如把你婆娘一并押上?”
  严其华红涨着脸大吼,“怎么不值?家里洗衣做饭都是她干,长得也漂亮。”
  庄家打量严其华一眼,“看你这模样,你闺女也好看不了,算十两。”扬手叫来一个体格健壮的汉子,“看好了,这位爷把他家闺女押上了,回头跟着去领人。”
  汉子粗嘎地应着,“放心,跑不了人。”
  庄家笑笑,再问严其华:“想好了没有,你那闺女,押还是不押?”
 
 
第29章 后娘
  严其华晃晃悠悠地走在静谧的大街上。
  虽然已经立春多日,白天比冬日暖和了许多,但夜里仍是凉的,冷风呼呼地刮,寒意刺骨。
  严其华却半点不觉得冷,也觉不出饿来,怀里那一袋子银钱灼得他心头暖融融的。
  最后一注,他终于押对了,庄家果然开出了“大”。
  只可惜,那个狗眼看人低的山羊胡子临阵倒戈,在庄家开盅前,把原本押“小”的五十两银子换成了“大”,引得许多人也改了注。
  结果,山羊胡子赢了十好几两,他才分到三两多银子。
  可三两也是银子,是白花花亮闪闪的银子,而且说明了他严其华有魄力,有脑子,有财运!
  之前不过是一直没有本钱而已。
  总有一天,他会置办大宅院,养一批仆从,让那个眼皮子浅的薛氏后悔。
  怀着对未来美好的憧憬和雄伟的志向,严其华热血沸腾地回了家。
  饭厅里燃着一盏小油灯,严清怡身上披件大棉袄正靠着椅子打盹。
  灯火昏黄如豆,映照着她巴掌大的小脸,眼清秀神情温婉,带着不谙世事的纯真与稚气。
  严其华怔一下,心头忽地柔软了几分。
  这是他的女儿,身上流着他一半血液,会在冬夜里等他回家。
  想到先前在瓦沿子,脑袋发热,把她抵押了十两银子,严其华隐隐生出几分悔意,又因为自己好运而侥幸。
  那种地方,领了女孩子回去只会送到一个去处。
  自己闺女年纪还小不说,他半点好处捞不着,走到街上更是会被人指指点点。
  还是送到官府老爷那里靠谱,闺女吃香喝辣穿金戴银,他也能跟着抖威风。
  以后切不可这般冲动了。
  严其华暗暗提醒自己,轻咳声,唤道:“阿清,阿清。”
  严清怡恍然惊醒,眨了眨眼辩认出眼前人,忙起身,“爹回来了?”
  严其华“嗯”一声,掏出怀里沉甸甸的布袋,将三两银子另外放了,那半袋子铜钱扔在桌上,“明儿买肉吃,跟爹过总归亏不了你,以后有你的好处。”
  严清怡已全然清醒,看着严其华满脸得色,情知他是赢了钱,便默不作声地收了,拢紧棉袄出去把院门落了闩。
  若非院门开着不敢睡,她还真不愿意在这大冷天苦等。
  严清怡把门窗都关严实,又去厨房往灶坑里塞了两根木柴,回北屋很快睡下了。
  严其华却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庄家开盅时候别人看他时敬佩的眼神。
  这种感觉真是好啊!
  可惜没人分享他成功的喜悦,如果胡寡妇在就好了,胡寡妇最是善解人意,每每能说到他心坎上。
  而且她那里有五两银,加上他手头这三两,也该让瓦沿子那帮人开开眼了。
  严其华越想越亢奋,身下那处也随之昂扬起来,涨得他疼。
  第二天,严其华早早起来就去了后街,“梆梆”砸门。
  田二胖不在家,胡寡妇还没起床,听到砸门本不想理,可那声音无休无止的,恐邻居们听了议论,无奈之下只好披件棉袄骂骂咧咧地开了门。
  严其华见她鬓发散乱睡眼惺忪的模样,憋了一夜的欲望顿时发作出来,急急地闩上门,扬手将她扔回了被窝。
  日上三竿,胡寡妇汗津津地从被窝探出头,吐掉嘴里一根毛,骂道:“这死鬼,又不是没开荤的毛头小子,往死里戳。”
  严其华半眯了眼,餍足地道:“昨儿刚得了族里宗老同意,今儿就来告诉你这个好消息,你还不用心伺候点儿?对了族长那老儿应着每月另给咱六十文。”
  “有这等好事儿?”胡寡妇伸手够着床边茶盅,骨碌碌喝口水,皱皱鼻子,“一股子腥气。”
  严其华简单说下那天夜里商讨的情况,“……族长有得是银子,可惜没人替他花,家里儿子是个不中用的,三十好几了连个种儿没留下,也不知家产最后能便宜谁。”
  胡寡妇“咯咯”笑,“没人花就咱们替他花,我心思着他那么上心孩子,一准打着过继的主意。咱把二胖过给他,到时候老头两腿一蹬,他儿子病怏怏的不中用,就让二胖把钱财孝敬给咱们,岂不是好?”
  严其华细细琢磨片刻,抬臂捏一把胡寡妇胸口,“还是你脑子转得快,等你过了门,咱们好好合算这事儿。”
  接着几天,严其华没往瓦沿子跑,倒是尽心尽力操办起跟胡寡妇的婚事来。
  张氏年轻时吃累,到老了腿脚不灵便,尤其冬天更是难受,她使不得力,便将两个儿媳妇指使得团团转。
  严其华少不得又哭穷,从张氏手里往外抠唆前。
  孙氏气得心口疼,明里暗里嘲讽严其华,“好好的千金小姐你说休就休,一个千人骑万人骑的寡妇倒当成香饽饽,也不怕你头上长草?那孩子是谁的种儿也说不定呢?”
  严其华反口回道:“你把阿贵叫来看看就知道。”
  一提严青贵,孙氏心里发虚便噤了声。
  没几天,严家就换了新模样。
  窗上贴着双喜字,树上挂着红绸子,大门上过年才贴的春联正鲜艳,也被揭下来换了喜庆字样的。
  严青旻默默地看着屋子里的变化,趁人不注意偷偷往双喜字上吐了好几口唾沫。
  严家这般紧锣密鼓地张罗着,胡寡妇那边却闹翻了天。
  胡寡妇公婆都不在世,相公也死了多年,但两个小叔子正年强力壮。听说胡寡妇再嫁,首当其冲要把田二胖留下。
  胡寡妇万不肯的,严家人要她就是为了孙子,要是没有孙子,她哪里能直起腰来?
  也不知谁传出去的风声,田二胖是严其华的私生子这事儿就传到了田家。
  田家人怒不可遏,原来胡寡妇没丧夫之前就与严其华有了首尾,按例早就该把这对狗男女游街示众,连那个孽种都不得善终。
  严家族长只得出面安抚。
  最后调解的结果是,胡寡妇把后街的宅子归还给田家,另外掏出这几年租赁宅子的费用,算来算去刚好五两银子。
  田家人仍不解气,冲进胡寡妇家里把东西砸了七零八碎。
  胡寡妇基本算是两手空空地进了严家。
  严其华如意算盘落了个空,顿生不满之意,好在胡寡妇擅长察言观色,又能伏低做小,将严其华伺候得舒舒服服,顺顺利利地度过了头一夜。
  只是严清怡姐弟在北屋听着南屋的大呼小叫,恨不能用棉花塞住耳朵。
  第二天,田二胖休沐,胡寡妇将他从府衙接回严家,严清怡真正犯了难。
  以往,他们姐弟三人住北屋,中间拉个帘子。
  可严青昊跟严青旻都是一母同胞的弟弟,而且是严清怡从小照看过来的,没觉得什么。
  这田二胖已经十岁,个头比严清怡都高,怎可能再跟他一屋睡觉,何况夜里南屋那种折腾法,恨不得能把炕压塌……
  严青旻也意识到这点,扯了严清怡的袖子问:“夜里怎么个睡法?二胖太大了,两人挤不下。”
  严其华听见,不耐烦地说:“就一晚上两晚上的事儿,凑合凑合吧。”
  严清怡咬着唇,温声道:“爹,我们年纪也不小了,没法凑合。”
  胡寡妇“咯咯”笑着,“哟,年纪不小了,”一双媚眼往严清怡身上扫了扫,“姑娘大了心思多了,好事儿好事儿。”胳膊肘拐一下严其华,“你说怎么办?”
  严其华瞧瞧田二胖,不养在身边没什么感情,可族里宗老们看重,明天就要上族谱;再回头瞧瞧严清怡,虽说也没多大感情,但看着柔柔弱弱的,眉间又带着倔强,开口道:“没法睡就睡厨房,铺子里有条凳,拼到一块就是张床。”
  胡寡妇觑着严其华眼色,对田二胖道:“你睡厨房吧,反正就一晚上。”
  田二胖满心不愿意,等严其华出门,便挥着拳头道:“你们等着,以后我有得是机会教训你们。”
  严清怡不屑地撇撇嘴,“就凭你?”
  声音不高,气势却足,乌漆漆的双眸闪着寒光,不但田二胖心生怯意,就连胡寡妇看见也是一愣。
  第二天,严其华带田二胖去宗祠拜了祖宗先人,正式改名严青富。
  家里多了胡寡妇,严清怡一反常态,不再像往日那般大清早就干活,反而听着南屋声音,那边起床了,她才悉悉索索地穿衣裳。
  男人经不住饿,严其华一早起来肚子发空,却见厨房冷锅冷灶的,连火星都没有,拍着北屋喊严清怡起床做饭。
  严清怡笑道:“这会儿做饭怕是晚了,爹实在饿,我就出去买几只包子。”伸手跟严其华要钱。
  严其华现在手头算宽裕,皱着眉头数出五文钱给她。
  严清怡喊严青旻一道出门。
  她嘴头甜,见人就招呼,“婶子早,后娘睡觉没起,爹打发我买包子” ,“大娘真早,我家没做饭,后娘还睡觉呢”,“大爷遛弯回来了,我去买包子,后娘没起床。”
  一路招呼着一路走到包子铺,自己先跟严青旻吃饱,再带三只给严其华。
  严其华狼吞虎咽地吃个精光,撒腿就出去了,根本不惦记给胡寡妇留。
  严清怡也不在家里待,打发严青旻往东屋找张氏说话,自己趁机去了东四胡同。
  胡寡妇起床后,见家里没人,少不得亲自往街上去买饭食,一路走尽见街坊邻居冲她笑。
  那笑却不是好笑,明晃晃的嘲笑。
 
 
第30章 寻人
  自打薛氏搬来,严清怡再没到过东四胡同的宅子。没想到,才半个月,宅子竟完全换了模样。
  东厢房和倒座房的门窗都换好了,跟正房一样,暗红色的窗框,墨绿色的窗棂,庄重大气。靠西墙的地已经平好,只待春分过后就下种。铁锹锄头等用具整整齐齐地摆在南墙根。
  薛氏见到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一番,红着眼圈问:“你没事吧,怎么没带阿旻来?”
  严清怡舒展双臂,笑嘻嘻地说:“你看哪里像有事的样子吗?三弟去祖母那边了,我在家闲着也闲着,寻思了许久不见娘,就来看看。你最近过的可好?”
  薛氏弯了唇角,神情欢快,“……阿昊那位教头真是帮了大忙,人前人后地跑,阿昊也懂事了,跟换了个人似的,能干不能干全都抢着动手……早知道我该早点和离,早几天过舒心日子,免得跟你爹耗在一起怄气。”
  “二弟真是长大了,”严清怡边说边走进严青昊的屋子,见被子叠得方正,褥子铺得平整暗暗点点头,又见书案上摊着字纸,遂上前看了眼。
  最上面的纸上写着“九天之际,安放安属,隅隈多有,谁知其数”的字样,笔法不像颜体那般沉稳端正,却有剑走偏锋之势,遂道:“二弟怎么想起学《天问》,这不像娘的字体?”
  “还字体,”薛氏抿着嘴笑,“你外祖要走科举的路子,我跟在旁边学了几天,不至于当个睁眼瞎罢了,哪里有什么字体?这还是林教头写的……”顿一顿,问道:“你几时读过屈夫子的书?”
  严清怡笑盈盈地说:“之前郭大叔念叨过,我央他给我讲了遍。”
  薛氏并不怀疑,点点头,“郭大叔看着就是个能人,也不知为什么突然就走了?”
  “不知道呢,”严清怡应着,又去薛氏屋子,瞧见针线笸箩半朵未做成的绢花,拿起看了看,对薛氏道:“娘在做花柄的时候收针紧一些,这样花瓣直挺,否则就蔫吧着。”说罢接着上面的针线缝了几针。
  薛氏茅塞顿开,“难怪我做成的几朵都不水灵,连阿昊都看出来了,说离你的手艺差得远,害得我没好意思拿出去卖,”便说便将先前做的七八朵拿出来一字摆开。
  严清怡挨个看了看,把不对劲的地方拆掉重新做,薛氏在旁边跟着学,不知不觉就晌了天。
  薛氏笑道:“早起去集市上看到卖鲫瓜子,个头不大就三四寸长,倒是新鲜,活蹦乱跳的,价钱也不贵,五文钱买了整五条,我剁成肉馅炸丸子吃。”
  “不用麻烦,家里有豆腐吗,炖个汤喝,热热乎乎的吃了暖胃。”
  薛氏应声好,去厨房先淘米,打算给严清怡做顿白米饭。
  严清怡也跟了去,见鲫瓜子已经去鳃剖净肚子,用盐粒腌上了,遂剥一根大葱,葱白切片,葱叶切成细细的碎,再切两片姜。
  锅里划少许油,将鲫瓜子两边煎一下,将葱白与姜片放进去,加一大勺水,待水开过些许时间,将灶坑里火灭掉一半,小火慢慢炖着,等那边米饭焖好,这边开锅放进豆腐块,略炖些时候,撒几粒盐粒子,再把葱叶碎洒上去。
  一锅豆腐汤就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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