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家长女——茗荷儿
时间:2018-05-17 15:49:46

  魏欣“噗嗤”一声笑,“这还没开始吃呢,就先威胁上了。”又惹得众人大笑不已。
  在座诸人除去李氏姐妹外彼此都认识,此时又没有长辈拘束,便三三两两地跟熟悉之人或聊天或画画。
  严清怡就问何若薰,“你先前做了花骨朵的山茶花,可是照殿红?”
  何若薰点点头,携了她的手,“你来瞧瞧。”
  魏欣见状也跟了来,三人刚出垂花门,就见个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过来,对何若薰道:“姑娘,厨房里张婆子刮鱼鳞不小心切了手,破了好大一条口子。”
  何若薰眉头微蹙,吩咐身边丫鬟,“快去取伤药,我这就去看看。”又指了另外一个丫鬟,“你带着两位姑娘去花房,这会儿日头上来了,把窗户上的夹棉帘子撩开透透光透透气。”最后对严清怡道:“对不住,你们自个去看,当心别碰掉花骨朵。”
  魏欣笑道:“你快忙去吧,尽管放心,我们绝不会碰了你的命根子。”与丫鬟一道走进花房。
  花房里暖融融的,但因为窗子上遮着厚厚的夹棉窗帘,光线很暗。
  丫鬟似是习惯了,熟门熟路地走到窗边,把窗帘撩起半扇,花房里顿时明亮了许多。
  魏欣对花草不感兴趣,趁着丫鬟去撩别的窗帘,低声问严清怡,“你今儿怎么了,谁招惹你了,说话都带着刺儿。”
  是指刚从严清怡对云楚青的态度不好。
  严清怡思量番,开口道:“其实,云姑娘的确得罪我了。”
  魏欣就笑,“你呀,跟她置什么气?她从小过得不容易,自从上次重病差点没命,忠勇伯就对她骄纵了些,养出几分娇气来。以前她也呛过我,用不着跟她较真。”
  果然,就连魏欣都这么说。
  严清怡苦笑,她本想把实情告诉魏欣的,听到这话便打消了念头,却正色道:“不管怎样我以后是不打算再去云府,我跟她合不来。”
  魏欣笑嗔,“前两次你们不是挺亲热的,转眼就合不来了,我看你比她还小了。”
  严清怡闭口不言,往花房西头走,看到了那株照殿红。
  矮矮小小的一棵,约莫三尺高,碧绿油亮的叶片之间点缀着数十个暗红色的花苞。有的花苞涨鼓鼓的,差不多过年就能开,有的还很干瘪,至少要再等一两个月。
  丫鬟见两人盯着山茶瞧,笑道:“我们姑娘对这棵茶花可是费尽心思,刚做骨朵时还特意打发人跟韩大叔讨了些土肥,也不叫别人帮忙,自己亲自施得肥。”
  魏欣问:“什么是土肥?”
  土肥就是农家肥,把牲畜以及人粪便加上灶灰等沤出来的,味道极为难闻。以前在济南府,左邻右舍种菜,少不得往菜地里施土肥。
  严清怡不欲恶心她,便道:“就是灶坑里的草木灰,可以当肥料。”
  魏欣听过便罢,并不追根究底,又指了盆里栽的寒兰,“我家的几株都开花了,她这里的花苞都没有。”
  严清怡道:“可能是刚分株的缘故,明年应该会开花。”
  两人边聊边看,没多大工夫就将花房里的花看了个遍,里面的花虽然不多,有好几种都是两人不认识的,问过丫鬟之后才明白。
  魏欣排喧道:“养花就是图个好看,依我看月季、芍药和菊花就很好,养起来容易开花也漂亮,阿薰却不是,非得养那些难成活的名品,费那么大劲,一棵开花的都没有。对了,我家花房种的黄瓜和豆角长成了,回头给你送一些。”
  严清怡笑着拒绝,“你们种了没几棵,又是一大家子人,留着自己吃吧。冬天吃黄瓜,也算是新鲜东西。”
  两人笑谈一阵便打算离开,经过窗户时,严清怡无意中往外看了眼,发现湖心的六角亭里站了两个人。
  因离得远,瞧不清两人面目,只看到一人穿着大红色斗篷,另一人则披了件亮蓝色大褂子。
  今儿来的客人中,好几个穿的大红色,可只有常兰穿得是灰鼠皮里子亮蓝色锦缎大褂子。
  而那个穿大红色斗篷的,身材比常兰矮小许多,岂不正是云楚青?
  也不知何时到了亭子里,而且身边一个丫鬟都没带。
  魏欣也认出两人来,笑道:“她俩也不嫌冷,傻乎乎地跑到亭子里吹冷风。”
  话音刚落,便看到云楚青跨过栏杆,突然跳了下去。
  严清怡大惊,正要呼喊,却见云楚青仍是好端端地站在湖面上。
  魏欣笑道:“她倒会玩,竟然溜冰去了。咱们也过去看看。”
  严清怡摇摇头,“也不知水面冻得结不结实,万一掉下去,这会儿的水可不比夏天,能冻死个人。”
  “没事,”魏欣道:“半个月前就上了冻,这会儿早冻实了,前天我家厨娘还在冰上凿洞捞鱼呢。”
  严清怡放下心来,却没挪步,她下意识地觉得云楚青叫了常兰过去不会安什么好心,想看看,云楚青打得什么主意。
  这时候,就见常兰站在了亭子边上,拼命向云楚青招手,似乎是让她上去。
  云楚青不但不上去,反而更往远处走。
  常兰伸脚试探着踩了踩,也走上湖面,三步两步抓住了云楚青。云楚青拳打脚踢地撕扯着常兰,开始常兰还躲闪着,后来干脆豁出去挨了两下,一手攥住云楚青的两手防止她再打,另一手箍住云楚青的腰,横着将她抱起来,扔到竹桥上。
  云楚青作势还要往下跳,常兰站在那里不知说了几句什么,竟是不管云楚青,径自往岸边走。
  云楚青又在竹桥上站了片刻,才走回岸上。
  “这两人,到底在干什么?”魏欣好奇地嘟哝着。
  严清怡侧头见丫鬟离得尚远,压低声音道:“阿欣,我得提醒你一句,别觉得云姑娘年纪小就觉得她单纯可爱,她根本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往后你稍微提防着她些。”
 
 
第81章 
  魏欣半信半疑地看了她片刻, 轻轻点点头。
  两人自花房出来,恰与常兰碰了个对面。常兰神色平静, 笑着冲她们点点头。
  严清怡笑道:“我今儿才知道你就住在隔壁,可偏偏来得最晚,我正打算撺掇着阿薰中午罚你酒的。”
  “罚就罚,我喜欢喝酒,”常兰很爽快地说,“我能喝米酒, 也能喝点烧酒。记得头一次喝酒,我娘只让我尝了两口,我只当成甜水喝,觉得不过瘾, 溜到厨房偷偷将剩下小半坛子都喝光了, 倒在花园里睡了半下午。后来我娘拘着我,再没敢放开喝。”
  魏欣道:“我跟三娘酿了桂花酒, 中午让大家品鉴一二,你尝尝谁酿得更好。”
  “那敢情好, 正好借机多喝几盅, ”常兰乐呵呵地答应了。
  说话的工夫, 云楚青自外面走进来, 也不知怎么弄的, 羽缎斗篷上沾了好大一处污泥。
  见到正在说笑的严清怡等人, 云楚青立时垮了脸, 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对常兰道:“我年纪小做错了事,常姐姐尽管教导就是,可别再吓唬我了,湖面上的冰咯吱咯吱响,我生怕掉进水里去。”
  又是来这一套!
  倚仗着自己年纪小,话里话外都暗示着是常兰威迫着她到冰上。
  严清怡厌恶地侧过头,瞧见魏欣讶异地瞪大了眼睛,显然也没有料到云楚青竟会这样说话。
  常兰浅浅一笑,落落大方地说:“也罢,既然如此,我虚长你几岁,就好生教导你。今天之事,你有三错。其一,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一闺阁女子,要嫁谁或者不嫁谁,自有爹娘决定。没有我去跟外男说嫁不嫁娶不娶的道理。”
  严清怡恍然,难怪两人连丫鬟都不带,独自跑到湖心亭,竟是谈论婚嫁之事。
  常兰言语不停,续道:“其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又有圣人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湖面虽然上了冻,可你我并不知道是否冻得结实,云姑娘却贸然往下跳,倘或冰层不结实,你可想过后果如何?你可曾为你父亲考虑过,你可曾为何夫人以及阿薰考虑过?第三,圣人还说,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你年纪小,更应该老实本分诚信忠贞,事实是怎样就该如实禀明,不要添油加醋避重就轻。”
  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有理有据。
  严清怡几乎要拍手赞好,偷眼瞧见云楚青脸上青一块红一块,很快变得苍白,眼里也噙满泪水,像是受到莫大的委屈似的,看上去楚楚可怜。
  魏欣目露不忍,正要开口,严清怡已出声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常姑娘说得真好,我受益匪浅,云姑娘也该好生道谢才是。”
  云楚青“哼”一声,板着脸不发一言地从她们身边经过,径自走进东厢房。
  魏欣叹道:“元娘还小,最近因为忠勇伯续弦,一时想不开钻了牛角尖。等过两年就好了。”
  严清怡笑道:“正因为年纪小才该早点扳正过来,要是长大了再这样信口开河谎话连篇,岂不被人当面戳脊梁骨?咱俩刚才看得千真万确,云姑娘自己踩着石凳跳到湖面上,还是常姑娘捉了她上岸。要是没瞧见,或许真叫她蒙蔽过去,以为常姑娘委屈了她。”
  魏欣沉默片刻道:“怪只怪云夫人去得早,元娘也是没人教导。往后还得……”
  话再说下去就有些尴尬了,常兰笑着打断她,“你们刚才躲在哪里,我竟是没有看见。”
  严清怡侧头指指花房,“我们一直在看花,这会儿暖和,丫鬟把窗帘撩开了,有扇窗子正对着湖心亭。”
  常兰“哦”一声,“难怪呢,我还特意四下里瞧了瞧,没见到有人。可见,人管在明里还是暗里都不能做坏事,别人兴许没看见,可天老爷却瞪眼瞧着呢。”
  “正是如此,”严清怡笑着,与常兰跟魏欣一起回到东厢房。
  云楚青早已没了先前的委屈,正笑意盈盈地凑在长案前看李家姐妹画画,腮边那对梨涡一上一下地跳动,显得纯真可爱。
  严清怡下意识地看向常兰,两人视线碰在一处,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没过多久,何若薰回来。
  严清怡见她脸颊红扑扑地略带着汗意,知道她走得急,忙倒了盏茶递过去。
  “哪敢劳动你,”何若薰笑笑,双手接了茶,先浅浅抿一口,觉得水温正好,又大口大口地喝尽。
  严清怡还要帮她倒,她拦住不用,自己拎着茶壶续过一盏,喝了大半。
  魏欣笑问:“看你急的,那个厨娘没事吧?”
  何若薰低声道:“伤得不轻,”伸手指了指左手腕间,“差一点就割到血管上,还好家里别的不多,伤药倒齐全,还都是军中用的劲道足的伤药,先把血止住了,又打发个婆子陪她去看郎中。”
  家里宴客,不好请郎中上门,太晦气,而且容易招惹闲话。
  严清怡点点头表示理解。
  何若薰又笑,“本来想让你们尝尝我家厨子的手艺,这下不能了,但是味极酒楼的席面也极好,他们最擅长鲁菜,三娘肯定吃得惯。”
  严清怡笑道:“但凡好吃的菜肴,我没有吃不惯的。”
  魏欣“咯咯”随着笑,忽而想到,一个厨娘伤了手,就累得何若薰两头跑,还得临时到外头叫席面,倘或云楚青真的掉到湖里,今天的接风宴彻底泡汤不说,作为主人的何若薰得承受多大的责难与非议。
  恐怕云家跟何家的交情也得受影响。
  云楚青的确也太任性了些。
  略略坐些时候,有丫鬟进来悄声问何若薰,“味极酒楼的席面已经送来了,正在灶上温着,现在就摆饭还是再等会儿?”
  何若薰扫一眼屋里众人,吩咐道:“你先往伴霞阁看看屋里暖了没有,茶水还有烫酒的热水备没备着,要是都齐全了,就往正房请夫人。我们这边随后就过去,等人到了再摆饭免得凉了。”
  丫鬟应声离开。
  何若薰笑着解释,“伴霞阁离厨房近,要是摆在别处,怕菜刚上桌就凉了。”
  魏欣赞道:“你一向考虑周到,对了,待会儿可别忘了,我的酒坛子上系着红布条,三娘的酒坛子系着蓝布条。先不告诉她们,等品出个高下来才说。你准备了彩头没有,我不要那些簪子玉佩什么的,你屋里有只青蛙笔洗挺好的,你把那个给我。”
  “切,切”何若薰斜睨着她,“说得就好像你一定能赢似的,我看三娘胜算更大些。”
  魏欣无谓地笑,“要是三娘赢,笔洗就归她。”转头对严清怡道,“那只笔洗是碧玉雕的,玉的成色不算好,上面不少杂斑,谁知雕成青蛙之后竟是活灵活现,非常逼真。我眼馋好久了,上次想用羊脂玉的兔子跟她换,她都没答应。”
  严清怡道:“君子不夺人所好,阿薰既然也喜欢,你就别要了呗。”
  “才不?”魏欣低呼,“君子还成人之美呢,阿薰为什么不成全我?”
  何若薰无奈地笑:“真赖皮。”
  魏欣回她,“你上次跟我讨寒兰时,不更无赖?”
  严清怡听着两人一来一往地顶嘴,笑得险些肚子疼。
  终于何若薰告饶道:“我说不过你,只是这笔洗是我大哥求人雕刻的,要是给你得先问过我大哥才成。”
  魏欣叹一声,“那就算了,那个雕刻的人是谁,回头我得了好玉石,也请他雕。”
  “是左军都督府姓陈的一个经历,你要是想刻,我告诉大哥,那人跟我大哥有几分交情。”
  说话时,何若薰双眸亮晶晶地闪着光芒,那张不算漂亮但却极有特色的脸庞微微带了红晕,动人之极。
  这红晕,跟适才因走路走得急而产生的红,截然不同。
  严清怡心头一跳。
  何若薰应该是认识那人吧,或者还情愫暗生?
  可前世,何若薰分明是跟罗雁回定了亲的。前世,何若薰与苏氏都爱花,很能谈得来,正好有人从中说合,苏氏又喜欢何若薰是管家的好手,毫不犹豫地应了。
  这一世,何若薰却没能结识苏氏。
  这样也好,何若薰蹉跎到十七岁都没有成亲,这世,她该有幸福美满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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