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冽无情,祁谙打了个哆嗦。
沈书夏盈盈拜倒,“听说公主殿下今日第一次上堂,所以我亲自下厨做了些饭菜,请公主和王爷用膳,不知王爷与公主殿下可赏脸。”沈书夏尽量让自己低着头,不去看他抱着她的样子。
“不必了。”
“好啊!”
榕桓与祁谙同时开口,不同的答案。
榕桓低头与怀中人对视,祁谙眸子眨啊眨的看着他,毫无畏惧。
沈书夏攥紧了手,面上笑容不变,“既然公主愿意,王爷就当陪陪公主。”
榕桓抬起头,语气淡淡,“今日有些晚了,不若明日吧。”
“好。”沈书夏有些惊喜,不管今日还是明日,只要他肯去,她便开心。
榕桓复又抬步,走到沈书夏身边,步子停下,沈书夏忙让开身体,现出身后那窄窄的小路。
榕桓抱着祁谙走了过去。
沈书夏看着两人他的背影,心里有些苦涩。
*
榕桓将祁谙抱进房内,放在床上,吩咐云莲去煮姜汤。
即便保护的再严实,雨这么大,祁谙身上到底是淋了些雨水,榕桓蹲下身给她脱了鞋子。
祁谙感慨,“可惜这绣鞋了。”那是云莲亲手绣的。
榕桓拿过一旁的细布把她的脚擦干,声音冷冽平板,“洗个澡把衣裳换了,再喝碗姜汤。”
说完这些话,榕桓便转身出了房间,不见了踪影。
待到云莲进来,就叫祁谙还坐在床上发愣,不由疑惑,“爷呢?”
祁谙挠挠头,她好像越来越搞不懂她家兄长了。
榕桓这一走一直到晚上也没过来,问卫叶,卫叶说王爷带人出去了,估计晚上是回不来了。
祁谙便怏怏的上床睡觉去了。
那四年兄长不在身边时,她该吃吃,该睡睡,也就那样了,可是不过才见兄长没几日,他不在身边,倒是让她辗转难眠了。
兄长变得不一样了,她记忆中的兄长虽然很高,但是很清瘦,总是抿着唇,不苟言笑,脸上白白净净的,像是一个书生。
可是现在的兄长,不止又高了些,身上也精壮了,脸不若原来那般白皙,抱着她时,身上硬邦邦的。
以前兄长抱她,她只觉天经地义,从来没有旁的感觉。
可是现在兄长抱她,倒是让她有一些上瘾的感觉,总想时时刻刻腻在他怀里。
祁谙翻来覆去,辗转难眠,想到榕桓,便叹一声气,如此反复半夜。
*
快要天亮才迷迷糊糊睡着的祁谙,直到天大亮才醒来,一睁眼便愣了,半晌从床上蹦起来,扑进那人的怀里,“月谷嬷嬷……”
月谷是宫里的老人,跟随太后进宫,太后在冷宫十几载,一直是她在照顾,后来皇后入宫,太后便让她去照拂皇后娘娘,再后来有了小公主,她又跟随祁谙入了王府。
就连皇上对她都礼待三分。
月谷嗔怪,“老奴不是说过公主应该早睡早起的吗?公主又睡到了日上三竿。”
祁谙在她怀里撒娇,“嬷嬷,你怎么来了?”
“你看看,这好好的一个府邸,让你们造成这般模样,一个个的,好吃懒做……”
祁谙话音未落,便听到外面传来熟悉的絮叨声,祁谙眼睛一亮,“卫管家也来了?”
“爹呀……真不是我,是他们懒呀……啊……”伴随着卫叶的哀嚎声。
祁谙从床上跳下来,月谷忙扯过衣裳给她穿上。
祁谙看着眼前的碧罗裙,皱眉,“我要着男装。”
“不行,女孩子就要有女孩子的样子。”月谷毫不犹豫的拒绝。
祁谙噘嘴,无奈的张开双臂,任由月谷给她穿衣裳。
好不容易穿好衣裳,祁谙迫不及待的打开房门,只见外面站了一个五十多岁红光满面的老者和十几个丫鬟仆人,齐齐唤道,“见过公主殿下。”
“卫管家……碧蕖,燕如……”祁谙高兴的眼睛都弯了起来,“你们怎么都来了?”这都是安绥府中的家仆,他们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碧蕖燕如走上前来挽住祁谙的胳膊,眼泪汪汪,“公主离开也不带我们,我们可想公主了呢。”
卫无葑躬身行了一礼,“爷去了信要我等来泉州,只因路上带的东西太多,耽误了行程,让公主受苦了。”他见王府中没有丫鬟仆人,连个做饭的都没有,这几日主子定然吃不好住不好的,他那个儿子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什么都不会做。
好似听到了卫无葑在心中骂他,卫叶往后缩了缩。
祁谙笑眯眯,“现在大家都来了,我可有口福了,我可想念刘嫂做的饭了呢。”
被称为刘嫂的有些微胖的妇人上前一步,“今日奴婢便给公主做公主喜欢吃的菜。”
“好了,好了,大家都散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先把这芳林居好好打扫一下,尤其是公主的寝宫,你看看这些地方,有几日没有人打扫了,卫叶,你给我滚过来...”
大家都来了,祁谙可开心了,碧蕖和燕如是她贴身的侍女,几人这么久没见,在一起高高兴兴的说着话,玩闹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转眼便晌午了,云莲过来提醒她,“公主,昨日王爷答应了沈小姐,要过去赴宴,沈小姐身边的丫鬟过来请了。”
祁谙这才想起昨夜与沈书夏的约定,不知为何,心中有些别扭。
祁谙站起身,不情不愿道,“那兄长呢?可回来了?”
卫叶正被卫管家赶着打扫庭院,听到此话高喊一声,“爷这几日有事儿要忙,要属下告诉公子,这沈姑娘的宴席是小公子要去的,您要愿意去,便天天去都可。”
“我自己去?”祁谙瞪大了眼睛,明明是他说的昨夜太晚,改成了今日,怎么到头来要她一人前去呢?
卫叶瘪瘪嘴,王爷的原话是‘她乐意去,便去个够吧。’
他这么纯洁善良,怎么能无故挑起事端呢,若听到这话,小公子怕是要与王爷拼命了。
祁谙皱皱鼻子,“算了,我自己去便我自己去吧。”莫名的,祁谙内心深处有小小的庆幸,其实她并不喜欢兄长去沈书夏的院落,更不愿沈书夏用那种眼神看兄长。
月谷一直站在旁边,听了半晌,提出一个疑问,“这沈小姐是谁?王府里为何会有旁的女子?”
云莲将事情的经过简单的同月谷嬷嬷说了说,月谷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眼看祁谙就要带着云莲离开,忙道,“等一下,公主。”
“怎么了?嬷嬷?”祁谙回头,“刘嫂做的糕点,嬷嬷定要给我留着,等会儿我要回来吃的。”
月谷无奈,招招手,“碧蕖,燕如,好好给公主打扮打扮。”
“不过吃顿饭,打扮什么?”祁谙本就不想穿女装,此时闻言竟还要梳妆打扮,更是万般不乐意。
月谷仿佛没有看到她撅着的小嘴,“你们俩动作快一些,把小公主打扮的好看一些。”这小公主打小是被她带起来的,虽聪明伶俐,却都是用在了朝政之上,这内宅之事可谓一窍不通,太过单纯。
祁谙向来不怎么违背月谷,只能不情不愿的跟着碧蕖和燕如进了房。
祁谙坐在妆台前,任由碧蕖和燕如为她上妆,百无聊赖的推开窗子,突然大喊一声,“云姐姐...”
云莲闻声进来,“怎么了,小公子?”
祁谙惊得瞪大了眼睛,“云姐姐,这窗边的桃树呢?”
云莲松了一口气,“小公子吓死属下了,你说这桃树啊,一大早,爷吩咐人把府中的桃树全都砍了。”
“砍了?”祁谙不可置信,“为何砍了?”
云莲摇头,“这...属下就不知道了。”王爷这些时日情绪变幻无常,小公子如此了解王爷的人都不明白,她又怎么可能清楚呢。
祁谙托着腮看着窗外空荡荡的庭院,百思不得其解,想到昨日兄长似是有些生气的离开,难不成是因为他太生气了,所以把她喜欢的桃树砍了,来惩罚她?
祁谙打了个哆嗦,兄长越来越诡异了。
*
不过几颗桃树,祁谙也没有多想,收拾好了,便带着云莲往沈书夏的院落去了。
沈书夏亲手下厨房做了一桌饭菜,此时正站在院前候着祁谙。
见到祁谙过来,沈书夏眼中闪过一抹惊艳,平日里她见祁谙,她都是着男装,虽看出来公主殿下眉眼极漂亮,定是个美人胚子,但是从未见过她如此打扮,这一身女衫,不俗不媚,妆容清浅,恰到好处的彰显了公主的容貌。
“民女见过公主殿下。”
“沈姐姐请起,今日前来叨扰沈姐姐,给沈姐姐添麻烦了。”祁谙在外人面前一向大方有礼。
“公主能来,便是给了民女莫大的荣耀,何来叨扰一说,公主殿下折煞民女了。”
沈书夏起身,往祁谙身后看了一眼,“王爷还未忙完吗?怎么只有公主一人?”
“王爷他今日有事儿,不能前来,今日只有我与沈姐姐两人。”
沈书夏脸上的失望极力想要掩饰,却还是泄露了三分出来,祁谙只做没看见,轻笑一声,“怎么,只本公主前来,沈姐姐便不欢迎了吗?”
“自然不会。”沈书夏忙做了手势,“公主里面请。”
祁谙迈步进了院子,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光秃秃的庭院,本还有几株桃树,此时也变成树墩了。
祁谙无奈的捏捏眉心,竟然为了和她赌气,把她喜欢的桃树全都砍了,不就是让他抱了抱吗?这么大的气性。
祁谙不由想到,若是有一日她再同兄长闹别扭,是不是说一声她喜欢兄长,兄长就会拔剑自刎呢?
“不知府中为何把这桃树给砍了?”沈书夏其实也挺好奇的,一大早,她不过方起床,便进来几个人,说要把桃树给砍了。
虽然这院落萧条不堪,只有这几株桃树可以装点,但是住在旁人的府邸,哪有说话的权利,沈书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桃树轰然倒落,被人拖走了。
一时间,她心中那种寄人篱下的落魄感充盈心中,心中无来由的升起一抹怨气。
祁谙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这个我还当真不知道。”
沈书夏见祁谙不说,也没有再问下去,将祁谙带进了饭厅,两人坐下,宜珊便开始上菜。
扑鼻的香味让祁谙食指大动,看着那卖相很好的饭菜,祁谙忍不住夸赞,“沈姐姐好手艺。”
沈书夏不好意思的笑笑,“公主过奖了,不过小小手艺,倒是让公主看笑话了。”
祁谙夹了些菜到口中,摇摇头,“沈姐姐当真是谦虚了,这手艺若是去开饭馆,定会日日客满的。”
沈书夏眸子一缩,在她眼中,是不是她就只能去开饭馆,做个厨子呢?
“沈姐姐祖籍何处?家里可还有亲人?”祁谙一边吃一边点头,虽然比不上刘嫂的手艺,但是已有好些日子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了。
“民女祖籍赣州,父母双亡,家中只有民女一人了,这次要多谢王爷搭救,不然民女还不知要沦落何处呢。”沈书夏眸带湿光。
祁谙面带歉意,“抱歉,惹起沈姐姐伤心事儿了,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沈姐姐要看开一些。”祁谙顿了一下又道,“昔日我曾听闻赣州有位女子号称天下第一才女,那女子我记得也姓沈,不知沈姐姐可知道?”
“那正是我家小姐。”宜珊插言,面上带着骄傲的神色。
“宜珊,公主殿下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宜珊不情不愿的福身告罪。
祁谙倒是满不在乎的摆摆手,“无妨,在这里没有尊卑的,自在些便好,不过我倒是真没想到原来沈姐姐便是那天下第一才女,真真是眼拙了。”
“公主谬赞了。”沈书夏语气虽谦虚,但眼中的傲气却是掩饰不住的,毕竟天下第一的才女,不是什么人都能得到这个称号的。
祁谙的视线移到墙上挂着的书画上,不由起身走过去瞧着,开口读道,“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使我沦亡...”
“沈姐姐,好文采。”祁谙眼中带着艳羡。
沈书夏笑道,“公主殿下误会了,这不是民女写的诗句,这是一位叫做司马相如的古人写的,名为《凤求凰》,民女没有这般好的文采的。”
“哦...《凤求凰》啊...”祁谙有些不好意思,“倒是我孤陋寡闻了,竟然连司马相如是谁都不知道。”
祁谙眸子在房中扫了几圈,“我看沈姐姐这里也有些简陋,我会让卫管家为沈姐姐添置些东西,沈姐姐有什么要求,尽管向卫管家提便好。”
沈书夏道了谢,“民女此时能有片瓦遮身已是满足,不敢再有过多要求。”
祁谙又与沈书夏闲聊几句,便起身告辞。
将祁谙送走,宜珊面露鄙夷,“这公主殿下还真是才疏学浅,她除了公主的身份,到没有一样比得上小姐的。”
沈书夏也是叹了口气,那日她在台上,听到他与同行的人谈论,言行举止谦和有礼,只一眼便能瞧出墙上字画所出何人,那时还想着,这般样貌,这般才学的男子,日后会是什么样的女子来相配,只是不曾想,公主腹中竟无点墨。
出了沈书夏的院落,云莲有些不解,“公主当真是把诗词都给忘干净了?”若说是杨相教的那些公主忘了也还算有情可原,可是这首《凤求凰》不应该啊。
陛下每每惹了皇后娘娘不高兴,便会招公主进宫,教她背这首《凤求凰》,然后要公主去背给皇后娘娘听,哄皇后娘娘高兴,公主可是记得滚瓜烂熟的,岂会不知。
祁谙皱皱鼻子,“倒也不是忘了,以前替父皇向母后背这首诗词,觉得父皇当真好玩,可是自沈书夏房中看到这诗词,便觉碍眼的很。”
沈书夏是大渝第一才女,那她就装作什么都不懂,她要做个目不识丁的人,沈书夏长得漂亮,那今日嬷嬷也不应该把她打扮的这么好看,就应该让她丑一些,难看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