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姒一想,不过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也不推辞,替他接来水后,又拿帕子替他将唇角的血渍揩了。
慕泽又道:“忽然有些渴……”他观察卿姒的神色,接着道,“你若急着离去的话,可以不用管我。”
卿姒怎敢不从,利落地替他倒来一杯温水,伺候着他喝下。
如此这般,卿姒每每想走之时,慕泽总能想出一件劳烦她的事来,态度退让又可怜地使唤她。
卿姒就如同老妈子般伺候了他大半宿,最后竟累到在床尾,无意识地倚靠着床沿睡下。
再醒来时,她发现自己已躺在床上,微一侧首,慕泽也已阖上双目,她心下松一口气,动作轻柔小心地爬起来。
一路摸至门边,正欲推门而出,床塌间倏地传来一声闷响,似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
第74章 真假翼遥
卿姒回首一看, 只见先前放于床尾的几床被子皆已掉落在床下, 她微微蹙眉, 慕泽睡觉这么不老实?竟还有踢被子的习惯?以前怎就未发现呢?
且,这被子又不是盖在他身上,人家安安静静地缩在床尾, 碍着他什么事了?
诽腹归诽腹,她却还是老老实实地踱步回去,欲抱起地上的被子。
岂料, 将将靠近床榻, 便被一股极大的力道拉扯,顷刻之间, 她已被慕泽压在身下。
卿姒微微挣扎, 与那双清亮的黑眸直直对视, 微怒然道:“你没睡!”
慕泽只牢牢注视着她,半晌,才道:“为何要来?”
卿姒愣怔片刻, 嘴硬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慕泽却不厌其烦地又问了一遍,似乎非要知道这个答案不可:“我说,你为何要赶来这里?”
卿姒舔了舔上唇, 道:“我是来要回小黑的!”
慕泽被她这个动作引得眸色渐深, 闻言轻笑一声,挪揄道:“哦?小黑何时变得如此愚笨了?竟连回去的路也不认得了?”
卿姒眼眸一转, 道:“它最近吃的少, 营养不良, 头脑有些不清醒……”
此时,正于墨逸后院之中等待的小黑不经意地打了个激灵,抖了抖浑身皮毛,继续若无其事地与湖中的鲤鱼嬉戏,好不欢快得紧。
慕泽缓缓抬手,欲抚上她的发,却被卿姒躲开,他也不恼,只接着道:“卿卿,别闹了,行吗?”
卿姒一听此言,瞬间火起,急声道:“我如何闹了?”
慕泽挑眉:“还说没闹?”
卿姒沉默良久,倏尔道:“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就是一个只会无理取闹之人?”
慕泽动了动唇,却并未吐出只言片语。
卿姒接着道:“你总是叫我别闹,可你有没有设身处地的替我想过?”她顿了顿,“若我此前有一心悦之人,如你一般模样,你还能安然接受吗?”
“卿卿……”慕泽急道。
卿姒打断他:“我是担心你,所以才会赶来,可,并不代表我还能与你重修旧好。”
话毕,她直接推开身上之人,起身下榻,一路远去。
慕泽呆坐于床上,凝眉不语。
他不是没想过告知她真相,可时机还未到,只怕会误了大事。且,一个人好端端地活了几万年,你突然告诉她,你不是你自己,而是另一个人,换做谁也不会轻易接受。最重要的是,若她真的得知了真相,怕连如今仅剩的温情都不会有。
他不敢冒险,不敢为之。只能等事情一步步发展,顺其自然,方能有应对之法。
不多时,门被人轻轻敲响。
他淡声道:“进来吧。”
墨逸推门而入,躬身行了一礼:“上神,您叫我?”
慕泽微微颔首,正欲开口,倏尔吐出一口血,染红了被单。
墨逸顿时大惊失色,急道:“上神您没事吧!”
慕泽摇摇头,只道:“你去跟着卿卿,不必再回来了。”
墨逸静立片刻,面上犹豫许久,终是应下。
卿姒出了行宫,并未立马归去,而是去了那尊石像之前。
她端立许久,正欲动作,身后传来一阵声响,回首一看,来人却是墨逸。
一想便知,是慕泽让他跟着自己的。
卿姒道:“我若是让你回去,你会不会听我的?”
墨逸坚定地摇了摇头,表情一脸严肃。
卿姒憋住笑,罢了罢了,左右克制翼遥还需他一臂之力,遂干脆道:“那你帮帮忙,替我把这石像搬到小黑背上。”
此话一出,不仅墨逸为之一震,连小黑亦是鸟身一歪。
墨逸试探地问:“上仙,你是认真的?”
卿姒十分认真地颔首:“比真金还真。”
墨逸脸色扭曲一阵,却还是依言照做。
小黑却不乐意了,胡乱地拍打着翅膀,身子东高西低地欲抖下石像。
卿姒按住它的背,安抚道:“回去让沧笛陪你放风筝,如何?”
小黑闻言,立马不扭捏了,端端正正地不动如山。
卿姒颇满意地点点头,飞至它身侧,道:“回玉京山。”
墨逸见状,亦跟上前去。
如此这般,二人一鸟一石像跌跌撞撞地飞回了玉京山。
卿姒在无望涯上落下,让墨逸将石像搬下来,置放在左尘以往常常站立之地,面朝着霓山方向。
或许这样,对他二人而言,才是最好的结局。
一别半月有余,夜覃上神那边不断传来佳绩,眼看着就要终结妖王的作乱。
卿姒于行宫之中躺尸许久,好不容易等到落九央与芳漪的伤大好了,兴冲冲地正欲给魔族那边下战书,却反倒先收到了他们发来的战书。
如此甚好,这一仗定将他们打得片甲不留。
与此同时,慕泽竟也收到了魔君递来的战书。好巧不巧,两方约定的竟是同一日。
七月初七,天虞山上。
卿姒于寒风中瑟瑟站立,瞅着对面的那几人。
依旧还是同样的阵营,只不过,却没了当日的寒暄。
翼遥微勾一侧嘴角,缓声道:“卿姒上仙,好久不见。”
卿姒莫名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话不是该由左尘来说较为合适吗?她觉得今日的翼遥十分奇怪啊……
“废话少说,要打就打!”
卿姒看向说话的蓟云,知他是为十三师兄的事而愤懑,他这位师兄,最爱打趣人,也最为护短,即使是平时少有交集的左尘。
翼遥接着道:“年轻人,火气不小啊!”
这语气真是奇也怪哉,可卿姒也说不出来究竟是何处怪异。
蓟云可管不了这么多,直接飞身上前,芳漪落九央见状,亦纷纷跟上。
卿姒回头叫道:“墨逸,跟上!”
话毕,二人飞至翼遥面前。
此前便已商量好,一人控制他化出的水阵,一人近身攻击他,如此一来,翼遥定是招架不住。
卿姒站稳后,直接发动攻势。
匆匆过完五十招后,她心下更是疑惑,翼遥招法虽说未有变化,可劲道却比此前更足,能感觉到,他的内力大为增进。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半月里,他寻到了什么增进功法的大补药?否则,如何解释今日状况?
接连又过了数招,他却一直未祭出水阵,反而耐心地与卿姒周旋。
近身搏斗本是卿姒的长项,可到了后来却略感疲意,渐渐招架不住,她与电光火石之间,突生一个不好的预感……
与此同时,慕泽与魔君的打斗亦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他此前便损了半身修为,拼尽全力也只能勉强与魔君打个平手,遑论其上次夜袭,确实令他重伤。虽经过半月的调养,但身子终归是不如以往利索。
可今日之战却叫他微感讶然,据他所知,魔君受的伤并不比他重,怎的修为竟低了如此之多?攻势远远不及上次强劲霸道。
即使今日之魔君如此温和,可制服他却也费了好一番力气,幸得落顼剑威力不减,慕泽剑法又极为高超,终是将魔君击落于地。
魔君倒地后,便狂吐鲜血,正欲起身再战,一道蓝光闪过,落顼剑尖直指他的胸口,随即响起一道低沉悦耳之音:“你是谁?”
魔君眼底划过一丝讶然,随即笑道:“不愧是慕泽上神,竟如此快便察觉有异。”
说话间,他已变幻为原身,竟是……翼遥!
魔族翼遥,擅变幻之术,慕泽曾有所耳闻,却不曾想,竟将自己也骗过去了。
既然翼遥在此,那么,真正的魔君又在何处?
慕泽手指微颤,引得落顼剑亦是一阵抖动。
他已猜到了魔君的意图。
想是魔君经过上次一战已知晓自己损了修为,又重伤了自己,定以为已不足为惧,遂,转而先去收拾难缠的玉京山一行人。
至于与翼遥交换身份,定是不想让双方察觉,互通报信,互为帮手,以便其更好的一网打尽,这个局,果真设得妙哉!
这代魔君,确实比上代魔君更为凶残,也更为狡猾,卿姒又如何是他的对手。
慕泽心下一颤,立马收剑,往西之行宫的方向飞去,两宫相距甚远,只盼卿姒能多给他些许时间。
好在他已将魔族这边的领头人打伤,待他走后,其下的几名仙将迎上去将翼遥降服,由专人送至天宫灭魔阵中,统一诛灭。
继而又带着天将们乘胜追击,势灭其族!
天虞山。
芳漪上次吃了玖婳的亏,又得了卿姒的提醒,知其亦被玖婳偷袭过,遂,此次便格外小心。她本就不是什么不记仇之人,今日下手便格外得狠。
大战一场,终将其制服,芳漪已等不到将其送至天宫灭魔阵中,当即便想将其诛灭。
蓟云也解决了魔族的其余大将,是以飞身而来助她一臂之力。
“且慢且慢!”玖婳挣扎道。
芳漪有了上回的经验,知其鬼心眼比谁都多,此番定是又要作妖了。是以并不理会她,与蓟云二人合力,将其当场挫骨扬灰。
解决了如此大一个麻烦,芳漪自是欣喜不已。转头欲寻卿姒,却见她直直掉落在地,震出一口献血。
芳漪瞬间惊恐,大呼一声:“姐姐。”
旋即,飞身上前,将她半扶起来。
翼遥身处高处,迎风站立,吹得衣带飘飞,墨发欲舞。
他面色无波地看着卿姒,眼底毫无怜惜之色,缓声道:“本君承诺过,永不诛你。可骊夭因你而死却是事实,本君实在无法坐视不理。”
他一顿,又接着道:“如此,你便自行了断吧!”
第75章 溢玢琴魂
果然是……魔君!
说话之间, 他已变幻为原身。
龙纹黑袍, 面容沉稳, 外表似青年,眼神含睥睨。
北絔与落九央纷纷停下了手上动作,他面露惊愕, 失声叫道:“父君!”
显然,这场计策连他也瞒着。
魔君看他一眼,淡然道:“絔儿, 你速度太慢了, 父君来助你一臂之力。”
北絔似乎难以接受,愣怔着无法言语。
芳漪执起卿姒的手, 替她一探体内灵力。
卿姒止住血, 自知还不是魔君的对手, 心下亦感郁然。
魔君微挑眉,道:“卿姒上仙,还不动作吗?”
芳漪身子一震, 急声道:“姐姐,你别怕他!”
魔君勾唇一笑:“你若不照做,本君便在你面前杀光这些人……那么, 就先从你身边的芳漪上神开始吧……”
卿姒知道他绝非玩笑之语, 堂堂魔君,确实有这个本事能将在场之人一一制服。
他是承诺过永不诛她, 可以这样的手段逼迫她自行了断, 却也不是什么君子所为。
她执起流萤带, 意欲动作,却闻落九央与沧笛纷纷呼唤她,语气急切,凄厉不已。
其实她并不是想自尽,只是再欲与魔君一战,不到最后一刻,她绝不会自甘毁灭。
芳漪身形一抖,似乎忆起什么重要之事,忽而双手结印,默念口诀,祭出一把通体玉色,流光溢彩的箜篌。
她面含激动:“姐姐,用溢玢琴,你一定可以战胜他!”
卿姒心下叹一口气,她用溢玢琴与骊夭用归月戟有何差别,不是此物的真正主人,怎能发挥出它全部的力量?
想归想,可只要有一线生机,她又怎会轻易放弃?
遂,飞身而起,一把握住溢玢琴。
那一刹那,似有一道电流至卿姒的脚底蔓延至四肢百骸,灵台一片通透,无数画面涌进脑海,在其中飘扬转悠,组合排列,构成精彩纷呈的一生。
她正欲细细回味,忽闻魔君轻嗤一声,缓声道:“以为有了溢玢琴本君便怕了?自不量力!”
卿姒来不及细想,抱住溢玢琴上去便迎住魔君的攻势。
魔君于虚空之中伸手一握,山上无数石块应声而响,浮于半空,铮铮鸣动,蓄势待发。
卿姒深呼吸一口,试着在琴弦上拨动几下,溢出几缕灵动之音。她凝聚内力于指尖,再一拨动,霎时,琴音携着雷霆之势向魔君攻去,击碎他身前的石阵。
魔君微一挑眉,右手微抬,支起一面屏障。琴音得遇阻碍,陷进去几寸后,又猛地反弹回来。
卿姒瞳孔微缩,立即变幻身形,空着的手伺机挥出一掌,两两相撞,消融殆尽。
她稳住心神,再次蓄力,注了全部的灵力于溢玢琴身之上,指尖滑动,弹出一段稍显短暂的旋律。
此番,魔君不再抵挡,直接撤了屏障。
琴音一路乘风破浪,席卷万物,却堪堪在其面前几厘处停下,再难以移动分毫。
魔君勾唇一笑,缓缓抬手,掌心开合之间,竟将数万琴音化作的攻势揉于掌中,如揉棉花一般,轻松惬意。
他微闭双眼,默念口诀,掌心里的一团金色被注入黑气。倏地,他反手一推,那团黑气朝卿姒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