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姒心下一颤,连忙又拨动几下琴弦,意欲阻拦,却是徒劳。
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迎上去。
可那团黑气不仅蕴了她十成的灵力,更融了魔君的至浊之气,她再难以抵抗,胸口受重重一击,颓然倒地。
“姐姐!”
“阿姒!”
“师姐!”
芳漪与落九央几人急切过来围住她,卿姒抬眼一看,只见落九央面色发白,身形摇曳,忍不住问:“五师兄,你受伤了?”
可他方才与左尘打斗之时还是好好的啊?!
落九央摇摇头,心下叹息一声,明明阿姒已身受重伤,却还要反过来关心自己,着实是惭愧。
“那你怎会如此?”卿姒蹙眉问道。
沧笛趁机插嘴:“五师兄如此好久了!”
卿姒道:“何时开始的?”
沧笛面有苦色的挠挠头:“貌似……是从芳漪上神拿出溢玢琴那个时候。”
卿姒不禁忆起,当日在玉京山山门之前,芳漪拿出溢玢琴之时,落九央也是这个反应……
来不及细细思量,魔君已道:“本想留你们一个全尸,谁知卿姒上仙竟如此鲁莽,溢玢琴又何妨?本君何曾惧过?”
话毕,他复又抬手,意欲结阵,这次的目标,却是他们所有人。
北絔惊呼一声:“父君,不可!”
魔君双目紧闭,恍若未闻。
卿姒心下一颤,指尖微曲,她灵光一闪,忽然从怀中取出一个灵囊。
怕是师尊早就料到这一日,才会给她此物,
她强自镇定下来,克制着手抖,匆匆将其解开。
一张卷起来的字条,再无它物。
纸上唯二字,不复多言。
——唤魂。
唤魂?唤谁的魂?
卿姒突然想起来,芳漪曾说过,九天玄女当年大战刑天之时,溢玢琴弦断裂,琴魂也因此失踪。
要唤的,正是溢玢琴之魂!
她正疑惑着,如此上古神器,就算魔君修为再高,亦不可能抵挡的如此轻松。
失了琴魂的溢玢琴,不过也只是一把普通的神琴罢了,你如何能叫它发挥出灭世之力?
可,该如何唤魂?
当日在圻渊,慕泽曾说过,自古神兵皆有魂,而荧彩流星石,可以唤魂。
荧彩流星石!
她想到了!
卿姒利落取下手腕之上慕泽赠予她的手环,心下暗暗庆幸,幸亏没有赌气将此手环给扔了。
她将溢玢琴平放,念动口诀,手环飘浮于其上,荧彩流星石陡然盛放出巨大光芒。
魔君亦感知到了这道耀目的光,睁开双眼,眸含微讶,一时之间,忘了手上的动作。
卿姒见状,心下一喜,抬头去看芳漪,却看到她身旁的落九央面色愈发苍白。
她担忧道:“五师兄,你……”
话音未落,落九央的身子像不受控制似的,情不自禁朝着溢玢琴飞去。
众人尽皆吃惊,沧笛一头雾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终是拉着卿姒的袖子道:“师姐,这是怎么回事?”
卿姒亦是头脑发晕,难道……不!不可能!
落九央端立与溢玢琴上方,脚下便是荧彩流星石,他茫然环顾四周,片刻之后了悟,微微摇头,苦笑一声:“竟是如此……”
卿姒陡然反应过来,立即扑上去:“五师兄,不要!”
落九央朝着她淡淡一笑,温声道:“阿姒,以后师兄不能再照顾你了,你要记得,万事随心,一切随缘。”
他说完,身形便掩在了一片金光之后。
卿姒的手最后碰到的,是他的一片银色衣角。
她记得,五师兄跟自己说过,人生在世,总要面临无数离别。可这一次,却未料及,竟是他二人的离别……
溢玢琴陡然盛放金光,竟比方才的还要灼烈数倍,卿姒的手无力垂至其上,灵台无比通透,终于来得及将先前脑海中凌乱的画面整理一番。
原来如此,竟然,如此……
魔君似预感形势不妙,加快手上动作,正欲予之一击。
卿姒倏地执琴而起,飞于魔君对面,默念口诀,将溢玢琴化作数倍大,又祭出浣鹜笛。
一手拨琴,一手执笛。
唇边溢出的,是迷惑神智的清笛音;指尖荡漾的,是毁天灭地的琴杀阵。
一时之间,狂风大作,乱沙迷眼,山上万物尽皆响应,其势汹然。
芳漪立于原地,双目泛红,喃喃道:“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魔君不敢置信地低呼道:“怎么可能!”
卿姒不发一语,只专注与手上口上的动作,最后一刻,她指尖一挥,无数琴音化作利刃,纷纷朝着魔君袭去。
魔君结阵欲挡,却是徒劳,琴音于他周身环绕,将其团团围住。他挥掌欲拍,每一下都被金光吸附,有来无回。
这,便是溢玢琴的致命一招,琴杀阵。
卿姒飞身立于其上方,山巅之上,云萦雾绕,她默念口诀,阵法之内金光大作,传来一道魔君的悲鸣,片刻之后,金光黯淡下去,终是胜负已分。
北絔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低呼一声:“父君!”
魔族众人见魔君已死,顿时军心大乱,北絔又不发指令,是以众人皆纷纷逃散。
天族将士怎会放过如此大好机会,大喝一声,奋起直追。
卿姒终于支撑不住,手一软,直直地从山巅之下摔下去。
慕泽赶到之时,只见天虞山上一派大乱,遂飞身而去,却见沧笛双目无神,一脸呆滞,愣愣地坐于天族阵营之中。
蓟云虽面有痛色,却依旧在前方破阵杀敌,隐有胜利之势。
他环视一圈,没见到自己要找的人,却于山巅之上见到一袭红衣身影,正抱着一把玉色箜篌。
他飞过去,问:“卿卿呢?”
芳漪抬眸,讶然道:“慕泽上神,你……”她似乎反应过来,忙道,“我,我也不知。”
她确实不知,方才卿姒灭掉魔君后,众人一阵兴奋,只顾着剿灭剩下的魔族,她不过一晃神的功夫,再抬头时,卿姒已不见人影,只留了溢玢琴在原地。
慕泽好看的眉微蹙:“魔君……”
芳漪忙道:“魔君已被姐姐剿灭了!”
慕泽心下讶然,看了一眼芳漪手上的溢玢琴,道:“用它?”
天虞山山涧之中。
卿姒被一阵凉意惊醒,她猛然睁目,只见大半个身子皆浸泡在水中,她微抬手臂,只觉一阵疼痛袭来。
这样泡着可不是什么长久之计,遑论此山乃险恶之山,山中异精奇怪,邪魔祟物遍如牛毛,她身负重伤,浑身乏力,这样子只能沦为其腹中之物。
强撑着爬到不远处的一个山洞内,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已经很久没睡过山洞了,上一回,还是小白被吃后,她自发封闭于后山的一处山洞之中。
那时候,外面也有很多豺狼虎豹,不可预知之险,可她心无所惧,一意颓然。
最后,是五师兄找到了她,五师兄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呢?她需得好好想想。
哦!想起来了。
五师兄说:“阿姒,待了这么久,不饿吗?”
随后,从背后拿出一包用油纸包裹着的牛肉包子,她那时候,觉得口中的牛肉包子真是世间美味。
尽管后来知道,牛肉包子并不是世间最美味之物,可她依旧忘不了那个味道。
五师兄承诺她,回去之后,再替她寻一只兔子,可她拒绝了,若不能一直相伴,何须陪伴?她不想再承受一次离别之苦。
或许她早该想到,五师兄便是溢玢琴的琴魂,可那又能如何呢?
原来,从一开始,五师兄便是来陪伴她的,如今时机已到,他也须得回去了。
卿姒苦笑一声,一侧头,只见一条手臂粗细的花蛇正盘着上半身,吐着芯子打量着她。
第76章 坠欢重拾
她微微蹙眉, 念诀欲挡, 可不过激起零星火花, 反倒刺激了那条花蛇。
它猛地直起上半身,朝着卿姒的脸袭来,卿姒挥手一挡, 虎口处猛地传来剧痛。
她心下好笑,英明一世,到头来竟被一条蛇给偷袭了。
正郁闷着, 洞口传来一阵声响。
卿姒不禁暗道倒霉, 怎么全让她给碰上了?
若来的是一只老虎或是苍狼,可不如花蛇这么好打发了, 若能咬一口了事, 也算她走了大运。
正兀自想着, 那阵声响渐近,卿姒凝神细听,这倒像是人的脚步声。
洞口唯一的光亮渐暗, 那道身影终是显现出来。
慕泽逆光而立,周身笼着光晕,一袭白衣似雪, 乌发如墨, 卿姒不禁感叹,她看上的人真是好看, 独一无二的好看, 举世难寻的好看。
她微动唇, 意欲开口,那袭身影忽而覆上来,将她紧紧抱住。
卿姒微微挣扎,换来一声压抑着的低喃:“别动,让我抱一下。”
卿姒略一挑眉,道:“我……”
慕泽将她抱得更紧:“别拒绝我。”
卿姒又动了动,不放弃地道:“我……”
慕泽又一次打断她,闷声道:“如今,我连抱抱你也不行了吗?”
卿姒深呼吸一口,终是强硬地一口气道:“我被蛇咬了!”
身上之人微愣了愣,旋即松开她,道:“在哪儿?”
卿姒抬起手,以此来示意他。
慕泽见到虎口上的牙印,微微蹙眉。一手托起她的柔荑,一面埋下头去,猝不及防地覆上了她的伤处。
卿姒身子瞬间僵硬,却没有挣脱,任由慕泽替她吸出毒血。
片刻后,慕泽偏头吐出一口黑血,缓缓抬起头来。卿姒兀自打量着他,柔声道:“擦擦吧。”
慕泽闻言,微微愣住,竟像是不习惯她如此温言细语,一时之间忘了动作。
卿姒见状,不经意地勾了勾唇,抬起手用袖子替他揩了揩唇边沾染的血迹,动作轻柔,千般细致。
慕泽牢牢盯着她,不禁脱口而出:“你……”
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问什么,他何时竟变得如此胆怯了?
卿姒看着他道:“我什么?”
慕泽竟模仿了她的招牌动作,不经意地舔了舔上唇,道:“你怎么,怎么如此……”
卿姒笑意略深:“如此什么?”
慕泽上下滚了滚喉咙,一时沉默。
卿姒哑然失笑,以前怎就没发觉,逗弄慕泽竟是如此愉悦的一件事?以往果真是虚度光阴了,平白浪费了如此多机会。
她眼眸微闪,从容道:“方才你没来时,我立了一个誓,谁能先找到我,我便许此人一个愿望。”
慕泽身形微动,卿姒接着道:“你看,又是你先找到了我。”
慕泽伸手抚上她的脸,问:“你,不生我的气了?”
“啊!”卿姒若有所思,半晌后,才道,“本来是生的,但你救了我,也总不好再对你甩脸色吧?”
慕泽情不自禁地勾唇一笑,觉得今日的卿姒甚为可爱,怎么以往就不见她如此有觉悟呢?
他柔声道:“嗯,你说的很有道理,所以以后,都别对我甩脸色了,好吗?”
这个模样也太委屈了吧?
卿姒忍俊不禁,缓声道:“这个嘛……”
慕泽微一挑眉,她这才慢悠悠地接道:“看心情吧。”
慕泽不依不饶:“那要如何,你才能心情好?”
卿姒偏头思索一阵,正色道:“譬如现在嘛,你须得将我照顾的舒舒服服,最重要的是,替我包扎包扎伤口。”
慕泽做恍然大悟状,从容起身,道:“稍等。”
语气平缓,速度却极快,不过片刻,便寻来了一堆药草。
他将其小心敷于卿姒的伤口处,正欲撕下自己的一道衣边,卿姒却伸手拦住他。
慕泽抬眸,面有疑惑之色。
卿姒道:“用我的吧?”
慕泽微微蹙眉:“为何?”
犹记得女娲石中之时,她还一副百般珍惜衣裙的模样。
卿姒解释道:“你的衣袍太贵了,还是别用了。”
慕泽忍不住勾唇笑道:“当初在女娲石中之时,你为何不这样想?”
这不是废话吗,当初在女娲石中之时,穿的是她自己的衣裳,撕一件少一件,可眼下穿的这战袍却是天族发的,撕一件再拿一件就是了,丝毫不令人心疼。
虽是如此想,她却还是道:“当初你我关系远没有如今这般好,我没义务替你省钱嘛!”
慕泽略一思索,竟觉得她言之有理,附和道:“不错,如今省的也是你的钱。”
卿姒勾了勾唇角,竟也未反驳。
她忽而忆起一事,问道:“对了,女娲石呢?在你身上吗?”
慕泽身子僵硬,半晌后,才道:“不在我身上,你问女娲石做甚?”
卿姒眸光流转,细细打量着他。
怎么?还想私吞不还给她了是吧?以为不说她就不知道他放在哪儿了是吧?
卿姒却并未点破,只道:“快替我包扎呀!”
慕泽闻言,欲撕下她一道衣角,卿姒见状,低喝一声:“慢着!”
慕泽的动作陡然停下来,卿姒三两下脱了外袍,这才示意他道:“撕吧,这样方便些。”
慕泽喉咙上下滚动一番,动作僵硬地撕下一道裙边,细致地替她包扎。
卿姒空着的那只手撑着膝盖,支着下颚,不发一语,满脸兴味,只专注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