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想你——映漾
时间:2018-05-18 13:17:45

  老严看过她为了辨别腐尸摘下防护罩闻味道的样子,那张美到让男人恍惚的脸安静认真的像尊雕像。
  她对自己太狠了。
  狠到他这种传统的觉得女人就应该在家相夫教子再不济也应该坐办公室吹空调的男人,在同事四年后也彻底的忘记了沈惊蛰的性别。
  沈惊蛰是他的兄弟,放心把自己的后背彻底露给她的那种兄弟。
  私心里,老严对于江立的到来,是开心的。
  江立是沈惊蛰的过往,他和沈宏峻在一起孟不离焦。所以沈惊蛰八年前的人生里几乎有沈宏峻就有江立。
  终于有人可以时刻掀起沈惊蛰的逆鳞。
  老严看着沈惊蛰很烦躁的又点起了一根烟,咧嘴笑了。
  这件事上他只是个旁观者,没办法把沈惊蛰从泥潭子里拽出来,但是他觉得江立可以。
  为了帮沈惊蛰找沈宏峻,他曾经把江立查了个底朝天。
  这个长相斯文内心执着的男孩子,不见得能让沈惊蛰好过一点,但是一定能让她多点人气。
  看着沈惊蛰沉默的抽完第二根烟,抱起脚下花花绿绿的软糖宣布下班。
  “我明天要去Y市出差,你和婷婷轮班的时候帮我接下闺女。”老严没动,靠着墙很惬意的吸着最后一小截烟头。
  季星剑的案子因为尸检多了不少线索,他于公于私都应该去帮忙。
  沈惊蛰晃了晃手表示听见,头都懒得回。
  “那小子在门口徘徊了一个多小时了,估计冻坏了。”老严继续波澜不惊的语气,“请他吃个砂锅吧,我让老姚帮你报销。”
  沈惊蛰脚步停住,从袋子里抓了几颗软糖往老严头上砸。
  老严不以为忤,他五官刚毅,沉下嗓子说话就莫名的会让人觉得值得信赖:“记者的线索来源和我们不一样,多个人多条路。”
  这已经是规劝了。
  沈惊蛰知道。
  老严自从跨过了她美貌的坎之后,对她的关心越来越像是对他闺女的那种。
  他怕她迁怒江立。
  毕竟当年她弟弟能离家出走成功,和土豪朋友江立提供了一大笔现金脱不了关系。
  老严和老姚一样,私下里一直劝她随缘。
  她知道随缘其实等于放弃,做了警察这行之后,她也知道全中国上下每年有多少起失踪案子最终其实都只能随缘。
  她听进去了。
  所以这四年,她一直在努力学着随缘。
  只是今天在人群中猝不及防看到江立,那一刻她的心情简直像是家长看到了自家孩子偷偷干了逆天坏事被逮个正着一样,那一刻的恨铁不成钢那一刻的怒火中烧简直无法形容。
  她是沈宏峻的亲姐姐,她这个傻弟弟从小到大护着她多少回她已经数不清了,到最后为了不让父母偏心选择了离家出走这样惨烈的方式,然后从此音讯全无。
  江立提供了逃跑资金。
  也因为这样他在沈宏峻失踪后偷偷的找过她,当时她正在休学,两人错过后还是老严在帮她找弟弟的时候才发现的。
  她今天看到他,视线对视的那一刹那他愧疚的无法抬头。
  沈宏峻的枷锁,她一人扛着就够了。
  一个少年好友而已,这江立,有病吧……
  八年了,放弃前途跑到这种地方。
  关他什么事?
  沈惊蛰的脚步顿了下,看着阴影中手足无措无法和她对视的江立。
  还是……真的和他有关?
  除了提供逃跑资金外,江立和她弟弟,还有什么瞒着她的事?
 
 
第4章 
  江立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想要落荒而逃的心思。
  他完全没料到会在X县看到沈惊蛰,也没料到相隔八年,他居然一眼就认出站在台上那位穿着警服的女人是沈宏峻的姐姐沈惊蛰。
  她除了黑了一些瘦了一些之外,几乎没怎么变。
  穿着一件从头包到尾的黑色羽绒服,捧着一大袋子软糖,走向他的时候脚步没有任何停顿,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江立的头皮炸了。
  从发布会看到沈惊蛰开始,他整个人都处在游离状态。见她被记者追问,下意识的暗示了实习生小刘跳出来用新人的方式救了场,得罪了老钱,发布会结束吃饭的时候被狠狠灌了几杯酒。
  然后他就开始在公安局门口晃。
  根本没胆子进去找她,哪怕被灌了几杯烧刀子酒劲上头,也就只够勇气让他在门口晃晃。
  近乎近乡情怯的心情。
  像是孤独了很久的人意外的看到了和他一模一样的影子。
  结果她就这样走了过来,怀里的软糖糖纸因为她的动作发出沙沙的声响,夹杂着甜香,在昏黄的路灯下闪烁着迷离的光芒。
  “夜宵?”她问。
  问得时候脸上还是似笑非笑的表情,嘴角微微扬起,眼底却没有熟人重逢的喜悦。
  她五官里面,眼睛是最具攻击性的。
  八年了,在经历了那么多事之后,在这样一个连路灯都无法全部亮起的县城里,仍然清澈得让他无法呼吸。
  太亮了……
  所以他像是被妖精蛊惑的书生一般,怔怔的接过她怀里的糖,跟在她的身后,绕过七拐八弯的巷子,走进唯一的光亮中。
  “这是县城里唯一一家会开到凌晨的餐饮店。”沈惊蛰进门后让他随意坐,自己熟门熟路的走到厨房。
  “姐,两个砂锅,一个加辣一个不要豆芽。”她笑嘻嘻的进去,然后笑嘻嘻的被四五十岁的老板娘从厨房里推了出来,举止轻松神态自然,却让江立坐得更加局促。
  她还记得他不吃豆芽,或者,她还记得他和沈宏峻一样,不吃豆芽。
  八年……
  砂锅上的很快,很普通的那种粉丝锅,老旧砂锅的锅底已经被碳化成纯黑,上面飘着卖相一般的大白菜叶子和腊肠,加了一层辣油。
  热气腾腾的烫得他眼眶开始痛。
  沈惊蛰一直没有再开口,她喝了一口汤,微微皱了皱眉,伸手去拿桌上的辣油。
  江立的动作比她快,迅速的把他们桌上的辣油放到了别桌,动作有些大,在一旁收拾桌子的老板娘看到了,噗嗤一声笑得毫不遮掩。
  “是该管管,她吃的太辣了。”老板娘搭腔。
  她和沈惊蛰应该很熟,眉眼里全是八卦的痕迹。
  “老乡。”沈惊蛰转头,解释了一句。
  江立看不到她的表情,却看到了老板娘对他挤眉弄眼的样子。
  实在太尴尬,他低头掩饰性的喝了一口汤,却因为太烫红着脸卯足了劲咽了下去,喉咙一片火辣辣的烧痛。
  沈惊蛰仍然没开口。
  只是拉开椅子,把江立拿到隔壁桌的辣油又拿了回来,加了两勺。
  本来就血红一片的砂锅变成了可怖的猩红色,她喝了一口,终于满足了,脱了厚重的羽绒服,眯着眼睛开始埋头苦吃。
  这其实是她今天第一顿正儿八经的热食,胃早就隐隐作痛。
  刚才江立拿走辣油的时候她恨不得拿砂锅盖他的头。
  谁给他的胆子拿走她要吃的东西?这小子估计是忘了辈分了。
  “你胃不好。”江立皱眉,陈述句。
  北方的烧刀子容易上头不容易散,他的酒意还在,八年后重逢他开口的第一句话里面深埋的熟悉程度让他有些怔忡。
  沈惊蛰只穿了一件烟灰色的毛衣,中领,样式普通。她向来都不白,皮肤是略浅的蜜色,鼻尖上有几颗雀斑。
  这个西北小镇离他们老家有一千多公里。
  他在开着暖气雾气弥漫的小吃店里看着这个女人,恍惚的觉得自己似乎跨过了八年的时间长河。
  “你管太宽。”沈惊蛰头都没抬,语气自然。
  听不出情绪。
  江立呐呐的拿筷子搅了下自己的砂锅,八年了,他仍然分辨不出她的真实情绪。
  但是他知道他自己的。
  心跳如鼓,大脑一片空白。
  ***
  沈惊蛰吃的很快,风卷残云的吃完里面的粉丝,又开始喝汤。
  吃的时候没有看江立,没有说话,饿急了的样子。
  江立也没开口,他并不饿,但是刚才在外面徘徊的时候冻狠了,连着喝了好几口汤才缓过来,动了动手指。
  “什么时候来的?”沈惊蛰还拿着毛巾包着捧着砂锅喝汤,问的时候遮住了半张脸。
  “大年初四,昨天。”江立咽下口里的汤。
  真的是很难吃的宵夜,除了咸没有任何鲜味,但是沈惊蛰吃的狼吞虎咽,甚至还把桌上冷硬的馒头掰碎了丢到汤里。
  江立又喝了一口汤,心底苦涩。
  他记忆中的沈惊蛰,其实吃的很挑。
  “住哪?”沈惊蛰专注的掰馒头,问得漫不经心。
  “台里提供宿舍。”江立放下勺子。
  沈惊蛰动作停住,挑挑眉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
  江立低头,掩饰眼底的情绪。
  “县电视台没有宿舍。”沈惊蛰云淡风轻的揭穿他的谎言,吃了一口泡软的馒头,伸手又挖了一勺辣油,“哪家宾馆?”
  “……友谊招待所。”江立看起来没有被揭穿的窘迫,他注意力都在辣油上,他看着沈惊蛰把已经变成深红色的馒头塞到嘴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胃痛。
  “签了多久?”沈惊蛰也没打算继续纠结这个话题,第三个问题接踵而至。
  “……三年。”江立忍了又忍,仍然没忍住,站起来顶着沈惊蛰透着凉意的眼神把桌子上的辣油放到柜台上,然后强撑着微红的脸坐回去。
  “吃这个,我用的公筷。”把自己还剩下一大半的砂锅推给她。
  他一直用的小碗,吃的时候用另外的勺子和筷子,把砂锅放到她面前的时候,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很明显的强自镇定。
  他到底在紧张什么?
  沈惊蛰眯眼。
  她对江立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八年前,十八岁的少年,看起来斯文,其实脾气很差做事冲动,和她那个让人头痛的叛逆期弟弟天天凑在一起,嘀咕着谁家的闺女胸大谁家的闺女腿长。
  那绝对不是个看都不敢看她的少年。
  她清楚地记得当年他逼着他父母到她家里找她父母让她做家教的那件事。
  飞扬跋扈唯他独尊的样子。
  其实他外表变了很多,如果不是当了几年警察,老姚又有意的让她把空余的时间用在刑侦学,她可能不见得能第一时间认出他。
  少年的青涩模样已经全都不见了,现在的江立,看起来比他这个年纪的人更成熟一些。
  他那双曾经很招人的丹凤眼不再清澈,年轻冲动时期偶尔翻涌的狠戾全都消失无踪,现在他的眼底甚至有些晦暗。
  眼神闪烁,脸上的表情忐忑心虚。
  “我陪你去招待所收拾收拾,先住到我那边。”沈惊蛰沉默后做了决定,她没有吃江立推过来的砂锅,起身找老板娘结账,无视江立看起来没反应过来的样子。
  “走不走?”结完账回来穿羽绒服的沈惊蛰拧眉,长时间没合眼让她耐心有限,问得时候已经带着不耐烦。
  怎么就变成这样?犹犹豫豫战战兢兢的样子。
  江立起身的时候动作很大,板凳滑出半米远,深夜里声音特别大。他怀里还抱着沈惊蛰之前丢给他的软糖,因为用力,软糖糖纸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低头。
  在光线下他才发现,这软糖的牌子很熟,是他们当年常常吃的那一款。
  “老钱外调还需要一阵子,这几年我也认识一些记者,顶替他接班的事,我会帮你想办法。”沈惊蛰走出店门后才开口,“春运票不好买,你在我家住几天,什么时候买到车票什么时候回去。”
  “什么?”江立停住。
  “听不懂?”沈惊蛰懒得重复,转头看他。
  江立不再说话,也不再往前走,抿着嘴沉着脸,怀里抱着一堆软糖。
  巷子里老旧的路灯闪了几下就灭了,巷子里只有积雪的反光,两人隔着两三米远的距离沉默。
  他个子比她记忆中的高,但是发脾气的样子仍然和记忆中一致。
  狭长的眼睛瞪着她,昂着脖子抿着薄唇。
  这倒是让她有了些少年怀念后的软化。
  “走吧。”沈惊蛰戴上了羽绒服的帽子向着招待所的方向走去,脚步不再停顿。
  身后的男人在半分钟后又带着软糖窸窸窣窣的追上来,仍然一言不发,但是这一次站到了她边上。
  他从招待所里拿出那两个巨大无比的箱子看着她的时候,因为紧张鼻翼煽动,舔了舔嘴唇,急促又坚定的宣布:“我不会走的,台里三年合同如果违约要赔一年年薪。”
  “是真的,因为他们帮我付了上家的违约金,我没钱付违约金。”见沈惊蛰眯眼,他迅速的又补充了一句。
  “……呵。”沈惊蛰冷笑,扭头就走。
  身后的男人拉着拉杆箱轰隆隆的跟在她后头,他表达完自己的立场后,似乎就安心了。
  一言不发亦步亦随的跟着,打到出租车后还很顺手的帮沈惊蛰开车门。
  “……”沈惊蛰动作一顿,到底还是坐了进去,出租车发动后,她才问,问得咬牙切齿,“多少违约金?我倒想知道江大少爷都付不出来的违约金到底会有多少。”
  “……”江立扭头看车外。
  沈惊蛰看了一眼一直很八卦的出租车司机,也闭了嘴。
  罢了,她有的是机会盘问。
  ***
  二十年前,沈惊蛰十岁,江立和沈宏峻六岁。
  N镇在二十年前还是传统水乡的样子,白墙灰瓦,有些破旧,两三家人挤在一幢楼里,用小而潮的天井隔开。
  那时候房间里没有卫生间和下水,自来水和厨房都还是公用的,夏天的时候,男人女人们会各自错开时间,在那个小小的天井里洗澡。
  沈惊蛰十岁,被划到孩子洗澡的时间,每天洗澡的时候天都还是大亮的,她一直觉得很正常,直到这两天总是隐隐的觉得背后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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