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的那对双生女儿不是?”太后注意到了清婵和清婵,因问顾夫人道。
顾夫人笑道:“正是。”说着拉了清婉和清婵,叫再给太后磕头。
“好好好。”太后笑道,又向她们招招手,“过来,到我这里来。”
清婉和清婵于是牵了手,一道到了太后跟前。太后再次坐了起来,又拉了她们的手,也细细地看了一回,点头笑道:“不错,不愧是敏丫头的孩子,瞧这好模样,多齐整。”然后又问她们多大年纪,可有读书。清婉斟酌着一一答了。她又点点头,道:“口齿也伶俐。”
唐贵妃笑道:“您老人家这又是在夸她呢,我这侄女儿不大说话,哪里能算得上伶俐,倒是她这妹妹,说话就跟倒豆子似的。”
“哦?”太后看向清婵,笑问,“你这么个小丫头,这么能说?”
当着这一屋子的陌生人,清婵还晓得收敛点,只道:“臣女哪有?”
唐贵妃笑道:“怎么,见着太后就腼腆起来了?你刚才在我那儿,可是能说会道的啊。”
太后道:“你是她们的亲姑母,当然要随和些了。只是丫头,”她拍了拍清婵的手,“到了哀家这里,也只当是在你姑母那里一样,不必拘束。”
清婵于是一扬脸,笑道:“既是太后娘娘说的,那臣女就不拘束了。”
太后很是高兴,道:“这才是。”然后又命宫女端了两只绣凳来,特地放到她跟前,让清婉和清婵坐了。
才说了几句话,便见姜嬷嬷捧着只红木托盘出来了,送至清婉和清婵面前。那上面摆着一对水汪汪的碧玉镯子,两只红宝戒指,两挂白玉禁步,并两个宫制荷包。太后笑道:“这些就算是哀家给你们的见面礼,别嫌寒碜。”
姜嬷嬷也笑道:“这几样都是太后年轻时候的首饰,颜色好,正适合两位小姐。”
顾夫人忙道:“可见太后是真心疼这两个孩子了。但这些实在是太贵重了,叫她们如何担待得起?”
太后笑道:“你别哄我。我还不知道你们家,什么样的宝贝没见过,还稀罕我这些,必定是瞧不上吧。”
唐贵妃也笑道:“看您说的,谁敢瞧不上太后娘娘的赏赐啊,想还来不及呢。”她这样说着,给清婉和清婵使了个眼色。
她二人会意,忙跪了谢恩,方接了托盘过来,又有叶女官过来接了过去。
待重新坐定,太后问起她们在南边的事情,顾夫人说了一二,其余的,全让清婵讲了。唐贵妃说得不错,在话多这方面,清婉确实是及不上清婵。她爱说,也会说,同样一件事,就算翻来覆去讲上百十遍,她也不会嫌烦。这一点清婉就做不到,光是听她将那些事炒剩饭似的再说上一遍,清婉都觉得有些受不了了。好在太后终究是高龄之人,听了不到半个钟头,面上便有些倦倦的了。一旁姜嬷嬷于是劝道:“太后,要不要先歇一歇?”
太后仿佛如梦初醒,问了是什么时辰,往起坐了坐,向唐贵妃和顾夫人笑道:“听了这半晌,哀家还真是有些累了。”又转向清婵道,“好孩子,难为你有耐性,给哀家解了这大半天的闷。”
清婵笑道:“太后这是说的哪里话?能为太后解闷,那是臣女的福分。”
“果真是个好孩子。”太后赞赏地点点头。
唐贵妃道:“太后听了这么一会子,也该歇歇了,横竖这两个孩子今儿都在臣妾宫中,您要是想见她们,叫人传一声也就是了,现下还是歇着吧。”
太后笑道:“哀家知道你孝顺,只是今日本就是为了你们团聚,却被我这老婆子占了这么久,哀家也不能这么不近人情。罢了罢了,哀家也不打扰你们相聚,就不留你们在我宫里用饭了,还是回去,好好叙叙才是正经。”
唐贵妃听太后这么说,便站了起来,笑道:“那臣妾就领太后娘娘的恩典了。”
太后笑道:“你这小蹄子,就知道在哀家这里卖乖。”又对顾夫人道,“敏丫头也是,往后要是得了空,还是多往我宫里来。”
“是。”顾夫人也起身应道。
“那我们就先退下了。”唐贵妃道。见太后颔首,便领顾夫人母女,退出殿外。
及至回到蓬莱殿,还未进去,就见宫门口人来人往。唐贵妃哼笑一声,道:“你们瞧,这消息传得多快,你们才被太后召见,这不,各宫的礼物就已经送来了。”顾夫人只笑了笑,没说话。
门口的宫人们见贵妃回来,都跪拜行礼。待起身后,便有人过来报道:“娘娘,秦王和晋王两位殿下也来了,正候在里头呢。”
“哦?”唐贵妃笑道,“他们两个怎么来了?”说着便往里头去。清婉和清婵对视一眼,心道,这下可好了。
进了正殿,果然就见秦王李瑾和晋王李瑜都在那里。他二人见了唐贵妃,忙从椅上起身,行礼道:“儿臣参见母妃。”
“免礼免礼。”唐贵妃笑道,“今儿个你们父皇宴请陈国使臣,你们该去作陪的,怎么这个时候还在我这里?”
“哎,别提了,宴请什么样的我们没见过,没劲。”李瑜摆了摆手,笑嘻嘻地凑到了唐贵妃跟前,道,“倒是儿臣听说,贵妃娘娘今日有娘家人来访,那必定少不了好东西吃,因此拉了九哥,来娘娘这里蹭午饭啦。”他拽了拽李瑾,示意他也说一句。只是后者并不配合他,只撇过头去。
唐贵妃笑道:“你倒是会投巧,谁说我这儿就有好东西吃的?还是乖乖回去宴席上吧。”
李瑜继续笑嘻嘻道:“这宫里谁不晓得,贵妃宫中的小厨房,那可是比御膳房的味道还要好。您就别赶我走了嘛,就赏我一顿饭吃。我保证,绝对不给您捣乱。”他举手发誓道。
清婵不屑地“啧”了一声,道:“真是厚颜无耻。”
其实清婵说这话的声音不大,但在这宫里,原本就安静,再加上在场的都是耳聪目明之人,无一例外,都听见了。李瑜原本就与清婵有些过节,两人互看不对头,如今听了清婵这么一句话,自然不会装聋作哑放过她了。
“哟,这不是越国公府的三小姐吗?”李瑜装出一副才见到我们的样子来,惊讶道,“怎么,被马摔过一回,脑子摔坏了?都不知道什么叫君臣礼仪了?”
他这话一出口,别说是清婵了,就连清婉,也觉得火大,清婵就更是不能忍了,上前一步道:“你说谁脑子摔坏了呢?”吓得清婉赶紧拉了她一把,连顾夫人也喝止了她一声。
唐贵妃看了看李瑜,又看了看清婵,突然就笑了起来,道:“你们这两个孩子,怎么才一见面,就吵架了?”
顾夫人也笑道:“小孩子嘛,都脾气大。”
唐贵妃道:“刚说从马上摔下来,又是怎么回事?”
见唐贵妃问,他们自然也不好隐瞒,顾夫人便将那次的事情,简略地说了一回,末了又道:“也是她们丫头们不懂事,连累了两位殿下和卫公子。不过娘娘放心,我已经罚过她们了。”
清婵噘着嘴嘀咕道:“可不是罚过了,抄书抄得我的手都快肿了。”
“还多嘴。”顾夫人瞪了清婵一眼。
唐贵妃却是笑得很开心,她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道:“不愧是我唐家的人,有魄力,有胆量。”
顾夫人道:“娘娘,您还夸她们。”
唐贵妃笑道:“这有什么,我们年轻的时候,可不比她们还要疯。”说得顾夫人也笑了。唐贵妃于是又转向李瑾李瑜,道:“我说那天回来,你们两个怎么乐成那样呢,原来是去了越国公府,还不说。”李瑜只嘿嘿地笑。
唐贵妃又向清婵招了招手,待她过去,拉了她在自己身侧坐下,道:“好了好了,真要算起来,这两个孩子也算是你的表兄了,既是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岂不好,何必这么吹胡子瞪眼,弄得乌眼鸡似的。”
清婵嘀咕道:“谁稀罕他们啊,我的庭东哥哥陶哥哥,那可都是一等一的好。”
李瑜当即反击道:“切,说得好像我们就有多乐意似的,我的琇莹姐姐,那也是一等一的好。”
清婵毫不示弱,眼神凌厉地盯着李瑜死命地看,恨不得要在他脸上再看出几个洞来,李瑜同样如此。唐贵妃看着他们两个,一笑,道:“说到姐姐,十一你比我这侄女儿还要小上几个月呢。”
“什么?”李瑜腾地站了起来。
清婵倒是喜笑颜开,拍手道:“原来我比你还要大呢,那我也是姐姐了。”
顾夫人道:“清婵,不得无礼,怎么能跟殿下这样说话。”
有了顾夫人的话,李瑜登时又来劲了,道:“还是夫人明白事理。”说着向清婵抬了抬下巴,道:“你该好好跟着学学才是,别再这么横冲直撞,鲁莽冲动了,哪里像个女孩子。”他翻着白眼说道。
清婉看清婵那恨不得吃人的样子,若不是当着这么多人呢,又是在宫里,她早该一口啐了过去了。好在这时候有宫人及时进来报道:“娘娘,午膳已备下了。”
唐贵妃于是拍着清婵的手笑道:“好了,别恼了,走,咱们用膳去。”
清婵气鼓鼓地被唐贵妃拉着走,经过李瑜面前的时候,还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简直不能更孩子气了,清婉跟在后头,想道。
第15章
顾夫人母女三人回到越国公府,已是掌灯时分。她们先去给郑老夫人请了安,陪着她老人家用了晚饭,又说笑了一回,看了宫里各位娘娘们的赏赐之后,这才从祖郑老夫人处出来,又去往顾夫人屋里。清婉打算去瞧了清嬿,便回去安歇。这往宫里一趟,也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脑力,着实是辛苦得很,清婉真不知道那些幽居深宫的人们,是如何熬下来的,她连进去一天都觉得心力交瘁了。
清嬿屋里倒是挺热闹的,除了清婉姐妹四人是吃了饭过来的,早在她们之前,顾庭东和黎宝珠就已经在了,她们姐妹进去的时候,他们几人倒是说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哟,说什么呢,这么乐?”清婵快人快语道。
“姐姐们回来了。”清嬿今日没躺在床上了,而是披了件外袍,坐在桌边,见她们进来了,她便扶了桌子站了起来,笑道。
大概是方才笑得厉害,清嬿的脸有些红扑扑的,清婉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道:“今儿个精神这么好。”
清嬿“嗯”了一声,拉着清婉在她旁边坐了下来,笑道:“刚庭东哥哥和宝珠姐姐正讲他们上京来时的见闻呢,原来他们在相州的时候就碰上了,还一起去看了那里的地方戏,我听他们说那戏文啊,可好笑了。”
“哦,是吗?”清婉眉头一抬,扫了庭东一眼。他对上清婉的视线,看起来有些不大自在的样子,下意识地就去看了眼黎宝珠,后者正低了头喝茶。
“说的什么戏呀?”清婵兴致勃勃地问道,她就爱个热闹。
清玉一手按上清婵的肩,抢在清嬿开口前,笑盈盈道:“原来庭东哥哥和宝珠姐姐在相州就遇上了呀,那怎么没一同进京?”她问这话的时候,压根就没看清婉,但清婉心里明白得很,这丫头,越来越会揣摩她的心思了。
黎宝珠没听出清玉的话里话,只放下了茶盅,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听哥哥说,顾家是要往临镇去视察商铺,所以才没一路,出了相州就分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清玉点头道。
“不错,就是这样。”庭东也点头道。
清玉这才望向了清婉,清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于是微微一笑,转头去同清秋说话了。那边清嬿也缠了清婵,要听她说说宫里的事,清婵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没完没了了。清婉拨弄着面前的一碗茶,心里打定了主意,等这碗茶喝完了,她就回去。
今晚夜色不好,天上笼着厚厚的一层云,看样子,是又要下雨了。这个时节下雨,那就真是愈来愈冷了。清婉拢了拢衣襟,打算走快一些,好早点回去自己屋里,暖和暖和。
“婉妹妹,等一等。”才走出清嬿的屋子没多远,庭东就追了出来。
梅雪本在前头提着灯笼照亮路,闻言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看,又试探性地望向了清婉:“姑娘?”
只这稍稍顿足的机会,庭东便赶了上来。梅雪于是笑道:“表少爷可是要来替我跑这一趟?”不等庭东回答,她又笑道,“那我可就先谢过表少爷了,我就躲个懒,先回去听她们说戏了。”说着将灯笼往庭东手里一塞,自己就转身往回走去。
这丫头,清婉心里暗叹。这一时之间只剩下她和庭东两人,还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略顿了顿,也不见他开口,只能抬脚就走。见此,庭东忙提了灯笼,跟了过来。
一路无语。如今这时节,园子里已经没有了虫鸣鸟语,一入夜,园子里静得吓人,走了这么长一段路,除去几个路过的仆妇丫鬟们开口请安,再没其他声音了。有那么一会儿,清婉仿佛觉得,这安静得她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
途经湖心亭,突然湖面一阵风来,吹得残荷败叶一阵哗啦啦地响。清婉下意识地就又要去拢衣襟,这时听见庭东问道:“冷吗?”
清婉这才回身看向了他。她知道,这时候的自己,看起来一定是面无表情的,一副定定出神的样子。但此时她的心里,却像是翻起了滔天大浪一般,各种情绪一起都涌了上来。她想也没想,上前一步,伸手就环住了他的腰。
庭东的身子明显僵了一下。清婉能察觉得到,因此手上使劲,将他抱得更紧了。她很清楚,自己现在的举动,是不合礼数的,这要是给其他人瞧见了,怕是了不得的。但此刻,她也顾不上许多了,她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她只想,就这样抱着自己的庭东哥哥,就像小时候一样。
那还是在安州的时候,那一年的上元节,顾夫人原本是同意带清婉她们姊妹出去看花灯的,谁料临到头,清嬿又犯了病。顾夫人急急忙忙地着人去请大夫,又是诊病又是抓药又是煎药的,人仰马翻了好一阵子。清婉和清婵见这阵势,知道今日是不能再出门去的了,只得怏怏地回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