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哭够了，苏素才说道：“也罢，现在跟你说再多，也没有用。且看着吧，我看，他是不会改变的。”
林词抽了一下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也许，他会说到做到的……”这句话她自己都说得不确定，语气里带出犹豫的情绪来。
苏素道：“如果他还是依然故我，你打算怎么办？”
林词道：“那我只能放弃了，毕竟人活着，不是为了受罪的。”
苏素道：“也行，那就等等看吧。”
半个多小时之后，欧阳澈回来了，提着一个塑料的打包盒。一揭开盖子，就散发出米粥混合着葱花的香味来。闻到这味道，林词才觉得自己饿了，肠胃都在咕噜噜的作响。欧阳澈取出勺子放进粥碗里，看着林词小心翼翼的说道：“小词，我来喂你吧？”
林词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我伤的是脑袋，又不是手。”
欧阳澈闻言只得罢了，他支起病床上自带的小桌子，将粥碗放在上面。林词坐起身来，拿起淡黄色的塑料小勺子，一口口慢慢的吃了起来。夕阳柔和的光芒从敞开的窗户间照了进来，照在默默无言的两个人身上，给他们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红色。等林词吃完了之后，欧阳澈放下小桌子，扶着她躺下，就在病床边缘坐了下来。林词也没有出言赶他走，只是闭着眼睛不说话。说到底，心还是被伤到了。
留院观察两天后，林词出院了。此次事件给她留下的后遗症是后脑的瘀血，医生说还需要一段时间等它自行消散。到时候，就完全没事了。
回到家中，欧阳澈忙着收拾屋子，然后又乱着要做饭。他到底没有做过多少这种事，忙完了屋子里依旧显得脏乱，饭也煮糊了。林词叹了一口气之后，只得自己动手。欧阳澈在一旁跟着她，从卧室跟到厨房，小心的打量她的神情。林词嫌他碍手碍脚的，便说道：“你跟着我做什么？去做你自己的事吧。”
欧阳澈看着她的眼睛，干咳了一声之后轻声问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林词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末了回答道：“不生气了。”
欧阳澈这才露出笑容来，眼神纯真而欢喜，像个天真的孩子。见状，林词的心又是一软，说道：“你别围着我转了，去画画吧。已经耽搁了好几天了，别到时候交不出作品来，那可算是违约。”
闻言，欧阳澈连连点头道：“好好，我马上就去画画。”
看到他的样子，林词也禁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嗯，去吧。等我把饭做好了，再叫你。”
从这天开始，欧阳澈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与从前大相径庭了。他不再酗酒，每天都努力的作画。半个月之后，画出了三幅画，品质都很不错。林词心中非常欢喜，暗地里对苏素说道：“你看，他真的改变了！你说你是来帮助我的，只要我生活变好了，你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吧？”
苏素道：“才半个月，说什么都为时尚早。再看看吧。”
林词不以为然，道：“我看，他是真的改变了。既然能坚持半个月之久，那么以后也一定能坚持下去。”
苏素还是那句话：“再看看吧。坚持半个月不稀奇，能坚持半年的话，就算是我的任务完成了。不过，我看难。”
苏素的话，竟然一语成箴。
又过了几天之后，苏素买菜回到家中，却不见了欧阳澈的人影。这天直到半夜，他才醉醺醺的回到家中，一身都是酒气。一双眼睛也喝得红通通的，神智不清的样子。林词见了，非常生气的说道：“欧阳澈，你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答应过我要改变的吗，为什么又要去喝酒？”
打了一个酒嗝之后，欧阳澈才看向林词，大着舌头说道：“偶尔一次而已，这都不行吗？你也太难伺候了吧……”话没说完，又是一个酒嗝打出来，空气里弥漫着难闻的酒臭味。
☆、第19章 包子画家之妻
听了这话，看着他这副样子，林词心中的灰心失望难以抑制的涌了上来。坐在床头，她忍不住抽泣了起来。听到她的哭声，欧阳澈愈发不耐烦，说道：“哭哭哭，你就知道哭。我做得还不够好吗？你到底还要我怎么样呢……”
林词看着欧阳澈烦躁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不断的伸手耙着头发，渐渐的停止了哭泣。她想，或许偶尔一次，也不是不能容忍的吧？也许这半个月他绷得太紧了，需要稍稍放松一下。这么一想，心里也就不那么难受了。
林词把未来想得太过美好了。
自从这一天开始，欧阳澈故态复萌，时不时的就去喝酒。哪怕呆在家里作画的时候，也要放一瓶酒在旁边，美其名曰：“找灵感。”这么一来，他作画的质量和速度都大幅下降。又过了半个月，只是勉强画出来了一幅画而已。见此情景，林词的心里，焦忧不已。
这一天，林词走出房间，看到在外面露台上作画的欧阳澈又拿着酒瓶在灌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说道：“别喝了好吗？时间已经不够了，你还不抓紧点，到时候怎么交得出画来？”
对于林词的抱怨，欧阳澈充耳不闻，仍旧大口大口的喝着廉价的白酒。一张原本英俊的脸喝得红红的，眼白里带着血丝，九分的姿色只剩下了五分。林词心中一股难以抑制的烦躁涌了上来，走过去继续说道：“不要再喝了！到时候交不出画来，怎么能拿得到钱，拿什么还给柳嘉荫？”
听到柳嘉荫这三个字，阴霾瞬间弥漫在欧阳澈的眉目间。“砰”的一声，他摔碎了空酒瓶，看向林词大声吼道：“谁他/妈让你去找他借钱的？现在搞得我在他面前低了一头，你满意了？你成心的吧？”
林词被他狰狞的神情吓得后退了一步，满心委屈的说道：“那我能怎么办？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你又只有柳嘉荫这么一个朋友。我不找他帮忙，能找谁？你要作画不能空着肚子，不能跟不上营养，我不得不那样做。你当我愿意吗？”
闻言，欧阳澈冷哼了一声，道：“你多半是愿意的吧，也许，你也想多跟他见面。他多好啊，又有名，又有钱，不像我这个穷酸，什么都给不了你。早知道，你跟了他多好，就能过上好日子了，不像现在，跟着我过这样的苦日子……”怀着嫉妒怨恨以及恐惧等等复杂的情绪，欧阳澈开始口不择言起来。
听了他的胡言乱语，林词只觉得心中又愤怒又苦涩又失望，忍不住也朝着他吼道：“是啊，我真后悔。早知道我嫁给柳嘉荫该多好，我后悔得要死！”
听到林词激愤之下的言语，欧阳澈原本就不清澈的双眼更加浑浊起来。他怒吼着一把抓住林词的手，道：“你这个朝三暮四的女人，你们一对奸/夫淫/妇——”一边大吼着，他一边扬起另一只手来，狠狠的朝着林词脸上扇了过去。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林词的脸上，留下了五道红红的指印。一瞬间，仿佛空气都凝滞住了。
顶楼上的风总是很大，猎猎的吹着，吹动两个人的头发和衣襟，呼啦啦的响。在风中，林词瞪大了一双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欧阳澈，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遭遇了什么。欧阳澈打了她一巴掌之后，清醒了许多。他迟疑着收回手，呆呆的看着她，嘴唇嚅动了一下，又止住了还未说出口的话语。实际上，此刻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暮色将临，天边的夕阳一点点的坠落下去。晚霞绚烂夺目，林词的心中却是一片灰暗。
苏素，原来你说的都是真的，是我太天真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她的心仿佛正在朝着一口无尽的黑暗深渊坠落下去，再不得救赎。除非，她能够壮士断腕，舍弃掉一些东西。
她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剧烈的发着抖，很想举起来，也像他似的，狠狠的朝着那张自己曾经深爱过的脸挥下去。但是正当她想要如此行动的时候，苏素的声音及时响起来，制止了她：“冷静点，不要再激怒他了。女人在力量上不会是一个男人的对手的，更何况，他喝了酒。激怒了他，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是啊，不能再激怒他了。林词使劲的深深呼吸了几口凛冽的冷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苏素的声音再次在她脑海里响起：“暂时离开这里吧，然后再计划一下将来。”
默默的往后退了两步，林词转过身走进屋子里取了外套和钱包，然后朝着楼下走去。欧阳澈迟疑着往她这边走了两步，嘴里嗫嚅道：“小词，你，你要去哪里……”
林词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这几乎不含任何感情的眼神使得他停下了追过来的脚步。他看着她迈步走进楼梯间，毫不犹豫的朝着楼下走去了。脚步声响彻楼梯间，逐渐变小，而后消失了。他颓然的坐倒在地，伸出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凝固成了一座雕像。夕阳的光慢慢往后移动，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许久许久之后，他才站起身，拖着沉重的脚步进了屋，扑倒在床上不动弹了。
“我想起了第一次你开口跟我说话的时候，也是在这条路上，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迎着金红色的夕阳和蓝紫橙黄的晚霞，林词一边大步走着，一边开口对苏素说道。
苏素道：“嗯，那时候，你被我吓坏了。”
勉强笑了笑，林词道：“我打算先去找个宾馆住下，再计划下一步该怎么走。”
苏素道：“看起来，你比我们初见面的时候，要冷静了很多。”
林词道：“人都是要逐渐变得成熟懂事的，我是被我爸爸妈妈宠坏了，到现在才知道人间疾苦。”
苏素道：“你……做出决定了吗？”
林词点了点头，道：“嗯，我决定好了。当初的我真是太不孝了，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背弃父母，来到这个地方。我要跟欧阳澈离婚，回家乡去。”
苏素道：“要离婚，欧阳澈恐怕不会轻易点头答应的。我看他其实对你不是没有感情，只是，他自己的性格太差了。恐怕换了任何一个女人，都不能长久的跟他过下去。”
“你说得对，那不是我的责任。”林词道：“他命途多舛的确可怜，但是，不能就因为这个，搭上我的一辈子。”
“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坚强多了。”苏素说道，“我觉得，只要你想通了，这件事，应该不难办到。”
“谢谢你。”林词这一次发自内心的笑了，“多谢你陪在我身旁，这一段时间，真的很艰难。我需要有人陪着，支持着。”
苏素道：“放心吧，我会陪着你，直到你生活变得好起来了，才会离开的。”
林词走了一会儿，找了一家小宾馆，住了进去。房间的费用一天三十元，算是很便宜了。上楼打开门一看，狭窄的一个小房间，靠墙支着两张窄窄的单人床。对面陈旧的木头柜子上放着一个小电视，这就是全部的陈设了。卫生间是公用的，每层楼都有男女分开的两个很大的卫生间。隐约的臭气，飘荡在空气里。
关上门将其仔细的反锁上，林词长吁了一口气，脱下外套，在一张床上躺了下来。房间的隔音不好，隔壁隐隐传来令人脸红耳热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慢慢的消失了。
在陌生而稍嫌脏乱的小宾馆里休息的这一晚，林词睡得并不舒服。隔壁一直传来时有时无的交谈声，身子底下的床垫坑坑洼洼，硌得她腰背一阵阵的酸痛。半夜时候她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还梦见了自己的家和爸爸妈妈。醒来的时候，她睁开双眼，眼里露出强烈的怀念之情，对苏素说道：“苏素，我想回家。”
闻言，苏素吃了一惊，说道：“昨天你不是还说，已经下定决心了吗？这么快你就变卦了？”她心里暗暗叫苦，觉得自己这一次选了一个不靠谱的任务对象，无法拯救的包子。
林词瞬间明白了苏素的意思，禁不住笑了起来：“我是说，我要回我自己的家去，有我爸爸和妈妈的那个家。”
苏素闻言，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那这边的事怎么办？”
林词坐起身来，捶了捶自己的腰肢，说道：“先放着吧，我十分想回去。也许，在外面受了委屈的时候，人都会想要回家。——只要那个家还算温暖的话。”
“还算？”苏素敏感的抓住了这个词，道：“难道你的爸爸妈妈对你不是很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