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睿德隐约觉得不对劲儿,嫪婉从来了大梁宫,天天忙这忙那的怎么会有心思看书, 还是那么一大箩筐!
他便随手取来几本翻了翻……
“这……这不是歧王殿下的起居注?”是啊,这些东西怎么会在嫪婉这儿!
那几个小宫女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回道:“奴婢听说这是歧王日前派人送来的。”便再也没敢再多话,见吴大人摆了摆手示意她们退下,她们便赶忙又抬起竹筐离开了。
吴睿德似是发现了意外之宝!嘴上渐渐浮出一抹奸笑,自言自语道:“嫪婉公主,你为了勾引歧王,比我还用功啊!”
……
过了金水桥, 吴睿德回头看到二皇子也往这儿走来, 便特意向回迎了几步,行了个礼。
“吴大人免礼了。”萧驷扶了他一把。
吴睿德趁机小声说道:“二皇子,下官正巧有事要禀明殿下。”
“噢?吴大人快快请讲。”萧驷以前拉拢吴睿德时, 他还扭扭捏捏的立场不明,今日却有明显的有示好之意。
说起来,上回萧驷当着吴睿德的面儿打小顺子,也多少有点儿杀鸡儆猴摆下马威的意思。
吴睿德往前凑着身子说道:“殿下,据臣所知,不论是当今陛下的、还是皇子的起居注,都不可轻易示人。”
的确,皇上的起居注那是国之机密,史之留存,连帝王本人都不能轻易翻阅。而至于皇子的,虽没这么严苛,却也是有着相关的规矩。依规矩,除了当今圣上,是无人有资格翻阅的。
“是啊。”萧驷冷冷的答了句。
这话有些戳痛了他,因为整个大梁的皇子里,有起居注的也只是歧王。当初,也正是因着梁文帝的这个举动,才令朝中众人皆认定萧寐是离皇位最近的一位皇子。
吴睿德看着二皇子先热后冷的神情,也很快明白了自己言辞有失,便赶忙将话引向正题:“殿下,若是歧王的起居注被不相干的人看了,这陛下会如何判?”
萧驷眯了下凤眼,对吴睿德的话赶起兴趣来,“若是未经歧王允许,私自翻阅……那这人多半是活不了了。”
“若是歧王主动示之,那这人的罪过也不轻!同时连歧王本人也有保管不当之嫌。”
吴睿德咂了咂嘴,心道不管是哪样都不赔!到时至少能快些将嫪婉公主赶回悉池,说不定还能捎带着打上几十板子……想想就过瘾!
他便连忙道:“殿下,下官今早在汀兰斋看到北殿的下人抬出来一筐书册,结果一翻您猜怎么着?”他奸笑着点了点头,“正是歧王殿下的起居注!”
萧驷脸色瞬间变了!萧寐竟无耻至此,将自己的起居注给嫪婉看!他气急攻心,咬着牙齿阖上了眼,强作镇定。
吴睿德有些看不明白了,寻思着二皇子这是高兴啊,还是不高兴啊?看这样子怎么有点儿像是后者呢……
二皇子不是一心整垮歧王吗?这么好的机会,虽说或许不能把歧王怎么着,但起码能让歧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难堪啊一阵儿!
起居注哎!从早到晚事无巨细都写在上面,那等于是底儿都扒给人看了!
“殿下,嫪婉公主可是和陈国六皇子有婚约的人呐!”吴睿德又提醒了句,他生怕是二皇子一时没琢磨透这事儿的关键点。
“你给我滚!!”萧驷一声怒吼把吴睿德惊得连退了好几步!
事后他还一直怀疑,说的是他吗?可这是为何啊!
明明之前是二皇子一直想要拉拢他,他早先还有所顾虑左右摇摆,可自打被歧王踹了那脚后,他就决心效忠二皇子,再无动摇了!可二皇子怎么又变脸了……
“二殿下?”他畏畏缩缩的又试探着叫了声。
萧驷突然琢磨出一个不对劲儿的地方来,“你方才说什么?今早你在汀兰斋……你是说上朝前?”
“啊……”吴睿德懵了下,这事儿该认还是不认?要是放正常他是不介意与二皇子分享的,可眼下,二皇子阴晴不定的。
“哎呀~刚才发火不是冲你……”萧驷敷衍了句安慰下他。
吴睿德舔了舔吓的有些干涩的嘴唇,“二殿下,下官昨夜在景莲公主的殿内下了一夜棋……”
“下了一夜的棋?”萧驷憋不住大笑起来,笑的不能自已的指着吴睿德,说道:“吴睿德啊吴睿德,好你个吴睿德!这么几个月你都等不及了……”不待说完,便又是一阵捧腹大笑!
吴睿德面露窘色,话不利索道:“二殿下……这事儿传出去不妥……下官是当殿下自己人才……”
萧驷敛了敛肆意的样子,冷笑着调侃道:“我那妹妹……如何啊?”说完以挑衅的目光盯着吴睿德。
吴睿德尴尬的笑了笑,然后退后小半步,弓身作了一辑,恭敬道:“景莲公主千金玉体,下官是祖上福荫庇佑,才有幸攀配……下官不敢私下妄议公主殿下。”
萧驷这下彻底不笑了,吴睿德这人,倒也算是还有几分心。
“吴大人,请吧!”萧驷指了指前方,示意一同去上朝。
吴睿德便紧伴在二皇子的身侧,往大殿走去。
……
朝臣们一通日常奏禀后,水部郎中刘吉有事要奏了。
这位刘吉大人,正是之前给歧王递屯田司侵吞军用物资投名状的那位。
工部其属有四:一曰工部,二曰屯田,三曰虞部,四曰水部。从工部尚书到工部侍郎,再到除水部外的其余三司的郎中,皆是效力于二皇子的。
而萧寐他们此次的目的,便是将工部尚书和屯田司搞掉。
刘吉将自己掌握的一应证据皆呈了上去,并口述补充道:“启奏皇上,我大梁推广屯田制,无非是为了军队供养和减低百姓的税粮负担,可屯田司的官员,这些年私下侵夺屯田,隐占为业,大片的良田变为私产!最终,这屯田非但没能减轻百姓们的负担,也压根无法保证军队的供给,还得依靠政府财政养兵!”
梁文帝听他口述便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然后便仔细翻看着他呈上来的各种奏表。
这时工部侍郎赵大人站出来了,变向诘责道:“刘大人,这么重要的事情,发现后为何不及时报给我与尚书大人?那样便可早些禀报皇上了。”
刘吉乃是五品官衔,不得日日上朝,只能与其它三司轮流上朝禀述。因此赵侍郎表面是在怪他不应拖至自己上朝日才报,而实际是在怪他越级。
而这时,拥护歧王的几位大人纷纷站出来响应刘吉,请求梁文帝亲自下令彻查屯田司侵吞军田一案。
二皇子这下便看明白了,事情没那么简单,怪不得一个小小的水部郎中敢如此大胆,原来是背后有歧王撑腰!这些人是诚心要越过工部尚书来插手这事儿啊!
不过自从上回他打小顺子后,就料到歧王咽不下这口气,迟早必会报复。只是没想到萧寐心思成熟了,把爪子伸到工部来了。
常尚书见赵侍郎已是招架不住,便自己站出来,请命道:“皇上,这件事既然发生在我工部,下官难辞其咎,自当全力查办。”
而此时,与常尚书素来不和的几位站歧王的大人又说道:“此事既然发生在你工部,最应避嫌的便是你工部!”言下之意自是谁知道这事儿你有没有牵涉?就算你本人未涉案,你又会不会包庇下属?
户部一直以来较为中立,但身为户部侍郎的吴睿德却已铁了心站在二皇子这边,他便站出来奏请道:“启禀皇上,先前几位大人所言有理,这种案子的确是应排除一切人为干预因素。工部尚书确应避嫌,”
他话峰一转:“但是同样的,也不能将案子交于与常尚书有嫌隙的人手中!如此,方能确保整个查案过程公正开明!”
萧驷若不经意的瞥了吴睿德一眼,心道此人还是有些用处的。
眼下此案由工部自行解决已是不可能,那么不落入对立方手中便是最好的结果。毕竟歧王的目标肯定不会仅仅是个屯田司,他想要的是一锅端。
梁文帝一听,这话靠谱。可若说到中立方……
“好!此案便交由尚书令甄季同大人主查,门下省侍中杨直大人协同。”
圣上金口一开,百官们便瞬时安静下来了。
此位甄季同大人,便是陶子昂的舅父,当初飞鸽传书的那位。在嫪婉的事上,他与圣上一条心,那就是一定要将破坏掉陈国与悉池的这次联姻。
第64章 嫪婉的试探
虽说悉池国现今是陈国的属国, 但宗主国是可以依梁陈二国的实力而变的。但若是联了姻就不同了, 表面看是亲上加亲, 实则等于是多了一份质子的牵扯。
是以, 嫪婉公主的婚事也是大梁极为看重的。在梁文帝与甄季同的眼里,她是必需要嫁到大梁来的。只是, 又不能给她母仪天下的机会。
萧驷自然也是清楚这一点的。他不让吴睿德将起居注的事放到朝堂上说, 是不想坏了嫪婉的名声。但他私下还是要将此事禀报给父皇的,特别是在今日吃了萧寐一记痛击之后。
退朝后, 梁文帝的御书房。
“今日朝堂上的事你也都听到了,朕……万分希望这件事后没有你的影子。”梁文帝语带深意的对萧驷说道。
萧驷知道此时自己若是再一味的否认与工部间关系,反倒是更令父皇多想了,便大方认道:“父皇, 儿臣的确是近半年来与工部的常尚书来往较为频繁,但儿臣从不敢干涉工部的内务。此前也只是请常尚书帮了些小忙而已。”
“噢?你找他帮你什么了?”梁文帝本以为他会绝口否认与常尚书的关系,却不料他这次诚实的很。
“父皇,之前悉池国来的那些都水监都水使们,在工部一直无所学,儿臣便托常尚书给了嫪婉公主个人情,安排他们去了容阳城”
萧驷话说到这儿,又追加了句:“噢, 不过后来容阳城灾情加重, 那些人也没学到什么,就回悉池国去了。”
这早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梁文帝原以为萧驷是要坦白些他不知道的东西。但既然话到这儿了, 梁文帝还是语有深意的感叹道:“老八啊,你对这位嫪婉公主似乎是格外的上心啊!”
萧驷略带羞涩的拱手敬道:“儿臣……难逃父皇法眼。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儿臣的确是对嫪婉公主一往情深。”
梁文帝怔了怔,没料到萧驷这么痛快就认了心思!他自然不知道萧驷打的什么算盘。
萧驷要与萧寐抢的,有两样。一为皇位的继承权,二为嫪婉。既然萧寐眼下将心思放到了工部上,他倒不如趁机先把嫪婉抢到手!
“老八啊,你可知若是娶了嫪婉公主,意味着什么?”梁文帝疑惑的看着萧驷。
萧驷自然明白。梁文帝曾几番明示暗示,嫪婉要留在大梁,但又不能给她入主东宫的机会。
换句话说,她所嫁之人,要么是臣子,要么是没有争夺皇位权利的皇子。
萧驷痛快的点了点头,“父皇,儿臣明白。”
萧驷心里早想好了,反正梁文帝也从没想过传他什么皇位,与其让父皇日防夜防的,倒不如自己表个态让父皇先踏实了,这也算是一举双得。
“父皇,儿臣还有一件事要奏明。”
“说吧。”梁文帝的语态温和了许多。
“父皇,依儿臣所知,六弟对嫪婉公主也是用情至深,他甚至将自己的起居注派人送去汀兰斋……”萧驷边说着,边抬着眼皮儿察言观色。
不出他所料,梁文帝的脸上的确是显露出愠怒之色!
“什么!当真?”
“父皇,当真。这乃是吴睿德大人去汀兰斋看望景莲时的亲眼所见!”萧驷又一次笃定后,他看到父皇的脸色可就更难堪了!
毕竟萧寐是梁文帝最钟爱的皇儿。
“老八这太不成体统了……太不成体统了……”梁文帝气的打起了哆嗦,他不只一次的叮嘱过萧寐,可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听话!
“父皇,”萧驷趁势劝道:“这事儿,还请您早些拿个主意。儿臣怕继续这样拖下去,会破坏掉儿臣与八弟的兄弟感情!”
萧驷这一招儿,比说一百遍‘求父皇给儿臣与嫪婉公主赐婚’都有效。
梁文帝心中已有了想法,嘴上只说道:“朕自有打算,你且先退下吧。”
萧驷随即行礼退下,眼角嘴角,皆是得逞的快意!
……
这些日子,嫪婉一直都在想法子劝景莲公主。正值今日午膳,下人大多退了出去,嫪婉便准备先探一下口风。
“景莲,你与吴侍郎……”嫪婉犹豫子一下,竟又有些难以开口了。
景莲公主先是惊了一下,心说难道那件事传到北殿来了?不过又一想,她身边伺候的都知道她的脾气,乱传话可是要被割舌头的!
她便放心下来,大方言道:“嫪婉姐姐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了,你我不是姐妹么?”说完还甜甜的一笑。
嫪婉深呼了一口气,有些不自然的笑着:“那个……景莲啊,你对吴侍郎有没有动情?”
“嫪婉姐姐用着膳,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来了……”景莲脸上有些泛红,自从那夜后她也没再见到过吴睿德,现在嫪婉一提,她心中最后留存的记忆还是那晚的,不免有些心跳加速。
不用她回答,只看她这神情,嫪婉就知道答案了。景莲这是真的动情了……
但嫪婉还是继续试探道:“说起来,妹妹与吴侍郎总共也没见过几回面。人家都说……都说这品德啊,是要多处些日子才能看明白的……”
景莲公主隐约听出了点儿不对劲,略带惊慌的看着嫪婉:“嫪婉姐姐可是在宫中听到了什么传言?”
嫪婉有些心虚的摇了摇头,她不确定景莲的态度,现下还不是和盘托出的时候。便又笑着含糊道:“呵呵,姐姐只是怕景莲不幸福,是以,才想试试妹妹对吴侍郎的心是有多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