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他一路打探金刚门,受到了好几波打探,都是金刚门的人。也不是没有问话,只是这些人要么宁死不提,要么就一无所知。他猜到张怡或许与金刚门有关系,却不知是什么关系,倒也不敢妄下杀手。
“三哥。”见他面色难看,眉间苦闷。张怡终于还是忍不住叫出了声。
男人扭过身,面露惊喜,纵身跃到她身前,高大的身躯顷刻覆上,给了张怡一个措手不及的拥抱。
这还是第一次,自她认识俞岱岩以来,第一次看到站立的他,第一次被俞三侠这样拥抱。
第16章 俞岱岩16
这样的近距离接触,张怡才惊觉男人的高大。以往或坐过卧,又因疼痛消瘦的厉害,虽说也知他身材甚高,却并无什么直观的感受。似这般被男人抱在怀里,头部竟只靠在他的胸口。那胸膛着实宽厚,两条铁臂环着她的肩头,将她整个人都圈到了怀里。
“三……三哥……”那怀抱热得好似一块烙铁,夹杂着男性雄浑的气息,暖融融的,围在四周。她一时竟好似晕了,傻傻的,说不出话。
“怡妹!我就知道,你会没事。”他朗声的笑,宽慰中透出一股子豪气。胸膛轻轻震动,衬着咚咚的心跳,仿佛能直接传递他心中的喜悦与温柔。
男人的关切来的那般浓烈,仿若陈年的烈酒,一去了封泥,就让人恨不能醉死在酒香之中。张怡禁不住也被感染到了他的喜悦,笑声回应,“嗯,我好着呢。”
俞岱岩抱了许久才松开她,随后上上下下地扫视一遍,方才向她道歉,直言不讳自己太兴奋以至于忘了分寸。张怡自然不会介意这个,真论起来只怕她以往趁着俞三侠瘫痪不能反抗,占得便宜更多。
“三哥何时来的?那伤,可是大好了?”张怡问的也急切,看那模样若非身在外面,只怕更想上手摸一摸,瞧个清楚。
俞岱岩唇边含笑,剑眉飞扬,自有一番从容。便是两鬓有些许斑白,也只显得更加清浚成熟。颔首道,“怡妹的药很是好用,两个月以前就好了,便前来寻你。”
张怡这才意会到俞岱岩对自己的称呼不同,按理说这称呼两年前就听过了,可如今再听却忍不住脸颊发热。好奇道,“三哥怎知到这儿来寻我?”她不记得自己有说过。
俞岱岩答到,“猜测罢了,襄阳峨眉我都去过了,只剩下西域未访。不过这西域尽是些异族人,又有沙漠间隔,前段日子还下了雪,这才找了两月。”
听他说话轻描淡写,张怡却知道这其中不知有多少艰难。从武当一路问到西域,又不断地找人寻访她的消息。找不到人心中失望还算好的,更可怕的是碰上那瞎指路,提供假消息的家伙,找不到人不说还可能招惹许多麻烦,浪费好些功夫。
张怡心中温暖,仿佛被熨斗熨过,极是妥协。忍不住眉眼含笑,嘴角弯弯,“三哥来得正好,恰巧要你帮忙呢。”
俞岱岩也不推拒,那眸中盛着温融,沉声道,“怡妹有何事,尽管说来。俞三义不容辞。”
张怡便找了个地方,将自己的难处一一说了,原只想叫俞岱岩陪自己去昆仑寻找九阴真经,却不成想这男人听完后,大包大揽地应下。只说让她引荐长老,后面的事便不需操心了。
张怡看他举步从容,自信得很,说的也认真,不像是开玩笑。想了想自己若不相信俞三侠,还能相信谁呢?也就许了。
回到总部,将两个长老并一些主事的弟子唤来,也不说话。站在一边,做出与俞岱岩十分熟稔的模样,就将场面交付与他。
这一听,张怡看俞三侠的目光就不同了。以往不觉,今日方知武当俞三侠为何在能江湖上闯下赫赫威名,还能落得个侠义豪爽的评价。
看他处事,先抑后扬。开眼就是个中原正道弟子的模样,礼节到位却落落大方。三两句后报了名号,言语间亲切而不乏威慑,只言片语地粗略说了些中原大派的形式。表现出来的意思,则是中原几大门派已经暗暗结盟,有心共抗元朝。而张怡就是被推出来主事负责的人。若敢对张怡不满不从,就是与武当等名门正派过不去。
奇就奇在,他并未直接说出结盟之类的话语,一言一句却都有倚仗。不曾盛气凌人,却吓得几个主事冷汗淋淋。
点到即止的敲打过后,又是安抚。一身豪气与正气,叫人不自觉就信了他,为之折服。不过一两盏茶的时间,这些被张怡靠着移魂大法武力威慑才平定下来的主事们,看向俞三侠的目光竟是尊崇得很。对张怡,也愈发敬畏了。
张怡看得心中赞叹,却也得了几分明悟。这事还真得俞岱岩来做,让她来虽有手段,却怎么也学不来俞岱岩身为名门大派的底气。而他的豪爽大气与人交往的亲和力也是张怡模仿不来的。她可以让人怕,却很难做到让人敬。
把人都赶出去,屋里只留自己和俞岱岩。张怡便喜道,“三哥真厉害,只是那结盟之事……”应该不是真的吧。
俞岱岩也配合回答,“我唬他们的。六大派明面上有联系,私下里也互相防备。不到非常时刻,哪里肯共同抗敌。只是这些情况我也是接触过许多才知道,他们,想必是不知的。”
张怡听了又是好笑,又是羡慕。人的名,树的影。俞三侠只需把名号一报,站在那儿只怕就能唬得人过来倚仗了。张怡有些羡慕,却也知道这样的势与他前十多年的作风行事有很大关系。
有了这一番敲打,短期之内倚天的人员应该不会有什么浮动了。张怡的时间很紧,借着俞三侠威慑才得来的平静日子,怎么说也要做点什么才好。便犹豫着提了九阳真经的事儿。
她本来只是一提,说有消息得知九阳真经可能藏在昆仑之中,想要趁着现在去探一探。俞三侠不可能一辈子留在这儿帮她,日后总需要她有足够强的本事才能镇得住那些人的。
却不料俞岱岩听了张怡的话,竟是绝口反对。只说这个时节太危险,不能为了一个不知真假的消息冒险。
张怡原只是一提,可被俞岱岩反驳后反倒坚持要去了。从拿到倚天剑开始,一直到如今建立倚天的组织。似乎每一件事都非常幸运。这样的幸运太难得,得到的又太轻易,轻易得让她禁不住要有些飘飘然了。
多不容易啊!她受过那么多苦,经历过那么多黑暗,终于转运了。昆仑山虽险,可有金刚门难闯吗?有杨逍手下难逃吗?那么难的时候她都安然度过了,一个昆仑又有什么可怕的?
又想到那日阴阳内力相交的感觉,想到那之后内力增长的速度,若是俞岱岩能练了那九阳真经,再助她练功。能省多少功夫?
种种诱惑,加上一丝丝侥幸,张怡终究不顾俞三侠劝阻,执意入昆仑。俞岱岩劝阻不成,也不敢放任她自己去,便随她一同进山。
昆仑——
有诗云:白云有意掩仙踪,雪岭未融亘古冰。身在塞外远俗域,多少心霾已澄清。
然而走在雪山中的张怡,心中却并没有阴霾澄清之感,反而阴霾越积越多。自进了昆仑,亲身感受过第一场雪后,她就后悔了。
张怡本就不是个浮躁的性子,虽胆大能于绝境中冷静冒险,可平日里大都还是谋定后动。这一次她太迫切地想要九阳神功强大自身,又被前几次的幸运迷昏了头脑,存了侥幸心理,才主动探险。
而事实证明,自己作死是真的要不得,侥幸心理更是容易让人失足犯下大错的。
看看所剩无几的干粮,张怡自重生后头一次这般后悔。如果这次能够平安脱险,她保证自己以后一定谨慎细微,不敢再经受不住诱惑,仗着运气好随便做决定。一定会踏踏实实一步一步地做她该做的事,不轻易冒险。
但那些都是如果。而事实上,没有如果。她已经做出了决定,付诸了行动,并且追悔莫及。
风雪呼啸,四周白茫茫一片。寒风自四面八方吹来,尽管穿着御寒的衣物也挡不住刺骨的寒意。内力不是万能的,运气也不总是可靠,在自然面前,人力微小如尘埃。
“三哥……”看着在身前为她挡风逆行的俞岱岩,那一点懊悔转变成无边的愧疚,“是我连累你了……”
第17章 俞岱岩17
昆仑山脉绵延数千里,初时还好,只在中下部寻找。但怎么也寻不到所谓的白猿。张怡便狠了心,执意往山脉中心而寻。未走几日,便上了雪峰。
这雪峰极陡,中间也没什么可以休息的山洞。头一天上的山,到中午便落了雪。本想着两人都有内功,足以御寒,谁知大雪一下就不停了。想要后退,大雪已封住了山路。只能硬着头皮往前攀登,期盼着前方能找到个挡风之所。
这一走,就走了一天一夜。
至天明,才找到一处山洞,欲进去躲避风雪。刚进洞,就对上许多绿幽幽的光点。仔细一看,竟是入了狼穴。全力厮杀,方冲了出来。然而逃窜许久,精疲力竭下又惊觉失去了方向。四周,只有茫茫一片白雪。
男人身上已落了不少雪花,腰间背后,因为先前护着张怡,为她挡下一击,才被狼王伤了后背。张怡情况要好一些,但身上也多了几道血痕。更有一处伤在脚踝,却不敢让俞岱岩知道,死命装作无碍。
俞三侠眉间睫毛上都凝结着一层寒霜,嘴唇冻得发紫,面色也极为难看。
风太大,他听不清张怡说了什么,只听她叫了一声三哥,便扯了扯僵冷的嘴角,问她,“冷吗?把这个也披上。”
话音刚落,就将自己身上沾满鲜血的皮裘披在张怡身上。那皮裘是从一死狼身上生生剥下来的,一人一件,若非为了带着两匹狼的尸体,取其皮毛,纵然狼多势重,他们也不会受伤,如此狼狈。
张怡见他动作便想要制止,只是动作难免僵硬不如俞三侠的快,刚抬手,那带着霜雪的裘衣便紧紧裹在周身。与之同来的,还有男人僵冷的双臂,便是如今也极为有力。
“三哥不可。”张怡挣扎着,要将裘衣还回去。却又挣不开那双铁臂的桎梏,又气又急,“俞岱岩!你这是做什么!”
回应她的却是两声低笑,俞岱岩凑到她耳边,张嘴便哈出热息,笑声道,“看你还有这般有活力,我便放心了。”
又道一声,“得罪了”,竟也不松手,就着那裘衣将她揽在怀里,手臂只接触裘衣而不碰到张怡。然而,就是这般也完全把她护在怀中,自己挡下了外界的风雪。
男人的胸口还有些热度,推了两次推不开,那温暖又着实让人舍不得,便没有死命挣扎。只是这一刻那胸膛的热度只让张怡觉得发烫,烫红了脸。她喉咙里干涩得厉害,眼睛也又酸又胀,“这个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
她此时与俞岱岩离得近,说的话也能听得清楚。听完张怡的话,俞岱岩又一阵大笑,仿佛不是面对这无边风雪,而是对着满堂亲朋知己,那般的畅快。
“有什么好笑的!”张怡有些恼了,便又开始挣扎,要把他推开。
俞岱岩沉声道,“今日得偿所愿,岂不快哉?”又把她抱得更紧,斥她“莫要胡闹”。
张怡恨得咬牙,抬腿踢他,触动伤口不禁疼得抽气,“不需你这样对我,一起死了就得偿所愿了!”
听她这么说,俞岱岩竟不反驳,突然挥手突然点了她的穴道,在张怡瞪大的眼眸中将她横抱起来。目光触及她脚踝的血红,原以为是狼血,却不想是受伤了。
抿着唇,一步一步继续往前,特意走的好似轻松。
俞岱岩身长八尺,比张怡的小身板不知高大多少。抱起她来,很是轻便。“何时伤得脚,竟知道隐瞒不报了。”
可怜张怡哑穴被点说不出话来,身体也被点住动弹不得,满腔怒火,不能发泄,只得以目光泄愤。
俞岱岩轻轻拍了拍怀里的人,语声仍带着丝丝笑意,“穴道一刻钟后自然解开,你也该累了,好好休息。”
风太大,俞三侠的声音断断续续,张怡听他说话,竟也没有那么生气。只是一股子憋屈和郁闷,难以疏解。
“你大概又在心里骂我了,”走了一段路,俞三侠开口,寒风也吹不冷他言语中的温柔,“可是没办法,我应是如不了你的意的。只需那承诺达成,我能死在你前面,俞三便心满意足。”
可不正是在骂他?张怡脑中想到。自作主张,从来都不会顾及她的想法,大男子主义,总是要做她的主……但为何,心中的暖融竟连那本该有的怨愤也驱散了?
她贴着男人的胸口,鼻腔里满满是狼血的腥臭,耳中听着他一下一下沉重地心跳,安心之余,疲惫似潮水涌上。俞三侠说的没错,她真的累了。不仅累,也冷。九阴真经本就是极为阴寒的功夫,她练过之后,四肢常年都保持低温,就算有内力,也不怎么能御寒。
倒是俞岱岩,十多年纯阳无极功内力雄浑无比,又是极其阳刚的路子,皮糙肉厚不说,热度也很高。贴着他就像贴着个暖炉,叫人在寒冷中昏昏欲睡。
“早在进山时我便料到或许会有今日,但总以为我能护住你……没想到,还是不够。”
男人的嗓音格外低沉,嗓子似是被冷风吹的,有些粗砺,却也不难听。那声音越来越远,又越来越近,听得到声音,却听不清内容。张怡几乎要睡着了,又还想多听他说几句。俞岱岩……谁叫他平时总是什么话都藏在心里呢?
“其实早也该习惯了,在武当上我也自认为能护得住你。后来才发现,不论我怎么努力,都是不够的。哪怕我真的能护你,你也不会开心。”他低低笑了几声,见张怡睡着了,便将她往怀里挪了挪位置,更贴近也更舒适了些。
“现在我知晓了,你不仅仅是需要人护着,还需要理解和尊重。怡妹,并没有看上去那样柔弱。可是俞三生性固执,怕是是改不了了。偏要把你当成柔弱的女子护着管着。也难怪,你会讨厌我了。”
“俞三孑然一身,亲人都死在元兵手中,只有师父和师兄弟。当初与你定亲,心里是极为欢喜的。”
“而后遭逢劫难,心中预测这门亲事大概是不成了,就一直等着张家遣人来退亲。没想到,张家来的人,却是你。”
俞岱岩的脸部已经彻底冻僵,想扯一些笑容肌肉都刺刺的疼。可他的眼神却是极温柔的,仿佛回忆起初见时那一抹红色,惊艳而后绝望。
“你很美,可我说不清美在哪儿。记不清你的样子,只记得你哭了,眼睛很亮,看着我很是委屈的模样。可我看出来了,你是认真的,真的需要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