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辈子的愿望达成, 她可谓欣喜若狂。天魔十八层达到,再不用忌讳什么纯阴之体, 又有宋缺一直守在身旁, 情意绵绵, 也就顺理成章地与其成了好事。
思忆起前夜之旖旎与疯狂,尤其想起自己竟对宋缺用出十成的天魔功,诱得他乖乖屈居于身下,绕是她历经两世的脸皮,也不觉微微泛红。
昨夜是欲火冲昏了头,兴奋所致,尚且不提。只说祝玉妍突破后情劫也随之破开,心境不同,对于往昔种种痴情言行就好似在看另一个人,没了热切,唯独剩下泛着凉意的尴尬。
说到底,她对宋缺是以利用开头,到如今,连她自己也分不清楚那感情究竟是真心爱慕,还是纯粹的历情劫被心魔影响而已。尴尬,又带着几分悔意与愧疚。复杂的情绪,让她浑身不自在,只想离宋缺远远地,把这些都抛在脑后。
换句话说,祝玉妍的确就是想要吃过不认账的意思。
听到门外传来师弟边不负的声音,祝玉妍把宋缺手臂轻轻一推,游鱼一般从他怀中逃出来,一边穿衣裳,一边对门外的边不负问道,“师弟有何事?”
这边不负是祝玉妍的师弟,为人风流,原也颇得看重。但重生而来的祝玉妍却因一些还未发生的事对其添了隔阂,这些年来对她便也敬而远之了,若非大事,决不主动寻她。
边不负便低声道,“石之轩失踪了。”
乍然听到石之轩的名字,祝玉妍还有几分恍惚,可心中淡淡,竟连恨也谈不上几分,更别说爱了。闻言,她静默片刻,道,“我知晓了,你到外间等我。把几位长老也一同叫来,本尊,有事要公布。”
听到边不负脚步声远去,祝玉妍方才重新看向宋缺。这人平日里看着无比正经,今日却不知是怎么了,举止多了放浪不羁的洒脱。此刻就光着上身坐在床沿,定定看着她,目光好叫人脸上发热。
二人默然许久,宋缺方才开口道,“玉妍成功突破情劫,而今不打算给宋某一个交代么?”
祝玉妍呼吸一滞,有一瞬间竟觉着自己像极那前世负了她的石之轩。
她半天不语,宋缺心里有所察觉,目光也冷了几分。“如此,那便谈谈结盟之事。”
听到此处,祝玉妍便正了颜色,肃然道,“阀主请说。”
“宋郎。”
“宋郎……”祝玉妍掩着嘴轻轻发笑,从善如流。“不知今日的圣门,是否有资格与宋阀结盟了呢?”
“玉妍有那般魄力,我岂能视若不见。”宋缺语声平淡,慢条斯理地起身穿衣,毫不避讳祝玉妍在旁边。祝玉妍看在眼里,有些许别扭,倒也懒得去开口。又听宋缺道,“结盟之事你我暂且定下,日后再派人商议。昨夜之事,玉妍可有想法?”
过了这么半天,祝玉妍也不像刚刚醒来时那般不知所措了,她把发一捋,笑得清浅,却是魅惑天成,动静皆宜。仅不轻不重的一个眼神,也能叫人心驰摇曳。
她道是,“男欢女爱乃你情我愿,宋郎舒爽,人家也欢喜,要什么想法来交代去哩。”
宋缺哑然失笑,眼中却似点燃了火,“我欲遣人来阴葵派提亲,不知玉妍意下如何?”
祝玉妍抬眸,认认真真地与其对视,半晌方幽幽叹息道,“宋郎明知人家的答案,何必多问呢?”
宋缺默然起身,道,“如此,宋某告辞。望玉妍好自为之。”
这二人昨夜还是浓情蜜意共赴巫山,今日便分道扬镳。宋缺要走,祝玉妍也不开口强留。离开阴葵派后,宋缺连日赶路直接回了岭南宋家山城,在磨刀堂一待就是半年。
半年后,宋缺携惊天刀势出关,响动整个山城。直到许多年后还被山城百姓津津乐道。自出关不过几日,便整合兵马,平复南疆。
南疆之地崎岖险阻,又有瘴气雨林毒虫苗蛊,绕是宋缺精通兵法,也用了两年时间才整顿完毕。中途又与霸刀岳山比武,大败岳山。自此,天刀宋缺名声响彻天下,而岭南宋阀也彻底变成了宋缺的一言堂,惹得隋杨异动连连。
慈航静斋梵清惠曾亲往岭南,欲劝宋缺归顺于隋。宋缺避而不见,梵清惠只能孤身返还。彼时,所有门阀势力都清楚,杨氏与宋阀一战已是不可避免。
子夜,宋家山城磨刀堂内——
烟云层层,夜莺呆立枝头,对着穿过树枝斑驳的月影轻声提叫。宋阀的几名高层长老,连带地刀宋智等阀主亲信,齐聚于磨刀堂。
这处分明有不下二十人,却是万籁俱寂,噤若寒蝉。所有人忐忑的目光都集中在那提刀刻字的阀主宋缺身上。
不过两三年功夫,昔日孤身回返山城,虽满身疲惫却恭恭敬敬地站在众长老面前的青年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今夜身披藏蓝色长袍,屹然背立于堂心。身姿依然挺拔如标枪,周身刀气看似无形无踪,却又处处藏着锋芒。因而人人屏息,静静等着他刻完最后一个字,而不敢有半点异动。
待到最后一字刻毕,宋缺方才转身面向众人,也露出身后磨刀石上刻下的名字。那磨刀石足有人身等高,黝黑光润,三个大字险峻疏朗入石三分,隐隐有千里阵云汪洋恣肆之势。
“祝玉妍!”
看到这名字,已有长老暗自皱眉,互相对了对眼色。唯有宋智早知兄长心事,此刻只露出些许无奈之色。
宋缺仿若看不到这些人的表情,领着众人走出磨刀堂,仿佛把这些长老大半夜耗在此处只是为了让他们看自己刻那“祝玉妍”三个字一般。
等到所有人都踏出磨刀堂,宋缺便停下脚步,再次看向一众长老。
月色下,那对浓中见清的双眉下双眸如星空夜色,深邃中透出智慧,沉静中又有叱咤风雷的睥睨之态。他双手背负身后,语声平稳,不轻不重地抛下一道惊雷。
“三月后,宋阀当迎主母入门,还请诸位长老召告天下。”
一众长老面面相觑,不少眉宇间仿若强压着怒气,终于推出一人开口问道,“不知主母是哪家小姐?”
宋缺语声不变,眼中厉芒一闪而过,答道,“阴后,祝玉妍。”
“不可。”
有人直接拒绝,却不曾得到现任阀主半个眼神。亦有人心思百转,短短几个呼吸中想通关节,面色变得极为难看。委婉道,
“祝后实非良配,阀主还请三思。”
宋缺遂勾出二分笑意,“正知如此,才等到今日方说。如今南疆已定,吾离大宗师之境亦一线之隔。诸位可知,吾之有情道是因何人而立?”
无需他再解释,必然是祝玉妍无疑。
此话一出,无人不惊。长老们虽神色不渝,也只能选择接受。
待到旁人都离开,宋智走到兄长身旁,表情犹豫。“大兄这个决定……我那未来嫂子知道吗?”
宋缺看着自家兄弟,极为平静,“她不知。”
“那……”宋智瞪着眼,满目为难,欲哭无泪,“阴后武技之高天下皆知,就连邪王石之轩求亲也败于其手下……我等……不知大兄要遣何人去请来新娘?”
宋缺摇摇头,眼中尽是势在必得,胸有成竹道,“无需派人去请,她自己就会来。我等只需布置一二,叫她……有来无回便是。”
第82章 阴后21
对祝玉妍而言, 宋缺就好似突破十八层之前对□□的渴望, 埋藏极深, 可一旦诱发, 思念涌动, 便一发不可收拾。那个诱发的引子就是梵清惠。
她原以为自己对宋缺不过是利用其突破情劫,情劫一过, 自然也不会被情爱所误。然而现实并非如此。那人虽走了, 语声相貌却不时地出现在恍惚梦中, 思忆漫长。时不时也会想到他的无情道因自己而崩溃, 与霸刀岳山决战在即,也不知是否会有影响?
有心去岭南,心中又总有个槛迈不过。圣门中一些宵小蠢蠢欲动,和藏身暗处下落不明的石之轩不得不防。再有宋阀,现在宋缺尚未完全掌握整个岭南,又被隋杨和慈航静斋盯着, 提早暴露两者结盟的关系,恐怕会对其不利。便只能将那些情绪压着,只遣人一直关注那边的消息。
这般压抑了一年有余, 待收到消息得知梵清惠将亲往宋阀求见宋缺时就彻底坐不住了。
她安慰自己宋缺其人有天下雄心,绝对不会听从梵清惠的劝导, 可独属于女人的占有欲却酸得不行。考虑再三,还是跟着送药的队伍私下前往南疆战场。
未至战场,就接到了梵清惠被宋缺拒见,怏怏离去的消息。一时间心花怒放, 也熄了质问的心思,依旧让手下送药,自己则在半夜引出宋缺,到江心与其春风一度。
这一夜极尽缠绵,重温了初见时的场景。避开南征大军,又有种偷情的快感。更不要说男人如火一样的热情,几乎要将她融化在□□之中。
清晨之时,两人又极其默契的各归各位。宋缺自回军中征战,她也回了圣门主持大局。可这一夜的缠绵愉悦,却让身体仿佛记住了那噬骨的快感,总有情不自禁难以忘却。
如此又过一年,却有一则消息不胫而走,短短几日就传遍了天下。
三月后,岭南宋阀将迎主母入门。
天下第一美男子宋缺,将要娶亲了!
一时间,天下势力都在问同一个问题——宋夫人是谁?人人只知宋缺与慈航静斋梵仙子有同游锄奸之谊,但如今梵仙子分明还在慈航静斋静修,且被指定为继承人,不可能出现在那么遥远的岭南嫁与宋阀。
莫非是宋缺看与梵仙子无缘,随意取了个没什么名号的女子延续香火?在天下人眼中十有八九就是这样了。
若说旁人不过是议论惊奇,远在阴葵派,几乎与别的人同时收到这个消息的祝玉妍就是震惊和暴怒了。她一方面感觉到无尽的愤怒杀意,一方面又有无限的悲凉。莫非重来一世,还是避不开被背叛抛弃的结果?宋缺与石之轩当真是一丘之貉?
祝玉妍心中可谓惊怒交加,然她毕竟不再是前世遭遇背叛时的少女。固然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但并不妨碍理性的考量。
暂且不提宋缺对她的情谊是真是假,纵然他真的要娶别人,难道她就能够直接杀了宋缺,中断两方联盟,使慈航静斋得利吗?显然是不可能的。圣门于她而言,意味着两世的心血。就与她前世照样能与石之轩合作,今生也没有趁石之轩弱时要他的命是一个道理。岂能因为个人私利,背弃宗门呢?
宋缺杀不得,可她心里也不能甘心。
考虑再三,祝玉妍暂时压下了想要立刻前往岭南杀人的冲动,在三个月中布置好圣门的所有事物,养好颜色。然后踩着日子,在其成亲当日,施施然驾临宋家山城。
这一日天朗气清,日丽风和。这一天宋家山城张灯结彩,热闹暄妍。广场上宴客,更是门阀并集,群雄并至。可这样的恢宏热烈,却好似剧□□物一般,一点点蚕食她所剩不多的理性。
“呵,宋缺!”
她唇瓣轻勾,洁白的齿贝隐隐若现,笑容妍丽,却似那淬了毒的花瓣,越是艳艳,越是危险。吾深陷泥沼,焉能让你独自上岸逍遥?
一声“宋阀主”刚刚出口,十八层的天魔气场已经笼罩全场,方圆百米尽在她的控制之内。
一袭红裙热烈如火,精致绝伦,明凤真凰,仿佛她才是今日那拜堂成亲的新娘。这是祝玉妍的小心眼,更是她的骄傲。天下男子的容貌,首推宋缺。而天下女子,何人能出她左右?
身若鬼魅,穿过层层人群,顾盼四望,面具下的表情极其微妙。在场的,虽然今生交流不多,可也都是老熟人了啊。目光终于转到宋缺身上,又是许久未见,这人看上去愈发难以捉摸。一身威慑力压全场,看她的目光,冰凉而平静。
恍惚中,面前的男人仿佛与前世的宋阀主重合。清贵如天上明月,叫人不敢逼视。分明为她改修了有情道,为何如今……
她心中怨极悲极,竟失了本该有的冷静阅历,忽略了太多不合常理的地方。直到宋缺话风一转,“玉妍既已来了,就不要走了。”
清冷的语声透出一丝倨傲的得意,那眼中霎时有了温度,炽热如火。
祝玉妍先是一愣,迷糊地想这才是宋缺待她应有的目光。随之四五道宗师巅峰的气息一同逼向此处,茱萸湾霎时就变了脸色。种种来不及思索的不妥当刹那间浮现在脑海,无需多想,她便明了了前因后果。
果不其然,宋缺又道,“宋某宾客已请,宴场已定,独缺一位新娘。吾观玉妍一身红衣,雍容绝色,恰可代之。”
一石激起千层浪,顷刻之间,满堂寂静。
“你!你竟然骗我!”一时之间,祝玉妍当真是百感交集,又气又喜。气的是宋缺设下滔天大局,瞒下天下人只为坑骗她主动落网。喜的是这人到底与石之轩不同,终究是……没有变心的。说到底,那喜悦还是胜过怒火的。
宋缺负手而立,那身繁复的黑色喜服愈发显得贵气庄重。他嘴边噙着浅笑,语声难得温和,“玉妍骗我许多次,宋某不过回报一次罢了,日后你我为夫妻,我自然不会再对夫人有丝毫欺瞒。”
他此话一出,祝玉妍还未回应,围观旁人已经按捺不住跳出来了。
梵清惠气的背腹打颤,长剑笔立,语声哀婉,痛心疾首道,“宋大哥!祝玉妍乃是魔门阴后,你怎能……怎能……”
她对宋缺早有情谊,情绪自然也来的格外激动。此时的心情大概能与前生祝玉妍被碧秀心截胡堪比。对他们这种人来说,情感尚是小事,面子和情敌的身份才是最锋锐的刀,刺得心尖淌血。
倒是杨素不涉情爱,代表隋杨而来只谈利益,要比梵清惠理智得多。闻此冷笑挑拨道,“正道仙子,魔门阴后,宋阀主不愧天下第一美男子之名,能引得二美为你争风吃醋,真乃我等楷模。只是宋阀自来与慈航静斋交好,何时又与圣门有了首尾,也不怕梵仙子伤心难过呀。”
梵清惠脸色发白,一双妙目看着杨素,几欲喷火。杨素也知道自己有所失言,朝梵清惠一拱手,不去看她。
宋缺瞥向杨素,眼中冷冷,似有轻蔑,“素闻杨兄乃天下豪杰,今日一见方知盛名之下不符其实。缘何学那长舌民妇,挑拨是非,叫人不齿。”
杨素勃然大怒,拍掌击碎桌案,起身道,“宋阀主是一定要与我兄为敌了?”
宋缺面色平静,“大将如此,主又何惧?君自可回去禀报,我宋阀,随时应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