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科——坤极
时间:2018-05-24 15:23:51

    她这些天一直在想对策,在想如何才能让自己不要太过被动,她想来想去就觉把柄需要对等,她必须想办法寻到对方身上的弱点。
 
    马车骨碌碌的压在石板路上,发出细微的声响,车厢内四人各自垂着头,曲清希自那日听了曲清言的一番话就变得沉默寡言,而曲清鸿向来是四人中最没存在感的一位。
 
    车内太过沉闷,曲清闻轻咳了声,也不管几人的目光是否落在他的身上:“开封送来消息,过了正月祖母她们就会带着家仆全部迁来,祖父已是交代下来,让咱们过几日去赵堂子胡同看上一看还需添置些什么。”
 
    出了正月吗?曲清言目光一闪就想到那一连串的梦里,内宅众人似是都在新年前到的京城。
 
    马车越走越慢,离正街还有一段路时就已是彻底动不动,几人跳下马车向着约定的地方行去。
 
    京城的上元节一向热闹,几人一转入正街就见路两旁全是挂着各式灯笼的商贩,每一处摊位前都人头攒动,推推搡搡,将路堵得水泄不通。
 
    四人几次差点被人流冲散,曲清言扯紧披风牢牢的跟在曲清闻身后,艰难的跋涉到了事先约定好的酒楼。
 
    杨建贤约来的好友不止曲家四人,刚行至楼上就听包间中格外热闹,小二敲了敲门就有脚步声传来,门打开露出杨建贤含笑的一张脸。
 
    “敦敏兄,正提起你们,你们就到了,咱们还真有默契。”
 
    曲清闻拱手笑了笑带着三人进门,满室人的目光瞬间落在他们四人身上。
 
    房间中五男四女,其中只姜晋昌曲清言见过几面。
 
    “这是新上任刑部左侍郎曲大人家中的几位公子。”杨建贤将人拉到圆桌前一边招呼几人就坐,一边向众人介绍。
 
    曲清闻闻音知意并不急着坐,三分笑的面上笑容变得格外温和:“在下曲清闻,字敦敏,诸位唤我敦敏兄就好。”
 
    他本就继承了柳氏的好相貌,此时这般笑的温温郎朗直接让房中的几位女子羞红了脸。
 
    一番寒暄四人就坐,杨建贤便向着曲家兄弟介绍房中的几人。
 
    除去姜晋昌,一位是卢翰林家中长子,与杨建贤是国子监同窗,名卢景润,字越良;一位为詹事府詹事徐大人家中的嫡次孙徐奕航,字亚平,与他亦是同窗。
 
    只徐奕航身旁男子,他用钰公子来称呼,言辞间格外尊敬。
 
    几位女眷并没有一一介绍,言辞间曲清言可以听出其中两位是杨府嫡出的小姐,一位是姜晋昌的胞妹,另一位则是徐奕航的胞妹。
 
    那四人规规矩矩坐在一处,微垂着头唇角带笑,似是认真在听众人的谈话,不时微微点头。
 
    曲清言身为男子,自是不能一直盯着几位未出阁的小姐,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杨建贤长袖善舞,曲清闻不逞多让,不出一刻钟他们二人就同钰公子谈的投机,曲清言支着耳朵听了几句,就隐隐听到干旱雪灾几字。
 
    这是几人在讨论时政。
 
    大明士子向来喜欢在酒楼议论时政与国策,风气如此本无可厚非,可让曲清言奇怪的是曲清闻对待钰公子的态度。
 
    曲清闻虽面上恭谦未语三分笑,但内心极为高傲,就算是在杜志恒面前也很少卖弄才学,今日这是怎么了?
 
    她目光挪向那位钰公子,就见他身着交领右衽道袍,胸背及两肩各用团龙补子一,腰环玉革带,头戴乌纱翼善冠。
 
    她心头一凛,未待收回目光就与对方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那钰公子清冷的视线在她面上扫过就随即收回,对方似是格外随意,曲清言却是瞬间就被汗打湿了后脊。
 
    与詹事府詹事家中的公子一道而来,便服又如何未加遮掩,这人的身份……
 
    她飞快的收回目光,也如同房中其他几人那般垂头认真听着,偶尔附议两声。
 
    上元节,赏花灯。
 
    时间越晚,街上越是热闹,只有贵人在此谁都不敢提议去街上走动,茶水都用了两壶,最终还是徐奕航小声在钰公子耳边提了一句。
 
    包间里点了上好的丝炭,温温暖暖,曲清言倒是希望可以一直呆在房里,毕竟这种近距离瞻仰太子的机会实在太过有限。
 
    她若要出仕,总要有机会来近距离揣摩如何待人接物,再没有比用下一任九五之尊来练手更好的机会了。
 
    钰公子先一步站起身,他起身就立即有內侍上前递来披风,清冷如玉的面上神容寡淡,淡淡的目光扫来就让人下意识的想要屏住呼吸,曲清言悄无声息的跟在几个哥哥身后一同下楼。
 
    “四弟,走慢些。”
 
    汇入街上的人群,一群人几乎瞬间就被冲散,曲清言正踮着脚去寻曲清闻的身影,突然就觉手腕被人拉起,她忙转身就见杨建贤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
 
    她手臂猛地一抽,“杨公子。”
 
    “四弟上一次还唤我一声易安兄,怎地今日又如此客气?四弟同我来,我有几句话要对你讲。”
 
    杨建贤的大手再一次攥上她的手腕,不容拒绝的拉着她转入一旁的巷子。
 
    “易安兄有话直说就是。”清冷的巷子同正街的喧嚣对比太过鲜明,若是可以她完全不想同眼前这人再有多余的相处机会。
 
    “四弟可是想进国子监?”
 
    没有转弯抹角的一句话瞬间钻入曲清言的耳中,让她猛地抬眼看去,就见烛火中对方的眼眸格外深邃,让她忍不住升起一丝防备。
 
    “前两日,曲大人已是将荫生的人选递到国子监,那人选并不是你。”
 
    “我知道。”
 
    “四弟若是想进国子监,我可以帮你向祖父要一个捐贡的名额,只四弟需要应下我一件事才可。”
 
☆、第三十四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第三十四章
 
    街道上一片灯火通明,远处的火光斜斜的落在两人身上,在地上拖拽出细长扭曲的黑影。
 
    曲清言向后退了两步,到耳中又听到喧嚣的吵闹,这才抬眼看向杨建贤。
 
    “何事?”
 
    “进国子监就学需住在院内,院内校舍有限一直是两人合住一间,你若同意同我一间,我就去求祖父为你要一个捐贡名额。”
 
    他当真敢想!
 
    同他一间!
 
    他明知道她是女子居然还要同她一间?
 
    他当她曲清言是什么!
 
    敷衍的笑子再是无法挂在脸上,她将自己藏在烛火光影之下,“不知易安兄哪里有了误会,在下并没有要进国子监的打算,家中有大儒,杜先生的才学令清言无比敬佩,清言跟在杜先生身侧学习已是足够。”
 
    “这怎么能一样!”杨建贤想要上前一步,被曲清言抬手止住。
 
    “多谢易安兄这段时日的照顾,但到底萍水相逢,清言还担不得易安兄如此相帮,在此别过。”
 
    有把柄被对方捏在手里,曲清言不是没有想过委曲求全,可性别是无法更改的现实,她今日退,日后就要步步退。
 
    一退再退,她又要如何安身。
 
    她没有去等杨建贤的反应,返身快速汇入人流。
 
    杨建贤独自一人站在巷子中,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面上阴晴不定。
 
    曲清言心头无比憋闷,这种憋闷不同于秦氏的无理取闹,也不同于刚回到曲家时被打手板,她想要发泄可这份憋闷只能如同苦果一般咽下。
 
    她攥着拳、垂着头任由人群拥挤着带着她到未知的方向。
 
    鼻尖突然撞到一个坚硬的背脊,她想向后退上一步,人群却拥着她撞到身前人的身上。
 
    “钰公子,是草民失礼了。”
 
    曲清言挣扎着从人流的夹缝中钻出就忙对着朱瑾钰作揖赔礼,太子殿下的贵体岂是她一个平民可以冲撞。
 
    若认真追究起来,她被拖去打了板子也是咎由自取。
 
    朱瑾钰身旁有內侍和护卫为他挡着人群,他从容的转回身,目光中略带深意的在她身上一扫而过。
 
    “无碍。”
 
    清澈的嗓音如山涧中汩汩奔涌的清泉,带着沁透人心的清润让曲清言烦躁的心似是瞬间就被抚平。
 
    她站在一旁思忖着是凑上前套套近乎,还是寻个由头溜掉,就听朱瑾钰又说着:“亚平已是在前面的街角等孤,你兄长应是也在,一起吧。”
 
    他丢下这话就转身大步向前,曲清言几乎没有犹豫的快步跟上。
 
    “你想进国子监?”
 
    曲清言的心漏跳了一拍,这位太子殿下清冷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喜欢听壁角的心吗……
 
    “回殿下,国子监乃天下学子心之向往之处,草民也只是学子之一。”
 
    “易安既然愿意帮你,你为何不愿承情?”
 
    曲清言差点跪了,敢情这尊大佛真的听了壁角!
 
    她面上忙扯出温润的笑,回答的格外直接:“草民身份浅薄,无以报答易安兄的倾力相帮,怕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惶恐,所以不愿承情。”
 
    当真如此?
 
    朱瑾钰眉梢微挑,目光又扫了过来:“还有呢。”
 
    “……”这还不够吗?曲清言无语的看向一本正经看热闹的朱瑾钰,唇角抽动着硬着头皮继续回道:“草民还有些怪癖,最是不习惯与旁人同处一室,所以国子监再好,草民怕是也没办法住下。”
 
    这理由倒是格外新奇有趣,朱瑾钰似是很满意她的说辞,微微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有人在前方开路,行至街尾倒也不算太过困难,曲清闻曲清希果然同徐奕航一起等在街尾,徐奕航见到朱瑾钰不由得松了口气,同曲清闻交代一声,就忙上了马车送太子殿下回宫。
 
    “不是让你跟紧我,怎么还是一转身就不见了?”
 
    “人太多,没想到刚一出门就被挤散了。”
 
    曲清言没有提起杨建贤私下寻她一事,更没提起为何会同太子殿下一道过来,几人等来曲清鸿就坐马车回了府。
 
    上元节偶遇太子一事,曲清闻虽没同几人过多交代,却还是一回府就去了曲文海的书房。
 
    正月二十,国子监开始正式授课。
 
    早在前两日曲清闻和曲清鸿就收到正式的入学公文。
 
    曲清希在院外拦住曲清言:“四弟可是一早就知道祖父不会将荫生的名额指给你?”
 
    曲清言没有回答,只面上的笑已经说明一切。
 
    “四弟的气度让二哥佩服,二哥会认真去想四弟之前的话。”
 
    许是因着一同被曲文海舍弃,曲清希对她难得的没有冷着脸也没有任何算计,这样的待遇让曲清言只觉荒唐的有些可笑。
 
    “四弟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二哥不要说笑了。”
 
    “是,是二哥记错了,二哥以后的任何决定都同四弟无关。”曲清希不愧是曲清言认定最适合混官场的人,只一息之间就明白他言辞中的含义。
 
    两人各含深意的笑着,并肩进了曲清闻的书房。
 
    “你们来了,”曲清闻勾完大字的最后一笔,起身将笔搁在青玉的笔山上,接过小厮递来的毛巾擦了擦这才又说着:“大哥没想到国子监开课会如此早,再有半月多,祖母同父亲他们就要到京,大哥怕是来不及去城外接人,只能有劳两位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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