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科——坤极
时间:2018-05-24 15:23:51

 
    这份恩情,足以让她记上一生。
 
    舒缓的唇角再次绷紧,余有台只嗯了一声,转回身大踏步的彻底消失在院内。
 
    曲清言心头微微激荡,想着他入帘前的安排,只有种自己何德何能的感叹。
 
    此次秋闱的主考官是余有台在翰林院的同僚邹进才,他给邹进才做副考官。除一正一副两位考官外,还有协同主考官阅卷的同考官,这些同考官均由布政使司选派由进士、举人的出身的知州、知县担任。
 
    到了八月初六这日,所有的考官在主考官的带领下先到巡抚衙门参加‘入帘马上宴’,主考官会独乘亮轿,有轿夫们抬着供众人观瞻。
 
    待出了衙门,一行人就在鼓乐仪仗中浩浩荡荡的开赴贡院,这般进去就要在贡院中呆至放榜。
 
    入帘这日一向极为热闹,曲清言原本也想去看一看,沾沾彩头。只转念就想到宗府那位少爷,她就连门都不想出。
 
    八月初八,寅正点名。
 
    天还未亮曲清言就已经起身整理要带入贡院的行李,一进去就要两三日,各种事项都要在里面解决,东西不带齐到时就会格外麻烦。
 
    让她庆幸的是她的小日子成功的避开了这几日,不然她实在无法无法同军役解释为何要带月事带进入贡院……
 
    管家给她准备的物件格外齐全,许是当年为余有台准备过,所以睡觉用的被褥、添换的衣服、烧饭的锅炉以及笔墨、食粮、油灯、茶叶、炭火等等等等,曲清言一边翻检,一边只觉自己可以开一个杂货铺。
 
    贡院的济南府的城东,取东方文明之意。整座贡院也是坐北朝南,算是济南府最大的一片建筑群。
 
    管家寻来身子结识的伙计担着东西,亲自陪着曲清言赶完贡院。
 
    下场人极多,他们到时队伍已是拍出极远,天色尚未亮起她只依稀能分辨出远处巨大的暗影。
 
    为了这日下场,她一早就让容嬷嬷赶制了几件可以隐藏曲线的小衣,只这些小衣因着缝制的格外繁琐,乍一眼看去就像极了为夹带而特制的里衣。
 
    她排在队伍中,远远就看到在接受入门检查的一行人只差将亵裤也脱掉来让军役确认是否有夹带,她心头无比紧张。
 
    原本她还指望若是有余有台在入门处,没准能高抬贵手放她一马,却没想到他初六进了贡院就要一直到放榜才能出来。
 
    走不通余有台这条路,她还能怎么办?
 
    手心被攥出了细汗,时间已是临近正午,队伍短了一大截已是马上就轮到她入场。
 
    “曲公子,大人入帘前特意有交代要小的将您送至中门,所以您且放心就是,待您过了搜查可以花上几钱银子寻一军役帮您将担子担到号房。”
 
    余管家不知曲清言缘何紧张,只当她是因着身子偏弱无法提担行李而担心。
 
    曲清言笑的微微僵硬,跟着人群一点点向前挪动着,再如何祈祷还是到了她搜查的时候。
 
    “将卷票拿出来,将衣服解开脱掉。”军役黑着一张脸,满脸不耐烦。
 
    伙计将她的行礼放至一旁由另一人来翻检,余管家守在一旁见曲清言动作僵硬只当他在家中被人伺候习惯了,便主动上前伺候着。
 
    “曲公子,余大人入帘前特意有交代这三场考完时都要小的带人来中门外接您,您这两日安心下场就是了。”
 
    余管家这话本是想让曲清言放松下来,却不想被她身前的军役听了去。
 
    “余大人?哪个余大人?”
 
    余管家忙赔上笑脸回着:“是提学官余大人。”
 
    竟然是此时副考官,军役同身旁的另一人飞快的使了个眼色,能让余大人的管家如此低声下四,眼前这人的身份怕也是非比寻常。
 
    心头有了计较,待曲清言僵硬的解开袍子抬手去拉中衣的带子,那军役就直接让她原地转身,双手在她身上虚拍着做着检查夹带的模样,如此几圈下来,就直接递了考卷放行。
 
    曲清言一颗心只差从胸前脱飞出去,她从没想过余有台不在,她也可以借着他的名头没有被要求将所有衣物脱光。
 
    一旁有军役上前为她是否要帮忙提担,她忙出声应下,同试卷一同发放下来的还有号房名字,她将号房牌取出就见上面一个规规矩矩的‘凤’字,反面印着一字。
 
    居然是凤字一号房!
 
    她心绪一瞬间划过一抹复杂就跟在军役身后向号房走着。
 
    进到贡院会穿过三重门,最后一道命名为龙门,寓意不言而喻。
 
    进了龙门后为一条宽阔的甬道,甬道中央为明远楼,用来监视学生。
 
    军役对号房格外熟悉,提担走的飞快,曲清言跟在身后几乎是要小跑着才能跟上对方的速度。
 
    “我跟你们说,小爷我可是在天子一号房,怎么样是不是羡慕嫉妒啊,小爷我还告诉你们,这次乡试的解元我可是当定了。”
 
    这道声音带着一丝耳熟,曲清言转弯前就见一道微胖的身影出现在身后的不远处,她忙加快几步,躲了过去。
 
    居然会在这里遇到那个家伙,这人怎么敢如此大放厥词?
 
    是学识出众还是哗众取宠,还是……
 
    凤字号房已到,军役将担子放在号房中转身看她,她忙从荷包中摸出一块碎银子递了过去。
 
    “辛苦了,敢问这贡院中热水要如何能得到?”
 
    余管家给她准备的大多是做硬用来冲泡的干粮和干菜干肉,这两三日若是没有热水,她怕是要极为难过了。
 
    那军役掂量着碎银子的分量,见至少有个二三两,这才满意的收了起来:“从下午晌开始就会有人推着水车自号房前经过,你到时花上几个大钱买来就是了。”
 
    几个大钱……曲清言心头暗暗咂舌,面上却是不敢有丝毫的表露。
 
    待军役离开,她不忙整理行李,先翻出抹布开始打扫卫生。
 
    各省贡院没三年开启一次,秋闱结束就是锁死,常年无人蛇虫鼠蚁最是多,开院前两个月会有人来捉蛇捕鼠,但这号房内的卫生就要考生自行打扫。
 
    号房一脚挂着蜘蛛网,曲清言其实很怕这种毛茸茸的东西,可号房就那么巴掌大小,她再如何害怕都要想办法解决了。
 
    艰难的将号房整理干净,她这才开始整理带来的行李,号房后面有个凹洞,将担子放在那里倒也刚好。
 
    入门时领来的只有试卷,题纸要过了子时才会发放,整个下午到晚上她都要无所事事的在号房中度过,还不如先将搭板放下补上一角。
 
    她将号房中向南敞开的开口上挂上了一道油布帘,取出被褥就心宽的躺下补觉去了。
 
    待到了晚上,哄闹了一整日贡院几乎每一间都有人住进去,曲清言一觉醒来,翻开着自己的行李见没被人动过这才放下心来。
 
    天色渐渐暗下来,空气中隐隐传来蜡烛燃烧的气味,余管家只蜡烛就帮她准备了极大一包,她也不怕不够用,点了一根放在木板上,幽暗的光随着夜风一下下晃动着,她慌乱了一整日的心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夜风送来饭菜香,不知是哪个号房的士子竟是会自己动手烧制,曲清言饥肠辘辘赶在有人推送热水,忙花了二十个大钱要了玩热水,将干粮泡了。
 
    想到一年前岁考时她还要为盘缠忧心,她此时突然就对曲文海生出一抹感恩,虽然苦难多出数倍,但她至少不用再过拮据的日子,不用再过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日子。
 
    子时一过,就有人到内帘取题纸,题纸按着考生人数印制,多一张都不会有。
 
    曲清言白日睡饱,就眼巴巴的等着子时接题纸,第一场试以《四书》三文,五言八韵诗一首,经义四首。
 
    题纸送到凤字号房,她小心的挪了挪蜡烛,这才将题展开。
 
    不偏不乱,中规中矩。
 
    这是考题给她的第一印象。
 
    想到下场前余有台为她突击的拿起奇奇怪怪的题目,她就忍不住叹口气,她一直以为那些题没准就会是这次秋闱的题目。
 
    却是忘了,余有台做为副考官又哪里有出题的资格。
 
    他也不过是要帮她多方面练习一番罢了,想到此处难得的又有些愣神。
 
    有了考题她也不忙动笔,各题想好如何应对,又将立意抄在自己带来的白纸上便吹了蜡烛,头歪在一侧的墙上,迷糊着又睡了过去。
 
    待晨起的阳光照进号房,曲清言直接被一股股恶臭从睡梦中拖了出来。
 
    她竟是忘了在贡院里,吃喝拉撒都要在这里解决!
 
☆、第八十一章 连下三场考试完
 
    待晨起的阳光照进号房,曲清言直接被一股股恶臭从睡梦中拖了出来。
 
    她竟是忘了在这贡院里,吃喝拉撒都要在这里解决!
 
    每排号房的尽头处会空出一间号房,下面挖一个洞,有三急问题的都要在此解决。
 
    她的凤字一号房已算是离尽头最远的一见号房,可就算这样也已是让她下意识的想要屏住呼吸,若是号房紧邻着那一间……
 
    曲清言忙摇着头,将题纸还有夜里想到的应对之策翻找出来,磨了墨开始在试卷上书写起来。
 
    考题并不算少,她紧写慢写赶在初十晌午才算全部写好,只中间有一处写了个别字。
 
    按说试卷上别字可以用刮刀剃掉涂糊之后重写,但余有台之前无意中提过一句,考官在批阅试卷前会先查看试卷上是否有涂改的痕迹,一旦发现就会直接被降至中下。
 
    所以,她只能苦思冥想硬生生因着这一个别字将整句话全部改了,也幸好这次的题目不算难,改上一句后面也还有转圜的余地。
 
    将试卷上交,她收整着东西又大包小包的往贡院大门前赶,初十上午已是开大门放一次牌,她因着那个别字没有赶上。
 
    到了第二次放牌时,贡院门前已是集有几百人,大门打开众人如同逃荒的难民,蓬头垢面的担着东西腿脚虚浮的摇晃着离开。
 
    余管家一早就给军役塞过银钱,所以曲清言一出大门就被军役领到一侧的门房,有伙计接过她的担子,她上了马车回到余府第一件事就是去出恭……
 
    如此反复到了第三场,曲清言已是觉得一条命去掉了半条,题目照旧循规蹈矩,她答起来便无比迅速。
 
    八月十四入场,十五答题,因赶在中秋节,这一场提前到十五日傍晚放一次牌。
 
    她虽没有亲人在此需要团聚,可这吃人的贡院她已是一刻钟都不想多呆。
 
    中规中矩的题目没有任何新意也便容易撞题,她这段时日自己给自己出的题目中竟是一连撞了两道,她感叹着自己的狗屎运,过了晌午就已写完四篇。
 
    每一排号房外的过道上都有军役巡逻,大明的科考制度森严,考生在不得大声喧哗,不得随意走动,不得相互之间传递东西,各种不得的约束下,所有人都只能乖乖的缩在自己的号房里。
 
    她身量不算高,可在号房内起身头也会撞到顶部的木板,待到她交了最后一场的试卷,竟是不愿回头再看一眼她的凤字一号房。
 
    因是最后一场,又赶在中秋这日,她赶到贡院大门时这里已经聚了上千人,隔得太远连贡院的大门都见不到,就只得寻一处人稍微少一点的地方,将行李放在地上。
 
    “宗公子,这一场考的如何?”
 
    “自是不错,小爷我一早就已是说过,这一届的解元非我莫属,难不成你忘了?”
 
    又是那道带了一点嚣张霸道的声音,曲清言心头一惊,忙将自己的身形往人群中藏了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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