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科——坤极
时间:2018-05-24 15:23:51

    那两道声音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与她相距不远之处。
 
    “这怎么会忘,这不是心头一直惦记着,只等宗公子桂榜高中,小的一定要登门道贺。”
 
    曲清言透过人群就见宗子荣身旁站了位比他还要再胖上一些的青年男子,那男子泛着油光的脸上全是讨好的笑。
 
    宗子荣伸着懒腰四处张望了一番,这才收回目光:“放心,你的贺礼小爷我收定了,不过解元而已,还有会元、状元在等着小爷,你的贺礼可是要多备上几份。”
 
    这言语已是有些张狂,他们身旁的考生纷纷侧目,宗子荣在济南府太过有‘名气’,寻常士子都不敢也不愿去招惹他,目光只一落到他的身上就全部挪开。
 
    要不是各自都有着行李不方便四处走动,宗子荣身旁怕是就要空开了。
 
    曲清言躲在人群后,总觉这位宗公子嚣张的有些过了头。
 
    就是名满京都、背靠国子监祭酒、礼部侍郎的杨建贤怕是也不敢吹说这样一番话,这人是何处来的底气?
 
    她思虑了没多久,就听到前方穿来锣鼓声,贡院大门已开,已是放牌了。
 
    四周顿时乱做一片,曲清言等那二人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这才跟在众人身后出了贡院。
 
    第三场的策论向来不如第一场,乡试也好会试也罢向来看重的都是第一场,余有台让曲清言切记第三场不要标新立异,不要泛泛空言就是要她沉稳下来,不要因着年轻不定的心性而影响了第一场的成绩。
 
    乡试向来是考第三场的时候,第一场的头名就已是被定下来,这个头名若是后面两场发挥稳健,那这一届的解元就非他莫属。
 
    内帘中,聚奎堂里主考官和同考官都在忙着阅卷,第一场的试卷在外帘经过弥封、誊录、对读等后已是送入内帘的考官们手中。
 
    “邹大人,我等一致推选这张试卷作为第一场考试的头名。”
 
    说话间就已是有人将朱卷递到邹进才的身前,余有台站在邹进才的身后只看破题两句就知这试卷不是出自曲清言之手。
 
    每个人的文章都会带出属于自己的特定风格,余有台也不知曲清言的文章细说来应算是何种风格,但如果看得多了就会发现,她的文章哪怕隐在一众考卷之中,依旧会有种直接跳脱出来,让人一眼就发现的魅力。
 
    被举荐上来的这份试卷他前一日已是看过,文风极为平稳,平稳的让人寻不出一丝错处。
 
    他看向邹进才,见他眼中满含惊喜,便知这份试卷怕是合了这位主考官的心。
 
    “不错,立意承题都格外贴合,观点也鲜明独特,不错不错。”
 
    邹进才几个不错夸赞下来,第一场的头名也就是这一次的草元便暂定了下来,待第二场第三场,这位草元若无太大过错,到了放榜那日就会变做解元。
 
    阅卷继续,同考官遇到惊艳绝伦的文章就会递到余有台和邹进才的桌案上,如此几次后,余有台看着眼前这篇单刀如题,干净利落的文章又将那份头名的试卷找出,无论如何看,都猜想不透这位头名到底为何能入了邹进才的眼。
 
☆、第八十二章 归京闲叙离别话
 
    “邹大人,下官觉这一份似是更胜一筹。”
 
    余有台在翰林院时身份地位一向很特殊,不止因着他是恩科的状元,也因着他身后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背景。
 
    邹进才对这位同僚的感觉一向有些复杂,羡慕有之、不屑有之、理解也有之。
 
    就因着这份情感稍稍有些复杂,他同余有台一直保持几分距离。
 
    试卷递到眼前,邹进才不能不给面子,只得低头细细读了一遍。
 
    “这份倒是也不错,可以列作第二。”
 
    第二,这就是他给出的回应。
 
    余有台只淡然的看着他,那双眼似是能直接穿透皮肉读懂他内心的想法,邹进才微微有些局促,猛地站起身走出了聚奎堂。
 
    “余大人,这次的解元下场前就已是定下来了,不论咱们遇到再如何惊艳绝伦的文章,也就只能是第二,明白吗?”
 
    一位要去出恭的知县突然凑到余有台身边,丢下这么一句就急匆匆的出门去了。
 
    余有台眉头轻轻起褶,下场前就已经定了下来?
 
    他突然就想到曲清言之前求他庇佑时说的一句话:学生今日在茶楼中遇见一人,他问学生是否有兴趣买本次秋闱的考题……
 
    曲清言不知是如何飘回的院里,前面两场考完她还能硬着用过膳、洗过澡再倒头大睡,这一场结束许是心头的大石终于可以落地,绷紧的弦猛地放开,她不论是脑子还是身子都觉无比疲惫。
 
    昏沉沉的睡了一天一夜,这才在饥肠辘辘中被饿醒。
 
    秋闱已过,之后就是等待放榜,她原是想在济南府一直呆到九月中,待放了大榜再回京城,可有宗子荣那事在,她同曲文海商议后便决定秋闱结束就先回京城。
 
    待到放榜那几日,她再来一次济南。
 
    她现在在济南府所能仰仗的只有余有台,而这位不算牢靠的靠山未来的一月依旧身在贡院无法出来。
 
    曲府派来接她的人在八月十六这日就已赶到济南府,曲文海稍稍上心了些,派了两辆马车和几位彪悍会些身手的下人,被千山全部安排在他们之前赁来的小院中。
 
    八月十八,曲清言留了一封书信让余管家代为转交给余有台,信中是各种感激之词,她这次回济南本就是在赌,赌运也赌余有台同曲伯中和曲文海之间的那份私交。
 
    秋闱已过,现在回想起来明明应该处处惊心步步紧迫的下场路,因着余有台那份恻隐之心倒走的格外从容。
 
    这份恩情,她现在只能记在心上的,待将来有一日她有了独当一面的实力再连本带利的偿还。
 
    回京城的马车上曲清言一路都在昏睡,待她彻底解了下场的乏清醒过来,马车已是到了京郊。
 
    “四少爷,小的临行前老太爷特意交代说让您在通县停留两日,等三少爷从开封赶回再一同进京。”
 
    是否一同入京有什么关系吗?曲清言不置可否的点了下头,由着车夫将马车赶入通县。
 
    她视线落在路两侧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颗心是前所未有的平静,秋闱已过只要这次能中举,来年的春闱就无人能再阻她下场。
 
    想到那位礼部侍郎、国子监祭酒,她就下意识的想到杨建贤之前在望仙楼的雅间中说的那一番话。
 
    那个梦断断续续,她还不知前世的自己秋闱下场时被发现是女扮男装后都发生了何事。
 
    曲清鸿到通县时已是三天后,她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就见曲清鸿羞赧的别看了眼,第一场中三篇《四书》文,他有两道题目都没想到出处,这话要如何说?
 
    二人在通县略作调整,第二日一早就往京城赶,路上耽搁了几日,进京时已是八月二十八,曲清言掐算着时间,她在府里呆不上几日就要再动身往济南赶。
 
    她这到底是图什么!
 
    赵堂子胡同曲家,黑漆大门依旧紧紧关着,一双汉白玉抱门鼓安安静静立在门侧。
 
    二人先后下了马车,就见一侧角门有管家迎了出来:“三少爷,四少爷,老太爷一早就盼着您们回来,刚才又派人过来催过呢。”
 
    两人进门也不待回自己的小院休整梳洗,直接被管家带到了北望斋。
 
    书房中,除曲文海,曲清闻同曲清希兄弟二人竟是都在。
 
    “祖父。”
 
    两人上前行礼,曲文海微微激动的起身摆手:“怎么样,这次下场感觉如何,你们第一场所做的文章可是还能默出?”
 
    曲清言记忆力一向极好,在余府时就已是将所写的三篇《四书》文默了出来,她誊了一份装在给余有台留的书信中,另外一份带回本就是要给曲文海的。
 
    只曲文海话音一落,她身旁的曲清鸿身子就猛的绷紧,她突然就想起这位三哥似是并没有考好。
 
    噗通!
 
    曲清鸿面露惭愧的跪倒在地:“是孙儿无能,学识不够。”
 
    “你这孩子,”曲文海面色不变和蔼的继续说着:“起来吧,你们都还小,这次本也是为了让你下场去感受一下秋闱的气氛,你这孩子倒是心急了。”
 
    他这话倒是让曲清鸿更加惭愧,若是没有曲清言在,没有天差地别的对比,他虽会失落但不是如同现在这般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废人。
 
    曲清言摸到身前的手又垂了下去只笑着说道:“孙儿在余大人府上住了一月,期间颇受余大人照顾,这次下场没有太过慌乱,也是多亏了余大人这一月中对孙儿悉心指导。”
 
    她有自信这次定是可以取得举人的功名,只曲清鸿既是反应如此强烈,她倒也不在意将功劳全部推到余有台身上。
 
    被余有台狠虐了一个月,她文章中的棱角被打磨的愈发圆润,就如溪流中的卵石,虽没了会将人划伤的锐角,却又无法让人忽视它的存在。
 
    “清言小子倒是个有大运的,你且放心就是了,余有台对你出手相帮的这份情,祖父记下了。”
 
    出了北望斋,曲清闻就要带兄弟几人去梅园,曲清言忙推辞着:“大哥,让四弟回房好好梳洗一番再去寻你。”
 
    “也好,那大哥在梅园后院等你。”
 
    自岔路分开,曲清言刚拐过小路就见容嬷嬷正站在菊园门口面露急色。
 
    “四少爷您可回来了,六小姐她被大夫人逼得要上吊了。”
 
☆、第八十三章 有缘也不过孽缘(二合一)
 
    上吊?
 
    曲清言眉梢一挑,只觉这两个字带着莫名的喜感,她那个六姐又哪里会舍得去上吊自杀。
 
    她没有理会容嬷嬷眼中的急切,只淡淡的吩咐着:“备水,我要沐浴。”
 
    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要沐浴?容嬷嬷难以置信的看着曲清言,直到她的冷眼瞥来容嬷嬷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是,是,老奴这就去准备。”
 
    一路风尘仆仆,出门在外没有知根知底的人在,曲清言向来是简单的擦洗,以免遇到什么紧急尴尬的事。八月的天,正午还有秋老虎的余威,车厢内被日头晒得又闷又热,她出了满身汗背上黏黏腻腻,早已是要忍受不住。
 
    “少爷,您真不去内院看一看吗?六小姐她……”容嬷嬷不死心的又问了一句,就见着曲清言外袍都已是褪了下来。
 
    “嬷嬷似是总容易忘记我之前说过的话。”
 
    她那个六姐,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会舍得轻生,她回来前都没有上吊自杀,那么她回来后一时半会间也肯定不会有事。
 
    再说,曲昭云的事,她早已是不太想管。
 
    泥人都还有三分土性,何况是她。
 
    容嬷嬷讷讷着,再是不敢多劝,只手足无措的立在一旁,不知该做些什么。
 
    待曲清言从浴房出来就见她怔怔的立在原地,连衣物都没有为她准备不由得面色一沉:“嬷嬷?”
 
    容嬷嬷抬眼就见她头上滴着水正立在浴室门口,心慌的噗通一跪,咚咚咚的开始磕头。“
 
    是老奴的错,是老奴不好,是老奴太过担心六小姐,所以怠慢了少爷。”
 
    曲清言的面色又黑了两分,她这位六姐倒是有几分洗脑的功力,只一个多月不在府上就将她身边的两个嬷嬷彻底收服,为了她魂不守舍。
 
    偏这两人她还不能随意发落出去!
 
    房门都紧紧的关着,有王嬷嬷和千山大安在院外守着,她也不担心会有人会突然闯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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