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相养妻日常——九斛珠
时间:2018-05-24 15:28:57

  “好了,是担心你,在外盯着。”
  令容唇角翘起,在他唇上轻咬了下。就知道他是不放心,居然还找那种破烂借口。
 
 
第157章 背叛
  进了六月,令容的孕肚便愈来愈重, 连带着胸脯都丰满了许多, 脸颊也添了点软肉。
  每晚睡觉时, 孩子沉甸甸地装在肚子里,翻身也不方便, 韩蛰便仍在银光院里睡着,半夜帮她翻身,偶尔倒杯水。只是他血气方刚,要熬过这辛苦清淡的两月,实在艰难,或是睡前去外头练剑出汗, 或是在榻上仰卧调息,愣是克制着没多折腾令容。
  待甄皇后丧事过半,永昌帝虽缀朝偷懒, 韩蛰官拜太子少傅的明黄圣旨却送到了韩家。
  随即, 对甄家那两三百条罪状的惩治也迅速裁定, 涉事的亲友家仆,悉按律法处置,或是革职斩首,或是关押流放, 不一而足。
  这些罪名断定罢, 以证人身份在锦衣司牢狱安稳住了数月的高修远也须查办。
  好在当日刺杀相爷的风波已被后头沸沸扬扬的事掩盖过去, 倒甚少有人能记得此事, 就连甄嗣宗的儿子也因忙着筹谋自保, 将这件事忘在脑后。
  令容去丰和堂给杨氏问安时,往跨院里去,瞧见韩瑶没带走的那两幅画,想起高修远来,原想跟韩蛰探问处置,又觉多此一举,便没开口。
  韩蛰却还记着此事,这会儿刚从关押高修远的牢间出来,叮嘱了几句话。
  回到衙署,叫值守的小护卫去找樊衡来议事,却是空手而归,小心翼翼。
  两个时辰前,因樊衡办事疏漏,已有许久未曾发火的韩蛰当着众多部下的面,在锦衣司牢狱前训斥樊衡,罚樊衡在刻着锦衣司铁律的石碑前站满一个时辰。
  对锦衣司的钢筋铁骨的汉子而言,顶着烈日暴晒一个时辰不过小菜而已。
  但樊衡身任副使之职,在韩蛰高升后代掌锦衣司诸事,近来连着两三回当众遭韩蛰训斥,着实是罕见的事。且当着众多部属的面,如此惩戒,比上刑罚还让人难堪。
  锦衣司众人胆战心惊,那护卫见韩蛰面寒如冰,更是敬惧,不敢靠前半步,只恭敬回话,“樊大人半个时辰前出门,尚未归来。”
  “去了哪里?”
  “说是去了城东。”
  韩蛰阴沉着脸,没出声,那护卫见他没旁的吩咐,悄悄退回门口。
  过了会儿,韩蛰将要紧的几件事处置罢,便入宫往门下的衙署去。
  锦衣司防卫森严的铜墙铁壁下,无人能窥探内里的秘密,但寻常摆在明处的办差情形,却也逃不过有心人的耳目。待韩蛰一走,消息便悄悄递了出去。
  ……
  城东的海棠坊,樊衡三坛酒下肚,面皮已是泛红。
  紧掩的门扇被人擅自推开,樊衡眼含怒意瞧过去,见是范自鸿,倒没出声。
  范自鸿在京城的事情不多,甄家的事没法一蹴而就,他往樊衡身上费了不少心思,不肯半途而废,今日撞见怒气冲冲走出锦衣司的樊衡,留意跟了一段,见樊衡径直往海棠坊去,索性跟在后面。
  在外头拥着美娇娘喝了两杯,范自鸿待时机差不多,便再度推门而入。
  刚进屋时那含怒冷厉的眼睛十分熟悉,见樊衡并未发作,他稍稍放心。
  从三月至今,范自鸿往这海棠坊来了不止四五回,樊衡虽仍是冷冰冰的模样,态度上细微的变化却仍逃不过范自鸿的眼睛。他走到案前端然坐下,开门见山,“听说今日韩蛰发脾气了?”
  樊衡看他一眼,闷声不语。
  “韩蛰有手腕,就是脾气太差,过于专横。”
  “范兄不会是想学妇人嚼舌根?”
  “当然不是。”范自鸿自斟酒喝,“家父驻守河东,手底下虽有不少猛将,能跟樊兄相比的却也不多。锦衣司的威名震慑天下,固然是韩蛰心狠手辣,樊兄也是劳苦功高,才能手腕都叫人佩服。官职差了半阶,韩蛰颐指气使,我是替樊兄抱不平。”
  樊衡似被戳中心事,猛抬头将酒喝尽。
  仿佛是喝得有点多,樊衡眼神不似平常锋锐,有点掩盖不住的怒意,“我在锦衣司卖命,从最底下的眼线到如今的副使,整整六年。”他双目暗沉,就着范自鸿添满的酒狠狠灌下去,神情苦闷愤怒。
  范自鸿自斟自饮,听他诉苦。
  “老子忠心耿耿地卖命,图什么?”
  屋里片刻安静,樊衡手背青筋渐露,抬头盯着范自鸿,眼底有浓浓的赤色,“范兄来了几回,早已将我的身世查明,是不是?”
  “所以我才佩服樊兄。”范自鸿坦然认了,“身处那种困境,还能卧薪尝胆苦练技艺,凭着这双拳头统辖锦衣司。这份胆气和忍耐,旁人不及。我当初贸然造访,也是敬重樊兄心性,觉得是一路人。甄家作恶多端,不配享公府的爵位。”
  “妈的!”
  樊衡愤懑,将酒杯重重砸在地上。
  范自鸿眉峰微挑,循循善诱,“这回的事,皇上已答应褫夺甄家爵位,重处甄嗣宗,将甄家连根拔起,不留半点祸患,也为那些枉死的人报仇,偏是韩蛰从中作祟,留下了甄嗣宗的性命。范兄近日连连被韩蛰斥责,莫非也是为这些事?”
  樊衡冷笑,连灌三杯。
  “樊兄为锦衣司立下汗马功劳,给他韩蛰办了多少事。韩蛰就没想帮你伸冤?”
  “他是太子少傅,哪会跟甄家过不去!”樊衡冷嗤。
  “这样的人不值得追随。樊兄不如趁办差的机会,到河东坐坐?家父必能让樊兄如愿。”
  “办屁的差!”樊衡盯着范自鸿,“范兄的打算,樊某看得明白,只恨当时眼拙,被他蒙了眼睛。如今再要见令尊,已是晚了。”
  “为何?”
  “范兄在锦衣司里有眼睛,难道不知他近来提拔郑毅,我这副使已是徒有虚名?”
  范自鸿愕然。虽说在外围探查到了些关乎锦衣司的事,但内情总归隐蔽,不过近来郑毅行踪隐秘,甚少露面,樊衡却屡屡受斥责,有闲心来海棠坊喝酒,不像从前似的疲于奔命,倒真有些被夺实权的样子。
  樊衡笑容更冷,“没了实权的锦衣司副使,对范兄并无用处,请回吧。”
  范自鸿干笑了下。
  他起初肯费心力,确实是盯上了锦衣司这把利器,想借樊衡的手,慢慢握在范家手里。如今韩蛰握得死紧,樊衡又遭冷落,算盘落空,毕竟是失望的。但即便如此,樊衡此人胆大心细,对锦衣司的手段和内情知之甚详,若能招揽到麾下,仍是旁人难及的帮手。
  遂举杯笑道:“樊兄这是不想在锦衣司拼一把了?”
  “再拼也除不掉甄家。”
  范自鸿觉得遗憾,但樊衡既然说出这种话,又频频苦闷喝酒,想来樊衡身处韩蛰和郑毅夹击之下,在锦衣司的处境甚为艰难。
  遂劝道:“樊兄的本事,家父向来欣赏,若愿在锦衣司联手最好,若是不能,到了河东地界,家父必会重用。”
  河东在外摆出连盗匪都难镇压之态,实则兵强马壮,比从前的河阳更甚。
  骁勇猛将再添上樊衡这种熟掌锦衣司诸般手段的人,必是如虎添翼。
  将来若宫中的事顺利,范贵妃能拿下中宫和东宫,范家里应外合拿下京师,扶持幼帝以令天下,南边那群连冯璋都难镇压的酒囊饭袋不足畏惧。哪怕宫中失利,范家挥师南下,河东紧邻京城,雄兵猛将扑过去,即便韩蛰善战之名远播,也未必能阻挡。
  不论走哪条路,锦衣司暗中打探消息的手段都能有极大助力。
  范自鸿哪会愿意前功尽弃,招揽之态摆得更加明白。
  ……
  樊衡在锦衣司的处境果然江河日下。
  范自鸿偶尔碰见,樊衡对韩蛰仍是恭敬之态,却始终赋闲在京,甚少外出。
  到六月下旬,范自鸿突然收到樊衡递来的消息,说他要办的事已妥当,让范自鸿趁夜往京郊白云岭,取他递的投名状。
  这消息着实让范自鸿喜出望外,虽心存警惕,没去约定的地方,却仍往近处观望。
  当晚入夜宵禁后,锦衣司押送四名囚犯的车马便借着夜色掩护,悄悄出了京城。
  这是锦衣司的惯例,处置的囚犯多在夜深人静时押送出入城池,甚少让百姓瞧见。
  负责押送囚犯的是锦衣司一位千户,因樊衡恰好出京办事,便与押送囚犯的队伍同行。精铁所铸的囚车异常牢固,里头囚犯皆披重枷,手脚被困住,口中塞着布团,发不出半点声音。囚车辘辘行过,除了马蹄声随夜风飘散,连半只夜宿的鸟都没惊动。
  行至京城外三十里处,樊衡骤然反目,趁同僚不备,重伤千户及随行护卫,在旁人赶来之前,私开囚车,去了枷锁,放走四名囚犯,而后丢下囚车同僚,一骑绝尘,径直往白云岭去。
  远处趁夜盯梢的人悄无声息,见樊衡走远,也自没入夜色,退回城外客栈,待明日进城去范家复命。
  囚犯们死里逃生,慌忙逃走,其中便有因刺杀甄相而被判流放的高修远。
  比起旁人如蒙大赦的慌乱,他的神情是异乎寻常的镇定,黑衣之下身姿挺秀,清隽的面容因久处暗室而显得苍白,回望漆黑的夜幕一眼,孑然离去。
 
 
第158章 私藏
  白云岭上有个猎户,篱笆墙围着三间茅屋, 里头主人是樊衡的亲信。
  樊衡趁夜抵达时, 没见范自鸿的踪影, 也不在意,叫猎户自管歇息,他坐在院里石桌上,就着一壶清水, 安心等人。
  半个时辰后, 确信并无追兵的范自鸿在两名随从的护卫下悄然到来。
  樊衡仍旧端坐,彷如石塑, 瞧着范自鸿越走越近,眼底的冷嘲也渐而隐藏。
  近来连着阴了数日,今晚仍是浓云遮月, 夜色暗沉,远近草木黑睽睽的如同鬼影,范自鸿瞧着安谧院落, 片刻后才见到几乎融入夜色的樊衡,抬手叫随从留在原处戒备,轻易越过竹篱笆,进入院中。
  “范兄可真守时。”樊衡冷笑,盯着他。
  范自鸿仿佛听不出嘲讽,只走近跟前, 道:“有点事耽搁了, 樊兄久等。都得手了?”
  樊衡仍是仗剑而坐的姿势, 左手探入怀中,掏出个卷得极紧的小册子,递给他。
  “这是……”
  “锦衣司在河东眼线和暗桩的小头目。”樊衡声音压得颇低。
  范自鸿惊愕,旋即欣喜,迅速扯开裹在外头的麻绳,翻了两页,虽说暗夜里瞧不太清楚,但每个人名后都有批注,似写得颇为详细。
  锦衣司凶名震慑四方,探查消息的本事神鬼莫测,靠的便是这些眼线和暗桩,范通在河东行事时也小心翼翼,生怕落进他们眼里。先前拉拢到麾下的那几位锦衣司眼线也曾交代,锦衣司各处人手如同密网,数人为一队,层级分明,哪怕是两队同在一处,也未必能知道彼此身份。
  范自鸿曾试着深挖旁的眼线,却举步维艰,谁料如今樊衡竟能将这名单送过来?
  范自鸿惊喜之余,虽看不清,仍多翻看几页。
  樊衡瞧着他神色,肃容道:“从密档誊抄的,不会有误。”
  “当然,樊兄的本事,我信得过。”范自鸿在他身旁坐下,“明日我便修书给父亲,他若知道这事,必定深为赏识。樊兄打算往后如何行事?”
  “京城的事我不再插手。”樊衡瞧着他,将假托办差之名与囚车同行,放走罪犯的事说了,“锦衣司副使私纵罪犯,韩蛰也有管束不严之罪,明日消息传出,范兄要生怎样的风浪,怎样对付韩蛰,樊某都袖手旁观。”
  这便是自断后路,彻底跟韩蛰割裂了。
  范自鸿纵然未必能跟韩蛰硬碰硬,对着态度也甚是满意。
  他虽盛情招揽樊衡,范通却也并非没有疑虑。锦衣司铜墙铁壁,韩蛰跟樊衡出生入死数年,又都是心狠手辣的诡诈之辈,嘴上虽说重用信任,真招揽过去,利用之余,还须提防,慢慢考量过了才肯放心任用。
  樊衡显然是看得透,才会在临行前来这手,算是往韩蛰背后捅一刀,断掉退路。
  河东眼线的名单加上这一刀,樊衡这投名状倒是真有诚心的。
  范自鸿双手抱拳,“樊兄办事果然爽快!”
  樊衡颔首,“逃犯走失,锦衣司巡查的眼线很快便能发现,派人追查,我也逃不过。京城已不宜多留,贸然前往河东,只会将人引过去,给令尊添麻烦。我先绕道西川,诱开眼线,再折道北上去河东,范兄以为如何?”
  “很好!樊兄做事果然周密,范某自叹不如!”范自鸿简直想举杯!
  数月苦心招揽,樊衡从起初的凛然不可接近到之后的动摇,渐生叛逆之心,天知道他为挑拨离间而费了多少心思口舌。好在樊衡果然直爽,在锦衣司时忠心耿耿,一旦决意反叛,投向范家,那忠心和周密心思便挪到了范家头上。
  锦衣司的人并不好招惹,一旦被盯上缠着,不脱层皮便难以甩脱。
  西川尚家虽不偏不倚、置身事外,有尚政和韩瑶的婚事牵系,便跟韩家亲近许多。樊衡将祸水引向西川,不止免了河东的麻烦,能给韩家和尚家添一道裂隙,也算一举两得。
  范自鸿将那名单好生收起,从腰间取了枚铜铸的范家私令给他。
  “此为信物,是我范家赤诚慕才之心。樊兄若抵达河东,家父必会倒履相迎!”
  樊衡似是笑了笑,抱拳站起,“不会耽搁太久,这附近也不宜久留。范兄保重,告辞!”
  “保重!”范自鸿亦起身抱拳,瞧着一身墨黑劲装的樊衡没入夜色,站了片刻,带人从僻静处下山,往近处的范家宅邸歇息。
  夜色仍旧深浓,范自鸿了无睡意,一入宅邸,当即命人掌灯,将樊衡的名册翻开来看。那上头列了有近百人,范家暗中拉拢策反的那几位也在其中,身份、住处、样貌全都对得上。
  次日清晨入城,昨晚盯梢的眼线禀报了樊衡在郊外私纵囚犯的事,数处彼此印证,信任更增几分,当下提笔,修书往河东范通手里。
  ……
  锦衣司丢失犯人的证据被连夜抹去,范自鸿暂时拿不出铁证,又不能行事太惹眼将自身推到危墙之下,只好按捺。
  韩蛰仿若无事,除了意思着叫人摆出追查的架势外,将这事压得死死的,波纹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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