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麻烦您了。”方柒拜了拜，耶律金娥尽受了，这才往府内让人。
“快进来呀，都站在门外，多不好。”
轮到耶律昊，她就是：“昊儿你是不是又瘦了？下次见到任大人，我可得好好说说他。你得好好吃饭，别老是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到时候哥哥肯定要早早地给你赐婚，都不肯听你意见的。”
“知道了，阿姐。”耶律昊冲她笑了笑，抬步迈进了长公主府。
木易从耶律金娥的身后走过来，这才揽住了她的细腰，微微低了腰：“走吧，客人都进去了，做主人的，可不能再站在自家门口发呆了。”
耶律金娥抬起头朝他一笑，两人手牵着手一同步进了大门。
“这厨子是我从宫里带过来的，是我吃习惯的，昊儿应该喜欢，就是不知道合不合方大人的口味。”木易携着耶律金娥上了座，耶律昊和方柒坐在下首，静静听着耶律金娥讲话。
闻言，方柒急忙起身笑道，“多谢公主款待，宫里的厨子，那肯定是很好的。”
木易笑着将耶律金娥按在了位置上坐好，说道，“这两个，一个是你弟弟，一个是我兄弟，家宴而已，大家就别拘谨了，你也乖乖坐好，嗯？”
“知道了知道了。”耶律金娥偷偷瞟了瞟下首的两人，有些脸红， “那就叫他们赶紧将菜肴都上来吧。”
“青禾！”她扬声叫道，“快去厨房催一催。”
“是。”
“方大人，”下首的耶律昊面部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嘴里的话却十分戏谑，“以后咱们多多出入长公主府，对于他们两个这么腻歪的行径，应该早早习惯，不然早就被羞死了。”
方柒点了点头，佯装学到了：“多谢王爷教诲。”
“不用谢。”
耶律金娥的脸更红了，她偷偷瞟了一眼木易，又唠叨道，“昊儿，你多吃一点，正好现在我也不在宫里住着了，不如每周就叫人给你送去点儿喜欢吃的，别老是这样，看着瘦瘦弱弱的，总也长不大。”
“知道了，阿姐。”耶律昊耸了耸肩，“还是算了，我害怕人家以为我也要大婚了，担心皇兄的国库。”
“就你贫嘴！”木易笑道，“还愣着干什么？手边的酒干了！”
几人相顾一笑，直接伸手干了手边的这杯。
不一会儿，耶律金娥就退席了。她知道今日把他们两个叫来府中一定是有要事相商，故而早早地就回了后院。
旁的人都被屏退，只剩下他们三个。
他们三人都不约而同地放下了酒杯，神色也不由得肃穆了起来。
“木易，说吧，怎么了？”
“那我就直说了。”木易声音沉沉，方柒瞟了一眼耶律昊，见他神色从容地把玩着手边的流苏，忍不住悄悄摇了摇头。
算了。
这小崽子他是管不了。
“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大辽要和大宋打起来了？”
方柒的手一紧，险些将杯子打翻，他咬了咬下唇，低声道，“我没有。”
木易转眼看向耶律昊。
只见他随手丢开了手心中的流苏，朝着他微微一笑，呲了一口的小白牙：“我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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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幻景
“你是怎么听说的？”木易眉头一紧，语调也不由得严厉了起来。
耶律昊眨了眨眼，有些无辜，“大街小巷不是都在传？路过了，随便一听，就听到了。”
也不是没有道理。
他直视着耶律昊的眼睛。后者目光澄净，也回望着他，两人沉默了许久，木易才放松了表情，先开口说话，“看来你们都知道了，那有什么想法？”
耶律昊面无表情地嘀咕了一句，“想不到还都挺关心国家大事的。”
相比于上座的木易，同坐在下堂的方柒离他更近，他的话也一字不落地通通传入了方柒的耳朵里。
他没时间去看他脸上的表情，急忙接道，“王爷有什么想法？”
“没什么想法。”
耶律昊接的很快，“我还小，打仗也轮不到我，顶多俸禄少点，我又用不到。”
他难得笑的明亮，可看在木易眼里，总觉得莫名欠揍。
“所以，我是没什么想法。”
他回视着木易，露出来一口白牙。
木易不耐地瞪了他一眼，目光转向方柒。
“我的话，肯定得上战场吧。”方柒皱了皱眉，说道。
木易听了他的话，点了点头，“我也是。”
“你也是？”耶律昊抬起视线去看他，“你以什么立场去？”
他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阿姐怎么会让你去？皇兄又怎么会用你？！”
“为什么不用我？”木易奇道，“好歹我也是陛下堂堂正正的妹夫，这点儿力我还是能尽的上的。在城中禁卫那么久了，功夫什么也还都拿得出手...要不然你说说，我该怎么向他证明他把金娥托付给我这个决定做的没错。”
耶律昊听了他的话，神色晦暗不明，不知在看向哪个方向。
“不用你证明，”他抿了抿唇，似乎是气不过，但又需要为着某种原因强忍着，愤愤闭紧了嘴。
“没有人会需要你证明。”
他梗着脖子，一副不服输的样子，木易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转向旁边静默了许久的方柒，说道，“方柒，你先回去吧，耶律昊就留这儿住一晚。”
方柒欲言又止，还是点了点头，默默地退了出去。
他边离开边叹气，这孩子，不过就是个小毛孩儿，要不是从小的经历、心路历程使然，他也不会老以为自己就能撑起一片天。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他长吁了一口气，孩子还是孩子啊。
“说吧。”
等方柒退出去了之后，木易从上首走了下来，席地坐在了耶律昊的面前。
“说吧，这儿没别人了，说说你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非要说我们是一样的？又为什么，我做的一切都不需要向别人证明？”
耶律昊还是梗着脖子，偏头不肯再看他一眼。
木易看着他这股倔强劲儿，无奈又好笑，伸手捋了捋他的脖子，说道，“你该不会真的和那些兄弟们说的一样，对我有点别的想法吧？”
耶律昊抬头瞪了他一眼，低声嘀咕道，“凭什么要为了别人卖命？把妹妹嫁给你了，你就把自己都卖给人家了？”
他说的声音低，木易却尽听进去了。
他还真是奇了，“你不会是真对我有什么想法吧？陛下那么爱护你，还真没看出来你对他有这么多敌意。”
耶律昊翻了个白眼：“我没有，不喜欢你，也…并不是讨厌皇兄。”
“那是如何？”
“其实我早就想问你了，从北防回来就觉得你不对劲儿，但...总觉得你还是个小孩儿，我怀疑的那些，你根本就不可能沾染。”
“即使是现在，我也觉得你只不过是，担心兄长而已。”
木易抬起头，直视着他的侧脸，“可是如今，我不敢这么以为了。耶律昊，你知道我一直把你当弟弟。不仅仅是因为你姓耶律，不仅仅是因为你是耶律金娥的弟弟，当朝皇帝喜欢的孩子。”
“我不知道你一直以来的经历，如果你愿意，我这个做兄长的，愿意帮着你陪着你承担。不管是什么事。”
“你到底要不要说？”
怎么说？
耶律昊不肯看他，不敢看他，连他想要表达都找不到合适的词。
怎么说？是说他怀疑他是大宋重臣的孩子，还是说他因为他母妃是个汉人，就一心想要回大宋看看？什么关心备至，什么兄弟，只不过是他的私心，他的借口？
还是算了吧。
他宁愿被当作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屁孩。
耶律昊坚定地摇了摇头，继续拒绝交流。
木易皱了皱眉，他沉声说道，“上一次在城中禁卫，金娥来找我，提到你的时候，我知道你醒着。”
那双眼睛一直刻在他心里，他一直不想再提，可是耶律昊实在不配合，他也只能，把自己知道的这么点细枝末节都拿出来，坦诚一点，至少他问心无愧。
耶律昊听了他的话，喉头一紧，虽然还是偏着头，可那表情俨然有了些许松动。
他有些动摇了。
和木易一样，耶律昊一直想要忘了那天的情境，他发现了他的秘密，但他从来都没有深思过。那时候他固执地睁着眼看他，就是抱着一丝丝希望，想要让他想一想他的话，他透露的细节。
可是他没有。
渐渐地，他娶了耶律金娥，做了耶律家的驸马，甚至执掌了上京城的一片区域，在这长公主府里逍遥自在。耶律昊越来越后悔，为什么那天没有一直装睡，为什么就那么相信木易的脑子。
“我...我母妃是个汉人。这你应该知道了。”耶律昊轻声开口，开始斟酌着到底要告诉他哪些部分。
皇宫里的人他都已经安排好了，就连萧太后那边也做好了准备，就等着战争打响，他们就要做那些他们自以为是荣耀的事。而宫外的一切也都安排好了，大宋的奸细估计这时候已经回到了汴京，过不了多久，一切都会按照他原定的想法来，他也终于有机会，离那女人的出生之地近一点，再近一点了。
耶律昊想到这儿，嘴角微扬，他转过头直视着木易的眼睛，说道，“我挺自卑的。”
他嘴角漏出一丝苦笑。
“都道这皇子千般万般的尊贵，可母凭子贵，子也得凭着母亲的权势才能获得宠爱，获得重视。我母妃只不过是大宋进献来的一个汉人女子，在大辽无权无势，柔柔弱弱的，被当成个狐媚子，你说说我，日子还能不能好过？”
他嘴角的那丝苦笑渐渐地，化成了冷笑，“皇宫里是最势力的地方。”
木易沉默了半晌，开口道，“你恨你母妃吗？恨你父皇吗？”
他甚至想要问一问他，会不会甚至把这份难堪付诸在耶律金娥和陛下身上，毕竟他们才是被先皇宠爱的人。
“恨？”耶律昊茫然地咀嚼着这个字眼，漾开了一抹微笑，“恨吧。”
他咬了咬唇，似乎是想要掩饰掉什么情绪。
“他们虽然也爱我怜我，可是一个能给我爱的人不敢给我爱，一个可以给我尊荣的人不肯给我太多的关心，其实算起来，我还挺惭愧的。”他苦笑道，“惭愧在自己生下来怎么就这么没用，拖累了母妃回家的脚步，当了大累赘。”
“不过好在，她到了崩逝，都没来得及再回家看一眼。”
耶律昊的双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木易看着，一丝不安不禁涌上了心头。
“娘娘...是宋人？”
“不错，大宋皇帝送给大辽的礼物，本来是有机会回去的，只可惜——”他笑着摇了摇头，“在最紧要的关头，她怀了我。”
“我从小就知道这事，所以我面对着她的时候，一直都小心翼翼的。”
“她——”木易欲言又止。耶律昊抬眼望了他一眼，笑了，“她没说过怨我，都是我自己猜的。”
说着，耶律昊兴味地舔了舔嘴角，眼神却空洞而茫然。
他的母妃，其实是个很好的女人。
温婉大方，饱读诗书，放在任何一个大户人家，都能嫁的很好，做正妻，一生富庶，这些都是绰绰有余。
她出身不错，只可惜运道不是那么好。
耶律昊茫然地注视着前方，视线逐渐模糊，仿佛眼前出现了一个巧笑倩兮的影子，向他伸出了手，想要抓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去吃他喜欢的梨花酥。梨花酥，还是襄妃娘娘的独家。
他笑了笑，伸了伸手，一伸手就触碰到了一个个冰凉的酒坛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