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艳伶——虫不老
时间:2018-05-26 20:16:49

  商雪袖的归隐,对于萧园来说,是件极大的事,对六爷后宅这些娘子们岂会没有冲击?
  那一段时间,每个人心里想的大抵都一样商雪袖不唱戏了,难不成终于还是要进六爷的后宅?
  可左等右等,萧园里任何一个娘子也再没见过商雪袖的影儿,仿佛真的归隐了一般。
  一年多以前,更大的冲击如同一阵龙卷风席卷了萧园,将满园奇花冲的四处飘零。
  “观音娘子卖了萧园……我们闹过,找六爷,可六爷早已经离开了萧园,去了哪里,我们那时候根本就不知道。观音娘子给我们看了六爷留下来的话,每个人分了几千两银子……这些银子,尽够我们很好的过一辈子了,算是厚待了我们,可你也知道,我什么都不懂。”
  苗青儿十二三岁就进了萧园,因为无忧无虑的,商雪袖那会见她就是一副不知世事的娇憨模样。骤逢大变,就算是身上有银钱,若是一个不小心,也是会落得个被人吃的只剩骨头渣的下场。
  可那会儿无论是观音还是六爷,都顾不上安置她们了!
  能每个人分几千两银子,那还是六爷赶在了皇上回过神查封萧园之前就卖了钱,这也算尽了最大的努力。
  苗青儿比其他的人更不想离开这里。
  她完全没有法子呆在外面,身边儿又一个人都没有,最后还是回了这里,任凭人家怎么赶她,她也觉得哪怕就是在墙根底下蹲到死在这里,也是好的。
  说到这里,她嗫嚅道:“我们老爷是个心善的人,看我死活也不愿意走,问我愿不愿意伺候他。”
  商雪袖心里嘴里一阵阵的发苦,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后来……”苗青儿脸上带了红:“老爷原本以为……后来才知道我……”
  她有些结巴起来,道:“我之前没被收用过,手里又有银子,反倒被老爷另眼相看,这才抬了姨娘。”
  苗青儿絮絮叨叨的讲完了自己的事儿,忍不住看了一眼木鱼儿,这么大的孩子,若是商雪袖的,那是在她进了萧园那会儿就有了?
  她忍了忍,到底没忍住,问道:“这是你的……”
  “是我侄儿。”商雪袖因为心中难过,喉中哽咽,声音便越发的不中听。
  苗青儿脸上露出了同情的神色来:“怪道你那时候归隐了,你……”
  她又有些局促起来:“我不会说话。”
  “没事。”商雪袖清了清嗓子,又吸了吸鼻子道:“我看青儿过的这么好,心里也高兴着呢。我……你在这边多保重……”
  她看着苗青儿的肚子,笑着道:“肚子尖尖的,一定是个哥儿,别贪吃惫懒,也要走动走动,不然生的时候遭罪。”
  她强忍着泪意,苗青儿岂会感觉不到?
  苗情儿端详着眼前的商雪袖,容貌还是如初,比萧园里任何一个娘子都好看,可身上却穿着普通棉布衣服,有几处看似已经洗的发白了,寒酸到了极点,而且还有个这么大的孩子要带,必是困苦的紧了。
 
 
第369章 物是人非
  苗青儿想了想,褪了手腕子上的金镯子,又扒了钗环,整个儿手上头上卸了个精光,塞到商雪袖手上,悄声道:“你是来找六爷的吧?六爷出了事儿,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你遇到了我,我自然能帮衬就帮衬一下。匆匆忙忙的,我就这点子东西,你拿着……”
  商雪袖已经忘了推拒,她怔怔的看着苗青儿,她想必是以为自己是归隐了以后穷的过不下去,找六爷打秋风来了。
  等她想要把手里零七碎吧的金簪子、金钗子、金镯子还回去,那丫鬟已经快步走了过来,苗青儿急急的交待道:“你别嫌少,我还有压箱底的银子呢,用完了你再来找我。你……多来看看我,说说话儿……只别说是原先六爷园子里的人,就说是我表姐……”说到后面,也是带了泪意,这才掩面扶着那丫鬟一步三回头的往回走了。
  商雪袖看着那园门再度虚掩,她应该为遇到一位故人而高兴,虽然原先在园子里的时候就没见过几面,虽然苗青儿现在也算是找到一个不错的归宿,可她还是泛起了一阵阵的心酸,怎样都压抑不下去。
  木鱼儿扯了扯她的衣襟,道:“姑姑,姑姑。”
  商雪袖想要摸摸他的头,可双手却占满了,便低头看了过去,木鱼儿又道:“姑姑,蹲下来。”
  她不知道木鱼儿怎么了,便曲腿蹲了下来,仍然露出了一个笑容,柔声道:“木鱼儿,怎么了?是不是累了?”
  木鱼儿摇摇头,却将小手放到商雪袖头上摸了摸。
  那温度,热热乎乎的传了过来。
  商雪袖的眼泪终于一点一滴的落了下来,经过手中的钗环,又落进了她的手心,她紧紧的握着手中的东西,那些首饰将她的手心硌的生疼,可她却感觉不到,她只是让她的泪水无声的流着。
  因为她哭的太过哀恸,木鱼儿便如同以前他哭的时候商雪袖做的那样,将她的头轻轻的拢在怀里,一只手轻轻的拍着商雪袖的后背。
  “姑姑……就哭这么一次……就一次……木鱼儿……谢谢你……”
  一个时辰之后,商雪袖带着木鱼儿再次来到了南边儿的港口。
  她总不能闲下去,且不说她还有那么多想做、要做的事,光维持她和木鱼儿生活,也不能够坐吃山空。
  松阳江这一片儿戏船里,总有想要招人的吧?
  现在是白天,商雪袖看的更加清晰,她的感觉没错,并不是因为港口扩大的缘故,而是戏船的确比以前少了。
  她问了几家戏班子,都不雇人,她也不急,便先带着木鱼儿用了午饭,又给他买了一口袋杏子,这才寻了一个看起来正闲着的班主搭起话来。
  那班主正往下收彩旗帘子,上面儿写着“七岁红”。
  商雪袖看了那三个字,想起了自己的第一个艺名,有些莞尔。
  班主摇着绳子道:“大娘子是好长时间不来霍都了吧?霍都这戏班子生意可不如几年前好做啦!小老儿以前也来过霍都,那时候,嚯,光是彩旗帘子,就片连成片,别提多风光了,现在……”
  他摇头叹了口气。
  “为什么?”
  “上面儿有政令,说是东西往来的商船多,港口地方有限,戏船不能久留,最多三天。”
  他仔仔细细的卷起彩旗,道:“三天,够戏班子干啥?落了脚到唱一场,还没唱够就得走了,太不划算了,所以慢慢儿的有的戏船就不在霍都这边儿停了,”这班主又顿了顿,又道:“还有宵禁呢。”
  “宵禁?我昨个儿晚上来的时候还有夜市儿呢,酒楼茶馆也很晚都有客人。”商雪袖奇道。
  “那个呀,宵禁是说戌时过半,就不能再叫那些唱曲的乐伎了,小唱儿、说书的都不能叫了。虽然不是对着戏馆来的,但是据说有的伶人被误当成乐伎罚了,像咱们这样的小戏班子哪还敢触霉头?所以呀,干脆不唱,或者提早了唱。”
  再提早,还能提早到什么时辰?
  原本戏班子演戏一般都是从戌时开始,到了亥时初才散场……
  商雪袖心中存疑,这明显有些个针对戏班子的意思在里头了。
  李大人……她摇了摇头,那应该也是个爱戏成瘾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政令下来?
  而且霍都汇聚各地商家,做买卖的商人之间相请看一场名伶的戏,那是既有面子、又有兴味的事儿,对洽谈商事往往也是有助益的。
  她喃喃的道:“李都守他……”
  “哈哈,”那班主笑了起来:“就知道大娘子许久不来霍都了,李大人早就升迁啦!现如今是一位展大人……”
  商雪袖直到走回了木鱼儿身边,都还没有缓过劲儿来。
  那种阴冷冷的劲儿,在这夏天的下午,竟让她起了一身的冷汗。
  她直觉的认为这位展大人就是展奇峰,若是天底下有人讨厌明剧到了极点,那必是他了。
  在宫里的时候,南郡的事儿被人那样揭了出来,她却百口莫辩。
  想到这里,商雪袖露出了苦笑,她早应该了悟的,那会儿,皇上就已经心中有了芥蒂……
  那次,到后来她晕了过去,并不知道皇上和展奇峰是怎样一个说法,竟然让太后不了了之,只下了个禁足的惩罚。
  而今,展奇峰竟然起复了,还来了霍都阿虞,皇上是怎样想的?
  这会儿木鱼儿吃掉了手中的杏子,看着杏核,正拿着石块砸呢。
  “啪”的一声脆响,那杏核终于被他砸碎,这声响也惊醒了苦苦思索的商雪袖。
  她一回头,吓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急急的走了过去把杏仁从木鱼儿手里抠了出来,道:“傻孩子,这样的杏子里面的仁儿不能吃,是苦的,吃了要中毒。”
  木鱼儿这才丢掉了其余的杏核和手里的石块,拍了拍手站了起来,道:“姑姑,我们现在去哪里呢?”他们在早上已经退了房。
  商雪袖站在码头上,这里白天更加的热闹,人来人往,卸货的、装船的、喊号子的、记账的、卖力气抗活儿的到处都是,不说人山人海,可也是川流不息、人声鼎沸。
 
 
第370章 向东行
  无数奔波忙碌的人从商雪袖身边经过,走近前来,擦肩而过。
  多少年前的初春,她搭着船,进入霍都,从此展开了完全不同的一生。
  而今,她早生华发,嗓音全毁,天下之大,却找不到能投奔的人,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她明明知道,她还有那么多事情想做、要做,可此时此刻,却难免有了一种物是人非、身心俱疲的茫然。
  商雪袖长叹了一声,忍不住低语道:“木鱼儿,姑姑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呢。”
  “你不找人啦?”木鱼儿问。
  商雪袖摇摇头:“天底下一个人没了音信,想要找出他来,真如同大海捞针,哪那么容易呢?”
  她只能遥遥祝愿,心里边儿也尽量的往好的地方想,六爷是怀远侯府唯一的嫡子,定然不会有事。
  木鱼儿知道商雪袖最开始去西北边儿就是为了找一个人,那会姑姑脸上真的都能看出来一股子带了死气的绝望劲儿,而今看样子却淡然了一些。
  他想了想,从包裹里掏出了之前商雪袖给他买了玩儿的小竹剑道:“姑姑,不如由老天爷决定好啦,我把这小剑往上一抛,落地的时候剑尖儿朝着哪边,咱们就去哪边儿?”
  商雪袖被他逗的也笑了,道:“就依你吧,来这边儿,路上人多,别砸中人脑袋。”
  木鱼儿便向两只手哈了气,又搓了搓,这才用力向上一抛,那小竹剑翻了几个个儿,落在地上,弹了几下才不动了。
  两个人定睛一看,剑尖儿是指着东边。
  商雪袖之前却有些怕剑尖儿指回了北方,或者南边儿,这两个地方是她的伤心地,她原本从西边儿过来,也不想走回头路,除此之外,倒只有东海让她意动。
  她看了一眼天上,默默的感谢老天爷的善解人意,再低下头,脸上已经挂了疏朗的笑意,道:“既然如此,我们沿途往东吧。”
  木鱼儿其实是想回上京的。
  姑姑也隐约的跟他提过老庙儿的病,还托人带了信和银子回去给老庙儿看病,他虽然牵挂,可是心里面也有些明白,让他跟着姑姑出来是老庙儿的意思。
  商雪袖带着木鱼儿上了船,看着木鱼儿还是有些郁郁的小模样,便拉着他到船板上去。
  木鱼儿是第一次坐船,江面风大,这样一吹带了一股子他从来没闻到过的气息,还不时有一大片一大片的江鸥飞过,到底还是兴奋了起来,趴在栏杆上,两只手忙着东指西指,一张嘴忙着问东问西,简直看不过来!
  商雪袖静静的看着不远处的江面,船帆已经鼓动,正慢慢卯了力气启行。
  江面虽然有风,可临近港口的地方,却仍是热气裹着湿意,迎面扑来,她瞬间便觉得脸上发上笼罩了雾气,她躲无可躲……
  那雾气仿佛夹裹着身后那座都城的回忆而来,她如何能全部忘却,一些都不想?
  甚至她能清晰的记起来,那天夜里风雨欲来,在牡丹社的船上,窗户被突然吹起的大风重重砸在窗框上的那一声巨响。
  她能记起六爷的卧房里,她跪在地上,看着一桌二椅前面的熏笼烟消香冷,看着后面的窗子外从夜色如墨到天色灰白。
  她能记起莺园的窗外,迎春垂在那里,一年又一年开出了灿若黄金的花朵,见证着她习学钻研技艺时的一笔一划、一词一句、一举一动。
  还有采华轩,那一个晚上,室内桂酒甜浓,松柏香淡,她推开窗子,临水处能看到外面一丛丛的木芙蓉开着红白相间的花朵,娇颜似锦,映在水光中,映在灯影里。
  而她回头,那是还未成为皇上的阿虞轻轻执了茶盏,对她含笑凝目而视。
  种种思绪,如同缓缓抛在身后的霍都,渐行渐远,可却深刻如初。
  大横江是三江中江面最宽阔的一条,或许仿佛它的身后有着源源不断来自西边和北边的两股江流,它的江水更加的湍急,似乎迫不及待的要流向东海。
  水浪声越发的响亮,因为巨桨摇动,船下的泥沙也被翻搅起来,一层层泛着青色、黄色的混浊水浪拥在船身周围此起彼伏,仿佛要攀上来一般。
  商雪袖一只手扶着木鱼儿的肩膀,另一只手则握在栏杆上,白刷刷的日头悬在高空,将这江面映照的白亮了几分。
  她遮挡住来自江面的反光,向东边儿望去,触目可见如同米粒到手掌大小的船只影子,来往于大横江上。
  他们乘坐的这艘从这里出港之后,一路东行,便可沿着大横江入海。
  南港的出入口修建的极大,商雪袖所在的这艘大船将将驶离了码头,便有一艘船从松阳江那边而来,进了港口。
  那也是极大的一艘船,船上也站了不少人,因为即将登岸落脚于这座繁华的霍都而激动不已。
  商雪袖轻轻笑了一下,将木鱼儿拢的更紧了些,又躬下身子低低的道:“两只手抓牢,小心别被掀下船去,到时候谁也救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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