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艳伶——虫不老
时间:2018-05-26 20:16:49

  齐班头急忙恭敬的接过。
  那二人又齐声道:“贴子已经送到,天色不早了,明天午时我们来接人。”说罢利落的跳下船,其中一人回头道:“齐社主还需早作准备,明日我们只问你要人。”不等齐班头反应过来,二人已经快步走远了。
 
 
第7章 相中了
  齐班头在船头有些发懵,里面的小齐班头听见外面动静出来了,道:“爹,你回来啦?出事了,你快进来看看吧。”
  齐班头才进了船舱,就看见了平时放他烟袋锅和茶壶的老旧桌子上的东西,他也惊住了。
  桌上摆的东西不多,但的确都是值钱又实惠的东西。
  两盒头面,两盒制作考究的绢花,十二卷各样颜色、流光溢彩的绫罗绸缎,还有两个红漆盘子,上面盖着红布。
  齐班头伸出手掀了一角,看到里面码的整整齐齐的银子,再放下红布的时候,手竟然有些抖。
  戏班子里的人都站在旁边,面面相觑,但他们心里都十分不安,好像要出什么大事似的,反而都不敢议论了。直到齐班头进来,他们仿佛才有了主心骨,一起看着齐班头。
  绿牡丹佯作镇定的站在桌子旁,但一双纤手不停的绞着帕子,她刚才看到的两个人,举止做派并不像是一般有钱人家的小厮,反倒和官衙里当差的有点像,她就想到了小齐班头提过的那位“李大人”,一想到这,她呼吸都不由得急促了几分,眼神也亮了起来。
  九龄秀就站在她身边。
  齐班头朝她们的方向看了一眼,才慢慢拆开了帖子。
  上面是一手潇洒漂亮的好字,写的内容却让人哭笑不得,就算是齐班头这样在江湖浪荡的,也没见过这样娶不娶聘不聘纳不纳完全没个章法的帖子,上面大大咧咧的写着:“我看九龄秀很好,明日酉时我派轿子接她进府,以后必定不会亏待了她,让她放心。另:彩礼送上,应该够了,若不够再跟我说。”
  齐班头回想李大人的模样,想必人就是那么一个糙人,这帖子估计是他口述,手下人所写,但里面的意思却不容人拒绝。
  他再一看最后的落款,是龙飞凤舞的“李玉”两个大字。
  李玉,李玉……
  齐班头心里面一惊,手上一抖,大红的帖子就掉到地上。
  或许霍都有很多个李大人,但只有一个李玉。
  天下之大,几经起落最后让当今皇上派到霍都这里委以重任的,也只有一个李玉。
  小齐班头已经捡起了帖子,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也有些发慌,一眼都没敢瞥帖子里的内容,又交到老齐班头手上。
  老齐班头看了看众人,嘴里喃喃道:“贵客……今晚的贵客,竟然是李大人。”
  大家心想:“这不是废话吗?小齐班头早就说了是李大人。”
  “是李都守,李都守!都守大人!霍都的都守大人!”老齐班头两手挥舞着,满面红光,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就是一股子狂喜。
  戏班子里的人不约而同的都看向了绿牡丹。
  就算是都守大人再赏识戏班子,也不会额外给这么厚的赏赐,那盒头面、绢花和缎子,还有银子,直白白的送了进来,他们不是没见过这样的阵势,不需要明说,都懂。
  绿牡丹心里砰砰砰的跳,嘴角抑制不住的要上扬。可是,她却看到老齐班头的视线并没有望向自己,而是转到自己身边的九龄秀身上,满含笑容的道:“九龄秀啊,大喜啊,李都守看中了你,以后享不尽的……”
  窗户“哐当”的一下重重撞到窗框上,中断了齐班头的话,这时候外面起了大风,呼啦啦的风声夹着突如其来的大雨声传进了屋内,屋内却是一时间静悄悄的。
  碗姨小碎步走过去轻手轻脚的关上窗子,回头看着九龄秀,本想打个头,恭喜她,但看着她雪白的小脸,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九龄秀双唇打着颤,伸出手去,道:“齐班主,给我看看帖子。”
  齐班头儿把帖子递过去,看九龄秀手都在抖,再看看旁边的绿牡丹,脸色都不对了,手也在抖,心里暗道:“这是怎么话儿说的,一喜一怒,都失了态,谁也是没想到吧?”
  九龄秀眼睛盯着帖子上的每一个字,最后才慢慢合上了帖子,说起话来倒是没那么激动,声音平和的很,齐班头听她一个字一个字说的极为清晰:“齐班主,我九龄秀三年前挂在牡丹社,唱戏赚钱,并没有卖给你。”
  齐班头心里面咯噔一下。
  他万万没想到九龄秀竟然一点高兴劲儿都没有,虽然他心里存了把九龄秀老老实实送上去的念头,但是他也晓得九龄秀说的一点儿都不差。
  这么大的人物,开口要一个人,现在不是他能推拒的,也不是他敢从里面捞油水的时候,他现在要做的是稳住九龄秀。
  他心里盘算了一下,向前走了两步,道:“九龄秀,我比你年长几十年,倚老卖老,说几句话,姑娘你且听听看。”
  九龄秀看着他,不做声。
  他便接着讲道:“论理,你的确没有卖给我们牡丹社,唱戏赚包银而已。我不是那黑心烂肺的戏班主,你可以问问大家伙儿,有没有人和牡丹社签的死契?”
  他缓缓从怀里掏出了那块玉佩,放到头面盒子的上面,道:“这是今晚的戏唱完的时候,李大人额外赏的,指名要赏给演红娘的九龄秀。陈老板请我,我来不及让我儿子一并带回来,但这块玉,包括桌子上这些物件、银子,我一分钱也不要你的。就连你这几年的戏钱,我都结清了给你。”
  旁边的一群人这时候起了一阵低声的议论,又被齐班头重重两声咳嗽打断。
  “姑娘,不是牡丹社要卖你。李都守看中了你,要的是你这个人,你在牡丹社,在菊花社桂花社,并没有什么相干。”
  九龄秀怔住了,道:“齐班主,原来是我给牡丹社添了麻烦了吗?既然这样,我走就是。”
  她心道,原本也不能指望大难来时,牡丹社能替她遮风挡雨,她走,离开这里,不就好了么?
  她这样转过身去,听到身后齐班头叫了一声:“姑娘。”
  她再回头,就看见齐班头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其余站立的人正面面相觑,齐班头就喝了一声:“还不快跪下么?”
 
 
第8章 奔走
  聪明的人,心里拐了七八个弯儿,早已明白了,急忙撩袍跪下,脑子略慢一步的,身子却不曾慢,不到片刻,地上跪满了人。
  唯有绿牡丹,似乎仍未从这震惊中醒过来,迷迷茫茫的看着九龄秀,又看着地上的人,齐班头无奈的怒道:“绿牡丹,你,你也跪下。”
  “干爹?”
  “跪下!”
  齐班头看着绿牡丹不情愿的扭扭捏捏跪在九龄秀前面,才对着九龄秀开口:“姑娘以为李都守是什么人?天下只有一个霍都,霍都只有一个都守,就是李玉李大人!方才那两个人,分明就是官差!只放话说明天问我要人!姑娘今晚一走,全牡丹社男男女女还会有活路吗?”
  九龄秀站在那里,她的身子半转不转的僵住了,一丝丝的冷意从心里慢慢往外扩散,冷得她牙齿都合不拢,只想打颤。
  半晌她才道:“我走也不能走吗?可,可我不愿意。”
  “不愿意?为什么?”绿牡丹声音尖尖的,她从不曾想到过,自己在某一个方面竟然会不如九龄秀,她不怕她干爹,也不怕九龄秀,她仰起头,瞪着九龄秀,目光中甚至都带了些莫名的恨意,大声道:“李都守看中了你,那是你的福气,难道谁是天生就得唱戏的吗?跟着我们草台班子风里来雨里去的跑江湖,又有什么好?是人都知道哪个更好!”
  她说着说着就站了起来,口气里带着商秀儿不能明了的酸意道:“心里边儿得意,也不用摆出一副苦脸,在大家伙儿面前装矫情!”
  九龄秀被她说的愈发说不出任何话来。她没办法跟她争辩什么,低头看去,全班子里,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也没有人会认为她是真的不愿意。
  齐班头缓缓的开口道:“姑娘,你念在我们同船三年,这三年里,我不曾勉强过你,也不曾亏待过你……你就是不愿意,明日见了李大人的人,你自己去说,我在这里担保,牡丹社上下,绝不会拦你。只是,你现在若是要走,我只能带着大家伙儿跳了这松阳江了!”
  九龄秀绷紧的肩膀慢慢的塌下来,最终,她平静的说道:“我不走。”
  九龄秀就躺在床上,她看着碗姨忙碌的背影。平时碗姨到了下午就不喝茶了,说是年纪大了,喝了茶晚上睡不着,但她现在正在一口一口喝着刚泡好的浓茶。
  三年了,九龄秀太了解齐班头了。
  如果她坚持要走,带着牡丹社一船人跳江的事绝不会发生。一定会发生的事,是她会被捆起来,明天直接送上李玉的轿子,而不会像现在只是派碗姨看着她。
  但她现在也无计可施,碗姨是不到四十岁就跟着齐班头的,戏班子里都知道这俩人早就在一起过了。而且以碗姨这种女人的眼光看,被李大人看中那是三生有幸的事儿,不用指望能说服她了,她心软,但却不会、也不敢违背齐班头的意愿。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而房间里密不透风,不知道过了多久,九龄秀坐了起来,碗姨紧张兮兮的看着她。
  “碗姨,你别像防贼一样的防着我。”
  “我没……”碗姨嗫嚅道,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看着九龄秀,又看着门。
  九龄秀心道,碗姨这是茶水喝多了。
  过了一会儿,看样子碗姨是实在挺不过去了,悄悄开了门往外开,突然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外面有人,碗姨嘀嘀咕咕跟外面说了一会儿,才出去了。
  九龄秀心里更绝望了,自己要怎么办?她没想到老齐班头在外面也派人守着,她挪到门口,悄悄向外面看去,吓了一跳,因为外面也有人在向屋里看她。
  两双眼睛对在一起。九龄秀刚要叫,外面的人“嘘”了一声。
  “你走吧。”小齐班头闷声说道:“快走。”
  九龄秀只愣了一下,然后就开了门,没有半分犹豫的越过了小齐班头的身边,一点儿声响都没有的快步爬到了船板上,一头扎到了如泼墨般的雨夜里。
  又是这样的瓢泼大雨,九龄秀仿佛回到了八岁那年,可她不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商秀儿了啊。她咬着牙在清冷寂静的街上跑着,不愿意就这样逃离这里,她总要想想办法。
  大雨声中,拍门声、扣门环的声音还有人的喊声,并不是那么明显,但是陈老板在浅浅的困意中就听到了。
  “去看看。”
  旁边的小厮叫福子的应了一声,不情不愿的冒着雨跑出去,开了门。过了一会儿又跑回到里院禀报陈老板,一回头,发现刚才拍门的女孩儿浑身透湿,披头散发,悄没声息的跟在他后面,禁不住吓了一跳,恼道:“不是让你在门口候着么?怎么跟进来了?”
  “谁?”福子听陈老板在里面问,狠狠的瞪了那女孩儿一眼,迈步进去道:“老爷,是一个女子,我本来让她在门口等着我回禀老爷的……”
  陈老板摆摆手,自己下了地,此时此刻他这点浅浅的困意也没了,好奇的走到门口,等到看清了眼前的人,也是大吃了一惊:“九龄秀?”
  九龄秀缓缓的跪下来,抬头道:“陈老板,您是锦绣台的陈老板吧?求您想个法子……”
  陈老板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李大人今晚必是已经和牡丹社挑明了。
  他就有些怪自己的唐突了,为什么喝了酒以后就没有像往常那样早早睡下呢?为什么又要听到拍门声,听到了为什么叫福子去看?
  他惹不起李都守。
  “你的事,我帮不上忙。姑娘请回吧。”
  他的话被九龄秀听在耳里,自然是失望的。
  她看了一眼陈老板,嘴角轻轻的抬了一下,缓缓的又直起身,施了礼,道:“是我冒失了。”
  陈老板看着她转过身,走出屋檐下,瞬间大雨就打在九龄秀的身上,又想起刚才那一跪一起,不知道怎么的就想到了萧六爷扶着的那位女眷,上身一样也是直苗苗的。
  “你……”他张了张嘴。
 
 
第9章 指一条路
  九龄秀已经闻声回头,在那一瞬间眼神里仿佛燃起了两簇小小的火苗,那么亮,仿佛看见了这个大雨夜里唯一的希望一样。
  陈老板突然间就不忍心看着那火苗黯淡下去,他没法再说出拒绝的话,他把手放在嘴边咳了一下,道:“福子,给这位姑娘撑把伞……你为什么不愿意?”
  福子早就拿了伞,只是没有陈老板的授意也不敢擅自做主,此刻他打了伞遮在九龄秀头上,看到的是黑夜里乌黑黑、湿漉漉的头发柔顺的粘在九龄秀脸旁,衬着一张白玉般的脸,又细又长、又直的一双眉毛,让人觉得这一定是个很有主见的女孩子,眉毛下面的眸子黑漆漆的,整个人美得有些惊心,他急忙偏过头去。
  九龄秀微侧了身子,在伞下看着旁边被雨浇打的一低一低的芭蕉叶子,道:“是啊,大家都觉得我应该是愿意的……多享福啊。可是,那样的话,那个戏台上的九龄秀就死了。”
  陈老板不由得动容。
  九龄秀又道:“可能我这么说,没人信吧……陈老板,您是第一次见我,却立刻就知道我来找你是什么事儿。您是锦绣台的老板,必是懂戏的,我在今晚这出戏里,并没有抢风头——绿牡丹的莺莺,比起我这个红娘来,妆容美艳的多,姿态也风流得多,为什么会是我?”
  “《寄方》那场,小生缺了一句词啊。”陈老板拿捏着说话的分寸,开口道:“六爷的内眷当时也在楼上雅间观戏,特意派了丫头说给六爷听。”
  九龄秀苦笑了一下。
  班子里的小生,素日丢词忘句是惯常的,但却害苦了她。
  “射此一轮红。”九龄秀喃喃的道:“听陈老板的话,我这是做了两个人相争逗趣的棋子儿了吗?似乎不认命都不行,若不是进李都守的后宅,想必就得委身于那位六爷对么?”她又无奈的笑了一下,道:“两位贵客把臂一同看戏,那么这位六爷我也是得罪不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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