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艳伶——虫不老
时间:2018-05-26 20:16:49

  宋嬷嬷又蓦地想起了太子,殿下打小儿好像也是这么过的。
  早上起来要练武,然后去听师傅们的课,中午也很少休息,下午则和东宫下面儿的官员、幕僚议事,接着也会练练字,晚上也是一样忙忙碌碌,写东西要写到半夜……
  宋嬷嬷就摇摇头,她这是怎么了?拿这个女伶和太子比对什么呢?
  商雪袖已经和“活梦梅”走在了街上,她看了一眼旁边这位,嘴角直抽,心里有些懊悔喊了她同来逛街。
  “活梦梅”本来就相貌俊美,长身玉立,此刻将头发梳拢在头上,插了一根簪子,剑眉入鬓,眼眸流光,唇边带笑,身上则是素面儿的深紫褐色袍子,浅色衣领和勾边,一副翩翩佳公子踏春游玩的做派,就好像出来是要拈花惹草似的!
  商雪袖正在愤愤然,“活梦梅”又极体贴的把手里的暖炉放到她手里,还帮她把斗篷又紧了紧。
  本来这一路“活梦梅”就已经吸引了无数路上的行人,此刻再做出这样的举动,商雪袖都能听到周围的议论了。
  有的是赞这位“公子”俊美的,有的是羡慕她竟然得到“公子”的呵护的。
  她忍不住瞪了“活梦梅”一眼,可她带着纬帽,“活梦梅”根本收不到她的眼刀,因为受人瞩目,反而得意洋洋起来,笑容越发明显。
  二人在有意无意驻足打量的目光中,终于挑了一件雅致干净的饭馆儿走了进去,雅间的门一关,隔绝了不少目光,商雪袖这才舒坦下来。
  “活梦梅”一落座就道:“你听到刚才那些议论没?”
  商雪袖摘了帽子,翻了一个白眼儿道:“听到了,说你俊美无俦,风度翩翩……”
  “哎,我说的不是这个。”“活梦梅”露出了好奇的神色,“我听到他们有人争执说我和南郡明珠哪个更好看,你知道那是谁吗?”
  商雪袖道:“我哪里知道,我也是第一次到这个地方来。倒是你,以前应该也走南闯北过啊?怎么也不知道吗?”
  “活梦梅”道:“我是唱北戏的,很少来南边儿,最远不过是到过霍都。”
  正说话间,小二已经叩门而进,先寄殷勤的斟了茶,这才抬头道:“二位……”眼睛一看到商雪袖便呆在了那里。
  原先二人进门的时候,说身边儿这位公子俊俏的大有人在,可哪曾想公子身边儿这个才真正是个绝代佳人啊!
  “活梦梅”看着小二呆愣愣的样子笑不可抑,道:“小二,你这有什么拿手菜,不要多,给我们推荐三四样儿?”
  竟是问了两三遍,小二才回过神来,脸红的跟块红布似的,但到底还是麻溜的说道:“小店这里鳜鱼做的极好,清蒸起来味道极鲜的,还有一道美人肝,是拿了鸭胗、鸡脯陪着冬菇冬笋炒的,现在也正是吃冬菇冬笋的时候,小店这里的糯米糖藕也好,去年秋天的干桂花熬制的蜜汁,软糯香甜,还不你腻口,这几个都是又养颜,又不上火,最适合二位用了。”
  “活梦梅”笑道:“行,就这几样儿吧。哎,小二,问你打听个事儿。”
  那小二想美人在这里,多呆片刻也是好的,立刻点头道:“公子您问便是,小的只要知道,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走在你们这儿街上,常听人提起南郡明珠,是什么人物?”
  小二眼睛都笑的眯了起来,语气里都带出了骄傲劲儿:“二位贵客一定是外地来南郡的吧?咱们南郡和别的郡可不一样……”
  他说了大约有一刻钟,商雪袖才听明白过来。
  展奇峰早先说过,越侯举州降了武皇帝,从此前朝越州变成了今朝的南郡。郡守一直由邝氏一族世袭,这是唯一一个世袭的郡守,虽然不是王侯,却也胜似王侯。
  但说是一族,其实规模也没那么大,早先越侯被前朝封赐此地,原本也只是带着老婆孩子过来的,这么多年过去,始终人丁没有兴盛起来。
  上一代的郡守邝世荣守着郡守府过日子,一切俗务自有朝廷派下来的官员打理,他只负责关键时候上上表章,盖盖大印。每逢上京的圣上“想念”他了,他就千里迢迢的去被召见,一贯延续着他的前辈那种谨小慎微、安分守己的风格。
  但不得不说这样的行事,对百姓来说是极好的。
  百姓们最不希望的就是地方上动荡,当时邝世荣到了四十还无嫡子,可是全郡百姓牵挂的一件大事!
 
 
第192章 领悟
  郡守是不可能给旁支或者庶子做的,如果没有嫡子,说不定朝廷就把郡守一职顺理成章的收了回去。再另外派其他的官员过来,那可就说不定是个什么样儿了!
  所以当邝世荣的夫人为他生了一对龙凤胎的时候,整个南郡欢庆了三天。
  最关键的是,听说那男孩儿是握珠而生,更让全郡人都觉得是难得的吉兆,认为以后必定不是凡人,邝世荣干脆将男孩儿取名为邝明珠,而女孩儿叫了邝明玉。
  邝世荣对嫡子期望甚大,延请名师,他原先对政务倒没什么兴趣,可自从邝明珠识字以后,却常常带着他亲自处理公务,即便与官员议事,也不离手,就放在自己腿上坐着。
  等到了邝明珠十八岁的时候,邝世荣干脆向当今圣上递了表章,将郡守传给了邝明珠。
  听到这里,商雪袖倒有些心内酸楚起来,同样是做父亲的,庆佑帝却这样对待太子殿下,相比之下,这位邝明珠是多么幸运!
  小二还在兴致勃勃的讲着。
  百姓们称现在的这位邝郡守为“南郡明珠”,却不只因为他名为明珠,也不是因为他是一郡之首,而是其人生的也俊美非凡,面如傅粉,唇如涂朱,如同夜里明珠,华光灼灼!
  每次邝郡守不出行则以,一出行都是万众围观,喊破无数闺阁少女们莺莺呖呖的嗓子。
  这样的人物,难怪百姓们要引以为傲,以“明珠”称之,在他们心里,这位邝郡守可算得上是南郡至宝了。
  商雪袖朝着“活梦梅”促狭的一笑,才道:“多谢小二了,你快下去传菜吧。”
  “活梦梅”也笑了起来,道:“能得百姓这样称呼,的确人望不错。”
  “人家长得也好啊!”商雪袖道:“不知道和我们梅哥儿比起来,哪个更俊美?”
  “活梦梅”便“啐”了一声,道:“听那小二说明珠还没有郡守夫人,我们接下来肯定要一路前往云水,你小心被人抢了去。”说完两个人咯咯笑成一团儿。
  吃了晚饭,“明珠”什么的早已被商雪袖抛在了脑后,她和“活梦梅”到了清韵戏楼前面儿,管头儿已经在那等着了,身边还站着一个不认识的中年男子。
  管头儿看到她们俩过来了,便对旁边的人道:“李班主,这是我们新音社的商班主。”
  商雪袖自从上次离了霍都北到上京,就再也不肯偷偷摸摸的进人家的戏班子去看戏,固然是因为万一被看破,属实尴尬,更多的则是她已是明剧宗师,寻常的戏班子想请她指点一场都不易请到,自是再不必隐藏形迹。
  所以这次她也是坦然的让管头儿过来下帖,问能不能过来赏戏。
  数个月前在霍都的那场曲部盛事几乎已经传遍了天下!霍都连唱了数十天的戏,谁不知道邬奇弦和余梦余改了腔?
  邬奇弦是干脆就进了新音社,余梦余则是从自己班子里开始改调,还和商雪袖合作了一出《一捧雪》!
  明剧风头之健,无可阻挡,这股风最先就刮到了霍都对岸的江阳城!
  现在不知道新音社、不知道商雪袖的伶人可真是不多了,李班主急忙快步上来,谦恭的施了礼道:“微末小社,竟然能入得商班主的法眼,着实荣幸之至。”
  商雪袖微笑着还礼道:“李班主太过客气。我原先也是唱南腔的,因此十分怀念。”
  她没有什么看不起的意思,在明剧势头这么强的今天,还能坚持着唱南腔的,一定有过人之处。
  在门口不好深聊,商雪袖虚让了一下,道:“您晚上还有戏,您请便吧,我们已经订好了座位,就不劳您相陪了,等您得了空儿,我们再聚。”
  晚上的两出戏的确精彩。
  商雪袖静静的坐在雅间儿里,目不转睛的看着戏台子和下面的客人,若有所思。
  她以前就是唱南腔的啊!
  她后来有幸在六爷的引领下,对明剧这种新生的又有着旧底蕴的戏打心眼里产生了热爱,并不遗余力的推行着。
  虽然如此,踏上南郡,再次听到南腔,在顿感南腔与明剧对比之下显得单薄之余,还有种深深的慨叹。
  这场没满座儿,但客人还算不少。
  听管头儿打听来的消息,另外一家唱小戏的,座儿大概也只能卖出去个五成,据说这就已经算很不错了。
  明剧即使传入了南郡,看情形仍不妨碍当地人对本地剧种的喜爱——但是,和霍都以及霍都再北边儿相比,大气雍容、情节唱腔都更丰富的明剧肯定更容易受到达官贵人们的喜爱。
  就算是衣裳服饰、乃至发髻和首饰,一旦贵人们喜欢,很快百姓中就会很快得以流传和追捧,何况是明剧?
  这些小剧种已经无法在大城市打开局面了。等到南郡这边再有官员的更替,欣赏口味也会变化。
  更何况原本在没有明剧的时候,小戏就已经很艰难了,南腔和北戏把它们排挤几乎没有什么生长和发展的空间,只能在地方乡野间传播,直至慢慢消亡!
  可南腔和北戏本身呢?其实光鲜的下面早已老旧不堪,明剧在它们面前,几乎是无可匹敌的出现……
  但六爷创制明剧,却并不是要将小戏、甚至南腔、北戏逼到无路可活啊!
  商雪袖还记得六爷在知雅水榭的顶楼,带她看着松阳江上的戏船,从他的目光、他的话语里商雪袖可以确定:他绝没有那样的意思。
  她的眼睛逐渐的亮了起来。
  是看着这些戏种消亡、死寂,还是兼容并济,让它们永远的存活于明剧中?
  商雪袖第一次感觉自己越过迷雾,触碰到了六爷的内心。
  可是下一刻,她便否定了这种想法,并不是他刻意隐藏着自己的想法……六爷对她从来都是袒露着心扉,耐心的等待她自己寻找到进入的途径,自己走进去。
  她明了的这一刻几乎握不住笔,一滴墨滴在本来她看完了这场南腔戏以后打算写给六爷的信上,白宣纸上那滴浓墨瞬时晕染开来,皆因她的眼泪抑制不住的滴落下来。
 
 
第193章 宋嬷嬷的纠结
  商雪袖想到余梦余和她合作的那出《一捧雪》,而邬奇弦在新音社的期间早已又改制了很多新的板式曲调,他们不约而同的用了相同的方式,试图将更多的特色融入明剧,以求未来十数年的长存……南腔和北戏,早已在明剧之中开始了隐藏在深处的长短之争!
  而小戏,则是她应该努力尝试去吸纳进来的,余梦余、邬奇弦,更多的名伶,可以放弃它们,但六爷从来没有放弃过……而她,无论六爷自己承不承认她是弟子,她也不能放弃。
  所以他一直让她走到外面,去南郡,去东海。
  甚至当她最后一定要去西郡,六爷也最终同意了。
  天下之大,六爷一直以他的方式鼓励着她,去看,去听,去寻找和挖掘……她走多远的路,视野有多开阔,她要唱的那个明剧,才更多彩……
  她对着桌上跳跃的烛光,想道:六爷,也许等的就是她行过万里路、自己回头后,明了他内心所想的那一刻吧。
  ————
  宋嬷嬷一直是浅眠的,商雪袖虽然特意放轻了脚步,但她还是醒了。
  她看到商雪袖如往常那样,燃了蜡烛,时而支颐思索,时而落笔书写。
  一个戏班子班主,竟然忙的和朝廷大臣一般,宋嬷嬷不由得在黑暗中撇了撇嘴。
  又过了一会儿,她隐隐约约看见灯光下商雪袖的肩膀轻轻的耸动,细细的哽咽声传入耳中,反倒露出了笑意。
  这才是应该有的样子嘛。
  说实话,这些日子,宋嬷嬷内心是不太快活的。
  不是因为伺候人,而是她家太子特意求了她,过来看顾商雪袖,可商雪袖每天只围着她的戏班子转,连提都不曾提过太子一句!非但不提,每日里似乎连想一想太子的时间都没有!
  若在平时,在上京,真有女子敢说想念太子,宋嬷嬷敢一口老痰啐过去:“不知羞耻就敢肖想太子殿下!”
  可现在商雪袖对太子不闻不问,也完全没表露出什么相思之意,她又为她家太子不值。
  宋嬷嬷又想着,若商雪袖敢跟她打听太子的事,她就要给商雪袖一个冷脸儿,可人家压根儿就不问。
  她便心疼起太子来了,朝廷里乱了,太子得有多忙,率领着军队打仗的时候还要操心这个女伶的事儿,特意叫人从老家把她送到了西都,简直把这个商雪袖放在心尖尖上,怎么这个商雪袖就这样无动于衷呢?
  直到这个夜里看到商雪袖呜呜咽咽的哭了,宋嬷嬷才仿佛心里放下了大石头,在她想来,可能是商雪袖终于忍不住了,桌上那封信一定是要写给太子的,写着写着太想念她家太子,才哭了起来。
  宋嬷嬷弯着嘴,满意的睡去了。
  可是第二天清晨,她的心就被商雪袖放在桌上的信封伤透了。
  昨晚写的信显然不是寄给太子殿下的,她眯了眯眼睛,看清了上面的“萧迁”二字……
  宋嬷嬷在脑海中只想了一会儿,就想起来了,这是娘娘的堂弟,怀远侯府那位六爷,也是太子的堂舅……这,这是怎么一层关系?
  ————
  商雪袖在江阳演了三天,效果自然极其轰动,但却没有等来大岳和小岳师父,虽然有些失望,也许因为经过“活梦梅”的劝告,她也并不是特别的难过了,便率着新音社继续南下。
  南郡此刻在商雪袖眼中,如同宝山一座。
  因为这里本身文气兴旺,戏曲品种极多,短短数日,商雪袖已经看到了十几种小戏,诸如扬剧、云水调等,各有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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